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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场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舞台前面,视线落在那公子身上,似喃喃自语般,“莫不是,我的歌声并不那么好听?”
“姑娘真会说笑,若是不好听,又怎么能每晚座无虚席令台下掌声如雷呢!”桃夭在旁边应声说道。
“说不定,是为了云落姑娘呢?她舞步跳的那么好。你没看到那台下的客人们都看的如痴如醉,仿佛勾了魂一般。”
“要说被勾魂,也是被姑娘的歌声勾了魂,姑娘没来之前,云落姑娘也会上台表演,任是舞步再好,也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盛况。”桃夭说着,不免有些为自家姑娘骄傲。
“那方才别人都鼓掌了,他为何不鼓掌?”她摇手一指,便是指向了舞台最前方拥着美人品着佳酿的华裳公子,也是那日在桃林小院调戏她的登徒子,她看到他常常坐在那里,身边总不缺一些莺莺燕燕,明明美人在怀,却还是将邪肆的目光投向珠帘后的她。
总是那般肆无忌惮,带着几分调戏与不怀好意。好几次,她撞上那种目光时,心里便有种压抑不住想逃的冲动。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逃出花满楼么?其结局只会跟曾经试图逃跑的姑娘一样,最后抓到被当众活活打死。
桃林小院么?他都能像进自家菜园子一样那般轻松,更何况还有丽娘吩咐,让她好生招待他,若是逃到那里,被他逮到了,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只怕到时候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或许,连哭也哭不出了。
所以,她不能逃,也无处可逃。
桃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左拥右抱,醉于烟花柳巷温柔乡的沈七,浅然一笑,奉承道,“姑娘的曲子,高雅而优美,许是他那种只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欣赏不来。姑娘也别气馁,反正喜欢姑娘的人多的是,我们也不差他一个。”
未央还想问,他既然欣赏不来,又为什么每场都在,可看到桃夭已经别过头去,她也只好作罢。
低着头,从走廊往回走,感觉有一束目光紧跟其后,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扯了扯旁边桃夭的衣袖,怯弱道:“桃夭,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身后盯着我。”
桃夭回过头,扫视了一眼大堂,众人都在寻欢作乐,场面热闹非凡,并未看到有人刻意的盯她们不放。遂摇摇头,关切道:“姑娘最近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晚上没有休息好?”
未央愣了一下,那种感觉在桃夭回过头去,便消失了。也只能怏怏的附合着,“大概吧。”
在快走到回廊尽头的时候,那道目光又出现了,这次,她感觉像是有一只手从身后穿过胸膛,扼制住心脏,让她动弹不得。
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空气中,两道目光,在猝不及防下四目交汇,下一秒,她便拉着桃夭撒腿狂奔,仿佛身后真的跟了什么豺狼虎豹。
她一边跑,一边用力喘气,紧抓着桃夭的手,力道也大的惊人。
这厢,沈七打量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有趣。”
“公子说什么有趣呢?”身侧一艳丽女子俯身过来,高耸的双峰紧密的贴着他的胸膛,眼神缭乱,充斥着勾人的情欲。
沈七邪肆的笑着,一下咬上她鲜艳欲滴的红唇,“当然是你。”女子听闻,娇喘一声,立即媚笑着迎了上去。
☆、第四章:采花大盗
明月当空,桃林深处,只余她一人坐于庭前对月抚琴,铮铮琴音,如流水般声声悦耳。
琴声中,隐约带着抹淡淡地挥之不去的新愁,时断时续,丝丝缕缕,剪不断,理还乱。
正在高潮部分,琴声戛然而止。
踩上桃林的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划破满园的静瑟,未央抬起头来,按在弦上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偏转过头,瞧着黑暗处的人影警惕道:“谁?”
