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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远一路远远地跟着苏纯,看见她穿过楼道,跟着她走下楼梯,等着她在三楼面对西院草坪的大玻璃窗前停下来,呆呆地站了半刻钟的功夫,然后,再又走回了妇儿楼。
当凌远终于走进妇儿楼,妇产科楼道,四分区,跟来往的医生护士打个招呼,然后在旁人奇怪的眼神中拐进住院医生的办公室,看见苏纯真的是在一脸平静地写病历的时候,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会儿妇产科的一个副主任在门口叫‘凌院长’,他回头问,“有事么?”
“我是问您过来有事么?”那位副主任上下打量他,“秦少白还在手术室。”
凌远冲她摆摆手,“我只找苏纯。”
那位副主任多少地有点奇怪,然而也知道如今秦少白管着科里杂事,而苏纯是她手里最得用的手下,也便没有多问。
“你跟我来。”
凌远对苏纯道。
苏纯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没有动,脸上有着抗拒的神色。
凌远过去,把她手里正在写的病历和上,放到一边,拍了下她肩膀,说道,“跟我来。”
苏纯只好跟在他身后走出办公室,这已经快到下午上班的时候,凌远冲护士长道,“跟秦少白说,我借苏纯一个下午。”
他在前面走着,却并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带着她经直来到停车场,上了车,打开音乐,是李斯特的钢琴曲,她只低头坐着,并不问他要带她去哪里;直到凌远开上了路,对她说,“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带上狼大狼二去散散步,然后,等你心情平静些了,我们来讨论些细节。”
“我没有不平静。”
苏纯低声道。
“在得知了这样一件事之后,回去写病历?太不正常的平静,还不如正常的大喊大叫诅咒骂人来得让人相信。”凌远淡淡地道。
“我……”苏纯忍不住地抬头看他,似乎想辩解似地,“我反正想好了。大不了就是离开。我现在就要抓紧时间,我英语本来不错,可是要考出国考试也还是要些时间准备。”
凌远摇头笑笑,“你想的是个不太差的法子。可是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
苏纯还想说话,凌远却开始跟她谈论中午究竟是吃粤菜还是杭州菜,说起前段产科的病房利用率和门诊时间分配,一一细问如今他让秦少白做其实是她在做的几项统计,她开始只是干巴巴地答,而在他把她带到了那家环境十分幽雅的杭帮菜酒楼,颇有兴味地给她介绍起杭帮菜的特色,甚至是几道名菜的历史,那些不知是后人编纂还是却有其事的有趣故事,要了龙井,给她说起来‘女儿红’‘嫂子红’‘婆婆红’不同的品级;在他接上了两只狼狗,开到了西郊,把狗绳放到最长,任由他们在自己身边跑前跑后的撒欢,跟她一起慢慢地在西郊那个百多年前曾经辉煌极至终于而又成为断壁残桓的公园外慢慢地走……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听了李波说那件不堪往事之后,某种崩紧了全身的,似乎每个毛孔每寸肌肤都承受着的某种无形的可怕的力,在渐渐地消失。
她对他讲起来了小时候。
妈妈做的点心,妈妈弹琴唱的歌,许楠最大的愿望,小姐妹一起靠在少年宫的后院,小假山水池旁边剥着栗子聊天;说到了聊天的内容的时候,她的脸色又变得惨白,这时候凌远握着她的手,让她忽然觉得某种安定;她给他说起来,听许楠说母亲那一任又一任的男朋友,而少女的许楠开始对男女的那件事情无比好奇并且带了向往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担心和恐惧。
“她只是个小孩子,15,6岁的小孩子。太漂亮,太异想天开,而我们妈妈,她爱我们,却真的不太会象其他的妈妈那样做妈妈;没有人教给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跟她说什么是该的什么是不该的,又有怎么样的后果……她只是好奇,凌远,真的,当时她只是好奇……”苏纯说到此,眼泪终于簌簌而下,她转向他,抬着满是泪水的脸,“只是不懂。只是太傻……而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个安定温暖的家,有个温柔待她的人。以后跟她一起养小孩,跟她一样爱孩子的人,有一对象我们一样亲爱的孩子。可是遇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凌远把手搭在她肩上,脸上是少见温和的神色,他瞧着她,正色道,“苏纯,尝试让自己相信一次好不好?”
