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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他。
从不会安安静静的页君尚，此刻乖乖一动不动温顺的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长长的睫毛垂下，覆盖住原本比黑曜还闪亮的双目，一道遮掩住的，还有眼睛里未知的内容物。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因为重伤更是显得惨白晶莹，似乎稍微一碰就会立即碎裂。嘴唇也是苍白着的，许久没有喝水，已经有些微微的枯裂。全身上下都被满满的仪器管子束缚住，似一张无形的网牢牢锁困住了他，无法逃离。铺天盖地的白，他大抵也是讨厌这种感觉的吧，所以在他的眉间才会有别样的情绪产生。
他几乎都不生病，又最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现在躺在这里这么久，定是极不舒服的，对吧。
温热的液体湮没了眼眸的瞬间，页君尚的影像逐渐开始模糊不清。
“你来了。”声音很沉稳，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如果没记错，应该是页君尚的大哥页燃城。莫楚溪仰起头，让眼泪逆流回眼眶，才肯转过身看他。
“这几位是？”页燃城指向她身后的几个人。
莫楚溪回话应答，“我哥莫楚瑶，还有我的朋友。”
“恩。”页燃城和莫楚瑶点点头，以示礼貌性的打招呼。随即介绍起身边的人来，“这是我家老二页均野，老三叶楠平，还有老四页阳。”
吴楠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们几个，嘴里又嘟囔着胡言乱语，“页君尚居然有四个哥哥，天呐，太能生了！”
偏偏一旁的页阳耳朵最尖，听到了她的那番无厘头言论，无奈的笑了下，“我和三哥是君尚同父异母的哥哥。”
吴楠听见页阳的声音，差点儿没咬舌自尽了。页阳看起来也就比页君尚大个两三岁，长相又极为清秀，本看不出是混在那种圈子的。不过，不得不说，页家男人都好像长的不错呢，姑且不论页燃城和页均野年龄稍大一点儿，依他们的相貌，若是在她这个年纪，肯定也是身边喜欢他们的女生不少。呸呸呸，想什么呢，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这种事，吴楠在心里狠狠把自己谴责了一通。
“进去看看他吧。”页燃城开口。
莫楚溪手攥得紧紧的，碰触门把手的瞬间又迅速弹回来。
莫楚瑶几个人跟在身后，正要跟着进去，被页燃城拦住，“让她一个人进去就好，我们去那边坐吧。”
顺着页燃城的目光，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排座椅。莫楚瑶回头望着透明玻璃阻隔开的另一个世界，平静的走了过去。
莫楚溪轻轻地关上门，仿佛是怕一不小心把他惊醒。看到他面色依旧平淡，才长吁了一口气。
“君尚……”莫楚溪轻声唤他，说出口的话竟是沙哑着的，那是努力压抑着的某种情愫。
现在她就坐在距离页君尚最近的地方，却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氧气罩隔离开的两个世界，让她心里不安又恐惧。
他的手指上缠绕着小小的仪器，莫楚溪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密密麻麻的管子，紧紧握住他的手，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凉，植入心底的凉意。
他一直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就像是噩梦缠身突出重围的轻松感，莫楚溪能够感觉到。
“君尚……君尚……”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呼吸倒是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莫楚溪放下心来，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探上他惨白如纸的脸颊，如同手一般的冰凉彻骨。那么久没有触碰过他的体温，人也仿佛消瘦了很多。
“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能够早一点告诉我……白痴！笨蛋！页君尚你个大笨蛋！”再也无法克制住的眼泪汹涌而下，现在什么都不想奢望，只要你醒过来，页君尚，你听见了么，我只要你醒过来。
“页君尚，你快给我醒过来啊……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医院的嘛，干嘛死赖在这里不走？”莫楚溪对着静静沉睡的页君尚自言自语道。
