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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包气冲冲出门,喊她也不理?”立言否认道:“没有呀,她说去买点什么呢。”老人横儿子一眼:“鬼话!快去帮老子找回来!”立言双手一摊:“她家又不能去,哪里找呀?”刘袁氏并不好糊弄:“肯定去你们经常开会的介绍人家里。去,今天不找回,老子不依你的!”立言不敢违背母命,同时也不能娇惯女朋友,磨磨蹭蹭,口里咕噜:“我看未免太怪了吧!”母亲问怪什么?他也不明说。
母子俩僵持间,齐若男转来了,手里拿双布鞋,笑吟吟地:“走到谦祥益,看有免票削价橡筋鞋,给你买了双!”立言递话:“我说你去买东西了,老娘不信。硬说同你吵架了……”伊没听明白:“伯母说什么呀?”刘袁氏讲:“鬼!没吵嘴,怎么喊你不答应呢?”立言抢着解释:“我说你耳朵有点背,大约没听见,所以没答应……”齐若男这回弄懂了,笑着用鞋打他一下:“怎么这样骂人!你才是聋子!”逗得刘袁氏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刘袁氏做好鱼汤,临出门叮嘱小心炉火,并严令不许惹小齐生气。但是,母亲刚走,立言就同她开玩笑了,问:“你读过法国梅里美的《卡门》没有?”瞅她摇头,告诉道,作家形容:女人像猫一样,不理它,老在面前转去转来;待伸手想捉,马上溜得远远地……齐若男撇嘴一笑:“刚才顾你的面子,不在你妈面前戳穿!再说,你没看脚上鞋子,简直像鲢鱼大张嘴。立孝本来对我有成见,不张罗给你换一双,瞧见还说我邋遢!”说着,忽然叫起来:“那个梅里美也要批倒批臭!论调同孔老二一样,‘唯妇人与小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是吧?”看神态、听口气,眼前人儿真像调皮的小表妹继红,立言抿嘴点头直笑。齐若男气得要揪他的嘴;立言让过,同时捉住她手腕,使劲一带搂在怀里。姑娘见势不妙,央求道:“别这样,立言!快放开,让人看见多难为情……”立言并不松手,涎皮地:“只有我俩,谁会看见呀?”齐若男急了,大声地:“刘立言!你放不放开?我喊人了!”立言吓得赶紧放手,又怕她生气跑了,按她坐下:“好,好,好,你坐吧!”一时手足无措。齐若男见他窘态,感觉好笑;随即,温婉地:“立功和小蓉不是定好国庆节结婚?我们也同他俩一道举行婚礼,免得你老是纠缠烦人,行吧?”立言知道,她这话儿虽是第一次提起,不是心血来潮,信口雌黄,也不是凑热闹,更不是随俗赶吉利日子;在她看来,革命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年底,至多到明年会迎来全面胜利!
事实确乎如此,经过长达数月追查与天安门广场反革命事件有牵连的人和事,当权派和保守派噤若寒蝉,阻力明显削弱了。夏帮银进入省委常委会,朱洪霞担任省经委副主任,原新华农高玉泽、新华工张立国任省团委书记……被流放下去的造反派头头一个个调回担当重要职务。补台和纳新还在紧锣密鼓进行。栗阳传来消息,省委书记姜一带领工作组进驻县城调查杨当惨案真相。张立国当着县里群众代表、革委会常委们大骂黎晋、邹本利和陈志鲲。黎安勇等人组织材料,要求逮捕邹本立……
应该说,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但立言心里总是忽忽不安,感觉这事还没完,不会如此轻易而简单。他对华国锋跃居张春桥前面难以释怀,心存疑虑。表面上,因为北京上访遇见邵为群,听她谈起华国锋其人,是湘江风雷、工联胜利在望时,在天上表态、坐飞机上北京,而清理5?16、省无联又大开杀戒的滑头,不可信相;潜意识里,他对官官们缺乏起码的信任。他欣佩毛泽东这样的论断:“官僚主义者阶级与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是两个尖锐对立的阶级。”他甚至认为,应改作:“官僚和平民百姓是尖锐对立的阶级”,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即是最有力证明。毛主席发动文化革命绝非传言的仅仅与刘少奇有矛盾,而是敏锐地看清主政后的共产党蜕化变质,走向人民反面。从*停止党组织生活到1968年的党员登记,其实就是解散共产党,重新组织。可惜走了过场。对国家机器的认识,他几乎同志鲲一样,然而更激烈:只有彻底摧毁现存国家机器才能达到文化革命终极目标。可是,此次运动竟然要求既得利益集团“转弯子”,何其软弱滑稽可笑!