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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公主(印加帝国三部曲之一-出书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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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握着马鞍的前桥,另一手放在长剑的剑柄上,法兰西斯科先生带领商旅队,走在被希腊人贝多驱退三步的人群里,他神色庄严,傲慢无比,连马匹在他眼前都显得十分渺小。夹道的人群,在商旅队经过时,男人们必脱帽向他们行礼致敬,他们则每走十步就点头或以严肃的眼神答礼。

那两名印度安人,或微笑或惊讶,一点儿也不紧张,反而骄傲地握着拴住几匹外形奇特的羊驼的绳索。小孩在他们身边跳上跳下,试着抚摸羊毛。看着马丁尼洛那张神圣不可侵的英俊脸庞、丰润的双颊、混合了古铜与橄榄色泽的肤色、半蒙眬的弧形眼帘以及线条分明的嘴角后,女人们全都用手遮着嘴巴,小声惊叹。她们其中一位抓着身旁女友的手腕,悄悄地说:

“你看,这才是男人!”

“可是那一位看起来很凶!”另一位大姊指着那个脸形较瘦、较干瘪,而且双眼无神的菲力比洛。

一小群赶到城内援助他们的步兵,把商旅队团团围住。在午后烈阳的照射下,秘鲁的黄金闪闪耀眼。

备受群众的热情所感动,赛巴田跳下马车,双手捧着一尊面容清秀、天蓝眼珠的裸男小雕像,围观的群众马上发出一阵赞美的欢呼声。之后,这位黑人拿起一个血红色、插满五彩细布条、太阳造型的大面具,将它戴在脸上,口中念念有词地睥睨着周遭观望的人群。顿时,惊吓声四起,妇女们更是尖声狂叫。之后,他又展示了几个画工精美的花瓶、几个从未见过的动物小雕像、几只黄金打造的羊驼、几面精雕细琢的勋章、一些碗盆、酒杯、几条贝壳项链、几面以金线缝制的羽毛旗帜等……所有的黄金器皿全都亮得令人两眼晕眩。

尽管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商旅队仍继续往前行。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想再多看一眼!他们央求能够跟随车队,有些人甚至偷溜进车阵,或用手紧抓着母骡的缰绳,直到士兵们以武力威胁,他们才罢手。

贾伯晔一时乐昏了头,也从第二辆装满陶瓷器皿的马车上跳下,一副就像是他本人从世界的另一端带回来似的,他挥舞着几只脸谱造型的水壶,因画工和模具实在逼真极了,一度还让人误以为它们真的会开口说话……之后,他又拿出一些以小鸟、脚、手、有牙齿或没牙齿的鱼类为主题的瓷器、几样复制的陶艺品;几幅以金色、红色或紫色为主色的手工画、几只彩陶蜥蜴、一些女人、葫芦、妖怪造型的陶器或甚至交配的……

一个民族所有的美学,几千年来手工艺家努力获取的各种知识和科学,就这样呈现在几百双惊讶的眼睛前,为发现一个真正的国家、一个位于海洋彼岸的国家做见证!

还需要一个多小时,他们才能走到教堂前的广场,届时车上所有的高级物品都要在此接受洗礼和净化它们原非宗教祭品的本质。贾伯晔的心中热血沸腾,似乎早已展开他那一趟前往天堂之国秘鲁的遥远旅程了。





19


希马克·东宝,1529年4月

皇家大道路面宽敞,地砖结实,两旁各耸立着一道中等高度、砌造仔细的墙垣。每当建筑工人找不到足够的砖块时,便以高度相同的长矛取代。凡是上坡的地方,都设有大型阶梯,车队行进其上得特别小心。

几座粮仓前,几名传讯兵在这些供印加王储藏大批粮食、布料、陶艺品以及该地区所有金银财宝的大碉堡附近,来回地察看每一个准备的步骤。

各城镇里有权有势的地方人士,无不想尽办法接近抬着万亚·卡帕克君王木乃伊的轿子。为了表示谦虚,他们全都弓着身,肩上扛着一颗沉甸甸的大石头。

到处可见向君王木乃伊顶礼膜拜的手势。

然而,连日来的疲累击垮了安娜玛雅。离开度门邦巴之后,她便不再数日子了,因为每一站行程对她而言都和上一站差不多。几天前,她终于决定不再整日待在轿子里,孤独地面对君王的木乃伊和双胞兄弟神像,她宁愿处在送葬的女人和老人队伍之间,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有几次,智者维拉·欧马离开随行的长老们,来到队伍中与她并肩而行。从那天起,他便是以礼相待,甚至有时候,几乎是怀着谨慎、恐惧的心情面对安娜玛雅。但是今天,他身旁的这位女伴,表情严肃忧郁。每一天,在这样冗长的送葬仪队里总会流传着一些骇人听闻的谣言。众人的脸色紧张不安……越离开北方,大家就越害怕,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除了整个队伍逐渐接近库斯科之外。