“页君尚，兜兜转转这么久，想不到最后还是回到你身边来了。页君尚，你是不是又想鄙视我特别没骨气。敢于潇洒的离开你，却不能洒脱的放下你。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离开你以后又是莫名的不安。页君尚，我很讨厌自己自从认识你以后的言不由衷，讨厌自己言语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页君尚，我好像还在爱着你，在我没把你清除干净的时候，就这样抛下你一走了之。陌凌烜说的对，一直以来你从来都没有放弃爱我，是我一直都在把你往外推，推得越来越远。”
莫楚溪俯下身，轻轻吻住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似乎因为这一吻也变的温暖起来。
对不起，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你，不该放开你的手，不该对你说那么多绝情的话。所以，页君尚，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页君尚，我知道你能听到的，那么就快醒来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你再也不能看到我，我也不要离开你了。
还有从未对你说过的一句话，也是你最想听到的，我现在说给你听，“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眼泪滚烫的滑落，莫楚溪几乎不能自已。把头瞥向另一边，即使是昏睡中的页君尚，也不要被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页君尚本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嘴唇艰难的蠕动着，没人能够听清他说了什么。下一秒钟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轻柔的飘落，只可惜正在擦拭眼泪的莫楚溪刚好错过了这一幕。
第五十一章 被遗忘的时光
页燃城招呼自己几个弟弟坐下，回头看着另一边陪同莫楚溪来的几个人，最终还是把目光聚焦在了莫楚瑶身上。
莫楚瑶的眼神涣散，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并未注意到页燃城的不同。
倒是吴楠率先起了头，“诶，怎么就你们来了呀，你们父母也不来看看他，伤的这么严重！”
页燃城没说话，从裤子口袋掏出一盒烟，抽出其中两根，递给莫楚瑶和陌凌烜。
莫楚瑶迟缓的回过神，接过烟。陌凌烜则是摆摆手，“我不会抽烟。”
“你就是那个一直跟在莫楚溪身边那个男生吧？”页燃城的表情没有太多表示，如果形容的话，就只能说是还带着一点点的笑容，不过不难保证是笑里藏刀。
陌凌烜有些错愕的抬头，然后点点头。
本以为页燃城是要兴师问罪的，结果他没有这样做，“恩，君尚提到过。他们两经常闹情绪，好几次也都没这一次严重，要死要活的，才出了现在这事儿。不过，好像应该多谢这次事故，他们两总算是又在一起了。”
陌凌烜什么都没有再说，笑里多少含着些苦涩。
“怎么突然又决定回来了？”页燃城不动声色的问及，虽然没有任何象征性，可莫楚瑶知道分明就是在问他。
“家在这里，不然还能到哪儿待着？”云淡风轻的回答。
“终于肯回来了，如果那女生知道，必定会很高兴的。可惜啊……”始终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页阳，这时候突然开口了，言辞之间透露着惋惜。
莫楚瑶平静的心情止不住泛起了细微的涟漪，“女生？有人向你打听过我？”
页阳点点头，继续说“好像是叫什么音的，记不大清楚名字，扎着一个高马尾，长的很漂亮喔！”
“南雅音！”从不失态的莫楚瑶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表露出了鲜有人知的另一面，从容不怕、淡然自若的莫楚瑶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就变了。
果然，楚溪说的是对的，吴楠心里禁不住暗自感叹，也就只有陌凌烜还搞不清楚状况。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页阳恍然大悟。
“她有没有说什么？”
“真不知道她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然后莫名其妙找我打听你的去向。看她那样子，好像非常着急，不过我确实不知道是你。也就那一次，后来就再没有见过她了。”页阳实话实说。
“楚瑶哥……你去哪儿？！”吴楠目瞪口呆的盯着莫楚瑶疾风一般的速度跑出医院，大喊几声无果又重新坐了下来，她大概了解了莫楚瑶的去向。
“他那么焦急是怎么了？莫非那女生是他的…”
“当然是去追女朋友了呗！”吴楠的话一语道破天机，陌凌烜这才恍然大悟。
“南雅音？是那个智研高中的南雅音？”页楠平的声音极具辨识度。
“三哥，你认识她？”
“那倒不是。一个月前，我记得在莎朗会所听到有个哥们儿谈起过这个名字。”叶楠平若有所思的样子。
“谈了什么？”
“那小妞是他马子吧？怪不得那么操心。不过，莫楚瑶之前当男服的事树大招风，估计因为这事没少得罪那些女人。那个南雅音，好像是被哪个女人派的打手给做了，据说这事闹得动静还挺大，那小妞自杀了几次也没成功。”
“三哥，你怎么现在才说，莫楚瑶都已经跑远了。”页阳无奈道。
