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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闻初这一天请了假没有上班，他一早就嘱咐保姆王阿姨提早过来照看着两个孩子。虽然清早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依旧收拾了心情驱车赶到了城西孟家。出来时，车上就多了一位老人。
一路上，他都不时地从内后视镜中关注着身后。老人名叫孟怀仁，是孟氏集团的主人，也是岳闻初的外公。就在昨天，他还在上班的时候，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孟远，他的小舅舅，死了。
外公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能想象到一定是一夜未眠。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车开到了警局时，孟家所有该来的都已经从汇城直接赶到了靖市警局。孟远的两个姐姐，岳闻初的母亲和姨妈，看到尸体时哭得止不住。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悲哀的味道。岳闻初觉得有些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他轻轻地从人堆里退了出来，走到了警局门口，掏出一只烟来。
摸遍全身口袋，他也没有找到打火机。一旁一只手伸了过来，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便把打火机接了过来。
“我记得你不抽烟的。”钱尧往一旁的墙上一靠，眼神有些玩味。岳闻初，永远都很自律的。他永远都只会做最正确的事情，行差踏错的，这辈子怕是只有那两个孩子。
“是的，只带烟，不会带火机。”岳闻初轻轻地吸了一口，从嘴里缓缓地吐了出来，口腔里浓浓的烟草气息让他压抑的神经暂且得到了舒缓。
钱尧是大姨妈的儿子，岳闻初的父母跟大姨妈一家子都在汇城定居。如果不是孟远出事，恐怕只能过年才能凑到一起了。
“怎么样？听说你刚从临城调到靖市，新工作如何？”
“就那样。”岳闻初突然看向了钱尧，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没跟我说过杨铮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孟远：渣作者，你太混账了，我还没露面就让我领盒饭了。
渣哥：但是，你要相信你的死是有意义的！
孟远：尼玛，再有意义，你给我挑个好的死法ok？马上风……
渣哥想了想，还是先闪了。身后不远处依旧飘荡着孟远大哥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的的的的~
☆、好吃
杨铮离开公司时，挥了挥衣袖，没有一丝留恋。有些事，还是向前看。
只是一路上，她依旧放不太下。孟远死了。
初认识孟远的时候，杨铮还是那个跟在岳闻初屁股后面的小跟班。那年暑假，一个比她高出好大一截的大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记得那时候岳闻初介绍说：“这是我小舅舅。”她便听话地大声喊：“小舅舅！”却被孟远掐住了小脸：“我只比你大几岁，他叫我小舅舅是伦理，你却不该这么叫我。”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叫远哥哥，再大一点就喊成了远哥。岳闻初却从此悲剧了。“孟远是你的小舅舅，我叫他哥哥，你就得叫我小阿姨。”她的神逻辑，只有岳闻初才能忍。那时候，孟远几乎每个暑假都会到岳闻初家里待上一个多月。他们三个的革命情谊就如同铁三角一样从每年七月开始八月结束。
想想那一去不复返的日子，杨铮突然觉得做小孩子真的很好。当初来到靖市的时候，孟远还很热心地帮她爸爸找医院，联系专家。爸爸过世后，杨铮就彻底没有联系过孟远了。不是因为白眼狼，只是，她们的生活应该重新开始了。
就像老人们说的，当身边的朋友开始一个个去世时，就预示着自己真的老了。孟远死了。就像是预兆着，她的青春岁月死了一般。
杨铮神情恍惚地下了地铁，慢悠悠地往小区方向走去。小区外，依旧有着各式各样的摊贩。平时路过时，她基本都会带走些东西。只是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
临近大门口的臭豆腐摊，一向是她的最爱。她路过时，不经意地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了情况。臭豆腐摊一旁不远，一个小男孩站着，是的，傻傻地站着。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孩子，岳闻初的孩子。
男孩正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尽管这样，依旧是个小帅哥。那呆呆的眼神，简直是岳闻初的翻版。这么一想，杨铮突然心塞了一下。她没有停下，却在离近时，被男孩看到了。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杨铮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小女孩或者昨天的保姆，叹了叹气，她还是停了下来。