“什么?”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相信一次美好,这其中包括信任,支持,还有……感情,朋友。”
“什么?”她怔怔地问。
“我承认让我说这些话其实有些奇怪。”凌远笑笑,“说信任美好。或者说信任自己之外的其他东西。我总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许多不美好的合理,也对自己不算宽容。更对身边的一切,缺乏美好的期望。其实我现在这样对你说,连我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笃定,但是苏纯,咱们放开自己,试一次,好不好?反正,你也有最坏情况发生之后的打算。”
“试?”
“试试相信这次不只是你姐姐,或者说是你和你姐姐在独立对抗一个仇人,甚至是对抗整个世界;相信有人真的站在你们身边,不仅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的,不仅是你们的战友,而也是你们的朋友;相信我,李波,甚至小蒋,我们的初始,虽然不是因为你姐姐而做这件事,对你姐姐,也没有你这样相依为命的心思,但是如今,许楠的幸福,你的快乐,这些甚至都比把达到最初的目的更重要。你试试相信这些,然后,把你自己跟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情,咱们一起面对,各做各的事,各尽各的力,结果难料,世界上太多坏人不遭受惩罚的事实,可是这一次,你姐姐,你,至少不会只有你们自己,如果说得到什么,那么至少得到的是这些。你以后会觉得,这比手刃仇人还要重要。”
“苏纯,咱们来一起试一次。”
第三十一章 4
刘谦死了。在他被作为强/奸多名女子,利用职权贩卖医用杜冷丁,吗啡,以及其它麻醉药物,故意伤害等嫌疑被拘捕候审的第14天。这一天,是农历除夕的前一天。
死的方式,有些可怖,他在拘留处,以很准确的角度,背对监视器,用牙齿生生咬断了两边手腕的血管。闻讯赶来的刑侦处的修队长和法医老李,都是见多了各种案件的老手,然而在当时,还是足足有几分钟,没有说出话来。
在这之前2天,刑侦队根据另一案件因卖/淫/,提供违禁药物罪判处14年徒刑的在押犯秦小妹的口供和提供的线索,根据数据组全面查实刘谦所有明细帐目,各种买卖交易的记录,查出他在京郊以化名在京郊买下的一处单元,在搜查这个单元的过程中,查出36盘年代不同的录像带,最前均以医学教学录像开始,最后均以医学教学录像结束,而中间,间插着各个不同的强/奸与精神/肉体虐待被强/奸女性的片断。从25年前,直至半年之前。受害人从如今已为人母的女教师,到数日前才满16岁的高中学生。
在刘谦自杀当天,修队长处理了一系列紧要问题,将文件工作仔细叮嘱了最得力的下属之后,来到第一医院,希望能见到院长凌远,业务副院长李波;总务副院长与书记接待了修队长,告知,因为g省出现重大疫情,北京市防疫中心召开一连串紧急会议讨论预防措施,凌远已经连续开了三天的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李波才出院不久,在家静养,大概要月底才能回来上班。说到此,总务副院长对修队长笑道,“上次修队长来,李波还在重症病房,修队长也见着了李波的家人,修队长最近办的这个案子,李波人还在住院,接受好几项治疗时候,就为这件事跑出去了两次,偏赶上他伯伯和姑姑来看他,为这事情冲他未婚妻大发脾气,也是把照顾他的医护人员骂了个遍;这次他出院,是他爷爷亲自来接的,说是直接接回老爷子那儿,警卫排守着,到月底之前,谁再拿不利于他休养的事打扰他,一概军法伺候。”
修队长说,“不麻烦各位陪,我等凌院长,只说几句话,几分钟的工夫,但是我一定得亲自说;李副院长,我也是一定要见一次的,就等他恢复之后吧。”
那天凌远见到修队长的第一句话便问,“查出确凿证据了?”