黑暗中的人并不作答,而是看似无比闲散的朝她走来。
未央心生疑惑,皱着眉看着来人,在皎洁的月亮下,他的身形一点一点地浮现在眼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身上牙青色的长衫,乌黑的长发被一只玉簪绾于头顶,容颜瘦削清俊,神情郁郁,面上的孤涩之气半刻都没有消散。
看清来人的真面目,她下意识的拢紧衣襟,急忙起身,频频向后退着。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紧张作什?”他淡漠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种端倪世俗的清高气度。
她不安的咬紧下唇,抬手指着他,战战克克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喊了。”
“哦,是嘛?”他仿佛来了兴致,悠闲的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你,你……”她吓的花容失色,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口不折言,“你是采花大盗!”几乎是肯定的语气。深更半夜屡次闯进女子闺阁,不正是昔日楼里姑娘们口中谈论的采花大盗的行为么。
“我看起来就这么像采花大盗吗?”这次换他疑惑不解。
“……你……你……”她紧张的呆愣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既然这个人不是劫色,难道是要杀人灭口?
可她又没有得罪他,他为什么要杀她灭口,难道是因为上次她对他动用暴力?
可如果仅仅因为那个原因,那么,这个人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而且,明明是他招惹她在先。
“你什么你,沈某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来喝喝酒!”说完,他便反客为主的坐在了她方才抚琴的桌前。
听他这么一说,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到的两个酒坛子。
昔日,丽娘也会安排人教她识酒,说是日后自能派上用场,此时,伴随着满院桃花的冷香与这悠悠的酒香一起扑鼻而来,虽不是行家,却也不禁感叹,这酒,单是闻起来就这么香醇,品起来,应该更有一翻滋味吧。
正想着,沈七已经递了一坛酒到她面前,她看了看漆黑的坛子,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抱起来学男子一样痛饮时,他却在她动手之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的洒坛上。她咽了下口水,疑惑的看着他,难不成这人拿酒只是为了让她欣赏的不成,那她现在欣赏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屋睡觉了?
她这样想着,便无比可惜的往厢房走去,说实话,对那美酒香味,她确实也有向往,只可惜面前的公子太小气,只给看,不给喝,还说什么是找个人喝喝酒,分明是找个人给他当观众,看他喝酒。她摇了摇头,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紧紧的嵌住,“你干嘛去?”
“你不让我喝,又不让我走,到底什么意思?”她有些气恼的单手叉腰指着他,面前这人,分明就是闲的没事做故意刁难她。
“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喝了?”他俊眉一挑,声线格外无辜。
“那你刚刚还……”她话未说完,他却抢言道:“知道你是个才女,如果你现在能马上作出一首与酒有关的诗词,这翠涛酒就任你喝了”。
“你说这就是失传已久的翠涛酒”?她此刻惊讶的瞪大双眼,心中对这酒的震撼已经远远大过于面前这位修罗了。
听闻翠涛酒仍魏徵征公子所酿,这种酒仍是他珍贵佳酿中的极品,历史上的唐太宗非常欣赏魏徵的翠涛酒,还特意为此题了一首诗赐给魏徵:“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古有薛涛笺、翠涛酒,这些名字,她也早在一些书籍中看到过。
“不错,这的确就是那失传中的翠涛酒,我前些日子听闻望月府邸存了几坛,今天一时兴起,便偷了来”。
“额……”这人脸皮居然能厚到这种程度,她讪讪地笑着,这下子他可是有把柄在她手上了,哪天再惹得她不高兴,她非得将他扭送到官府不可。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登徒子、荒淫无道的窃贼,阴森牢房注定是他一辈子的居所。
暗自下定决心后,她也就不再惧怕他,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异常潇洒道:“好,为了翠涛,我今天破例提诗一首!”
说着,她便从石凳上站起身,学着古人踱步思量,随后,装作一翻顿悟的样子,红唇轻启,朗声念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唬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容,不知何处是他乡。”
这首诗中的第一句便是应了他的要求出现“酒”字,她得意的冲他笑道,坐回案前捧起酒坛就喝。一股清凉醇香的液体立即自她口中溢至喉间,最后缓缓到胃,口感极好,带着一股透凉的灼烈与清甜,浓度也不似楼里一般酒水那般高。
当然,她可没有曹植七步成诗的才能,那首诗叫《客中作》,是诗仙李白之作。
她以为,像他这种烟花公子,定是成天只知寻欢作乐,不务正业,不读诗书的。却忘了,历史上可是有一位鼎鼎有名的烟花才子,还是婉约词代表人,名曰:柳七。
所以人们常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明,也不能以貌取人。
当然,更不能投机取巧。
就在她一心为自己耍小聪明骗到他而暗暗高兴时,却没有注意到,自他念出那首诗的第一句,他便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瞧着她。
佛曰:看穿不说穿。
☆、第五章:花前月下
“叭”一个酒坛应声碎裂在地。
“叭”第二个洒坛子碎裂的声音。
翠涛浓度虽不高,却极易醉。
两个初偿此等美酒的人,此时都已像两摊烂泥一样趴在桌上。
未央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含糊不清的笑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嗯?……你在说我”?沈七抬手指着自己的鼻梁,醉熏熏的接着话。
未央瞧着他,却只是一阵傻笑,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
突然,沈七一下将她拉至他面前,未央脑子里一个激凌,条件反射的护住胸部。
他依然用一种端倪世俗的眼神看着她,不屑道:“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采花大盗吗?”