她轻轻地弯下腰，男孩精致的面孔就在她眼前，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人家脑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小朋友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拉起她的手指了指那边的臭豆腐摊。“想吃？”小朋友点了点头。杨铮突然笑了，幸好不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
“那你先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嘴唇紧闭，只是指了指别在衣服上的小徽章。杨铮看得清楚——岳嘉禾。她不由得望向了马路对面的大楼，上面大大的广告牌写着“嘉禾影城”。这爹取名字，真是省事。
“那嘉禾，你听阿姨说。想吃的话，你可以告诉那个老板，这样她才知道你的想法对吗？”她说着便拉着岳嘉禾来到了臭豆腐摊前，低下头，轻声说，“知道怎么说吗？”
她倒不是故意想难为岳闻初的孩子，只是从开始就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哑巴，那就是性格太内向了。
岳嘉禾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空洞，还有些不解，见她鼓励的眼神，才轻轻地往前一步用极低的声音说：“奶奶，我想要吃臭豆腐。”
奶奶……杨铮看向了面前那位大姐，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打扮老气了点而已。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见了自认为的大人就喊叔叔阿姨，读高中的时候被一个小学生喊阿姨，她才意识到小孩子的年龄意识很薄的。不过想想也是，他的奶奶，岳闻初的妈妈，是个极其会保养和打扮的女人。
那位“奶奶”也不生气，很快就炸好了一份臭豆腐。“夹碎一点，佐料清淡点。”她接过臭豆腐便递到了岳嘉禾的面前，“五块钱。”
岳嘉禾小手不停地搓着裤子，轻咬着嘴唇，细细的声音发了出来：“我没有钱。”
杨铮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五块递给了那位大姐，拿起筷子，便半蹲下来，夹起一块臭豆腐就送到了小朋友的嘴边，“来张嘴。”岳嘉禾便乖乖地张开了嘴。“好吃吗？”点头！
“这五块钱不是阿姨请你的，是借你的，回头记得跟爸爸要来还给阿姨。”她表情认真地说着，小朋友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小孩子才能让人真正愉快。她再夹了一块，送到了小朋友的嘴里，一转念：“爸爸有没有教过你，这些都是垃圾食品，小孩子不能吃？”
岳嘉禾一边嚼着口里的食物，一边似懂非懂地望着她。她又说：“这次就算了，但是不能再吃了，小孩子吃了不好。这剩下了，就给我吃了吧。好不好？”
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臭豆腐，阿姨真的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她自己嘴里送。
“五块钱也要计较。还全部自己吃了，真是一百年都这么抠门。”
杨铮抬起头便看到岳闻初清冷的面孔。岳闻初看着她，眸色深沉：“你也住这里？”他也没想到，早上刚刚见过，下午又会在这里遇到。还在这里逗他的儿子？他拿出钱包，却没有找到五块零钱，只拿出一张十块递到她面前，“不用找。”
呵……杨铮突然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岳闻初一手拉着岳嘉禾紧随其后。她刚走几步，又回过头，突然轻声吼了句：“岳闻初，你他妈的就这么爱膈应我。”
杨铮吼出这句之后，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皆是望着她。真像是在膈应她！她叹了口气，终于心平气和地对着岳闻初：“岳不……岳闻初，我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岳闻初眉心没有由来的跳动了一下。岳不群。他倒是希望杨铮这么叫他。至少证明着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糟糕。想想当年是多么讨厌这个称呼啊！他低下头看了看岳嘉禾，小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杨铮。在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这个小家伙对着陌生人说话，杨铮总是有这种能耐。记得从前，他不想说话时，杨铮总会在一旁叽叽喳喳，逼着他回话。