修队长点头,“查到了。刘谦畏罪自杀。但是我已经打了报告,该定的罪,能定的罪,还是要一条条定。该追查的,各级,各部门,从医院到警队,管理上的疏忽乃至因为各种利益的故意纵容,不会因为他的自杀,而停止。”
“您一定要等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凌远淡淡地笑了,“能不能理解成,这是修队长因为没有把握这次能进行到什么程度,所以,想给我一个交代,一个希望?最主要的,是想告诉我,您的态度。”
修队长望着凌远叹了口气,才要说话,凌远摆摆手,微笑,“修队长不要误会。我非常感谢您来告诉我这句话。而这个希望,对我而言,我不能否认它的意义。能有人如此去想,并且可能努力去做,而且把我一个对此没有任何职责权利的人当做需要交代一句的对象……这已经超过我的预期。”
“当然要向凌院长交代。”修队长说得极诚恳,“这一次,之所以能立案调查,自然是感谢曾经受害人的勇敢,但是能这样顺利地拿到拘捕令,搜查,能这么快地得到审问另一重要线索人物,一位在押犯的权利,实在应该感谢凌院长等诸位医疗界的同志做的先期工作,造的势。把一切,已经推到了最有利于我们调查的形势。”
追查刘谦在白秀代孕发生意外案件中的责任以及医院的管理失职问题上,律师一直将重点 放在调查他为何会在该判断白秀是否需要减胎的重要时候没有出现,造成严重后果上,并召集医疗专家组,对他曾经提供的受伤证据进行医疗上的多方面鉴定核实,认为完全不符合实际,甚至几张不同的检查结果,经分析完全不是一个时间段所作。与此同时,这些进程,纷纷由京城两家颇有影响力的报纸做连载报道,网上直播,请市民监督,临床专家和临床管理人员回答相应问题,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许楠与一位16岁不到的高中学生同时报案,许楠提供了一段2年前无意录下的录像。虽然录像中很遗憾地并没有qiangjian过程磁带就已经用尽完结,却包括了刘谦对许楠的许多威胁,更提到了9年前对她的侮辱。而这位中学生,因为看到如今报纸对这位‘专家’的医疗失职炒得沸沸扬扬,而网上直播焦点对准他25月间的行踪,主动报案,解释那段时间,自己与一位被侵犯和严重虐待的酒吧女郎一直在跟刘谦闹,因为当时自己被他侮辱不久,刘谦很怕,一方面拿了很多钱想要安抚自己,一方面又从各个方面施压。由于女学生的口供,也迫于社会压力,刑侦队迅速拿到了提审案件关键人物秦小妹的权利,也因此,秦小妹的口供被认为有一定程度的可信性。
“客观上,我们是为追查他的刑事罪造了势。我也不否认,因为我们确实知道他很可能有刑事犯罪,所以是计划周详地造势。但是”凌远正色道,“即使没有刑事犯罪,我们作为医疗机构的管理人员,如此追查,监控管理医疗服务的质量,本身也责无旁贷。只不过,本来是责无旁贷的事情,却被绝大多数该做的人因为各种原因不肯做。”
“其实我真的不是很关心刘谦这个人,究竟受到了怎样程度的制裁甚至是报应。而是我们,给这样的人怎样一个环境,限制的还是滋养的。否则,何必执著依法办理。”
第三十二章 1
除夕那天,北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苏纯把值班室的窗打开了一点,风将雪片吹进来,打在她脸上,迅速地融化成水滴,寂静之中,苏纯有种奇妙的幻觉,觉得耳边,可以听见雪片融化的声音,那是某种至简单却让她‘听’得出了神的旋律。
她面前的写字台上,日记本摊开着,标号标记到了847。在第一医院工作的第847天。而这打开的写得满满的两页,被飘落在纸页上,又渐渐融了的雪花,将本来挺秀的黑色钢笔字,殷了一朵朵浅墨色的花。
苏纯闭上眼,任由更多的雪花在脸上,在宁静中融化,而日记本的那两页的内容,由着越来越多的浅墨色的花,而逐渐变得模糊,有些地方,开始辨识不出……苏纯却没有理会。
记过了,存在过了,经历过了。有的部分会清晰,有的部分会淡化,就如同这一段的一切,经年之后,在每个人的心里,大约都会留存各自不同的影像,而其余的,终将随着时间而淡去。
在自己心里,最终留下的会是什么?
