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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有多忙呢,记忆中最多的是自己和他的见面在饭桌上居多。每逢工厂里有事,厂里的人半夜来叫他,他翻身就起床匆匆离开,没有一句交代。而母亲担忧的神情追随着他的背影,却讲不出自己不放心。
夏天的雷雨季节,顾冼尘踩着雨盼着给父亲送伞想看见他的惊喜,而父亲多半是在开会不得见,让秘书告诉她把伞留下快回家。连那次一家三口吃皮蛋中毒,自己和母亲躺在医院输液,他都只打了两针便匆匆赶往单位。
“以厂为家”,如果总经理这个工作就意味着不要妻子儿女,顾冼尘想:那我将来一定找一个普通人,那样,我生病时就不用让我的女儿来医院练胆量。如果我的女儿冒着雨为我送来伞,我一定会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让她知道我心中的欢喜。如果……
邻居吴婆婆常常审视着顾冼尘,带着她看不懂的眼神说:“你的命真是好啊!”
顾冼尘很茫然她从何说起,于是吴婆婆打量着她,很有点神秘:“每次你父亲出差都要给你买礼物,真不容易呢。”
是哦,他能给自己的好像就是这些,顾冼尘当然很稀罕,实际上和其他同龄人比,也只有这些是她拿得出手的。
顾冼尘不用在医院陪床,小时的梦想实现得如此突然心中反倒惶恐起来,好像生活突然变了轨道,她也失去了方向,一有空便变着法让自己成为家务的奴隶,努力回想母亲爱吃的菜,学着母亲的手艺做好送到医院
安玉洁的胃口越来越差,只是念着:你父亲晚上要来,你回去吧。然后又在顾冼尘出门的时候叫住她,顾冼尘常常看见她已不再美丽的眼睛噙满泪水和不舍,还有……愧疚。顾冼尘不敢去追究深层的原因。
顾冼尘永远不知道哪次不经意的跟母亲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不停地给哥哥顾冼安打电话,可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该怎样对这个陌生的人讲出自己的担心。顾冼安好像明白她的担心,说:“我安排好工作尽快赶回来。”
这段日子,顾冼尘晚上甚至没有害怕停尸房的小时候睡得好,她闭不上眼睛,整夜地听见猫在叫。吴婆婆曾迷信地说过:“猫是通灵的动物,听见猫叫家里就要走人了。”郝敬却说:“这是猫在*,你什么水平,还迷信。”
原来结婚都一年多了?
顾冼尘不喜欢数日子。从小就喜欢把数字模糊化。她天真的认为这样可以把伤心的时间缩短,把高兴时的时间延长,便会觉得世界很圆满。
自己是圆满了,母亲呢?没有她在家的日子母亲孤独吗?顾冼尘不敢面对现实,她还清晰的记得和郝敬交往前夕,父亲盛怒之下打碎母亲心爱的花瓶,残忍地说出“离婚”时,母亲灰败的神情和恐惧的眼神。
虽然事情过后风平浪静,但是当她把细心粘好的花瓶拿给母亲,母亲整整一天没有说话,顾冼尘知道,这个花瓶是父亲陪着母亲到商店买的唯一东西。是母亲心中温存的念想。
正文 11,治丧
母亲到底还是走了。
不是说春天能带给人希望吗?为什么母亲却再看不见了。
那天,顾冼尘从医院送饭回到家,等着郝敬回来吃饭,父亲突然来了,她第一次看见父亲慌乱地,支撑困难地说;“你妈妈她……”父亲好像在给她解释似地说:“我下班后,想先去看看她,她看见我笑了笑,说你刚刚走,头就耷拉下来了,我叫了医生来,说是心肌梗塞,已来不及……”
顾冼尘茫然地看着顾国庆,不明白他:“你跑来了,谁在她身边?”
“小阿姨在,我,我想追到你,我还要去找人来办丧事……”
顾冼尘没有听完,往医院跑去,跑着跑着,眼泪流下来了,母亲依恋亲人,现在却一个人呆在医院,一个人,一个人……
得赶快去陪陪她,她不喜欢一个人。
顾冼尘的家里离医院很近,不到五分钟的路程,浑身却像散了架似的,无力的一下子跪倒在床前,她颤抖着手覆上母亲的身子,温热的,身子温热的,脸上很安详,不会有事的,顾冼尘想。
她摇摇母亲的手,轻声叫着她,眼睛一片模糊……
医生说:“节哀吧,你妈妈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这些年多亏了顾总到处搞的特效药。”顾冼尘茫然地听着,心里不停地说:“不要走,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儿,您心心念念的儿子还没有回来啊!”
