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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负流年不负卿(出版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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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平生的声音有些落寞:“哦。”
我要的长安城给不起,我的双亲、我的家族、我的爱情葬送在那,再鼎沸再繁华的华夏都城,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空城一座。19。6%

第二章 你我来生不相见

柳絮飞了散了,荷花开了谢了,
桂子香了散了,乌篷船来了又去了,
十年了,
唯一不变只有她一年一度的寻仇对弈以及她对王易之的恨意。
许一默还在睡着,我同他讲了洛城花的故事,说到了大半夜也不觉得渴,末了提到华应言时,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我握着许一默的手,心有余悸地说道:“一默,我觉得我与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却也想不起来。一默,他是那里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害我们的意思,也算是个不坏的人。一默,如果你不帮我挡下那支箭……算了,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一丝好奇。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虽然成日里与这些异客打交道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三更半夜突然在身后冒出个陌生的声音,不管是谁也招架不住,更别说我是个人,还是个女人。
这个男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倒是温文尔雅和善的样子,怎么好端端的学吓人?他见我一脸惊恐也意识到自己的“恶作剧”显然不大讨喜,微微作了个揖:“王易之,让掌柜的受惊了,抱歉。”
我冲他点点头,反倒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住店还是?”
王易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看了看躺着的许一默道:“这位是令弟?”
我移了移位置,用身子将一默挡住了,他向来讨厌别人打量他。我走到门口伸手引了引楼下的方向:“王公子,这边请。”
王易之站在我身后却没有移动的意思:“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吧。”
我将目光猛地移到地板上,屋外透进薄薄的一层月光纱,客栈外头有打更的声音,视线微微偏移就可见华应言的茶馆,黑魆魆早已打烊,这位夜晚突临慈悲客栈的男子,没有影子。
半夜三更客栈中只有我和这位有着浓郁文化气息的男子,其实是很有意境的,但对方若不是人,这感觉就微妙得紧了。我执起几案上的青纱灯,关上了一默的房门,这一刻我只关心一个问题:他能为我贡献出多少曼陀罗的眼泪?
我太想念一默了。
街道上突然吵闹了起来。
我将青纱灯搁到一边的王易之手中,往楼下去。在平安镇的西南方冒着烟,看样子是走水了。有不少男子提水往那边去救火,慈悲客栈门口有一个白天用的木桶,我赶紧抄起就要往那着火的方向奔去。谁知手腕被人握住道:“已经有人去了,你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在家好好待着。”不由分说生生扯过了我的木桶,往那着火的方向去了。华应言作为一个邻居,对我真是照顾。 
人群的脚步对话声逐渐走远,客栈内的大堂安静了下来,我的心境却没来由地好了起来。或许日子过着过着就会出现好的转机,那年我许家走水,也不见有人来救,如今我去救火,就有人照顾我,看来天色虽暗老天却也看得见。
这世上有一种珍贵的液体,喝下能让人忘却烦恼事情,遗憾的是你终有醒过来的时候,世间并无完美事,能让人忘却烦恼又不用醒的,那是黄泉路上的孟婆汤。
而我的离人笑每每喝上一碗,我总能想起一些过去的快乐的事情,日子久了我便只记得从前的乐事。
我看着还透着亮光的茶楼,自己满了一碗,一大口咽了下去,眼泪就被辣了出来。
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软绵绵十分激动地从地上滚了过去,我和它的想法一致,这个时候不敲门就来的,除了易平生别无他人,而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有求于我,既然有求于人便没有空手的道理。软绵绵兴奋之余摔了一跤也不气馁地继续向门口滚去,但是定睛一看发现只是带了个水桶来的华应言,震惊得呆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揉了揉眼睛,抬头又仔细地盯了华应言一刻,闷哼了一声表示了不满便按原路滚了回来。
华应言看着软绵绵的背影道:“掌柜的,你养的这只猪倒是挺可爱的。”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软绵绵滚歪了,随即啪的一声坐在了地上,懊恼失落地看着我,我冷哼一声用脚尖顶了顶它的肚子挑眉道:“看我作甚?你要知道,胖子是没有人喜欢的。”又听悲惨闷哼一声,软绵绵滚向了柜台处,那弧度略微有些忧伤,嗯,此刻它是一只忧伤的胖子。
我又多放了一只碗,问道:“那边的火势可被控制住了?”