其中唯一懂得自我解嘲的人,就是那位侏儒。通常,他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穿着一袭过长的红色长袍,他扫地的功力和那上百位永不疲倦、负责在轿前清扫道路的仆从一样厉害。

但是慢慢地,他退到安娜玛雅附近,然后小碎步地走到她的身边。

“公主,你在做梦吗?”

“是你,王子,是你让我做梦……”

侏儒莞尔一笑。他很清楚这种玩笑的温柔含义。自从那个晚上,他们彼此打开心扉后,两人间不为人知的友谊对他而言便弥足珍贵。他们完全不同于其他为印加王送葬的随员,那些转头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带着恨不得置他们于死地的厌恶神情。明天,对他们两人而言,一样充满了变数。

“我们会碰到什么问题呢,公主?”

“我怎么知道?”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你真爱说笑,王子!我知道的事情,你也一定知道。传讯官不停地送来消息,谣传阿塔瓦尔帕王子的村落遭人大肆屠杀。还有,据说瓦斯卡尔大发雷霆。”

侏儒暗笑说:

“那是因为他太晚见到我了!据说有人本来打算把我当礼物送给他,相信我可以为他带来好运;但是另一些人则说他讨厌任何不如印加人长得美丽健康、头尖腿长的人!”

“我也是,我想他在等我。”安娜玛雅喃喃自语。

第一次,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对方的玩笑。

肩并肩,他们走在波涛汹涌的河边。雨水将黄泥巴冲入河川中,河水滚滚哀鸣,仿佛连大地都受了创痛。

下午,一条崎岖但保养得极好的公路,越行越宽阔,将他们带往希马克·东宝高原。安娜玛雅发现往北的方向有一座高山,山峰弯曲的弧度恰似一把准备穿越两座河谷斜坡的射箭。

像往常一样,每当号角和长笛回荡在山谷时,当地村里的居民便争先恐后地前来迎接他们,拜倒在几座神轿前。

此地的帝王财库规模中等,但是支撑神庙广场的大墙则雄伟无比。神庙的建筑比例和谐,磨亮的石块一块块精准地镶在一起,方位亦恰到好处,正好可以在太阳下山前,迎送那最后一道晚霞。

神庙的首领是个黑眼珠的人,他眼中总是含着泪水,显然是趁主持祭典时,多喝了一些本来无须准备的奇恰酒。他夸张地向几位长老摆出卑躬屈膝的服从态度,甚至还故意在柯拉·托帕克跟前长跪不起,惹得这位早因旅途困顿不已的老王储十分不悦。

终于,晚祷过后,有人将他们带往神庙广场边,半斜坡地上的一座宫殿。宫内的房间全经过仔细的清理,铺上美丽的草席,摆设了精致的陶艺品和一些刚从仓库中取出的新毛毯。

然而这一晚,安娜玛雅在内院里待了很久。此时呜咽的河水已转为平静。在晚霞的映照下,围绕在村落四周的各个山坡地,看起来就像一片片有保护作用的花瓣。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宫殿面对东方一个又深又窄的峡谷。当夜晚降临,峡谷犹如笼罩在半透明的雾气当中,一片雾茫茫的。

当维拉·欧马因发现她不在屋内,忐忑不安地前来寻找她时,她问他:

“这座峡谷通往哪里?”

智者皱着眉头,怀疑地瞅了她一眼。安娜玛雅转身面对他,很惊讶他竟然迟迟不答话。

“我不知道。”他最后咕哝地回答。

因他说话的语气不够坚定,根本无法掩饰说谎的事实,安娜玛雅自觉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气。

“智者!到底还需要多少时间,你才愿意相信我?难道我接受过的考验还不够多吗?”