“我这脑子不是刚刚才想起来嘛！再说，要是告诉莫楚瑶他娘们儿被人上了，还不止一个，依他的脾性，我估计他能立马拿一桶汽油烧死那女人全家！”叶楠平说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听的吴楠胆战心惊，他望了望玻璃那端照顾页君尚的莫楚溪，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莫楚瑶。”陌凌烜走到吴楠身边，似乎一眼看透了她的顾虑。
“可是，即使不说，他最后还是要知道的呀，他现在已经在找南雅音了，肯定会知道的。”吴楠不无担心的说道。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那没办法，但如果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就先不要告诉他为好。页君尚已经这样了，楚溪又脱不开身。一旦莫楚瑶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去找那个伤害南雅音的女人，单凭咱俩根本拦不住，也起不到任何帮助的作用。”陌凌烜一向最冷静，他的考虑很周到，也很细致，吴楠点点头。
“至少，要等到页君尚醒来以后，再谈这件事吧。”陌凌烜的目光追随着另一个世界里的莫楚溪，始终不曾远离。
“恩，他说的对，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候。君尚还没有醒过来，谁都没办法预料接下来的情况，莫楚瑶要是真打听到那女生的事，楚溪两边都照顾不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可以让几个人盯着点儿莫楚瑶，以免惹是生非。”页燃城掐掉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拍了拍陌凌烜的肩膀，算作一种对他话语的肯定和认同。
“恩。”吴楠以点头示意。
“现在最重要的是，君尚能够赶快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一切都好办了。”页燃城说这话时，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悲凉。即使是在生意场上打拼的硬汉，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原来也会有铁汉柔情的一面。其他几个弟兄眼见大哥如此，深有感触。从未在别人面前露出哪怕一丝情绪的页燃城，恐怕就只有牵扯到页君尚的时候，才会有所不同吧。
关于君尚家人的事，之所以所有人都闭口不谈，是因为那是属于页君尚的一段被尘封的过去。如果说莫楚溪的回忆里盛满的是不堪和残破，那么页君尚的部分则是带着对自己最强烈的恨。自己的出生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来得及体会，只是在刚刚看到人世的第一眼，不曾留下任何烙印的痕迹，甚至无法为他妈妈的离去大哭一场，他的出现即是死别。没有人怪过他，可他却是无法饶恕自己。即使父亲带着两个私生子进家门，他始终一句话都不曾说过。他开始学会所有与他年龄毫无关联的事宜，抽烟酗酒，明目张胆的打架泡吧，或许是想以最为残忍的方式虐待自己，所以选择麻木不仁。
莫楚溪说过，是他的出现令她产生了继续下去的希望，殊不知因为她，页君尚要有多幸运才能再次体会到真实的感觉，若不是她，大概都快要忘了笑是什么样子的。莫楚溪知道页君尚爱她，却不知道页君尚是真的很爱很爱她，爱到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赌上了一辈子的全部。他们用同一种方式选择隐瞒，也选择用同一种方式互相伤害，即使遍体鳞伤。似乎应该感谢页君尚受伤，于是所有曾经的痛和伤害不再成为遗憾。
页君尚还没有醒来，距他昏迷已经是第三天了。莫楚溪就这么不眠不休的陪着他，偶尔太累睡着，梦里反复上演的都是与页君尚的过往，像是魔咒，然后瞬间惊醒，便再无法安然睡去。
君尚的几个哥哥也都来劝过，要换班让她去休息好再过来。一向最为倔强的莫楚溪，听不进去任何话，即使是陌凌烜也都无功而返。长发几天没搭理，懒散随意的搭在肩上，眼睑下淡淡的黑眼圈，很明显是没有睡好。
“君尚，我又做噩梦了。”莫楚溪温情的眼神凝视着还在沉睡中的页君尚，她知道他肯定都听得见，所以她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讲给他听，从她小时候开始，一直讲到现在的此时此刻。他一定是在做着什么美梦，所以眉眼间才会那么轻松自然。
“君尚，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还能待在同一所大学？你不是曾经说过，我去哪儿你就会去哪儿的么，那么你一定会继续和我读同一所大学吧？不过你成绩那么烂，你得花多少工夫才能考上大学啊，你说上学最烦了，你倒是说啊，你还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上学？”