顾冼安终于从部队赶回来,还有嫂子和7岁的侄子。
灵堂上,顾冼安披麻戴孝,神情肃穆。看着相片中母亲温婉的浅笑着,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相片四周挂着的小白花就像是镶嵌在她发间的花环。遗像旁,是一副挽联:“贤良淑德终生辛劳无怨;相夫教子倾尽心血无悔。”
顾冼安悲从中来,只有他知道母亲有多善良多不容易,但是他不是也不愿意面对母亲和父亲,甚至害怕自己不经意露出真相而选择一走了之吗?
他眼圈红了,看见坐在旁边的顾冼尘:“美美,谢谢你代替我和爸爸照顾妈妈。”
顾冼尘没由来的从心中涌出悲凉。和母亲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想起母亲织的毛衣,在衣服上绣的花,带她一起逛街和品尝各式美味,教她做饭告诉她怎样调味,晚归时给她留的饭菜……。
“是不是人走了,再也回不来才会想起她的好。”顾冼尘茫然地问。
对不起有什么用,母亲拼尽全力等儿子,可不为这三个字。
这个母亲最骄傲的儿子。母亲生下他,同时发现有风湿心脏病,从此与医院结缘。
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在她生病的时候在哪里?在她寂寞的时候在哪里?
母亲,付出了所有的感情,收获这样的生活,不会怨?不会悔吗?
顾冼尘不再看哥哥,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逃离。
安玉洁的白事被*办得隆重而热闹。她想看而不得见只能看相片解馋的人好像都到齐了。只是她谁也看不见了。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帮忙的人也很多。
自己反倒成了只负责难过的人。
许佳玉和她爸爸妈妈来了,佳玉妈妈握住顾冼尘的手,看看一旁陪着的郝敬说:“冼尘,还好有郝敬陪着你,都会过去的。”
顾冼尘不知道该说什么,抑或其实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封闭自己。
安玉洁出殡那天,顾冼尘看见在殡仪馆躺着的母亲居然被化了妆,那可笑的腮红和唇彩遮挡住苍白的脸,那样不真实。
不知这像不像母亲的一生。
入土为安,母亲,安息吧!
郝敬看着顾冼尘伤心,欲言又止。
顾冼尘静静的走到窗前,窗外是万家灯火,她都可以想象那灯火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的温暖。
“外面千家万户,不知道哪里还有挂念着我的人。”
郝敬安慰她:“说什么呢?我,还有你爸爸和哥哥都是你的亲人。”
“是吗,”顾冼尘低着头,任由泪水滑落:“以前我也这样认为,后来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郝敬奇怪的望着顾冼尘。
“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根本不是父母亲生的女儿,母亲收养了我,其他人都不过当多了一双筷子。就是母亲,她对我的喜欢也不过是养了一个伴,只是,”顾冼尘噙着泪轻轻笑了一下:“那是我唯一的温暖。”
看见郝敬难以置信。顾冼尘想起自己发现这颗原子弹时的恐慌,忍下心中的涌动,自嘲道:“你以为我伤心到糊涂了,我想,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所以保守着秘密,可是我早就知道了,我也跟他们保守了这个秘密。”
“没有人知道我知道,除了你,”顾冼尘很灿烂的说:“你是我的秘密的共有人。”
“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从何而来。”
“怎麽会,我还在。”郝敬走过去,心疼地拥着着妻子。自己的家虽然清贫,但从不缺少父母的爱,面对妻子这样的经历他不知道怎样安慰才妥当。
顾冼尘抬眼望着这个男人,她有些迷茫,并不相信。
郝敬确定地点点头,小心地拥紧她:“冼尘,我是你丈夫,我们要过一辈子。”
顾冼尘默默地靠近郝敬,她很冷,此时哪怕有一点温暖她都想抓在手中。她发现:失去母亲的庇护,她竟然无法确定未来的日子。
然而她的心又可耻地雀跃,如释重负,感到解脱。
从此,她可以只为自己活了,其他的人和事,都与她不相干。
正文 12,端倪
父亲对外是个很周全的人,帮忙及吊唁的人很多,就在酒店设宴答谢各方。
一切都有人帮着安排好,舞台搭好了,主角配角就要登场,顾冼尘没有当演员的兴致,倒有一点当观众的恶趣味。
父亲和哥哥看她脸色苍白,要她到休息室休息,她也不愿意假意同周围的人*,郝敬代替她和父亲哥哥一起做主角迎来送往。
顾冼尘的敏感使她的精神和肉体都极度透支,她蜷曲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休息。嫂子和侄子在旁边低声地争吵。
顾冼尘假寐着大致听出了缘由:侄子维维说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一点也不好玩,不如回家读书,至少还有张三李四王五可以陪他打架爬树踢足球滑冰……
嫂子怒其不孝,恨他不为奶奶伤心,还把读书当借口,其实就是想回家玩,连面子都不敷衍……。
顾冼尘十分惆怅: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谁还会记得谁,连悲伤都是拿给别人看的。
嫂子看她苍白着脸苦笑的样子,担心地走过来:“冼尘,你没事吧?”
