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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橙黄色背景的小房间内，灯大亮着，电脑屏幕上还有MSN的对话框在闪烁。桌前趴着一个人，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在抽噎。仔细看那个电脑屏幕，一直有文字在不停地跳上去——
靖瑜：我说什么你听到了没有？
靖瑜：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要嘛。
靖瑜：快回我话呀！
靖瑜：纪靖瑶？
靖瑜：姐！姐！你还好吧？
那个被叫做“纪靖瑶”，又被叫做“姐”的人抬起头，眼睛肿成了金鱼泡。她抓了抓头发，本来很乱的蓬蓬头更乱了。透过被凌乱的头发挡住的脸庞，能够看得出她的脸蛋泛黄略有浮肿，嘴唇有些泛着青色，还有些干裂——与她摆放在电脑旁的照片简直判若两人。照片上的那个女生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动人的那一类：头发是长长的□浪，挑染成深铜色；略施薄妆，脸色是健康的粉红色，眼神看上去有着跳跃的光芒，嘴唇像是一咬就可以喷溅出汁水的优质大樱桃。
“知道了……”她回复。
靖瑶：你怎么还不睡觉？
靖瑜：这不是为了你嘛。我还不能睡呢，要和同学对作业。不和你聊了啊！
离开电脑桌，靖瑶一头栽进了床上散着的棉被里。“真是想不到，这个周末纪靖瑶竟然也做了一次‘宅女’……”她口里喃喃着。
昨天晚上，与她相恋3年的男友薛明远提出分手。当时，靖瑶刚刚通过了公司的季度考核，有希望在下个季度里升职加薪，当她刚刚准备告诉薛明远的时候，明远发来了短信：“有空吗？想和你聊聊。”
靖瑶心里一亮，想：“这人还真是与我心灵相通啊。”她打电话，明远却没有接。
又过了一会儿，明远的短信又来了一条：“对不起，还是让我们分手吧。”
靖瑶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她的手颤抖了又颤抖，渐渐看不清楚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什么字的组合……当她再一次看清楚时，她又拨通了明远的电话。
这一次，明远接了起来。
“你……是说真的？”靖瑶说。
“是。其实我们早就结束了，只是我一直在想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靖瑶再次哽咽，她恍恍惚惚，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却又没有挂断电话。明远那边等了一会儿，“嘟嘟……”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为什么分手？”靖瑶发短信。她现在不知道怎么说话，喉咙里甚至发不出声音，却又一直想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适应你的步调，我太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这样的生活。”
“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对不起。”
“可是……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太霸道了吗？当时说开始的时候是你，说结束的时候也是你。你觉得适应我的步调有些困难，你可以和我说啊，我去调整好适应你。”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想要说出来的。”
“不行，我不能同意分手。”
“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结束了。多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希望你能明白。”
明远冷冰冰的话语让靖瑶从头凉到脚，她没有再继续发短信，也许真的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吧。是啊，多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什么破理由……”靖瑶无力地说，“刚刚上班的小职员，不努力就会被开掉……又不是没和他解释过……哎呀……这样不能理解人的家伙不要也罢……”说归说，说完靖瑶又哭了——只是没什么泪水。也许是困倦，与异卵双胞胎妹妹靖瑜聊完，一个晚上没有合眼的靖瑶慢慢睡去了——还是保持那个趴着扎在被子里的姿势。