“我知道你是谁,小女孩,”维拉·欧马尴尬地微笑。“我知道现在你心里在想什么。事情不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要隐瞒我?”安娜玛雅激动地说,“这座峡谷里一定有一条通道,一条不只是通道的通道,为什么不——”

“小女孩!”维拉·欧马抓着她的手臂打断她的话。“你知道许多事情,但还有许多不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语气轻柔,不禁让她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为了好玩,她原想再大发雷霆,和他继续争吵,但是突然间,她不再说话,而站在她身旁的智者也呆若木鸡。

在那里,在他们眼前,在那座此刻被夜晚紧紧包围的神秘峡谷的中央轴线上,在黑暗的地平线和刚出现的星斗间,浮现了一个火球。

那是一个淡黄色的火球,像颗夜间的太阳,只比月亮大一点儿。火球后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状似被风扬起的秀发。但是最奇特的是,它看起来既像在空中飞奔,速度比野兽还快,又像是静止不动。

缓慢地,非常缓慢地,它逐渐飘向黑不见底的高山顶。

安娜玛雅吓得魂不附体,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以微弱的声音,她悄悄地问:

“维拉·欧马智者,告诉我眼前是什么东西……”

他回过头,发现她唇齿打战,明亮的双眼因惊讶过度,瞳孔放大。

“这就是我们在离开度门邦巴的前一个晚上,你所见到的景象吗?”

安娜玛雅点一点头,双手抱在胸前,腹部绞痛得令她弯下身。

“是的!是的,就是那个火球……它跑得很快!很快……”

维拉·欧马抓住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瘦骨嶙峋的掌心里。

“别害怕,卡玛肯柯雅,”他喃喃地说,“放松心情,想一想你在那块古老岩石间的游历,别害怕……”

她仔细地瞧着那颗刺眼的彗星。或许是因为智者的安慰,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也不再害怕了。然后,突然间,她懂了,她尖声大叫。

这颗彗星以及它的刷形尾端,和那根插在玻尔拉头巾上的瑞金克鸟羽毛的外形一模一样。那么她在阿塔瓦尔帕额头上看到的不是死亡,不是毁灭之火啰!不!她在他额头上所看到的图案与唯一君王的图腾不一样。今晚她在空中所见到的景象,应是安帝向他的儿子印加王阿塔瓦尔帕下达的一个命令!

“怎么了?”智者紧张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安娜玛雅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敢说。她低着头,痛苦地合上双眼。

“你看见了什么?”智者继续问。

“没什么。”





20


托雷多,1529年4月

“嗯,那一天,海面上平静无波,只有微风轻轻吹起,但是天空却一片阴霾,我根本看不见地平线那头发生什么事情,”赛巴田解释,“我待在圣·克利斯朵巴尔船尾的一个简陋的储藏室里。只因我说错了一句话,那个海盗鲁兹便罚我到厨房工作,要我负责煮汤……”

希腊人发出一声恶心的嘀咕。

“煮汤!你会煮汤?你只会在里面放些鹰嘴豆粉、鱼头和腌包心菜的盐水!就我所知,为了增加浓度,就再加些象虫!”

那名高大的黑人笑一笑,接着说:

“连续三个星期,我们毫无目标地往南航行,而且找不到地方靠岸,因为所有的海岸都太危险了。每次,只要有船员抱怨,鲁兹便回答说:‘我有感觉!我有感觉,他们就在附近!’”

清晨的阳光远远地照进贝迦公爵借给法兰西斯科先生使用的那间屋子里的武器大厅,那是他最近结交的一批忠贞仰慕者中的一位。细细的尘粒在光线里飞舞。

汗流浃背,身上裹着衬衫和长裤,拳头紧压着那把全新的长剑的剑柄,贾伯晔专心地听着这两位同伴的叙述。希腊人用一只手套搓揉着脸颊,敞开的衬衫里露出运动员般的胸膛。随着一点一点从眼神渗出的回忆,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然而赛巴田早已接下去说:

“那么,算我在搅汤好了。突然间,我听见船上的侦察兵倪塞诺的声音,又喊又叫:‘帆船!帆船!左前方有一艘帆船!一艘帆船!’”

“啊!”希腊人一手压在贾伯晔的肩上,语气激动地说,“我愿意用我剩下的十四颗牙齿向你保证我当时的确在场。喂,你看,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我就寒毛直竖!”

“所以是他们啰?”贾伯晔说。

“没错!”赛巴田不耐烦地说,“在一张像巨人手掌般,有帆有舵的坚固木筏上,坐着大约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其中大部分的人全都跳下水,看着我们!你想想,贾伯晔先生:假如想从水面上将他们救起,圣·克利斯朵巴尔号真该先为他们打造一座漂浮的木头山!”