华应言擦了擦额头的汗,点头道:“去的时候,已经控制住了,刘大妈已经安排好了救火的对策,现在牡丹阁的人手都在打扫了,我过来把水桶还你。”
这样一说,不知不觉我们的关系似乎也不再那样礼貌疏远。
华应言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对面的位置上,我便往他的碗里添了些酒,他看着酒碗道:“这离人笑的名字是你取的?”
我冲他点头笑笑:“自古离别多伤感,我却不这样想。”
“哦?”华应言笑道,“你怎样想?”
“离别,或许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我喝了一口离人笑,搁下碗道,“又或许,离别是种了断,既然是了断,便没有什么可伤感的。”
华应言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的视线越过华应言略有些僵硬笑容的脸,尽管如此,他的脸还是那么的好看,门口的街上有些忙完的居民路过。牡丹阁的这一茬便让我想起了一默的一件趣事。
那会子爹爹娘亲都还健在,一默去学堂读书,我在家学女工,我学的烦了,便扮作男儿样去街上溜达,那时候并不知道芙蓉楼是个什么地方,起初以为是卖花的,想一个卖花的能盖座挺漂亮的楼,一定是卖了这长安城里最好的花。于是手执纸扇便晃悠了进去。谁知里面虽确是满楼繁花,但姑娘们的衣裳料子都极少,想来收益还是不够好,但她们对我热情相迎,我想这卖花之人真是卖命吆喝不由得心生敬佩,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出血买一朵最漂亮的回去。
“公子怎么称呼?”迎上来的姑娘挽着我的臂膀道。
没有想到这里买花还要报名号。我连忙客气地回道:“小生姓许,名一默。”
话音刚落,就见前头一群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人与我对视一眼,那眼神十分熟悉—疑惑、不解、愤怒、怨念,随即这人冲到我面前,扯我到一边颤抖地说道:“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抬起扇子毫不客气地敲了他脑袋一下:“我许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娘娘腔?!若是不喜欢舞文弄墨想躲开,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竟然如此不争气地逃学来来来买花?!”
许一默哎呀一声捂着脑门,刚要辩解,我这扇柄就被人握住,轻轻一挑,芙蓉楼里花开好,暖风十里是丽人天,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条真汉子,又认得我同窗,这花酒,我请。”
那人姓甚名谁是何样貌我再也记不起,回忆中我仿佛能闻到那春天的味道,如今只记得让我愉快的段落,是放纵的逃避还是坚强的乐观?
醉了,就没法再想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觉得脚步不稳,身后突然被人扶了一扶,果然是华应言。我努力地回想着从前见花魁牡丹喝醉时似有似无的微笑,想要模仿地笑一笑,心口却一阵恶心,然后就吐了出来,倾尽所有的吐在了华应言的身上,然后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想说声不好意思,脚一软就不知所以了。
睡梦中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极为动听,来自记忆深处又好像近在耳边,那声音充满关心怜悯的味道:“诺儿,当初你孤立无援的时候,在恨我吧?不过无妨,哪怕你永远记不起我,我也会陪着你,这次,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诺儿……”
再醒来的时候,门口站着的是王易之,我冷不丁又吓了一跳,才记起确是来了一单新生意,只是被突然的走水打了岔。看了看窗外竟然还是漆黑一片,不过对街茶楼里还亮着微微的灯,我端起床头的水一饮而尽,向王易之问道:“我这酒醒得也太快吧。”
王易之笑笑道:“醒得倒是不快,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我指了指门外尽头的那堵墙道:“王公子你移了那墙先进去,我等一会儿去找你。”
王易之侧身看了看走廊尽头,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对我道:“掌柜的,你可快点,别再喝酒了。”
可怜我难得喝酒却被这客人当做了个酒鬼,可见做了多少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人看见的才是重要,此刻辩解也是多余,只好顺着他话道:“您放心,我一般要缓一阵再喝,这次喝得有些伤,怕的是得缓好久一阵子。”
王易之这才放心离开,看见他的背影,我想这客人倒也不错,没有洛城花仿佛挥散不去的忧伤,难道男人抗打击力比女人先天就有优势?