他当然懂得庞大国家机器全部更新的代价,并且,简直不可能;只有掺沙子、挖墙角,逐步改良,比较稳妥,成本也小得多。但是,一台机器允许旧的零部件存在,留下隐患,往往功亏一篑,全面停摆,亦是无庸置疑的。再从新上去的中央领导来看,王洪文对谢妙福、杨当的讲话,不仅表明水平极差,可见其思想观念也融入官僚阶级、既得利益集团,哪能抱什么希望?至于省里一些头面人物更属平庸之辈。省新华印刷厂造反派头头杨继高有天竟然得意忘形,大言不惭,自称“我们这些新贵马上就要如何如何”惹得立言大笑:“你几时新涨价了?贵了几元钱?张立国作为省革委会副主任叫辆车用用,尚且没人应,碰了壁。谁看你们有多贵!”另一次,立言同小蓉到省里见朱洪霞,瞧老朱独个在偌大办公室抱头枯坐,便说:“什么叫权?说话有人听,听了有人执行,执行有成效。这才叫‘权’。”并以1974年全盛时期的栗阳为例加以说明。不想,这番旁敲侧击朱洪霞大不以为然。隔了几天,小蓉告诉他:“听你说话,老朱认为你有极左思想!”这样没有忧患意识,不能居安思危,哪能成大事啊!唯其如此,他并不乐观。他内心祈愿毛泽东身体健康,多活几年,对现存官僚机构逐步清洗,换上新鲜血液,换上新生力量;自已若能走上领导岗位必定苦心经营栗阳,并以之为根据地,掌控整个襄阳。有了一个地区,即便发生变故,赖以割据,联络同志,可以继续革命!
不料,刘立言担心什么,竟发生什么。
九月九日,算定齐若男下午两点下中班要来,刘袁氏给老伴送过午餐,赶回家煨牛肉汤。一切张罗好,直到三点多,牛肉煨得烂熟,也不见伊来。刘袁氏不住叨念:“未必加班?还是她家里晓得你俩的事,不让来?”立言正在写《告全省人民书——揭露栗阳杨当事件真相》准备栗阳问题彻底解决时发表在报纸上。母亲的嘀咕教他心烦意乱:“妈,你嘴里老像念经一样做什么啊!”刘袁氏嗔道:“这伢儿,我说我的,声音这小,碍你什么事呀!”立言将笔一放:“搅得心神不宁嘛!”做母亲的一笑:“同我一样,等小齐等急了嘛!”说着,从西边窗口朝巷道里瞄。立言心里也暗自奇怪,平素即使锣鼓喧天亦能一气呵成,今天怎么啦?真是为等她?忽然,刘袁氏高兴地叫了:“来了,来了!快看呀……”但是,立言被窗外不适时、突然响起的国际歌震骇了,他打个激凌,为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走到窗前引颈倾听。刘袁氏兀自喋喋不休:“人家上楼了……嗨,小齐,怎么这会才来?”悲怆的国际歌奏完,是播音员浑厚男中音凝重沉痛声调:“*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立言听到这里,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惊叫一声,泪如泉涌,腿儿一软,倒在窗前。刘袁氏正在门口同齐若男聊着,见状慌得跑进房一迭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立言?”当着两个女人扶起立言时自已也泪流满面。广播里宣告:伟大领袖毛泽东于凌晨零时十分逝世!!!
立言清醒过来,疑心刚才做场恶梦,灵魂出窍。顶门囟飘起一缕轻烟,是自已影像。影像在半空瞅见身子倚靠板壁坐在椅上,垂头丧气,怏怏无力。脑子想起适才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十分确定。“影像”见他扭头用眼扫扫,瞧见齐若男伏在桌边呜咽悲泣,母亲坐在床沿边抹眼泪边缝纫黑袖章,才知并非做梦而是可怕的事实!顿时灵魂躯壳合而为一,心里一阵酸痛,泪水又大颗大颗滴落胸前……三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哀哀饮泣。直到刘袁氏颤巍巍近前给套上黑袖章,立言仍是恍恍忽忽,不知身之所以。临时找不到别针,刘袁氏就用黑线将袖章缀在儿子和未婚媳妇袖子上。这个在三大改造中失去所有资产的资本家太太,十年文化革命看见素日整她的干部也成斗争对象,竟然对曾经詈骂为“抢犯头子”的毛泽东产生感情;当然,更主要是担心儿子的前途和命运。当她用牙咬断线头,泪水几乎浸透黑色纱布……
立言镇定一会,振作起来,要和齐若男出门看看。刘袁氏下意识跟随几步,走到灶前揭开煨得香喷喷牛肉汤,想说什么,嘴张了张,最终叹口长气,目送两人下楼而去。
满街是哀戚的黑纱、孝花,到处有嚎啕抽泣;半降的国旗在晚风里怏怏摆动,一阵阵哀乐震得人心里发痛。一位老大妈哭昏在路旁,路人去搀扶她,自已眼圈也变得通红。有个姑娘喟叹:“昨天夜里我正上班呢!”好像为懵懂无知而深悔,又好像惋惜时间不能倒转!