“没事,我上卫生间。”顾冼尘疲倦无力从休息室走出去。
休息室在大厅左方,,她靠着墙往卫生间走去,大厅很热闹。
红白喜事,中国人很幽默很睿智很深刻,谁能说一了百了不是件喜事呢?如她此刻,不上不下的好像上吊剩下半口气,痛苦地活着又舍不得死还不如死了喜庆。
顾冼尘看见郝敬低声对哥哥说了什么后向她走过来,她连忙向卫生间走去。郝敬快步上前拉住她:“冼尘,你脸色不好,哥哥让我送你回家。”
“没事”顾冼尘低下头,忍住头痛,想起嫂子的话,“面子总是要敷起的。”说罢,挂起嘴角的笑容看着他。
“冼尘,”郝敬看着她,知道她心情不好,但是她太悲观了。
他担心地说:“我在外面等你。”
“好”,你愿意等就等吧。
知道郝敬在外面,顾冼尘磨蹭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偏执,总是从思绪中爬不出来,那些扎根在心底的,从没对人讲过的无助恐惧和压抑以及无名的恨纠缠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是想放纵,想任性。她讨厌郝敬缠着她,劝解她,让她不能像过去自由地哀怨,于是她冷着脸不理会他的感受。
“你要愿意受我的坏脾气是你的事。”她自私地想。
“你是君玫的女儿吧?”顾冼尘正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发呆,看见镜子里自己身后一个中年妇人盯住她迟疑地问。
她的心不由分说地紧张起来,好像游水的人看见一个漩涡却没有办法阻止不了自己被卷进去。
看着镜子里的妇人,顾冼尘压抑着小心地问:“我长得像她吗?”
“嗯,真像!”她停了停,“君玫,我是说你妈妈还好吧?”
“你认识我妈妈?”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她盯住我发间的小白花收了话。
多年深藏的秘密就要曝光吗?顾冼尘紧张到极点,渴望到极点后却出奇的沉着:“你都知道,是特意来告诉我的吧!”
“不,不是”也许没有料到顾冼尘会这么直言不讳,她反倒有些慌乱,下决心似地,“你和君玫长得真的很像,我以为……”
够了,已经够了,顾冼尘压抑着不敢探究的秘密就要揭晓,手心后背激得全是汗。
“你的话,谢谢……”
昏过去之前她说。
“冼尘,好些了吗?”哥哥的声音。
“可能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大嫂的声音。
“冼尘”郝敬的声音。
顾冼尘望着天花板努力地回忆拼凑故事情节,拼命想找到另一个声音,但是没有。
“那个和我一起在卫生间的女人呢?”
