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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菀对此仍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这世上有趋炎附势的人，也就有好事跟风的闲人，何况以讹传讹，谁都不知道这些故事有多少夸大其词的成分。
清菀另起话头，问道：“那你这次怎么又替韩家运起了商船？你到底是要离家游历，还是继承家业？”
“这叫积累经验，你现在反正也不是公主了，以后要想出船讨生活，就得和我多学学。”舟含自豪地举起手臂，阿武立即顺应地跳到了他的手臂上，嗷嗷叫唤。
阳光明媚的午后，海面上折出一片粼粼波光。清菀瞧着眼前的一主一仆，笑着应道：“那就有劳韩船主了。”
年轻的舟含摸着自己的脑袋，大笑两声，道：“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们喊我舟老大，这才气派，哈哈……”
瞧着男子的傻样，清菀双目一合，复又躺回到了靠椅上，心中念道眼不见为净。
在海上讨生活呀……如果以后，她也有一艘自己的船。
红润的嘴角不尤微微扬起，那么自己想要驰骋汪洋的梦想，想必便可以更近一步了。
交换人质的这一天，海神庇佑，无望海上一片风平浪静，季翡和舟含的船依时定点地出现在水都海域，两艘船只隔着一段距离双双对望后，各自抛锚停航。
听舟含说，在海上交换人质或是交换货物，是有特定规矩的。如若交换的是人，那么一开始双方会各派一个经验老道的人到对方的船上验明正身，检查捆绑人质的绳索是否有异，尤其像交换铁达穆这样武艺出众的人物，一定要仔细瞧清，以防其中有诈，否则他们很容易就会吃亏。
等这一步骤完成，双方就会在两船之间分别架上两块木板，让自己人领着人质踏上木板，同时走回船上，这个交易过程就叫做“过船”。
午后，茫茫无际的汪洋上，海浪拍打着船身，清菀立在甲板上，怔怔得看着前方，她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舟含这方的人都穿着披衣，挂着一张面具立在她的周围，扮演着劫持者的角色，而对面的季翡船上，铁达穆享着和清菀一般的待遇，立在前头，巍然不动。
整个过程，出声指挥的是舟含的心腹胖罗，因铁达穆认得舟含的声音，不能在这时候露出一点马脚。
胖罗喊道：“验人！”
苍穹蓝空下，季翡派来的是雪空，而舟含则是亲自上阵。
雪空仍是一身白衫，出尘不染，只是这一次清菀稍稍注意了一下他的双手，雪白的手套略略泛出星辰之色，洁白如霜，这样的一双白皙如雪的手，竟是杀人的工具，委实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
“姑娘，受苦了。”雪空走到她的身边，并没有多做查看。
清菀摇了摇头，如果这样就能叫做受苦的话，这个苦委实太轻了一点，那些天天干粗活重活的百姓，不知要比她苦上多少倍。
少顷，舟含在对方的船上举手示意，雪空同是如此，就听胖罗一声高喝，“过船！”
海浪排空，铁达穆和清菀在舟含及雪空的陪同下，各自踏上架在两船之间的宽板。宽板虽然有两人宽，但船只摇晃地厉害，清菀走得很是不稳，挪步也挪得慢。相比之下，另一块宽板上，铁达穆的步伐要稳健许多，只是一双金灿的眼眸始终不安分地在清菀的身上打转，半寸不离。
这刻清菀也几乎走到了宽板的中间，恍若置于空中，她忽然发狠地对着金眸男子喊道。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你把韩大哥怎么样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铁达穆只是眉头一拧，不知是不是因为受缚于人的关系，男子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容易发怒。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清菀并不会这样大声质问他。
蔚蓝的汪洋上空，飞鸟徘徊，耳畔回响着鸟叫声与海浪声，季翡立在船侧，不疾不徐地摇着他的描金象牙扇，面上笑得风流倜傥，只是那细挑的眉眼和放肆的笑弧，弯曲的委实有些不讨人喜欢。
宽板上，清菀倾身喊叫的脚步被一个拍上船身的海浪一击，脚下一跄，径直落下海去！
只不过这一次，亦等同于之前的两回，不过都是清菀的算计罢了。
第六十七章 绑架
更新时间2013620 8：22：23 字数：2274
“菀儿！”季翡扶栏高喝。
倥偬间，不等冰冷的海水将清菀拥入怀中，雪空已当即掠身飞下，持住女子的后领。正巧海下突然冒出两头虎鲸，雪空径直脚下一踩，跃上半截船身，挂在船舱的外栏上，顷刻，一根粗绳就甩了下来。