靖瑜在大陆的另一端留学，这次她是专门为了姐姐熬夜上网的。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纪靖瑶，这个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在Tech International工作的小白领，周一一大早还是6点30分准时起床，对着镜子拍打一番之后精神抖擞的去上班。她和所有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广大刚走出校园的“月光族美少女”姐妹们一样，每个月领一点薪水，用一半来付单身公寓的房租，另一半照料衣食，努力做到不向父母伸手。靖瑶的父母并不在这个城市，当初她是为了男友才留在这里的。
出门前，她不免又要想一想刚刚分手的男友——“没有他也好，”靖瑶自我安慰，“又省了一部分开支，可以添点儿有用的东西。”然后也不忘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确实有点勉强。
“噢，对了。”靖瑶刚刚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又缩了回来，拿了一副墨镜——“金鱼眼”效果依然明显，还是遮一遮比较好。
挤公交到了公司，又差一点迟到。靖瑶想是不是该攒钱买个交通工具了——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闪现，马上就被她自己否定了，这年头，路上的机动车比行人还多。还是坐公交好，还有专用道可以行使。
TI的办公大楼外表是充满了现代气息的大玻璃窗，充足的光线可以给每一个员工好心情。走在办公楼里，靖瑶像往常一样和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
“靖瑶，今天看起来很‘fashion’！”有同事回应她的招呼，“不过这刚刚4月份，太阳还没那么厉害吧，怎么戴这么大一副墨镜？难道是今年的时尚风向预报？”
靖瑶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也没把墨镜摘下来。走进只有她一人的电梯，马上关了电梯门。她摘下墨镜，对着电梯门上的反光镜子说：“纪靖瑶，工作第一，工作。平静……平静……”
一番心理暗示之后，电梯停在了12层。开门之后，靖瑶恰巧碰到了她的部门经理张钰——那个怎么也看她不顺眼的中年女人。
“纪靖瑶，你又迟到！”她呵斥道。
“对不起，张经理。可是……我是8点以前打卡的。”
“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8点上班的意思是8点开始工作，不是8点进公司的大门！”张钰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结婚，对所有的年轻女性职员都有些看不惯。突然，她看到了靖瑶的“金鱼眼”，像发现什么新鲜东西似的，捂着嘴笑了一下，又说：“纪靖瑶，你眼睛怎么搞的！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工作？”
“知道，客服。”靖瑶小声说。
“知道你就这样来上班？你这样怎么做客户！年轻人一点也不敬业，下次把形象搞好再来上班！”
骂完了靖瑶，中年经理好像舒服了一点，她满意地抽了抽嘴角，又把手上一大堆文件放在靖瑶手上，说：“今天这些都处理好，我也懒得找其他人了，你看着办吧。”
靖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也只能忍了。“变态……”对着张经理的背影，靖瑶咬着牙小声。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对桌上小山似的文件，靖瑶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况且——“呵……”她打了个哈欠——况且昨晚还没有睡好。这时，男友，不是，应该是前男友薛明远的影像又跳进了她的脑海里。“都怪你……”靖瑶又要哭出来，“平白惹我，变态张钰也惹我……真是背啊。”
只抱怨也没有用，工作还是要人做才做得完的。看着周围的姐妹们个个被张钰折磨得够呛，靖瑶一时也想不出要谁来帮忙。从打电话开始吧。
“您好，这里是Tech International客户服务部，请问……”靖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一样的甜美声音开始了她程式化的工作，“好，谢谢您的配合，我们会尽快给您满意的答复，也请您随时联系我们。再见。”不知打了多少通电话，她有些疲惫了。这时，有电话打了进来。她接起来，开始做些记录：“哦，好……您的地址是……西林区油望路17号……我们公司会尽快派人去处理的。”
只是靖瑶的“17号”，在记录上写成了“117号”。
上午接近休息的时候，靖瑶把记录条整理了一下，送到了专门跑客服的小郭那里。之后，她转到休息室里休息，不省人事直到张钰找上门来：“纪靖瑶！我就知道你在睡觉！”
趴在桌旁睡觉的靖瑶听到这声炸雷，猛地坐了起来，也不知睡得还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张经理……”
“纪靖瑶，当初我们是看你大学成绩好才破例招你进来的，你本来就是一个多余名额，还这么不专心工作！你把公司当成什么了，你家卧室吗？”