立言和齐若男唉声叹气拖着沉重步子来到居仁门,唐老头只是默默点下头。唐家小屋里坐满人。个个悲戚无言,两眼红肿。唐太婆边用胳膊抹眼睛,边在灶前忙活着。老人虽然做了满桌菜肴,谁也不愿走近桌前,一个个拉去坐了,谁也提不起筷子。唐衡山强打精神,清清嗓子:“同志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将革命进行到底,完成主席的遗志!”齐若男忽然叹口气说:“要是死能代替,我真愿拿自已的命换来主席心脏重新跳动!”她这一说,人们纷纷响应:“拿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成!”唐太婆哭了:“拿我一家四口性命我都愿干啊!”
结果,满满一桌饭菜,直到大伙散去,动也未动。齐若男见立言神情恍忽,硬要陪他回家。立言问:“你独个怎么转来呢?”姑娘回答:“我陪你妈睡。明天班都无心上了!”他深长地叹口气,不再吭声。倒不是自已走不回去,只想有人陪伴心里好受些。
归途,立言似乎平静许多,指着马路上拉起的黑底白字挽联:“沉痛哀悼伟大领袖毛泽东逝世!”说:“看惯‘毛主席万岁!’的大红标语,陡然看这些肃穆挽词简直像做噩梦!”
夜已很深了,武胜路新华书店依然灯火通明,围满人。大伙争相瞻仰毛主席遗容,一个个用胸口贴着领袖遗像回家……立言又评论:“群众是让主席永远活在心中啊!”
回到大兴隆巷,家家户户的灯还亮着,却又阒无人声。立功和立孝没在家,刘家老俩口和衣倚靠床头。见两人转来,刘袁氏吩咐丈夫去女儿小房里睡,齐若男同自已睡。其实,这一宿,谁也没合眼。
一连几天,电视里不断播放毛泽东辞世遗容。当年,电视尚未走入寻常百姓家。各单位为着群众悼念活动,运用公共购买力添置,放在街头巷尾供人收视。
大兴隆巷口的电视,是街政府批准居委会买回的。当着人们看见松柏鲜花丛中的毛泽东容颜如生,依是平素那般从容坚毅;虽说近在咫尺,幽明两隔!想到老人家再也听不见群众声音了,大伙禁不住热泪盈眶,悲从中来,齐声呜咽。突然,胡荷花高声哭叫开,声音那么高,压倒所有哭声:“毛主席啊,你走了,我的继红怎么办?毛主席啊,你走了,以后我找谁拿工资呀!”前一句哭诉人们听惯了,后一句表现的顾虑差点让所有人失笑,心里讥讽:“傻婆娘!”。以至成为笑话流传很广。然而,谁也没料到,不过二十年,当着国营、集体企业纷纷倒闭,数以千万计工人下岗,贫病交加,呼号无门,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疑惧竟是出奇地应验了!