眼看两人既要得救，却不想雪空豁然感到手中一沉，不知女子是否是心中害怕，挣扎着扭身一侧，再次重重地落下海去。
而这一次，雪空已来不及救她。
自然，雪空也不会晓得，落海这出戏码是清菀惯常的手段，何况今日还有两头虎鲸在下面做帮手，就是不知道苍苍的脑门被雪空那样用力一踩，还顶不顶用，好在，茫茫总不会见死不救。
大海中，虽然已做了些准备的清菀，切实落进海里时还是觉得分外冰冷刺骨，只想抱着虎鲸赶紧逃开这片海域，瘦罗已经在另一处准备好了小船等她。船上会有温暖的衣物和姜汤，这样一想，清菀便立即来了动力，可不等她使唤虎鲸，就突然觉得脚下一沉。
清菀心中一惊，难道这海里头还有吃人东西？不会是鲨鱼吧？！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整个人就被活活地拽了下去。
“唔……”水过头顶，缓了所有的感官，等清菀再次浮出水面时，双手挣扎着拍打着海水，想要呼救，“救、救……”
“别动！”
“你？！”清菀刚张开嘴，咸咸的海水就掀起一浪灌进了她的口中，弄得她猛咳不止。来不及问铁达穆怎么就解开了束缚，还跟着跳下了海，清菀就觉得自己头晕晕地不能再多有思考。
铁达穆强健的臂膀一把托起女子的颈项，避免她再吃水，随即就向深海游开了去。魁梧的男子即便在海中带着一个人，他游水的速度也十分迅捷。自然，当一个男人抱着他苦思已久的女人时，气血难免会激动地难以自抑。
汪洋中，两头虎鲸围着他们两人叫唤，很是不满男子强行掠夺了原本该由它们守护的女子。可是它们却和船上遥望的人群一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半点法子都没有。
舟含几乎是在计划发生突变的一刻，就立即下达了驶离的命令，他惊愕默然地看着海中劫人的这一幕，半晌不能回过神来。没想到这次清菀玩大发不说，就连铁达穆也是豁出性命的，天呐，清菀，这下你要我怎么给你善后？
然而舟含却不知道，此时另一艘船上的翩翩公子，素来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幽暗双眸，几乎要冒出火来，一双如玉的双手紧紧握拳，映出一片绯红。
顷刻，雪空借着粗绳，轻功几跃翻上了甲板，素来风云皆不能入他眼眸的神采里，也难得起了一丝波澜，只是雪空还未说话，就听见季翡发冷的声调，“来人。”
“主子。”一排护卫齐齐下跪。
“去把狂龙的踪迹给我探出来！”我会让你知道，利用我，将要付出多少代价。
“是！”
众人顺势散去，雪空就听见耳畔“咔嚓”一声，那把被季翡誉为风流纨绔之征的昂贵描金山水扇，生生被他自己折成了两断。
无望海上，惊涛骇浪，波涛澎湃。
浸没在海水中的清菀，意识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隐约间，她只能感受到阴冷海水拍上身体的撞击感和冰冷感，微微睁开的缝隙亦只能瞧见茫茫无际的蔚蓝色。
清菀觉得自己的身子很不舒服，脑袋更是不能做任何思考。这刻，她只记得一件事，下次再遇到舟含，她一定要好好讹他一次，或是让韩旭狠狠教训他一顿。那个笨蛋，还说什么水都领域，定然万无一失，那他怎么就这样轻易地让铁达穆把她给绑走了！
也不知舟含是怎么检查铁达穆的绳索的，还说自己经验老道？真是个大骗子，什么韩船主、舟老大，看来横竖不过是个浑水摸鱼的船夫……她才当真是交友不慎……
就在清菀埋怨地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就觉得身上一痛，原本抱着她的男子似乎想要将她托起，而她的头顶上正有人用力地将她往上拉。等到完全脱离水面时，清菀豁然就觉得有千斤的重石压在自己的身上，令她的身子僵硬得半点都动不得，随即秋风一吹，清菀就瑟瑟一颤，冷得直发抖。
但是很快，厚重的毯子就盖在了她的身上，那种触感，应当是上好的狐袄，很是暖和。耳边，清菀听见七嘴八舌的声音，少说也有四、五人，他们异口同声地喊了两个字，“老大。”
铁达穆虽然在海里游了很久，可手脚一蹬就攀上了小船，只不过稍稍顿了片刻，就手脚利落地蹲在了女子的身边，同样一身湿透的男子，并不急着取暖，而是赶紧查探清菀的状况。
铁达穆轻拍了几下女子冰冷无色的面颊，见女子微微呢喃摇头，金灿的眼眸稍转放心，但顷刻，他就捏住了女子的下颚，令清菀一痛，响在耳边的嗓音焦急而又霸道。
“说！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清菀啊，和你结了许多孽缘的清菀，可既然是孽缘，自然是相认不得的。
清菀如此想着，身上也的确没有力气去应付男子，遂打算在男子的怀里先睡过去再说。不想，这一刻的铁达穆变成了一个十分呱噪的男人，片刻都不懂得在旁人睡觉时，应保持安静的道理。要知道，一个人在十分困倦，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的时候，是最忌旁人叫唤的。