她白了他一眼,歪着脑袋说,“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你不可以做第一个。”
“是吗?那我……先劫了你的色。”他笑的无比邪肆,抬手便勾起了她细润的下巴。
正说着,未央突然觉得眼前人的样子特别熟悉,那眉毛、那眼睛、那鼻梁,那轮毂,分明就是记忆中的人。她用力的摇摇头,却越摇越晕,是他,真的是他吗?她兴奋的笑道,随后,一滴泪情不自禁的滑落下来“你终于来了?”她轻轻的伸出手,抚上他清瘦的的面颊。
“……你……呃……”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猛地落在他唇上,由浅至深,最后激烈狂乱得像要湮灭世界。
她双手用力的环住他,疯狂的亲吻,不留一丝空隙。
他气息缈乱的低低□□了一声,这个缠绵而激烈的吻让他呼吸困难几乎窒息。他苍白的脸颊上早已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嫣红。
月光下,一阵晚风吹过,卷起满地桃花,翩翩起舞。纷纷扬扬的落在他们发间、衣上,桃花冷香萦绕了整个小院,处处乱红迷了心窍。
她醉了。
他也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终于。
她偏过头松开了他。
面对如水月光,她轻颤睫毛,眼波微转,冲他回眸嫣然一笑。
一时间,他竟愣在原地。所有的形容词好像都不足以描绘这个女子给他带来的震惊。
又好像不是震惊。
是震撼。
她不知道,她对他这一笑,静了他沉寂的喧嚣,迷了他玲珑的心窍,乱了这俗世的繁华。
蓦地,她竟跌进他的怀里,抓住他衣殃的手慢慢垂落在地。
他双眼迷蒙的看到她光滑的脸颊,微皱的眉黛,一张一合的娇艳红唇似乎在喃喃低语。
他低下头凑近她,终于听清她说的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轻笑着将他扶在案桌上,酒意袭来时,也有点神智不清。随后摇摇晃晃的往桃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口齿不清的朗声念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沈……七,也无双”!
桃夭从楼里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姑娘早已醉的不成人形,旁边两个空酒坛子还散发着诱人的芬芳。她蹙着一对秀眉试图将未央唤醒,却只听到她伏在案桌上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却因声细如蚊蚁,她凑近了去听,还是一句都听不清晰。
其实,她说来说去,也不过那一句话:陌上纤纤人如玉,公子白衣世无双。
这大抵,是每个人闺中女子心中所盼,一如曲中所唱:曾记公子打马长安,奴家闺中墨相伴,门环偶扣疑投信。短短三句勾勒出的美好画面,最终,还是抵不过那一句:为何落得曲终人亦散。
酣睡中的人儿或许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酒醉之后频繁念出那句诗,因着心中牵绊,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可是醒着时,寻不到踪迹,只有醉的一塌糊涂了,它才会踩着时光蹁跹而来。
那是心尖的声音,是沉睡的记忆在耳边轻唤。
它说,未央。
它说,等我。
它说,不相负。
…………
“姑娘当真醉的历害,若是让丽娘知道你私自饮酒,都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你。”桃夭撇撇嘴,将未央搀扶进厢房,点一盏灯,伺候她睡下。
初春的夜,乍暖还寒。
自窗台吹进来的夜风,带着满院馨香。桃夭走过去,将窗台轻轻合上,窗棂边落下几片新落的花瓣,她抬手将其拾起,放在掌心轻嗅,却突觉这场景熟悉的让她心慌。
那年,站在这里的人,是他。
如今,寂廖的院落,空荡的厢房,再也没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
也没有他夜深人静一袭火红华裳立于窗棂前赏花的模样。
他曾说,桃花懂情。
所以他独爱桃花,怜它,惜它。
可最终,一把大火烧完那宫墙之中满院桃花之人也是他。
