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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有增无减,是时虽已到了夏初,但长时间地淋在雨中还是有些冷的,然而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谁也没有抱怨,甚至连芈戎这样多话的人,此时也是一脸的严肃,连哼都不曾哼过一声。
过了午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骤然传来,没一会儿,那脚步声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雨声,若万马奔腾一般,轰轰直响。众人的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从山头望将下去,只见在白茫茫的大雨中,一大片人黑压压地朝这边移动过来,望不到尽头。雨势虽大,旌旗依然随风起舞,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楚军在距蓝田一里外停了下来,估计是大雨的缘故,也不作休整,就地摆开了阵势,随着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杀伐之声,秦、楚蓝田决战开始了!黑压压的人若潮水一般涌向城池,那气势若排山倒海,令天地色变。
待楚军冲在射程范围里时,城内的弓箭手轮番而上,矢箭比雨点还密,一批一批地划过天空,落向楚军阵营之中,紧接着便是传来阵阵惨呼。这厢楚军也不闲着,眼看着前锋即将冲到城墙底下,弓箭手一字排开,随着统一号令,嗖嗖地射向对面的城上。如此两边轮番对射,给前面冲锋的军队减轻了压力,很快就到了墙根,一架架云梯靠在墙上,开始攻城。
从两边形势来看,明显楚军占了上风,秦国疲于应付。一直到傍晚时分,虽说各有伤亡,但秦军的伤亡更大,秦军在数量上本来就少于楚军,如此一来,压力骤增。
一天的激战结束后,嬴驷看上去更紧张了,“晚上就看荡儿了,愿天佑我大秦,奇袭成功!”
惠文后和芈八子此时的心似乎走在了一块儿,两人并列坐着,手捏在一起,暗暗地给对方鼓劲,心中默念奇袭成功,亲人无恙。
事实上这样的偷袭是很难成功的,因为兵力上相差太过悬殊,一旦打草惊蛇,很有可能反会被敌军围在其中出不来。然而此时此刻,秦国的命运都放在了援军是否会及时赶到这样的赌注上,嬴驷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把儿子放在那样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之中去赌一把,以争取时间。
白起似乎已看到了这一点,他在大雨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楚国军营,突然回头对嬴荡说道:“如果我们冲进楚营去,有去无回,即便是这帮人全死在里面,对整个战局亦无多少帮助。”
嬴荡浓眉一蹙,“依你之见,我等现在便回去吗?”
“公子误会了,白起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白起的脸上寒芒一闪,“我们把人马分作四股,从四个方向杀过去……”
没待白起说完,魏冉惊道:“你疯了吗,我们只一万人,再分成四股,如何打?”
嬴荡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白起眉头一挑,继道:“一起冲进去,必被对方围死,谁也出不来。趁着这雨夜,把人分散开来,四面夹攻,对方就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少人,可在短时间内给对方造成压力和恐慌,若是城里与我等配合得好的话,或可奇袭成功。”
嬴荡沉默了下来。这是一个极险之招,一旦被楚军识破,就可被轻而易举的歼灭。但这似乎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一万人同时冲上去,要被围住,谁也别想逃出生天。
嬴荡皱着浓眉望了楚营好一会儿,暗中钢牙一咬,“就这么办,魏冉、芈戎、白起与我各领一路军,从四个方向杀过去,届时听我统一号令,若有不测,必须及时撤回来,谁也别把命搭在里边!”
魏冉等人闻言,心头一热,都朝嬴荡望了一眼,只见他的眼神也恰好望将过来,四个人眼神对视了会儿,似乎是心有灵犀,均是咧嘴一笑,然后听得嬴荡低喝一声,“走!”四人各率一支人马,冒着大雨朝楚军大营冲将过去。
哗哗的大雨声中,蓦地传来一阵杀伐之声,楚军大营四面开花,各处都有呐喊传出。嬴驷一听这声音,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人若触了电般地霍地站起来,冲向雨里。张仪一声惊呼,急忙跟了出去,其余众将及芈八子、惠文后等也都尾随而出。
到了城头一望,嬴驷眯着眼看了会儿,用手抹了把雨水,惊道:“好大胆的打法,把一万人分成四股围攻楚军三十万大军!”
“险中求胜,以奇制胜,这怕是最稳妥的战术了。”司马错道:“唯如此,才不会被楚军吞掉。”
嬴驷回头问司马错,“我们何时出兵?”