但偏偏铁达穆仍是不死心地喊着，“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清菀心想，铁达穆或许是深谙刑罚之术，知道应当在人的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进行逼问。但可惜，清菀的意识反倒因为他的追问，逐渐清醒了过来，于是虚弱地敷衍道。
“菀……紫菀……”
轻柔的吱唔声后，清菀只觉得自己身子猝然一紧，她被男子紧紧地拥在怀里，铁达穆炙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垂上，她能听见男子剧烈跃动的心跳声和低如蚊蝇地呢喃声，低沉的嗓音里更是说不出的魅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窝在男子怀中的清菀，此刻实在困倦地不行，又愈发贪婪男子身上的温暖，一时间也就没有去打破男子的美梦，只是心中却不尤嗟叹。
铁达穆，你做什么老要来招惹我，生生要叫我把你送到十殿阎罗的面前，你才会觉得高兴么。
第六十八章 谎话
更新时间2013621 8：15：49 字数：2630
清菀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将她放进了热水浴桶中，这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落海后被舟含救起一般，温暖的热水陡然就让全身的血脉重新获得了生机。
其实清菀没在海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很不中用，好歹这半个月，她同韩旭一路跋涉地行到了韵城，体力也应当有了一些涨进，可哪里晓得到了要上山下水的时候，她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枉费她每日跟着韩旭锻炼身体，真是半分都不见成效，莫非她就是那种天生不适宜舞刀弄枪的人？这样她岂不是动不动就要受制于人？清菀闭目叹息，这样下去，她若想驰骋无望海，委实得辛苦一些。
不过让清菀又略感欣慰的是，起码被铁达穆拖带到小船上的这段路程，她总算是保住了那么一点意识，没有让自己陷入不省人事的昏迷之中。
氤氲袅袅间，温热的泉水行若暖流，一寸寸得化掉女子身上的寒气。守在一旁的铁达穆看着女子白皙的皮肤缓缓有了红润的色泽，浓眉忧色才渐渐从面上淡去。铁达穆迅速地在屏风之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随意地擦了擦湿润的头发，复又坐到了浴桶边，怔怔望着烟云飘渺间的女子，似是要将她看入骨髓。
紫菀，就是当初她用的假名，还敢说自己不是清菀？呵，真是说大话的疯女人。
然而铁达穆这刻自己都不曾发觉，素来寒冷如冰的面容，在这一刹竟显温润柔和。
清菀睁开眼眸的时候，头脑虽然清醒，可身子只觉得精疲力倦，被热水浸透的骨骼亦是酸疼懒散，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浴桶里，只能将所有的气力花在一双眼眸上，瞪着一旁盛气凌人的铁达穆，不要命地脱口骂道。
“死海盗，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
铁达穆一愣，反击道：“疯女人，你胡说什么？”
“我一点都不疯，你别乱叫，韩大哥在哪里？”
女子的音调里带着几分小女人的娇嗔之气，却也含着几分惧意，面上佯装出的镇静之色让铁达穆觉得奇怪之余，总有些不能适应。可一想起牢房里的那个韩旭，清菀身边唯一的贴身护卫，平日总是像条狗一样跟在清菀的身边。
铁达穆金色的眼眸瞬时没入黑暗，先是楚智轩，如今又是这个姓韩的？！
男子恨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了！”
“你、你骗人！”
嘴上如此，清菀心中却猛地抽紧起来。想及铁达穆宁可与季翡为伍，也没有用最简单的方法，拿韩旭来同他们做交易，莫非当真是韩旭已经在她送信之前就出了事？！
愕然惊悚的目光对上金灿怒火的瞳眸，清菀有些恍惚地低下头去，一声声地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镇定。她还没有亲眼看见韩旭的尸体，并不能确准他就一定出了事。铁达穆现下更想知道的是她的真实身份，这会她一定不能露出马脚，要更加小心地应对眼前的男人才对。
清菀随即抬头骂道，眼眸略带哭诉之意，“你、你个死海盗！杀人凶手！把、把韩大哥还给我！”