“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张钰好像特别喜欢看时间。
“张经理，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以后？你没有以后了！今天开始，你被炒了！”
靖瑶的觉经这一句算了完全醒了，要知道在这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找份工作可是特别不容易，她只好频频赔礼道：“对不起张经理……我也知道公司对我特别照顾……一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你以为你只犯了上班时间打盹儿这件事儿吗？你看看！”说着，张钰把受理一大堆客户业务记录条洒在了靖瑶的面前，“上面有一半的记录都是错的，连个电话都不会接，公司为什么给你这样的人发工资！回去收拾收拾，学会工作了再出来吧！”
张钰摔门走了，只剩下靖瑶一个人呆立在休息室里。她现在大脑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声响个不停。
靖瑶坐在她小卧室的床上，电脑播放着张惠妹的那首“记得”：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
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
过了太久没人记得当初那些温柔
我和你手牵手说要一起走到最后……
她又恢复了一天前的蓬蓬头、金鱼眼，连续两天失去了男友和工作，对于她来说人生最残酷的莫过于此了，失去了两个最在乎的，等于失去了所有……当初她在大学毕业时，放弃了优越的工作，放弃了优越的家庭条件，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追求自己向往的美好生活。可是现实往往也是世俗，人在脆弱的时候，一切的憧憬就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轻轻一碰就破了。
“妈……我想回家……”靖瑶沙哑的声音，与上午接电话的那个靖瑶判若两人。
“瑶，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妈妈着急地问。
“妈，我就是想回家……”靖瑶又开始抽噎。也是，在这样的时候只有父母，对于儿女来讲才是永恒的。
一架飞机冲向了天空，载着靖瑶将这个伤心的城市远远甩在了身后。
二、
二、
在另一座城市里，同样是一间单身小公寓，同样是一台电脑，只是这间房里有两个人——×大学机械系毕业的申具啸和他的女朋友琪娜。申在电脑前查找着什么，琪娜在剪报。忽然，申具啸把扎在电脑屏幕里的头□，拖着转椅转到琪娜的面前，说：“要不你也到至诚地产去工作吧，这都要一年了，不用说找不到工作，总这样碰钉子也不行啊！”
“不行，”琪娜放下手中的剪刀，说，“那样你爸爸会更看不起我的。”她把报纸上合心意的工作都剪下来贴到一个大白纸本上，每天拿着这个本去找工作。
申只好回到电脑屏幕前，继续浏览各种招聘网站。他已经在至诚地产工作两个月了，那是他父亲的公司，如果不是因为琪娜迟迟找不到工作，他也是断然不会去自己父亲公司工作的。早在高考的时候，申就背着父母填报了和琪娜一样的学校，惹得父子关系紧绷。他的父亲本想让他学管理一类的专业，在不行就算学土木也可以，至少可以与家族企业沾点边，将来好接手自己的公司。无奈天生对于机械类东西感兴趣的申具啸还是报了机械，还选择了一所本市不知名的学校。至于琪娜，是申具啸的大学同学，两人在大一时的迎新晚会上相识之后就迅速恋爱，并将这种热恋的感觉一直保持到了大四毕业，被同学们称为“不变的神话”。申具啸心里认定，琪娜就是自己这辈子要找的那个人了。只是琪娜的条件与申具啸的“财阀二世”差很多，家里父母都是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农民，勤勤恳恳伺候着两亩薄田供女儿念大学。申的父亲始终不同意他们两个的这种关系——这使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认为琪娜一定是由于经济关系才接近他们家的，而申具啸，却又是看中了琪娜这种在艰苦的环境中求生存的精神，而非要与琪娜在一起。父亲怕叛逆的儿子作出过激的举动，只好先缓和缓和，并不直接反对他们的关系，只作一种沉默的抗拒。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琪娜合起本子，说，“下午我出去找工作，你也去公司上班吧。”说着，她走到申的旁边。
正面端详琪娜，她是那种可以隐藏在云云大众中的面貌，但仔细来看可以看出一点不同——她的眼角有些狡黠地向上挑，多扫几眼免不了有一些勾魂摄魄的美丽。
“不去了，陪你找工作。”说着，打印机嗡嗡地响了几声，一张整理好的招聘信息打印了出来。
“你还是去上班吧，”琪娜笑着，美丽的眼睛更加迷人了，“刚刚上班没几天的新人就总这样请假，别的员工会说你闲话的，说你仗着爸爸的关系，对你爸爸的影响也不好。”