“莫楚瑶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那个没良心的，都不知道给我送点吃的过来，至少也要问问我的状况吧！他倒好，给我玩儿消失，完全服了他了。”莫楚溪不满的碎碎念。不过说起来，好像也确实好几天没见到他了，问起其他人，都是说是去找雅音姐，莫非雅音姐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若不是雅音姐有危险，或者十分重要，没有可能会主动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她呆呆的望着沉睡中的页君尚，脑海里满是各种疑问，莫楚瑶的性格她最清楚不过，可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还从来没有过。莫楚瑶，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到页君尚略有些干瘦的手指，老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刚才好像是看到页君尚的手指动了一下，欣喜之下，深呼吸一口气再细细看去，却又毫无动静可言。对嘛，是自己看花了眼，页君尚怎么可能会现在醒过来呢，莫楚溪不禁为自己的犯傻取笑，是被页君尚折磨久了呢。
第五十二章 苏醒的爱
光晕模糊不清的在眼睛里闪烁不定，刺眼的白光忽近忽远的推拉着，却怎么都分辨不出的方向感。想要努力看的更清楚的时候，脑袋快要炸裂一样，头疼的厉害。有些艰难的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可以完全的睁开眼睛。原来上方是一盏圆形吊灯，刺眼的白以及弥漫整个房间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他清楚的记得这个令人作呕的气息，想要抬起手，竟是被各种缠绕纠结的线条牢牢固定住，紧皱的眉头一眼扫视到了手指上夹子似的仪器，烦躁之感全都表露在了不耐烦的神情下。脸色还是苍白的，连着下来好几天，清瘦了不少。
虽然只能艰难的移动，对待自己身体依旧是往常的桀骜不驯，粗暴的一把扯掉妨碍物，连着氧气罩什么的，通通扯下来，好像才终于舒服了一点。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来，无奈丝毫没有力气可言，闷哼了一声只得重新躺了回去。床边已经睡着的莫楚溪，侧脸难掩疲累，长睫毛覆盖住的表情大约是非常担心的吧。
页君尚就这样注视莫楚溪的睡姿好久，终于忍不住手抚上了她的发，轻声呢喃“莫楚溪，你个白痴，累成这样，干嘛不回去睡呢？”虽然是嗔怪的语调，嘴角还是蔓延上了微笑。关于他没有完全醒来之前的事，他并不是不清楚。虽然意识已经恢复，但下了手术台的恢复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身体更不可能和意识一样恢复那么快。所以，他清晰的听得到莫楚溪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甚至能感觉的到，莫楚溪说话时的表情动作，他只能在脑海里反复想象着那个画面，很努力的张嘴讲话明知道她不可能听见。
“君尚……”莫楚溪半合半闭的嘴唇微张，梦里是梦到不好的事了么，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页君尚手指拂过，像是要努力帮她抚平所有的不安和恐慌。
莫楚溪的双眸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就以毫无预兆的方式醒来，不由地把页君尚也吓了一跳。
那双修长的手曾是她盼望了好久的温暖，就这样赤裸裸的停留在自己的眉间，说实话，莫楚溪的心冷不丁疼了一下，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带着抖音，“你醒了？”
“恩，醒来好久了，看你也是刚睡着不久，没打算吵醒你。”页君尚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柔和，与他冰冷的外表有点不搭调。
莫楚溪环视了一遍分外狼藉的周边，又看看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插着仪器管子的，顿时明白他干了什么好事，立马拉下脸来，“页君尚，看你干的好事！你怎么能随便乱动这些东西的！”
“一堆垃圾有什么好担心的，缠着我动弹不得，就算没病都能被逼出病来。”页君尚不以为然，舒舒服服的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尽管身上各处伤口都没好，打着石膏以及绷带一并忽略，反正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状态，还真是他的作风。
“页君尚，你不要太过分了哈！我还是去把医生和你哥哥他们叫过来比较好。”莫楚溪还是不放心，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页君尚伸出的手一把拽住，她顺势跌进了页君尚的怀里。页君尚被压住，大约是碰触到了伤口，冷哼了一声。
莫楚溪吓坏了，急忙推开他，想要仔细查看他到底是伤在哪里的时候，却又被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