女子的眼眶里云雾涟漪，如珠的泪水很快就打转着落了下来，凄楚可怜。对于自小在王宫中培养出的这一双眸子，清菀颇有几分自信。
而一副小女孩的娇羞之态，的确令铁达穆十分意外，他觉得这个时候女子应该狠狠地瞪着他，越发对他仇恨才对。难道这个疯女人又在故作姿态，想来骗他？
“你少给我演戏！你的嘴脸我认得很清楚，别想骗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都和你说我不是那个公主了！王榜上不是说了清菀公主死在玉都了嘛！我只是果都的一个孤女，不过是和她长得像而已，你不要再认错了！”
金色的眼眸一眯，愈发冷峻，“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成日在郊野流浪，如果不是韩大哥发现我，我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乞儿。韩大哥虽然也不大相信两个人可以长得那么像，可是他却不会把我当做那个公主，他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清菀略略撅着嘴，低垂的眼眸里泪光灼灼，“韩大哥给我饭吃，给我漂亮衣服穿，还给我取了名字，那么好的人……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有凭有理的一席话，听得铁达穆哑口无言，她的名字是那个男人取得？难道这只是巧合？这个天下真得会有人长得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住口！”铁达穆甩掉自己天真的想法，不可能，一定是眼前的女人在演戏，“他为什么给你取紫菀这个名字？”
女子擦拭着自己的泪水，戚戚道：“韩大哥说我和公主长得像，取个相似的名字，也是缘分。不过我知道他是想喊我的时候，纪念一下公主。那么好的人……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你这个死海盗！臭海盗！杀人凶手！呜呜……”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名字？相似的声音？一切都只是相似？这个女人……不是清菀？
“够了！”明明是同她一般的声音，这刻铁达穆只听得心烦，“他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杀了韩大哥，我、我……”
清菀哽咽几声，决定遵循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常事，拔下发簪，向着触手可及的铁达穆豁然刺去！
其实以铁达穆的功夫，这一刺定然是可以躲开的，可是令清菀始料未及的是，那根发簪却结结实实地扎进了男子的肩头，鲜血瞬时从男子的衣衫上蔓延开来。
“你、你……”
铁达穆冷冷地睨了自己的肩头一眼，转而盯住女子，金灿的眼眸里漫溢着冰冷的雪花。
“你要为他报仇？”
“我……”清菀突然觉得，此刻装作一个处事慌张的女子委实是一件好事，这会即是她应不出话，也要比能够口若悬河的她更容易取信眼前的男人。
“说啊！他是你什么人？你要为他报仇？！”
铁达穆勃然大怒地拔下肩头的发簪，滴滴的血珠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落在俩人的衣衫上。男子肩头的血更因他发狠的动作，流得越发猖狂，看在眼里的清菀，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他……是他把我捡回来……他救了我的命啊。”清菀恰到好处地偷瞧了男子一眼，低回的眼神里竟是柔弱，“难道我不应该报答他？”
将女子神情收在眼底的铁达穆，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发簪，此刻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感。只知道自己一直以为的奇迹，到底只是一个幻影？那个女人终究已经死了？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真得不是清菀？
“你、你杀了我吧！韩大哥是因为我死的，我要把这条命还给他……”
“够了！”
铁达穆豁然起身，怒目交接的神情里，竟是烦躁。
“你给我老实在这里呆着，否则我就真得杀了那个男人。”
“韩大哥还活着？！真得？！是真的吗？！”
今夜，铁达穆差不多将自己大半生的耐心都用得所剩无几，一句不回，就气呼呼地冲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