“但是,船上其他的人马上明白这批人并不是一般的野蛮人,”希腊人说,“他们身上的穿着和你那天在街上向群众展示的那种长袍一样。据说其中有一个……啊!和我们的谈话无关,有关马丁尼洛和菲力比洛——”

“后者,他像根柱子般直挺挺地站着,”赛巴田生气地打断他的话。“我看见了他,差不多和法兰西斯科先生一样英挺!他目不斜视,披着一件披风,耳上穿孔,戴着一种金色的耳环……”

希腊人眼神激动,很想补充说明,但是因为赛巴田马上接下去说,所以他只好默默地张着一只大手,在贾伯晔面前用力摇晃。

“对,和这个一模一样!那些金色的耳环就像这个手掌这么大!而且还用一条金色管子穿过他们的耳垂。他们的耳洞大得足以容下我两根指头!就是这样,我没有说谎!”

贝多不说话,眼神茫然。

“不只耳上戴着黄金!”赛巴田强调,“当圣·克利斯朵巴尔号航近那片木筏时,鲁兹向他们招手,要那位印第安人到船上来。当他拨开身上的披风,我的天啊!黄金,从下巴到肚脐全都是黄金!手腕上也是,不是吗,贝多?”

“他们是这样说,鲁兹和其他的人……”他喃喃地回答。

贾伯晔紧张地揩着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垂下眼帘。沉默紧紧地缠绕着这三个人,好似要他们陷入同样的沉思里。

“是个印第安王子。”贾伯晔嗫嚅地说。

其他两人只是轻轻地点着头。

“一旦法兰西斯科先生真的当上了秘鲁的总督,那么他就得迎战他们当中的一位!”希腊人发抖地咕哝。手掌一挥,他想赶走室内的热空气,反倒扬起一团灰尘。

“够了!该上课了。站起来,立正!假如你希望有一天能够面对那位印第安人的话,小学生,你就得重新学习握剑的方式!天啊,这可不是汤勺!从第三招到第七招可不是盖的!快,快去练习!”

希腊人小步地倒退,贾伯晔则叹着气离开座椅。

他摆好姿势,双膝略弯,上身挺直。但是握剑出击的手则不够柔软,十分的僵硬。希腊人把剑抡得团团转,然后突然不怎么专业地朝他的剑猛挥过去。

“第三招,重心在上面,然后移动左小腿,就这样!”

剑声铿锵。希腊人跳开,闪到左边。然后转身,从侧面攻击。贾伯晔的长剑如树枝般上下晃动。在缺乏盾牌的保护之下,他用力一冲,弯身用手抵挡希腊人的长剑。

“不对!不对!”贝多大叫,“第七招是蹲身前跨箭步,从内攻击!看样子你的耳朵早被那边的黄金塞住了!手臂抬高,手腕朝天,然后刺……像这样!和说早安一样简单,木头人!”

简单?才不呢!但是贾伯晔仍鼓起勇气,甚至有点儿发怒。于是几分钟之内,这堂剑术课程便主客异位。

赛巴田嘴边挂着微笑,看着这两个男人一来一往地挥舞着手上的剑。贾伯晔完全不认输,他虽上气不接下气,但眼神坚定,越来越有自信,每一次的攻击都正中对方的弱点,连动作都轻盈多了。之后,希腊人进入贾伯晔的据点,东躲西闪,灵巧得像只猫。他的剑法多变,刀锋一甩,出击。突然间,贾伯晔哀号一声。

“哦,可恶!”希腊人大叫,表情尴尬,急忙往后跳。

“没事。”贾伯晔一手按着肩膀说。

“流血了。”赛巴田发现后,走上前去。

“你干吗往前冲?”

“我以为一定可以躲过,”贾伯晔可怜地说,脸色有点儿苍白。“但是,没关系……”

“快把衬衫脱掉,看看伤口怎么了。”希腊人命令,“世事难料!”

然而,当衬衫被脱掉后,他们在贾伯晔肩上发现的伤痕还真不小,幸亏刀口不深。

“喂,你这里怎么啦?”希腊人皱紧眉头问。

“没什么特别,一个胎记!”贾伯晔边用衬衫止血边解释。

希腊人用力一推,把他转过去,将大手贴在贾伯晔的背上。

“一个胎记,也许吧……赛巴田,你不觉得这个在哪儿见过?”

“可不是吗?就像那只在我们抵达通贝斯之前,差一点儿把我们吞掉的大猫!”

贾伯晔不理会他们的评论,独自恼怒地按着肩膀上的伤口。除了这个额外的取笑之外,他发现他们的眼神另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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