他默默地跟在杨铮身后，却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又或者，他很想跟杨铮说说话，但无从说起。说什么呢？说他这几年的工作？还是说说他的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怕提到这两个孩子。
杨铮在小区里随意找了张长椅就坐在了一方，岳闻初便跟着坐了下来。她平静地看着岳闻初，三年了，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一旁这小家伙。“你的两个孩子都很漂亮啊，多大了？”
在岳闻初看来，杨铮却是变了很多，至少从前的她不会干笑，不会冷场，不会看到他就跑。他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有些想不到答案，脑袋空白了片刻，才开了口：“龙凤胎，四岁半，年底满五岁。其实……”
“其实呢，我会算，你忘了我数学很棒的？”杨铮笑了，“其实就是你跟施洁一起出国那两年的事情对吧。”
岳闻初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又被杨铮打断了，“我不是跟你谈当年你骗我这些陈年烂谷子事的。我只是想问问，孟远什么时候出殡？我想去拜拜他。”
孟远。岳闻初把岳嘉禾抱上了长椅，便不再看他，只低声说：“刚刚才去警局领回了尸体，结果警局都被记者包围了。你知道……其实这件事不光彩，外公打算低调点，不会邀请外人。不过墓地已经联系好了，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
杨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便想要起身离开。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碰麻将。”
她侧头，眼神冷淡地看着岳闻初：“怎么，你又想要找准机会报警抓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岳闻初敛眉看她，“你说过你恨透了麻将，恨透了赌博。你恨它破坏了你的家庭……杨铮……”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走逗比路线，怎么自己看一遍好像有点煽情了~
☆、想哭
杨铮又一次落荒而逃。
真他妈的想哭，岳闻初喊她名字时的语气，让她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不敢再多待了，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开门时，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多久家里没开过锅了？她换鞋时，就看到杨母正端着碗走出厨房。“时间刚好，快去洗手吃饭。”这场景……真是千百年难得一见。
“怎么今天没有午夜场？”她靠在饭桌旁淡淡地说着，眼睛透亮。
杨母则拍了拍手，坐了下来：“缺人就没打了。”
“呵。”她轻笑了一下，“哪里是缺人，不就是输了吗？又不是没输过。”
“输是输了一点儿。”杨母语气轻了一些。
杨铮突然不知哪里来的脾气，分贝突然就放大了几分：“哪里是输了一点？你不是不输光不会回家的吗？”
杨母哪里知道女儿平时不闻不问，突然发作，却在心底不愿输了底气：“杨铮，你又发什么疯？你不也一样吗？昨晚一夜没回来我有说过你什么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什么？你别让我说中了，你又是回来要钱的，晚上还有场吧？妈妈？”杨铮咬字很重，尤其是最后两个字。
杨母脸色突然变了变，语气软了下来：“铮铮……我也听你的话了，妈妈只是玩玩麻将而已。”
“可你永远都没有节制。你怎么答应爸爸的，你说你再也不会赌了。我以为你离了汇城会好一点，你说过什么你完全都忘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妈妈，我只有一双手一份工作，我要养家，我还要付房贷。”她终于憋不住说出了长久以来的心里话，“妈，我昨晚被抓进警察局了，罚了钱。今天又被炒鱿鱼了。如果你要钱，一分也别想，我管你是出去偷也好，抢也好。”
杨铮说完，便走进自己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屋里屋外死一般的沉寂，她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岳闻初的出现就像是个无形的牵引，把她这么多年心里的不满压抑愤怒全都拉扯了出来。这时候，她释放了出来，却又承受不住这强烈的感受。
她急需要倾诉。打开微信，蒋晨在朋友圈里正秀着恩爱，跟此时的她天差地别。她还是决定去打扰一下蒋晨。
“晨儿，我又失业。”
秒回党：“好，晚上开一桌庆祝。”
“……”她沉默以对。
“不会是真的吧？铮儿，咱们找下家，你能力又不差，保管下一家比这家好。”……杨铮总在想，她跟蒋晨的革命情谊虽然来源于赌桌，但她们永远都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做最理解对方的人。跟蒋晨聊了一会，她总算心情好了些。
“嘭”，外面的门关上了。那个人，又出去了。