我洗漱了一番才下了楼,大堂中坐着的正是易平生,正在把酒盏递到依偎在他腿边的软绵绵嘴下,软绵绵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接着又舔了舔,然后蹭了蹭易平生的大腿,索性瘫软在了地上。看着这恨铁不成钢的一幕,我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一手撑着桌子俯视着半醉的易平生,企图从气势上震慑一下他:“哟,易公子您现在倒是不客气,熟门熟路了,自斟自饮不说还要带坏我的软绵绵,是何居心?!”
易平生放下酒盏,丝毫不被我的气势唬住,看来他早已看透我纸老虎的本质,有些微晃地站了起来指责我道:“你到底对它说了什么,让它如今以酒买醉企图逃离人世!”
我歪着脑袋使劲想了想,终于想起我曾在华应言面前嘲笑过软绵绵是一只胖子的事情,心中有些愧疚,但我向来有个习惯,便是抵死不认错,若是真的有错也要辩个三分:“一个连自己缺点都无法直视的废物,企图用酒来麻痹自己的懦夫,有什么值得怜悯的?!所谓勇气并不是喝酒的劲头,而是面对不完美时候的直视!”说罢蹲下身子摇晃了一下软绵绵,结果它醉得太沉完全没有反应。我被自己刚刚这番话感染了一番,再看易平生已经坐下喝尽了盏中酒,我为他错过我这番哲理的讲话很是遗憾,并深深觉得他这样的性子已经不可救药。
“你讲起道理来总是这样……”易平生冲我邪气一笑,不知道这喝过酒的人笑起来是不是都特别有范儿,总之此刻的易平生让我眼前一亮,从来没好好瞧过这小伙子,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颜色,在牡丹的一众追求者中应该还是有些胜算的,想他这般忧伤,叹了口气道:“平生啊,你看你长得也不差,家中产业丰厚,那马车冬暖夏凉被人称为宝车,那马也被人称为是宝马,其实不一定非要把精力留在牡丹身上的,你看平安镇里未出阁的姑娘那么多……”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易平生内心深处的哪个点,他倏地抓住我的手腕道:“可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她,对自己对她说不定都是好事?”我抽回手腕,打断易平生,虽然我晓得易平生这醉后真言很让人感动,他对牡丹的心意也是昭然若揭,哦,不,日月可表,但人家牡丹明显未将他放在眼里。强扭的瓜不甜,我平日里虽然与他拌嘴打诨,但关键时刻岂能害他? 
“许姑娘说得极是。”华应言踏了进来,夜色正浓,他着一件墨色长衫,头发随意披散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懒散的气息,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他从见着我起便从不随着多数人叫我掌柜,一声许姑娘,听起来叫人亲切又舒服。昨日我酩酊大醉,他今天还这样谈笑自如,真是……好酒量。
易平生此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直立起来真真是吓了我一跳,他啪的一声放下酒盏道:“你说她说得对,你怎么不放下,你若放得下又怎么会来……”他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竟然带着不常见的忧伤,似乎想说些什么,我走到他面前刚要开口问他,华应言立即将酒盏给他塞了过去,易平生呛了几口刚要抬杠,华应言道,“是爷们儿就喝酒,别废话。”
易平生一拍桌子,怒道:“好!喝就喝,谁怕谁!”
我扶额叹了一口气,长安城里的说书先生说女人生了倾慕之心脑子就不清楚,我看这男人沾了酒脑子也不甚清楚,又或许易平生这厮压根就没有清楚过?那便是朽木不可雕了,此刻这朽木转过头来对我道:“你且放心去,软绵绵有我,不就是红烧肉嘛。”
“许姑娘要去哪里?”华应言放下酒盏抬头看我,他这眼睛里好似一潭古井深邃平静,我突然有一种很想仔细瞧瞧这眼神的感觉,想它们见证过怎样的故事,才能如此波澜不惊。
“她……她忙得很,你不明白,你去忙吧这里有我。”余光扫见易平生拍着华应言的肩膀,华应言从酒盏中抬起头向我投来,又疑惑地看了看易平生,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我身上,我想向他解释,却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立场。刚刚易平生那未说完的话,明明白白指的是华应言的心上人吧。只好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长长的走廊尽头,是异客们每次来都会去的房间,我路过一默的屋子前,想起这一路走来的领悟。从前我总是仗着爹娘的宠爱,我对一默讽刺挖苦,爹娘也不理会他,他告了几次状均以“你怎能跟姐姐计较”的回应被打了回来,三番几次后,他便习惯地让着我,我也习惯地欺负他。现在想起这些,做姐姐的总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最落魄的时候,我和一默相依为命,生活也不能允许我们像过去那般幼稚,为了生存为了生活过的格外默契。
经历了这些变故,才知道原来陪伴彼此的只有血缘至亲,生命中除了爱情,还有太多值得我们为之付出努力的东西。
那面墙缓缓移开,王易之看着我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掌柜的,你没有喝酒吧?”
