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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手搂着清菀，一手摆着折扇，风度翩翩，声若朗朗，“公子这么说便不是了，夫妻恩爱本是一件好事，光明正大而示于人前，又有何不可？何况我家娘子素来害羞，公子这般说话，岂不是让她愈发不好意思正过身来了么。”
“你！”
“阿刀。”喝住阿刀的声线一如既往地低沉，只是音调里似乎十分疲惫，“我出去走走。”
“哎？老大，等、等等我啊！”
躲在男子怀里的清菀，听着身后窸窣的脚步声渐渐离去，脑海里不尤浮现出那双金色锐利的眼睛。铁达穆，如果这会你瞧见了我，是不是会一刀结果了我的性命？清菀不觉拽紧了男子的衣襟，脸色暗淡。
直到确认铁达穆一行步出了客栈，清菀才舒了一口气，放开男子的衣襟，不想这位信手挑来的避祸公子却丝毫未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清菀仰面淡淡道：“多谢公子相助，公子这会已经可以放手了。”
“姑娘利用完我，就算了？”美男子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明明每次见面，都是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姑娘这般，莫非是故意在调戏我这个良家公子？”
良家公子？在阴谋权利间算计惯了的清菀，委实被此人弄得有些不明所以，“那公子想要如何？”
“这个么……”男子挑了挑眉毛，笑道，“但凡姑娘愿意陪在下用一顿晚膳，便也就没什么了。”
可惜清菀从来不是顺从的人，只方才晃了一时的神，就对着风流公子言辞戳戳起来，“公子若只是想要找个姑娘陪坐吃饭，红巷小楼里多的是这样的女子，我想她们一定服侍得比旁人要体己周到。至于公子方才的大恩，小女子也不敢拖欠，即是一顿晚膳便能解决的事，那这顿饭的费用便算在我头上就是。今日见公子心善，我也多嘴提醒公子一句，男人在外头八面玲珑、逢场作戏可不叫做风流潇洒，脱掉了外面光鲜的外袍，也不过是个登徒子的皮囊而已。”
一段犀利见血的话，令玄衣男子一怔，顷刻方叹道：“姑娘生的这般灵秀，倒不想竟有这样一张利嘴，委实叫我心痒难……”
“咳、咳咳……”始终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白衣男子此刻豁然发声，玄袍男子这才住了口，顷刻放开手后，又是一张迷惑众生的笑容，“姑娘好心提点，在下领受了，只是我们两次相遇也的确算是缘分，姑娘可否告诉我姓名？在下季翡。”
清菀抿着嘴，心里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报出了自己今后要用的姓名，“紫菀。”
“紫菀。”男子念在口中慢慢咀嚼，“菀彼桑柔，菀儿，真是个好名字。”
一句与史书一般的赞美之词，一声与王兄一般的亲昵称谓，委实令清菀愈发不想再理会这个男子，刚巧韩旭照顾完马匹回来，见清菀仍站在楼梯口，疑惑道：“怎么了？”
清菀摇了摇头，“没什么。”
季翡瞥过韩旭一眼，眼神一眯，语气问得稀疏平常，“这位公子上次也曾见过，是姑娘的兄长？”
可惜清菀并不理他，只拉着韩旭道：“我们回房。”
齐齐离去的背影很是登对，瞧在旁人的眼中说不出是称羡还是妒忌，雪空好心提醒着宛如入定的季翡道：“你昨日调戏的薛姑娘还在月老树下等你。”
季翡扬扇一挥，风淡云轻，“雪空，你方才没有听见菀儿要我少在外面逢场作戏么？何况那个薛姑娘的容貌，我如今也记不得了，去了也是失礼，你便去替我给她送个信，就道我家中有事，不当面作别了。”
雪空对于男子的薄情显得一点都不意外，只淡淡问道：“即是换了一个姑娘调戏，几日过后，你又还能记得她几分样貌？”
季翡嘴角一翘，合扇的手势稳如泰山，“于她，可不是调戏，而是要好好调教一番。”
雪空听了这话不再多语，戴着手套的双手往身后一负，便向外行去。
“雪空。”身后男子一唤，雪空不尤驻足等他吩咐，季翡的褐色眼眸里少有地闪过一丝冷冽，“去查查方才我家菀儿想要躲的人，是什么来头。”
第六十章 祈愿
更新时间2013613 8：03：55 字数：2600
客栈房中，清菀将铁达穆在此的消息告诉给韩旭听，韩旭虽有些吃惊，但更多是觉得奇怪，当初清菀放走此人时，说是为了还恩，当下又为什么要躲一个企图偷取七彩玉琉璃的盗贼？