是许楠那个无声的,紧紧的,长久的拥抱?是那一句‘纯,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好。不管怎样,都会很好。’?是她在那天的公演上,出人意料的设计,倾情投入的表演,过程中,小孩子,甚至是大人们感动的眼泪,之后由衷的笑,谢幕时,在一轮又一轮的掌声与鲜花中,她握着话筒,站在舞台的中央,向观众鞠躬,
“谢谢你们喜欢我的故事和歌。谢谢你们的喜欢,让我有了更多更多的勇气去做一件早该做的事。我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给你们继续表演后序故事的机会,你们又是不是还会喜欢我的表演,但是我会在心里永远记住,你们今天的眼泪与笑,给这个故事里面,傻乎乎不懂事地犯了错,胆小懦弱害怕失去朋友亲人的小白狐的眼泪,鼓励,笑,和掌声。”
那一天的许楠,沉静地致谢,沉静地鞠躬,沉静地微笑。
还是那些个日子里,凌远才下了手术,或者才开完了会,再或者才看完了某个科室某个项目的报告……接到了做医疗官司的岑律师或者作刑事案件的王律师的电话,收到了任何与刘谦有直接间接关系的信息,于是把那个越积越厚的,表面标记 ‘lq’的文件夹翻出来,比对,与律师一起或者是通过电话,视频,共同过那一份纷繁冗杂的时间,事件关系列表,标记有可能得到有利证据的环节,标记有可能提供有利线索的证人和证人的社会关系,可能与证人交流的方法。而每一次,分明是讲好了要一起来做这个功课,苏纯更觉得自己一贯擅长做这些细致繁琐的整理推理工作,可是从前把许多类似事情交给自己做的凌远,这一次,不是打发她出去买个什么甜点,去煮个咖啡,甚至是去换瓶汽车香水……更多的是,在他家,他让她带着狼大狼二去跑步。她觉得不安,因为李波的受伤,凌远不但是把从前李波在具体负责的,如今实在不能等的一部分项目自己接过来,且在临床上,李波突然从他最能信任最放心的青年专家,变成了他最挂心的病人……苏纯都无法想象,他这一段究竟如何安排,如何走过?他却看着她忧愁担心的脸,对她要求自己来做这部分细节工作的要求摇头,正色道,
“苏纯,临床上,面对自己亲人和最关心的朋友的疑难杂症时候,如果但凡有可能有其他选择,我们都不原意自己来做这个医生的角色。是,选择不是总有,比如这次给李波的急诊手术,做他的负责大夫,不管是周明,还是我……”他闭目摇头,没有继续下去,“而这次你幸运,只需要知道这件你最关心的人的重要事情,有人可靠可信的人在做,不会比你自己做得差,而不需要自己去亲自面对这些可能让你特别难受,更为了结果特别忧惧不安的事情。”
“你就相信自己幸运了一次,可以做一次只对大人提出具体愿望,而不必负责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作足所有事无巨细的工作的小朋友。”
在那一瞬间她先是不能适应不能相信地发呆,而后茫然,再后想哭……但是最终,她偏头认真地瞧着他,上下打量,
“你……是那个特别可靠的大人吗?”
“难道我都算不上特别可靠?”凌远仿佛听见了什么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似的,“你这个‘病人家属’可真是要求太高,太难缠了。”
那一天,他们相对而笑,似乎这是第一次,与他一起,不是在满心满脑袋都是那些该做的更该做的最该做的数据,报告,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居然是在这忙中添事的时候,更多的忧虑在心里的时候,很奇怪的,有了片刻放松的心境。
那天她干脆安心地带着狼大狼二出去散步,在附近的结冰了的小河边丢飞盘给他们,在他们准确地接住时候跳起来鼓掌,丢给他们奖励的小香肠,得意地感受别人赞美,艳羡的目光,尽情地享受这片刻从小看见别人牵着大狗就忍不住地羡慕,却连自己会拥有一个的梦想都没敢有过。
那天她买了凌远指定的店的外卖,另一家店的点心,再一家店的奶茶和冰淇淋,回到他家,在门口把满手的东西让狼大狼二叼着,拿钥匙拧开门,从正对大门的开着的书房门却看见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赶紧示意狼大狼二安静,然后把东西放上厨房的吧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而
凌远……
在睡着的时候……也是会流口水的。
她居然就对着这么个弱智无聊的发现傻笑,然后再轻手轻脚地走开,把外卖装了盘子,等他醒来的时候,给狼大狼二刷毛……继续傻笑。
还是,许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