他的问话,将我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解了出来,要不是他或许能为我贡献一些续命的灯油,此刻我一定冲他翻个大白眼。想到善待客户的宗旨,我挤出笑容道:“您看我口齿伶俐生龙活虎,哪里像贪过杯的?”
王易之打量了一番道:“也是,那进来吧。”
我道了谢进了那间密室,密室的墙壁缓缓合上,又将我与人世间隔离了开来。王易之见我脸色凝重,打量了一圈道:“随便坐吧,别客气。”
我又道了谢才发现其实我才是这屋子的主人,有些无奈地从柜子中取出了火石,指了指桌上已经恢复原样的曼陀罗灯海道:“王公子,你懂规矩吧?”
王易之看了看,有些自嘲地说道:“原来人命如灯,竟是真的。”
虽然此刻的王易之已经是断了阳寿的非人,但我还是忍不住感慨道:“人常说要惜命,归根结底还是个命字,没了命,再怎么懂得珍惜也是枉然。”我抬头看他,摸了摸那沉睡的曼陀罗花,有些可惜道,“说罢,你是如何想不开的。”
王易之初到东塘镇的时候,那镇子中央的戏台子上有戏子正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嗓音随着东塘河缓缓流动在空中。环绕这座镇子的是一条名为东塘的河,外头水域倒是很宽,波光粼粼的水面荡漾着四月天的春暖花开柳絮飞,王易之站在乌篷船头,那船夫摇着船带着他驶进了四月的东塘镇。
作为华夏国第一水镇的东塘,三面环水,镇内一半是水,居民出行靠的都是船。王易之衣袂飘飘的模样十分符合他当时十五岁的心态,他提着楠木箱踏上了青苔未干的青石板,转身向船家打听道:“叶家弈馆怎么走?”
船家拿下草帽十分熟练地指了指方向后;好心补充道:“这位公子什么时候走?我可以来接你。”
王易之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不用。”说罢他顺着船家指的方向去了,那侧影写着意气风发少年得意。
船家冲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笑道:“过不了三天你还得来找我,跟叶师傅下棋?必输无疑。”
船家猜错了。
东塘镇除了叫“水镇”外,还有一个名字—“棋镇”,外界看来东塘镇的人似乎都是棋中高手,其实会下棋的也就那几个。不过常常有自诩棋艺高超的人来这里找人下棋,不来东塘镇就算不上一个专业的棋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便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里只能有一家弈馆,前来比试的人,可以和老板下一盘,赢了就可以让这弈馆跟自己姓。在这个年代里,女人、家仆和自己姓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让棋界第一的弈馆和自己姓,的确是众多男人的梦想。但凡某事物上加上了第一,便不缺前赴后继的勇士。
可弈馆姓叶已有五十载。
为了这个弈馆和自己姓,前来下棋对弈的人多不胜数,早年不少人以对弈之名用来达到其他目的。比如因子女不赡养自己的老人甲,干脆来对弈,一天下不赢一天就不走,成天要吃要喝对餐饮住宿要求颇高;比如课业繁重讨厌诗词歌赋的少儿乙,离家出走,不但棋艺差且抗打击能力弱,悔棋不行就撒泼;比如少年丙上门就踢馆,这踢馆不是用对弈的方式,而是用最原始的脚,后来被衙门抓去入狱改造时才袒露心声,原来是为了搏出名……世间爱棋人之多,爱棋之外的东西的人更多。
由于如此荒唐事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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