韩旭狐疑地问道：“你说过清楚此人的背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告诉你，你可别太激动。”清菀叹道，“他就是狂龙的首领，海上血鲨，铁达穆。”
“嗯？”韩旭一怔，顷刻拍案而起，“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当初你竟然还让他入住王府？！简直疯狂！”
“你答应不激动的。”清菀对往事显得不太在意，“当时让他进王府也是情非得已，狂龙和王族之间的纠纷曲折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清的，我们现在不提以前，且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吧。”
韩旭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她竟是个这样能惹祸的，偏偏惹上的还是无望海上的霸主狂龙，这群海盗，就是都国水军都多年耐他们不得，看来他们的确是要小心翼翼一些，韩旭遂提议道：“看来这里已经不能住了，我们还是趁夜离开吧。”
“别冲动，这会他人住在这里，我们随意走动反而会有坏事的可能，倒不如干脆就在韵城多住几日，铁达穆他们常年生活在汪洋之中，上岸应该只是为了补给船上的食物用具，到底是都国水军追捕的海盗，想来他们不会在城镇中逗留太久。”
兵书常说的休养生息，伺机而动，想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好不容易躲过了王兄的追捕，如今横添出一个铁达穆，的确令清菀悠闲的生活有些难办。而且她和韩旭的容貌铁达穆又皆是认得，如今同住一家客栈，走动起来实在很不方便。只是清菀还没想好要如何在房中过上这几天的清冷日子，次日一早，所有的宁静便被那个纨绔公子陡然打破。
“菀儿，今日晴空万里，风暖云清，我们一同出门逛逛可好？”
“我们还不至如此熟念，公子唤我紫菀姑娘便好。”
一道门槛将一男一女挡在了一里一外，季翡笑靥不改，清菀寸步不让。
季翡笑道：“一回生来，二回熟，名字这东西喊喊便也就习惯了。菀儿，你是想去西城听戏，还是东城赏花？或是去古玩街挑几件金银首饰？自然所有花费皆由本公子担待。”
“不必了，今日我身体不适。”
说罢，朱门一阖，清菀很是无情地将季翡关在了外头。只是清净不过三刻，季翡又嬉皮笑脸地叩响了她的房门，身后的小二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跟在同样喜笑眉开的季翡身后。
“菀儿，我买了一条上好的鲫鱼，最是滋补养身，你是想要清蒸还是煲汤？”
“我不吃鱼！”
“菀儿……”季翡挡住了将要被甩上的房门，只是再开启的屋内，现出身来的却是一身劲装的韩旭，季翡眉角一挑，仍是笑道，“菀儿她……”
韩旭冷冷打断道：“她要休息。”
“哦？那我过会再来。”
季翡合扇抱拳一礼，笑容满面的一双褐色眼眸里，却是划过一丝残酷的冷意。
“公子。”韩旭声音一沉，“凡事若是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纨绔公子嘴角一翘，轻佻的眼眉里竟是挑衅，“你怎么知道是强求？”价值连城的名家山水扇面，在男子的手中被把玩地行云流水，“对了，还请劳驾转告菀儿一声，她要避的那人，今日一早已经离开了客栈。”
不得不说，季翡带来的这个消息委实是一个最有价值的消息，亦是清菀最想要听到的消息。随后韩旭又谨慎地去客栈内打听了一番，得知铁达穆一行人的确是在用过早膳后便离开了，听掌柜说他们似是打道回了府。于是，清菀终于松了口气，将晚膳改在了客栈的厅堂中用。
这家客栈的生意很是不错，晚膳时分宾客满座，十分热闹，只是仍在说书的先生不知是迫于前日铁达穆的威胁，还是客官们已经听腻了清菀公主的故事，今个晚上老先生讲的是一个有关少年英雄的江湖段子，只身挑权贵，美人变路人，江湖路上潇洒不羁，快意恩仇，让捧着碗筷的清菀听得十分痴迷，饭桌上半句都不与韩旭搭话。
只是清菀听得正酒香味浓时，季翡突然出现，偏是坐在了清菀的视线前，占据了她全部的目光。而不顾女子投来的不满眼神，季翡毫无所觉道：“菀儿，你能下来用膳，是不是我带给你的消息令你身子大好了？”
清菀嘴角一抿，吃了一口菜，耳侧仍是关注着说书先生的故事，漫不经心道：“是好了一些。”
季翡手上折扇微微一动，小二立即端了一碗汤盅上来，“菀儿，你既然不吃鱼，我便命人煲了一碗鸽子汤，你尝尝味道是否喜欢。”