司马错盯着楚营道:“只待楚军一乱,马上出击!”
嬴驷不知是冷还是激动的,浑身微微地颤抖着,芈氏见状,忙拿过顶斗笠过来,替他戴上,却不想嬴驷一把将它扯了下来,掷于地上,“前军将士生死一线,偏我嬴驷娇贵吗?”
芈氏愣了一愣,默默地拾起斗笠。惠文后见嬴驷连日来不曾休息,身体越来越虚,怔怔地落下泪来。众将士也不知说什么,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心想大秦王上如此,决计不至于灭国。
便在这时,嬴壮悄悄地走到惠文后身旁,在其旁边耳语了几句。惠文后娇躯一震,回头来到营帐内,转身时突然伸手就是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落在嬴壮脸上。嬴壮大惊,忙不迭跪在地上。
惠文后气急败坏地低吼,“国家存亡系于一线,你如何还能做这等事!”
“母亲息怒!”嬴壮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但语气却是异常坚定,“芈八子不除,荡哥哥王储之位便不稳,这是挤走芈八子的最佳机会,请母亲三思!”
“此等龌龊之事,如何做得?”
“宫闱之争,直若战场,成王败寇而已。”嬴壮铁青着脸,“父王的身体你也看到了,非是孩儿不孝,咒我父王,倘若父王哪天倒下了,叫芈八子钻了空子,这咸阳宫还有我等位置吗?此事须早作打算!”
惠文后不知是被说动了还是在犹豫,沉默了会儿,“如此做,王上怕是不允,王上最是信赖芈八子。”
“国难当头,父王会做取舍的。”嬴壮眼里寒光一闪,“国家与尊严比较起来,孰轻孰重,父王比谁都清楚。”
惠文后倒吸了口气,问道:“人在何处?”
嬴壮见惠文后似是同意了,心下略微一松,“就在咸阳城外。”
惠文后闭上眼,火光下睫毛不断地挑动着,再睁开眼时,似有泪光在闪,叹息一声,“事已至此,谁也瞒不过去了,叫他们派使者过来吧。”
嬴壮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入大雨之中。
惠文后再次走到城头时,朝芈氏望了一眼,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一双手紧扣在一起,青筋根根暴呈,指甲深陷在肉里竟是不曾知觉。惠文后见状,心里一阵隐痛,像是做了一件十分龌龊的事一般,低下头去。
正值此时,陡听得张仪喊了声,“不好!”把惠文后的思绪拉了回来,往城外的楚营看时,只见楚军集结了大批人马,不慌不忙地往四周扩散,这情形谁都看得明白,嬴荡他们并没有形成对楚军的震慑,楚军开始反扑了!
嬴驷踉跄了一下,忙用双手扶住城墙,失声道:“荡儿危矣!”魏章、司马错也不言语,直接下了城头,朝着城下早已集结的秦国将士一声喊,城门启处,秦军蜂拥而出。
这厢军队刚刚出城,那厢就急急跑来一个士卒,到嬴驷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一时竟是说不上话来。嬴驷见他的模样,心里一沉,“快说!”
“义渠人……义渠人,到了咸阳城下!”
嬴驷两眼一瞪,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喉头涌上一股腥味,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众人惊呼,芈八子忙不迭抢身上去,一把扶住嬴驷,众人把他抬入了营帐里去。
到了营帐内,有侍女七手八脚地给他换上了身干衣裳,然后在他身边生了堆火。嬴驷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会儿,似乎缓过了劲来,缓缓睁开眼,对张仪道:“相国,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你与我说句实话,如今这境况,秦国可还有救否?”
张仪明知眼下事态严重,但嬴驷这种情况,却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住打击了,于是宽慰他道:“蓝田有众将军撑着,应能应付,义渠人那边只要他们现在没有攻城,臣便去跑一趟,交给臣来处理,王上只管放心。”
嬴驷点了点头,闭上眼,不再说话。张仪看了众人一眼,转身走出营帐。城外杀声震天,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张仪抬头,任由雨水淋在脸上,向着天空吸了口气,然后朝着外面大步而去。没走多远,便见一名士卒来报,说是义渠人的使者到了。张仪一听,心头略微一轻,他们既派了使者来,想是未必为夺城而来,但要有所求,这事就好办了。当下叫士卒引路,去见那使者。
到了一个营帐外,张仪一头钻了进去,里面的那位义渠人见了张仪,只拱了拱手,说道:“义渠使者,见过相国。”
“秦国正值非常时期,阁下有话直说吧。”张仪开门见山。
义渠人也不客气,道:“义渠王率三万人来,就驻扎在咸阳城十里开外,我们此番前来,非为助楚夺城,相反,只要秦国一句话,我军将助秦国驱逐楚军。”
张仪并没感到意外,问道:“义渠王有何条件?”