孟家别墅里，所有人都因为去世的那个人烦躁不已。他们失去的是全家最重要的儿子。
岳闻初带来的两个孩子，稍微让家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岳闻初的母亲孟家伶见到两个小宝贝时，才露出了笑容。
“奶奶好久都没来看嘉妍了。”岳嘉妍嘴甜。相比之下，岳嘉禾却很不习惯奶奶又亲又抱，一直扭着身子，别过脑袋。岳闻初只坐在一旁，就像是家里在谈的事情跟自己无关一般。
钱尧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便跟着一起走到了阳台边上。“我妈让我留在靖市帮外公打理生意。”
“那很好啊。”岳闻初不咸不淡地应着，一手扶在围栏上，眼神放空。
“你知道，你妈的意思肯定也想你进孟氏的……”
“我没想过。”
钱尧有些看不懂他：“外公也一定很想你辞职帮他的。”
他只笑了笑：“打工打久了，做不了管理，现在很好，轻松，自在，还是自己喜欢的。”
岳闻初背过身，看向了屋里。两个女人一直不停地在说，两个男人则坐在一旁。他的父亲岳惟贤，也总是一脸无所谓地回避着孟家的事情。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父亲看了过来，不知怎的，这一次看到儿子，总觉得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爷爷。”岳嘉妍从奶奶身边又扑到了爷爷这里，岳惟贤有些不习惯地抱起了这个小孙女，再看看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岳嘉禾。这两个孩子，怕是儿子最大的心病了。
钱尧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孟家伶一脸羡慕地看着他：“阿尧才是个懂事的孩子，哪里跟我们家闻初一样。都这么大人了，让他好好谈一个，他总是不理我。以后靖市这边还要你看着点，外公年纪大了，多照看着。”
钱尧点了点头：“二姨你就放心。”
“我这儿子不也一样，当初不知道为什么就跟施洁分了手。现在老是没个正经的。”
“妈！”钱尧很快打断了母亲。
岳闻初却在听到“施洁”这个名字时，眼皮轻微跳了一下。钱尧很快就岔开了话题，这一点，还是得心应手的。午饭过后，岳闻初送走了父母亲。原本孟家伶打算多留一阵陪陪两个孙子的，只是他们在汇城的工作耽误了好几天，是时候该回去了。
“刚好放暑假，把嘉禾嘉妍送到汇城来玩几天也好啊。”孟家伶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知道这话是徒劳，但也还是拉着两个孩子舍不得放手。
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养了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儿子，这也是她能在亲戚朋友面前最值得得意的事情。儿子从小就很听话，走着她预想的所有的路。唯独两件事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一件就是岳闻初毕业后没有到她父亲的公司，第二件就是这凭空多来的两个孩子。纵使她旁敲侧击，始终没有从儿子那里得到半点口风。最开始见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才一岁半大。岳闻初只对家里宣布，这两个是他的孩子，便不再多说。算着孩子年纪，她也依稀能猜到多半也是那两年在美国时落下的糊涂账。纵使孩子母亲不明，但她也依旧疼爱有加。
“不用了，省得你身边那些三姑六婆总是问些有的没的。”岳闻初淡淡地拒绝了。
岳惟贤在这一点上还是认同的，带到汇城，多的是闲言碎语，影响孩子。孟家伶没有办法，最后依旧还是说：“如果真是为了孩子好，就赶快给他们找个母亲。你陈叔的女儿，你们小时候也见过，人家也不介意你带着两个孩子，给你说了多少次了……”
幸好父亲还是把母亲带走了，否则不知道要唠叨多久。岳闻初载着两个孩子回家的路上，身后安静极了。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岳嘉妍在外面总是话多得离谱，唯独对着他，安静得像个淑女。而岳嘉禾……他回想起幼儿园老师给他说的话。“嘉禾很乖很听话，就是不爱说话，一起玩的小朋友都没有。”
车进小区之前，他注意到嘉禾的一个小动作，就是在拐角的时候，望向了窗外。他顺着嘉禾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上一次遇到杨铮的地方。回想起从前某一次，杨铮考试睡过了头挂掉了一科，为了安慰她，便跨了半个汇城去给她买了她最爱的那家臭豆腐。结果被硬逼着自己吃下了，那是他第一次吃也是最后一次，那味道他一辈子都记得。
他想着想着，便把车开进了车库。上电梯时，进来一个男人，男人按下了他楼上的按键。楼上，岳闻初记得，杨铮应该是他楼上的常客。他忍不住开始打量那个男人。男人手里提着一大袋的食材，像是要去做大餐的样子。杨铮会在那里吗？他再一次忍不住想起了她。
此时此刻，杨铮正坐在蒋晨家两个人一起看着最近正热播的电视剧。袁元一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