打开盅盖的鲜汤香气宜人，清菀瞟了汤盅一眼，嘴上道了句，“多谢。”遂将汤盅推到了韩旭的面前道，“我不爱喝汤，但季公子一番盛情，不能浪费了他的好意。韩旭，你就替我喝了，也算是领了季公子的情。”
“那就谢过公子好意。”韩旭微微一笑，将汤盅拿开了去。
季翡面上不动，手上的扇子却敲得狠绝了许多，“菀儿，今夜市集有一场庙会，我们一同去瞧瞧可好？”
清菀吐出一口气，放下筷子，直言不避地瞧着季翡，一本正经地问道：“季公子，你觉得我好看么？”
季翡应得甚为顺溜，“好看，我的菀儿最好看，即是天上的嫦娥仙子也不能媲美，即是海上的星辰也不能企及，哪怕将这世上任何的绝色珍宝摆在我的面前，也不能夺走我想要注视你的心情。菀儿，独是你，茫茫人海中，只需一眼，我定然就能找到你。”
一席甜言蜜语，男子说得流畅如水，不带半点停顿，面上三分痴迷、三分倾慕、三分真诚的神色更是把握地恰到好处，不尤让清菀叹惋。只可惜他这番下了功夫的戏文，得不到清菀半点的领受，要知道往昔王宫里的那些恭维话，要比他说得更直接，更好听。
“季公子，你知不知道阿谀奉承的话固然好听，只是对我来说，粉饰一新的交口称誉与波谲云诡的谩骂怒斥并没有什么两样，反而后者的刀光剑影起码没有口蜜腹剑那般，会让人痛地不知所以，莫名其妙。”
出自女子真心的几句话令季翡心中一动，面上倒是保持着不以为然，“菀儿这话，难不成是要我骂你，你才欢喜？”
清菀笑得有些奇怪，“往昔倒是有个人总说我是疯子，如今想想，或许我的确是个疯子。我偏是在听着旁人谩骂我、说我不是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一个人么，是不可能总受旁人喜欢，而不受人怨恨的。”清菀打量着面前衣冠楚楚的风流公子，“所以，季公子还是少说违心的话，少做违心的事，我还是那句话，风流潇洒不过是皮上表象，去了光鲜的外袍，能让人辨清本质的惟有真心而已。若然总是玩弄旁人的真心，或许有一天公子连自己的真心都会分不清了。”忽然，清菀倏然一笑，“自然，季公子聪慧，这些话一定早就明白了的。”
季翡始终抿着嘴，一时没有应上话来。顷刻间，他的耳畔已听不见客栈中吵杂的声响，只剩下女子轻盈飘渺的语音。
第六十一章 虎口
更新时间2013614 7：54：06 字数：2621
“季公子应当还未用过膳，我们便不相陪了。”
趁季翡没有缓过神来，清菀立即拉着韩旭走出了店门。顷刻，女子便不复之前训诫季翡时的大义凛然，换上一脸欣喜的笑容道：“韩旭，他说今夜有庙会，我还没有看过民间的庙会，我们去瞧瞧吧。”
韩旭摇头一笑，“如果你用现在这张脸面去教训那个季公子，我看他一定不会再被你唬住。”
清菀耸了耸肩，“其实瞧他的样子，应是在游戏人间的贵族子弟。如果我不是自幼被宫中暗无天日的斗争所染，或许就会和这些普通的贵族子弟一般，生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手到擒来，只要能得我垂青一眼，就是对方一生的幸运。”清菀望着已星辰高挂的夜空，感叹欣慰道，“可其实……我们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星辰流光下，火树银光中，不等韩旭安慰一句，女子忽而仰望、忽而低首的眉宇眼眸里，立马就泛上了欣喜好奇。
“韩旭、韩旭、这个就是庙会？”
清菀睁大着眼睛瞧过叉道上一个个琳琅满目的摊位，好生憧憬，韩旭几乎觉得这刻，自己是带了一个孩童出来逛街，看着清菀兴奋地穿梭在各个摊子前，令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欣慰。
诚然清菀这时的心思的确犹如幼童，嘻嘻笑笑地眼眸下，就差脚步没有轻浮地蹦蹦跳跳起来，“韩旭，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你快来说给我听。”清菀高兴地拉着韩旭的手在大街上左探右望，红灯霓彩中照亮了他们的面颊，“还有，我听女官说过，都国的每座城池都会有一棵祈愿树，每每到了像庙会这样喜庆的日子，就会让大家将写了心愿的红丝带寄在树上，是不是真的？”
韩旭点了点头，略带诧异道：“你没有求过？王都不也有一棵神树么，还是王族御用，听说是棵千年古树，几个人都抱不住。”
“是去求过，不过那时候我身份有别，求得自然是苍生，不是自己，再来王宫祈福时的红丝带也不是我自己亲手去绑的。横竖现在我已经自由了，总要为自己求一次。”
韩旭的笑弧里竟是包容，“你想求什么？”