“只要一人。”
“何人?”
“芈王妃。”
张仪吃了一惊,“你们要她作甚?”
那义渠人笑了笑道:“秦国的这位王妃,我们义渠王自见了之后,便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这种事换在平时,我们是提也不敢提的,如今秦国到了非常时刻,义渠王认为时机到了,便率了三万人马而来,只要秦王一句话,把那芈王妃赐予我义渠王,我们便助秦国一臂之力,虽说此举未必能击退楚军,但至少可多撑几日,待秦国的援兵到来。”
张仪看着那义渠人,眼里精光直射,呼呼地喘着粗气。从内心上讲,张仪对芈氏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芈氏是他亲自带到秦国来的,这些年来,芈氏在秦国无甚依靠,也把张仪引为知己,有事总要来找他相商,他也把她当作妹妹一般,同样芈氏也把他视作在秦国最可信赖的人。听到义渠人的要求后,张仪咬着牙根道:“此等作为,好生卑鄙!”
“卑鄙吗?”义渠人冷笑道:“实话与你说,芈王妃在秦国的处境十分危险,倒不如让她去了义渠,可享太平。”
张仪怔了一怔,似乎从话里听出了些什么,愣怔了会儿后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去与王上商量,不久便回复你。”
嬴荡等那一队人马被救了回来,但伤亡很大,几乎有一半的人没能回来。魏冉在后面被人砍了一刀,骨头都露出来了,医官正在为他救治,芈氏则站在医营外焦急地等待着。张仪一看这情景,心下一酸,走将过去,在她背后轻轻一拍,然后带她进了嬴驷所在的营帐。
待张仪把义渠王的意图说明后,嬴驷和芈氏都吃了一惊,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张仪偷偷地留意了下帐里的人,几乎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嬴驷,只有惠文后和嬴壮的表现得有些异样,惠文后的表情并没有惊讶,似是早知道了此事,但眼神之中却有痛楚,很显然,她是知情者之一,但她却不想看到此类事情发生;嬴壮的脸上隐隐露着抹冷笑,似乎眼前的局势与他无关,甚至有份幸灾乐祸的成分在内。张仪暗吃了一惊,此人与其他公子大为不同,心机深沉,为人阴险,此事想来就是他在背后牵线搭桥。惠文后虽知道此事,但她为人柔弱,容易被他人左右,看来此番芈氏难逃一劫了。想到此处,张仪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嬴驷的脸在火光下兀自没有一丝血色,两只手紧紧地握着,骨关节在苍白的手背上面显得异常明显。他看了眼惊在那儿的芈氏,看着看着眯起了眼,眼里射出一道精光,这与他眼前的身体状况极不相称。隔了会儿,嬴驷缓缓起身,蓦然用力拍了下桌子,脸上也因气怒而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这是要人吗?是在侮辱我!国家不保了,女人也不保了,要我嬴驷活着何用!”
嬴驷伸出一根手指,激动地道:“去,去给我把那义渠使者杀了,祭我军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眼下的形势很明显,义渠人帮则可暂阻楚军些时日,义渠人反则墙倒众人推,秦国之亡只在旦夕之间。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却见芈氏扑通跪倒在地,一双大大的眼里,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王上,臣妾愿去义渠!与国家比起来,芈八子的去留又算得什么?”
“母亲……”嬴稷吃惊地看着芈氏,跑到芈氏的身边去,然后看向嬴驷,一脸的惊恐。
嬴驷的身子半趴在桌子上,不知是体虚还是激动,支撑着身体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在他的心里,芈八子在众多的嫔妃中是比较独特的一个,她的善良、她的坦诚、她的天真以及她的智慧,都印在他的心里,无法替代。所以闲暇时,他常去芈氏那里,与她交流谈心,这些年来,芈氏是她宠幸最多的嫔妃,也因为如此,芈氏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分别是公子稷、公子悝、公子市,毕竟夫妻一场,情意深重,叫他拱手让予别人,实在是割舍不下。更重要的是,当一个男人被迫无奈时,要用妻子去换取和平,这是件十分耻辱的事情。嬴驷一代雄主,平生志在天下,这样的事情,他如何做得出来?然而,当芈氏泪流满面地跪在他面前,让他顾国家而放弃她时,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柔情,一种怜悯,甚至突然觉得,原来在后宫之中,真正为这个国家设想的竟是从楚国而来的芈氏!