郝敬看看顾冼尘苍白的脸,想了想,“她帮我把你扶出卫生间。”
“请帮我找到她。”看见郝敬不语,顾冼尘补充道,“她认识生我的人,我一定要找到她。”
“生你?”郝敬疑惑。
“你说什么?谁?”顾冼安警觉地望向顾冼尘。
“有个女人,她专门来找我的。”顾冼尘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郝敬赶紧伸手扶着她,“慢点,”他望着顾冼安,眼中闪过担忧,“有话慢慢说。”
“你知道的,是吧,她在哪里?”顾冼尘着急得浑身发冷,看着哥哥,尽管此时她双眼迷离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冼安很冷静。
不是出现了幻觉,她分明记得很清楚:“她说我是君玫的女儿。”
“你说什么?”顾冼安的声音骤然变冷,“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那个女人说的,”
顾冼尘看着顾冼安,心想你终于露出马脚,你恐怕什么都知道,只是瞒住我一个人,把我当作傻瓜:“其实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只是不告诉我,只是想瞒着我。”
“胡说!”冷静自制的顾冼安霍然起身,没有温度地问,“她在哪里?”
“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
“你,”顾冼安不知道该怎么说。
郝敬看见情况不妙,连忙拉住顾冼尘,“冼尘你太激动了,”说罢转向顾冼安,“让她休息,我知道该怎么办。”
顾冼尘恼恨地望着郝敬:“你知道什么,你走。”
顾冼安看看妹夫,相处的这几天他对冼尘的关切是看得出来的,他强迫自己镇定:“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正文 13,放弃
顾冼尘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种执念,她想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会来到现在这个家?什么原因遭到抛弃?穷?私生子?女性?讨厌?……
曾经她把这个执念埋藏在心里,她害怕去探寻,怕得出不堪的事实,怕现在的父母知道她了解真相,违背他们收养的初衷,不会要她。
然而现在已经露出的端倪燃起了她的热望,顾冼尘冷笑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只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你……”顾冼安注视着顾冼尘,瞪大的眼睛渐渐泛起波澜,多年前知道真相的复杂情绪又再一次围绕着他。
你确定要知道吗?
“好,我告诉你!”他咬紧牙,答应下来,神色复杂。
既然来找顾冼尘了,顾冼安的内心宁愿相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总有什么目的的吧!
他不愿意有误会发生,那么由他告诉冼尘真相总能避免些什么吧!
可是,该怎样来开口。
顾冼安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冼尘,望向窗外:“美美,我不想也不愿自己来告诉你,我怕自己说不好,也怕你,怕你接受不了。”顾冼安缓缓地,低沉着声音斟词酌句,“母亲给你留了一封信,里面有你想知道的内容,你当然有权利知道一切。不过,”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在对着夜空喃喃自语,“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顾冼安停下话,足足等了一分钟。
“等这些事忙完了以后我再把信交给你。父亲现在还在忙,客人也在,我先出去。”
顾冼尘是胆小的,哥哥的话如一颗颗石子投在她的心中,疼痛着,泛起了涟漪。
曾经的抛弃和伤害她并不能忘记,也不是就能在心中原谅,什么样的父母?在顾冼尘的心中和认知世界里,孩子,自己的孩子啊,怎么舍得?这个君玫,顾冼尘茫然的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遥远……
她突然不确定自己,即使知道亲生父母的故事又如何?
然后呢?
她现在,她听则从晚间传来的喧嚣,无力地冷笑,现在自己只能确定自己不想生活更复杂。
当初知道收养真相后那段日子惶恐如临深渊,每每在夜晚惊醒都会满头的汗,摸着濡湿的衣衫在黑夜中发抖。
白天拼命在书中寻找慰藉。心中守着真相的秘密无法对人言说,按书中那些虚幻的人生对号入座,或悲情,或喜乐,自己安慰自己。未知的真相折磨着她到现在。
她要不要当蜗牛负重走完余下的人生呢?探究下去……
哥哥没有过来找她,她也没有再提起这个真相。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过去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我要先放手!”她坚定地对自己说。
顾国庆让顾冼尘回家,说她母亲给她留了一些东西。
顾冼尘回到父母的家,进门看见哥哥嫂子和父亲都在。
父亲两鬓斑白更甚,满脸是掩不住的寂寥,顾冼尘微微一怔。
嫂子热情地过来拉住她,问她身体好些没,顾冼尘谢过嫂子,看向父亲和哥哥。
哥哥和父亲都微笑着看着她,顾冼尘到底忍不住心里一热:自己虽然是被领养的。可这个家有她的全部记忆,这是不是就够了?
好好的把相干不相干的人弄乱,然后……
她不想。
顾国庆看着顾冼尘有些恍惚,这个女儿自己很忽略,他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