申对着琪娜做了一个“过来”的动作，琪娜弯腰，把头凑近他。他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脖子，顺势将她搂在怀里，说：“还是你处处为我着想……我爸爸那样排斥你……”
琪娜轻挑嘴角笑了笑，没说什么。申接着说：“我只是暂时在我爸爸那里工作，你等着，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让你过上好生活的！”
琪娜也抱了抱申的肩膀，笑着说：“我相信你……”
只是这笑看起来不那么纯粹。
申具啸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为他这种底层小职员开辟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在至诚地产还是头一次——一会儿打个盹儿，一会儿上网翻翻最新的杂志，看起来完全一副外行做老板的样子。时不时地，他还看看自己的手机，怕是漏接了一条短信或是一个电话。终于熬到快下班的时候，手机响了。
“琪娜，怎么样了？”
“我找到工作了！他们决定录用我了！”电话那头，是琪娜兴奋的声音。
“好样的！晚上去庆祝一下！”琪娜的兴奋显然感染了他。
夜幕下，飞机降落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城市。走下舷梯，靖瑶看着候机楼上的两个大字，苦笑着想：“终究还是回来了。”
一家酒红□调的法国餐厅，申具啸和琪娜面对面坐着，背景《Plaisir d’Amour》的法国音乐更增加了这里爱情的气息。琪娜用心得体会着四周，像是要把这种感觉都记下来。停顿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怎么选这么贵的餐厅。”
“贵点也值得啊，今天又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嘛！”申高兴地说，“上次和父母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想把这家餐厅介绍给你，想哪一天可以和你两个人单独来，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
琪娜呵呵笑了，申继续说：“吃饭其实是一件享受的事情，我们吃饭并不主要为了吃那些菜食，我们要吃文化，吃气氛。现在已我们的‘修为’还吃不了文化，主要是吃气氛。等到了以后，我们不仅吃法国菜，还有泰国菜，美国菜……等到我们吃遍全世界最主要的美食了，我们就可以了解他们的文化了！”
“你也就对这些有研究！”琪娜笑他，但更多的是满意。
“将来，我们到法国去吃真正的法国菜，游遍欧洲，吃尽欧洲的美食，然后我们就转战美洲、澳洲……”申看着琪娜的眼睛说。
“打住！”琪娜笑着，“你别在这里畅想了，以后到了那一天再说吧。”
“琪娜，我很爱很爱你，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包括我的过去，我的现在，还有我的梦想……”
“我知道……”琪娜也看着申的眼睛。
“咦……怪肉麻的，从来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顿了一下，申咧了咧嘴，琪娜也被逗笑了。
过了一会儿，琪娜说：“我去一下洗手间。”申点了点头。
洗手间里，有一个人在洗脸，仔细听，似乎还有哭泣的声音。琪娜出来的时候，那个人还在哭。轻轻的哭声和流水声混成一片，有一种稀疏的苍凉感。
那个人慢慢抬起头，水珠滑破的是靖瑶那张精致的脸。琪娜多看了她两眼，脸上透露出疑惑的表情。
靖瑶擦干了脸，调整了一下情绪走回自己的位子上，那一桌还有一位太太，是她的母亲。“瑶瑶，快吃。回了家就什么都别想了，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靖瑶的母亲说。
“我没关系的，妈，我回家就什么事情都想开了。你也快吃。”靖瑶尽力作出很有精神的样子，她的妈妈心疼地摇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到座位上的琪娜对申具啸说：“刚才我在洗手间，看到一位小姐哭得可伤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申正在用鱼刀剥离鱼肉，然后将鱼肉推到鱼叉上。他做好这些，递给了琪娜，又说：“一定是刚刚被男朋友甩啦，哪有几对像我们这样幸福的。别管她！”
“我也是随便说说……”琪娜说，但它又突然换了种语调：“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在那里幸灾乐祸。”
“就你最善良……”申依然满脸堆笑地说，“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喜欢你啊，善良的琪娜小姐，快吃吧。”
琪娜尝了一口手上的鱼，满脸欣喜地说：“真的很好吃！”
“好好，多吃点，把我手上这份也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