想到此处,嬴驷激动得浑身发抖,那一瞬间,泪水竟然打湿了这个钢铁般男人的眼眶,“兵临城下,风雨飘摇,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大秦男儿都不惧,堂堂七尺男儿,便是倒下了,也该是一副雄赳赳的男人模样。可唯独不能屈膝,不能屈服,不能向外面那些鸟人低头!你起来吧,在来这里之前,咸阳城已有防备,即便是咸阳、蓝田两面受敌,我大秦帝国也不会灭亡,待嬴疾大军一到,我要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打到他们一提秦军便闻风丧胆!”
嬴荡走到芈氏身旁,把她扶了起来,“父王说得对,我大秦男儿便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二娘只管放心便是!”
惠文后见到这种情形,不知是后悔了还是心中有愧,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一把抱住芈氏,宛如亲人一般。
嬴壮的脸色变了一变,他知道若是再不出手,就会功亏一篑,当下鼓起勇气,哼了一声,站将出来,跪倒在嬴驷面前,大声道:“父王,芈八子有罪,留她不得!”
惠文后听到这声言语,娇躯陡然一震,抱着她的芈氏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抽搐了一下。对她的这种反应,芈氏倒是感到十分意外,看她的脸时,发现她的脸色也是苍白,芈氏以为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心里不由得一暖。
张仪冷眼旁观,看到此处,心里彻底明白了,但由于没有实质证据,便没有发话。嬴驷的反应最大,他突出眼珠子看着嬴壮,“哪儿来的罪?”
“父王容禀,父王可知挈桑会盟后,芈戎抓了义渠王之事?”嬴壮大声道:“当时的芈戎不过十二三岁的小毛孩,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只身在义渠把义渠王抓了来,真正的原因是,芈八子当时遭人怀疑,他们串通好了,来骗取父王之信任!”
芈氏大震,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嬴壮,竟是说不出话来。再看嬴驷时,只见他的脸满是狐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境况,芈氏蒙了,不知如何辩解,也无从说起。那件事虽说是芈戎一手操办的,她起初并不知情,但后来确确实实是知道的,也确如嬴壮所言,是为了取得嬴驷的信任才佯装抓了义渠王。
楚军兵临城下,义渠王带兵威胁,再到芈氏的是否忠诚等事情,一下子涌将过来,叫嬴驷有些招架不住,他红着双眼,额前青筋根根暴呈,嘶哑着声音低吼道:“果然如此?”
“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嬴壮咬了咬牙,事至如今,他也豁出去了,“芈八子与义渠王有染!”
此话一出,可谓是语惊四座。芈氏低声咆哮道:“胡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诬陷我!”
“胡说吗?”嬴壮霍地站起了身,面向芈氏道:“义渠使者还在蓝田,你敢不敢与他当面对质?”
芈氏虽性子直率,心直口快,但她并不傻,当她看到嬴壮有恃无恐地说让她与义渠人对质时,她便知道,今晚便是浑身长了嘴也说不清楚了。她望了眼张仪,这是她在秦国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
张仪看了眼芈氏,然后又看向嬴驷,把手一拱,“王上,请听臣一言,外患不可怕,援军一到,大军所向,敌寇自退。然不可在这种时候,让小人钻了空隙。”
张仪的这句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分量却是极重,他几乎是提着脑袋才将此话说出口的。果然,话音一落,嬴壮脸上一寒,他接招拆招,立时朝张仪回了过去,“照相国之言,我便是从中挑拨离间的小人了?莫非相国也叫芈氏一党收买了吗?”
张仪却是冷笑一声,“张仪在列国之中,虽被笑称是势利小人,但却是忠心事主,一心事秦之肝胆,天地可鉴,壮公子如此说,可是想将张仪也推到义渠人那边去?果若如此,倒也是好事,索性便将这场戏演大了!”
嬴壮脸上微微一阵抽搐,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