爱了,便也恨了。
所以,时过境迁后,他艳丽的身影也连同那年火海中的桃花,一起随风消逝了。
☆、第六章:卧病在床
次日,窗外春雨蒙蒙。
未央醒来时,感觉口渴难耐,全身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从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冷水,眠了几口,感觉生冷苦涩,大脑在这时一阵晕眩,几次差点栽倒在地。
双手紧紧地撑在桌沿上,整个身体似乎都在打晃,头痛欲裂,腾出右手抚在额上,才惊觉额头滚烫的几欲烧灼起来。
苦笑着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似清醒几分,又似更加难受。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桃夭端着一些洗漱的用具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朝她宛然笑道:“姑娘,醒了。”
她木纳地点点头,洗涑完以后,还是难受的紧,全身都在发烫,薄薄的一层里衣被汗水浸的湿了,又被体温烘干。
桃夭端来早饭时,她趴坐在桌前,任是那些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她也半点胃口都没有,只是拿着筷子有气无力的戳着盘子里的青菜,任其散落一桌。
桃夭整理好厢房出来,看到她一口饭都没吃,倒是那些菜都被她戳的不成样,她疑惑地瞧了她一眼,才发现她面色红润的有些不正常,神情恍惚的找不到焦点,那水润唇瓣也略见苍白之色。
她沉吟片刻,道,“姑娘可是不舒服?”
未央慢半拍的看着夹在半空中的鱼肉掉在桌面上,黯然道,“好像是。”
桃手抬手触到她的额间,忽地,惊叫道,“姑娘额头烫成这样,我扶你回床上歇息,这就去禀告丽娘。”她说完,便夺过她还在戳的筷子,将她扶进里间床塌上。
未央也听话,并不多言,只是在桃夭转身要走时,抓住她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我想喝水。”
“好,桃夭这就给姑娘倒去。”
“我想喝热水。”
“好。”
“我想喝不苦的热水。”
“……”桃夭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一阵好笑,遂,安抚道,“好,好,姑娘先放手,桃夭这就去给你准备不苦的热水。”所谓不苦的热水,不就是加点糖么。
可她却非常认真的瞧着她,似是猜出她心中主意,嘟着嘴,固执道,“不许加糖,我不要喝糖水。”
桃夭已经笑不出来了,不苦的热水,还不让加糖,让她去哪里弄?她叹了口气,“姑娘生病了,竟爱说些胡话。那样的水,只怕这人间都不可能有,姑娘这不成心为难桃夭吗?”转身要走,未央却死不放手,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着莹润的光泽,“有的,有的。”她笑的甚是开心,鼻息间似乎还有那诱人的余香索绕不绝。
“那姑娘倒是说说看。”
“酒,翠涛酒。”她咧嘴一笑。
桃夭已经有了想翻白眼的冲动了,端不说那翠涛酒难寻,就是寻到了,这时候也不能给她喝。忽地,想起她昨夜熏醉的样子,疑惑道,“姑娘昨晚跟谁在小院饮酒呢?”
“沈公子。”她抿了抿唇,如是的回答道。
“难怪。桃夭昨晚去收拾洒坛时,发现那香味很独特,不同于楼里寻常酒水,想来,那应该是姑娘口里所说的翠涛吧?”
未央点点头。
“姑娘之前不是很讨厌沈公子吗?怎么昨晚,两人还能花前月下,相对成酌?”她不怀好意的问道。
未央撇撇嘴,“你不要想歪了,是他说心情不好,便强拉着我陪他饮酒。丽娘不是也吩咐,不能怠慢了他吗?我纵使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忤逆丽娘的意思。”
“可是,姑娘还是会对沈公子的翠涛念念不忘。”桃夭笑的好不得意,“昨晚,姑娘真的只是被逼迫吗?要知道,沈公子长的俊逸非凡、又一表人才,是楼里多少姑娘争破了头想伺候的主,姑娘对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
闭上眼,他清俊如画的容颜便出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