长期封建统治使中国人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憧憬*,却习惯专政;崇尚自由,却甘受主宰;向往革新,又恐怕旧秩序打乱,无所适从。毛泽东谢世,举国震动,哀伤不已,既有人们对他的深挚感情,也有大伙对前途未卜的迷惘惶恐。
九月十八日,立言在电视上观看天安门广场举行的毛泽东追悼会,发现“病休”的叶剑英站立城楼,昂首挺胸,气宇轩昂;而华国锋竟用指头在舌上沾涎水捋揭发言稿,形同汉正街数钞票的小商小贩;王洪文以眼角瞟华国锋手上稿纸,一付心怀鬼胎样子。同是党中央副主席,以他俩气质,哪比得上叶剑英!作为二月逆流干将、军方代表人物这般亮相,让立言忧心忡忡。他虽是理工科大学毕业,内心有诸多迷信,尤其相信征兆。一年里,先是周总理逝世;接着朱老总逝世;再接着唐山大地震,一座现代城市一夜间夷为平地,几十万人死去。现在毛主席也逝世了。党政军三巨头全都撒手而去!据栗阳来人讲,九月九日中午,栗阳城郊一棵大阔叶柳上挂满大大小小青蛇,成千上万,缠绕枝头,爬行地面,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真是旷古未闻的怪事啊!这一切难道是偶然的吗?看来,胡荷花婶婶说对了:“闰七不闰八,闰八用刀杀!”他因此变得敏感而警觉。常到长堤街观音阁菜场附近的文化馆浏览各地报纸,从字里行间观测征兆,揣度政局微妙变化。
这天,他刚从文化馆出来,遇见王华珍挽个篮儿买菜。打过招呼,王华珍问道:“小刘,你看主席逝世,那些当权派会有什么思想活动?”立言感觉问题不好回答,反问这位反潮流风云人物:“我猜不出。依你看是怎样呢,华珍大姐?”王华珍一笑:“他们心里肯定慌张。主席健在,政策宽些嘛;主席不在了,政策不会那么客气啊!”立言哑模悄声地笑了,他不知如何向眼前的潮流派领袖解说内心深切忧郁;闲扯两句就告别了。
回大兴隆巷没一会,钱小安来了。这位表弟虽已淡出江湖,仍关心国家大事。是特地探讨未来政治格局、权力结构的:“我认为是华国锋、王洪文、张春桥三驾马车……”显然拿苏联曾有的模式照套中国。立言沉吟不语。钱小安以为他虑及话题敏感,谨慎缄口,催促道:“这有什么呢,随便聊聊嘛!”立言终于讲话了:“王洪文能有什么?绣花枕头!主要看华国锋和张春桥了……”实则,内心里连这句话儿也属随口而出。毛主席健在,老军头们尚敢大闹怀仁堂,看叶剑英九月十八日气势会俯首贴耳么?但,他不敢说出。他一直认为自已走否运,许福不足,许祸有余。是乌鸦嘴,讲出将不幸言中;有时,心里想想也会兑现的。
果然,没过多久,中央发生重大变故。这天,立言到万人宿舍找新华印刷厂杨继高,想打听有什么消息。杨继高是朱洪霞亲信,消息灵通。下汽车,发现天变了,满空阴霾,飞砂走石,将墙上欢呼华国锋担任党中央主席、军委主席的大红标语也撕破了。他虽然对华国锋印象不好,觉得各单位当权派未免太不像话。这般重大决定,只写两张标语?完全是心怀不满,搪塞了事!见到杨继高特地谈到适才感觉。杨继高认为,华国锋的当政早在大家意料之中,主席刚刚过世,也许不便过于张扬,主要等着召开十一大……接着告诉道:夏帮银讲,主席五月份病转重,但是抢救过来了。这次是肺气肿压迫心脏而逝世。其他方面并无消息。 立言闲聊几句,便告辞去找唐衡山。走进弄道,迎面碰见矮个秃顶的吴方义从唐家出来。吴方义是一个集体厂里会计,也写得一手好大字报,常在各摊子间串。总是笑咪咪,性情温和。立言对他印象颇好,便说:“坐一会嘛,走什么!”吴方义神色诡秘地:“谈了好半天,我还有事!”说毕,挥手快步而去。立言感觉奇怪,见到唐老头便问:“老吴刚才说些什么,神秘兮兮的样儿……”唐衡山瞅他有顷,拉到床边坐了,尽管屋里只他俩,凑近耳朵悄声道:“他说,昨天听*报道,他们四人被抓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立言知道是说张春桥、江青、姚文元、王洪文,不由打个寒噤,浑身起层鸡皮疙瘩,汗毛直竖!这可是比毛主席逝世更加惊心动魄的事儿啊!暗忖:怕着,怕着,真发生了?表面却极力镇定着,问:“是指张、江四个?这可不是好玩的,消息可靠吗?”见唐衡山肯定地点点头,并讲:“据说,是六号晚上抓的。*报导,北京发生宫庭政变,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包括毛的未亡人江青被软禁……”立言没听完叫起来:“不对!昨天政治局还召开会议,一致选举华国锋担任*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这家伙喜欢偷听敌台,好几次散布谣言,扰乱人心!”说到最后,立言指责吴方义,将气发在他头上。唐衡山“啧”一声:“唯愿是谣言。可是,你注意没有,报纸上没列出出席政治局会议的名单呀!”立言认为,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唐衡山显出释然,而后,两人谈起中国历史上,包括苏联斯大林逝世后发生的残酷权力之争,的确要防患于未然。临别,唐老头嘱咐立言去二胡那里听听消息:“他们专门有个搞动态的班子。再说,夏帮银才从北京守灵回,情况必然摸得准些……”
立言知道只有晚上胡厚民才在家,从唐衡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