“这个么。”清菀灵动的眼眸眨了眨，仰空笑道，“紫菀不求风平浪静，只求无拘无束。”
白云苍狗，语落音停的下一刻，嚣杂的街市就听见一声震天怒喝，冲破黑夜云霄，打断了清菀的美梦。
“疯！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不想与那个男人相遇，可这一刹，清菀却忽然觉得这个称谓委实有些亲切。
只是顷刻，清菀还是反应了过来，也不敢回头正面瞧上铁达穆一眼，直对身边人喊道：“韩旭！快跑！”实则不等清菀命令，韩旭已经拉过清菀的手，拨开人群，奔跑穿梭在人群之中。好在庙会人群拥挤，街巷弯曲，他们穿了几条曲折的小巷，隐在了一处杂物后，暂时掩去了身型。
正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仍是喧闹祥和，一切如旧。
清菀蹲在地上喘着气，嘀咕道：“这下子惨了，我们回不了客栈，包袱还留在房里，即是那些细软不值什么钱，可那匹青骢马真是可惜了。”
韩旭谨慎地探了一眼外头，说道：“我可以潜回去看看，现在也不过是在街上遇见了，他不一定知道我们住哪，只是这刻已经城禁，就算将物件拿出来，我们也离不开韵城。而且他如果连夜找你，我们就要想想今天晚上该怎么躲过去了。”
“恐怕以他的性子，今夜的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清菀靠在墙上，唏嘘一叹，“真是可惜，我庙会都还没看够呢，刚刚我瞧着一个孩子拿着串像红琉璃果子一样的东西，吃得很是高兴，我也想吃……”
“那是冰糖葫芦，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爱吃。”暗影交错的小小地域里，韩旭稍稍放下心靠在女子的身边，并肩的交谈里竟是笑意，清菀委屈道，“可我小时候也没有吃过呀。”
韩旭忍不住含笑应允，“好吧，那下次我请你吃。”
“韩旭，你可不能打妄语。”
星辰灯会之间，女子的手指缠上韩旭的小指，短短一触，轻轻一诺，却让韩旭从此记了一生。
与此同时，处在一座高楼之内的季翡负手而立，一把上好的描金象牙扇在手上晃晃悠悠。白衣雪空步履轻盈地踏上楼来，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季翡对着楼下的庙会笑盈盈道：“办妥了？”
身后的雪空淡漠如常，一副与世无争的面容，平静如水，“那个金眸男人果然认得她，正带着人马在全城搜查，看来势必是要找到她的。”
“从菀儿躲在我怀里的那刻起，我就见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在她的身上打转，想必是觉得似曾相识。”山水描金扇展开在男子的胸前慢慢摇，季翡笑得轻松自在，“那男人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我自他离开客栈后，便跟着他去了港口，见他上了一条商船。虽然船只并无可疑，但我看见他船上的一个手下，臂上有一条黑色倒龙刺青。”
“倒龙刺青？”季翡偏头一诧，“他是狂龙的人？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男子摇头大笑起来，愣是笑了片刻方才缓缓止住，“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菀儿到底是个什么人，她怎么会和无望海上的狂龙海盗扯上关系？呵，果然能说出那一番大道理的女子，也算是高深莫测了。”
季翡自顾自的说着，嘴角的笑弧愈发上扬，“其实菀儿若没有接二连三地拒绝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对那个海盗通风报信。只是从今个起，菀儿能够依靠的人，也就剩下我这个风流的登徒子了。”
雪空冷冷打击一句道：“你这种人前人后，两面三刀，纨绔风流而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你觉得她会依靠你？”
面对雪空字字在理的贬义之词，季翡未有丝毫芥蒂，仍是自信满满道：“想要从狂龙海盗的眼皮底下躲过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菀儿是个聪明人，她应当明白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