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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太……?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他的话明明没什么特别,他的表情也明明十分平静,但看着这样平静的表情,八重一下子心里就慌了起来,伸手紧紧抓住了吉田稔磨的衣袖,“荣太我好怕,你不要吓我……”
“抱歉,让你害怕了。”他低低地说,“小八重,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恩……?”
吉田稔磨放开了抱住八重的手,扶住她的肩膀,直到二人之间保持住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然后他伸出了小指。
“小八重,你不要回家,你绝不能回家,听得懂么?”
“恩。”
“我是他们拼了命送出来的,我出来的唯一目的,唯一使命就是来长州藩邸寻找救兵,但是我没能说东长州驻兵帮助我们……我的使命没有完成,而留在你家的那些人大概已经都死了……所以你绝不能回去。”
“都……”八重捂住嘴,“不可能,骗人!”
“不,我没骗你。”吉田稔磨摇摇头,“我一直以来都在骗你,我们所有人都不告诉你这些事,因为我们坚信我们可以保护好你,让你一辈子不用接触到这些事情……但是现在不行了,接下来的路我们谁都不能再陪你,只能你一个人自己走下去不可,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你的父母,浪秀,甚至还有我……我们以后谁都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谁都不能继续保护你了,如果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你要怎么保护你自己呢……”
“不要!你不要说我也不要听……”
“因为脱藩的身份,所以我未能完成我的使命,所以给他们偿命,理所应当。”吉田稔磨第一次没有应答她的要求而住口,反而笑了一下,继续向下说了下去,“但是小八重,你不能死,你得活下来,所以你必须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八重的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她的。
“来约定吧,一会儿之后你一路向北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要回头看。如果你能找到新撰组的人的话,跟他们说你的父母卷入了浪士乱斗的事件不在人世了,向他们寻求庇佑,他们的职责最终还是维护京都治安,只要你寻求庇护,他们就不会坐视不管。”
八重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并试图将手指从吉田稔磨手中抢回来。
这个约定,她不想做。
可吉田稔磨的手劲极大,八重无论如何,最后都没能挣开他的钳制。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做到,至少你必须活下来。我交代你的话之外,别的东西,无论如何,半个字都不要说。”吉田稔磨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里都是决绝的光,“约定了,指きりげんまん……?”
“嘘ついたら、针千本饮ます……”他说了上半句就不说了,句尾还隐隐带上了问号,于是八重下意识地接了下一句,却立刻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失声叫了他一声名字。“荣太……!”
他笑了笑,松开刚刚勾住她的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
“去年你生日我不在京城,说好给你补礼物,最后也没补成……”他把发簪递到她手上,让她握住握好,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头发用手梳顺,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今年你的生日事情更多,眼见着就在兵荒马乱中过去了,但礼物总是要的……以后要好好打扮自己,别老和小鬼们在地上滚来滚去没个女孩子样儿……恩,这样挺好看的。”
“那荣太呢……?”
“我啊……”他抵着脑袋想了想,“我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了,就算我在这里活下来了,也会有人来追杀我。对于武士来说,与其被别人屈辱地杀死,不如保留着尊严地自己选择去死。”
“谁都不许杀你!”八重一把抱住吉田稔磨的腰,“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别人杀你也不会让你自杀的!”
“身为武士怎么能让小姑娘保护呢。”他摸了摸八重的脑袋,“而且,我不能让你做这件事,你不能跟我再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八重拼命摇头,“我就要!”
“小八重,你记住,世上不是所有事都会随你所愿的,其实我有时候会想什么时候适合告诉你这些,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罢了……好了,快走吧。”
“我不走!”
“走!”他在她背后推了一把,“我们已经拉钩约好了的不是么?违背的人要吞一千根针的。”
“我……”八重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眼见着眼泪就下来了,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荣太……”
“八重你听着,你不能死,你要替我看着我所期望的那个未来,你要替我等到我未曾等到的黎明,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也有我给你的使命,所以为了这个,你现在必须走。”
吉田稔磨弯下腰再次轻轻抱住了她,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走吧,不要回家,不要回头,也不要哭。”
“恩……”
八重看着他,而他却闭上眼睛,不再看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转身,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为动力而向前走。
她只知道最后他留在了原地,而她背道而驰。
脚下是下了一整夜雨之后积起的水,身后是倒在血泊里的吉田稔磨,前方是不知道通向哪里,无论怎么走都仿佛看不到尽头一样的道路。
她违背了和吉田稔磨的约定,不仅回了头,看见了他自杀死去的一幕,而且还往家的方向跑了去。
她不信……怎么可能信?
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父亲母亲荣太都在,提早了一点来了的金鱼叔叔也在,大家一起吃了一顿比平时都要丰盛的晚饭,然后她被母亲带着去睡觉。
母亲当时握住她肩膀的时候手的温度还没有忘记,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长州藩邸离他们家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虽然因为不熟的缘故而走错了很多次,可是最终却还是在拂晓之前回到了家门口。
店门打开着,而她则像平时一样,从门口熟门熟路地摸了进去。
可平时整齐地放着桌椅的地方是散乱的,平时放着酒坛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地碎陶片,地上满是酒,却仍然盖不住满室的血腥味。
不,不仅是血腥味这么简单。
雨后的月光正在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借着月光就可以看到,满地覆盖的比酒更多的那些泛着妖异光芒的液体,是血。
鲜红的,尚未干透的血。
八重捂住嘴。
“妈……”她茫然地唤了一声,然后摸索着向楼上走去,“不可能的……”
她的不信终于在二楼上踢到了一个人之后被打破了。
那个人手里还拿着刀,面朝下趴在地上。
她伸手去翻。
“金鱼……叔叔……”
广冈浪秀那张其实相当清秀的脸此时一双怒目圆瞪的眼睛却仍未闭上,格外狰狞而吓人。
八重尖叫一声,一下子松了手,望着前方横七竖八地躺倒的人,再不敢向前走一步,连滚带爬地下了楼,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逃跑似的离开了家门,逃离了只园街。
☆、陌路空巷
离开了只园范围之后,无论是哪条街对于八重来说其实都是陌生的,走在完全陌生的街上,被夜风一吹,八重那被雨淋了半个晚上的脑袋终于开始糊涂了起来,眼前的事物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变得更加模糊,简直像是要上下颠倒,天旋地转一样。
“啊……好像有点热……”她伸手按了按额头,然后又甩甩手,摇了摇头,“嘛怎么可能呢,八重从来不生病的……从来都不生病,只是一整晚都没有睡觉,稍微有一点点困了,想要休息一下而已……”
小姑娘扶着墙向前走了好久,好不容易在路边找了个没有积水的角落之后,长舒一口气,背靠墙壁地坐在了地上。
“啊,天亮了……”她抬头,顺着街道尽头看向了远处环绕着京都的山,太阳虽然尚未升起,可阳光却已经将小山的形状镀出了一个金色的边,让那座八重都不知道名字,一向觉得是挡视线的破烂小山包看上去也格外华丽了起来。
八重一向都属于晚睡晚起的孩子,看日出对她来说算是人生头一遭,但这原本该值得惊叹的美景在如今的她看来却仿佛刀一样,一点一点割开她的皮肤,然后刺到心里去。
“荣太你来看,天亮了……”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用眼光将街道视线所能及的地方寻找了个遍,仿佛这样就能找到那个人一样。
“荣太你又骗人了吧,你看,哪里有等不到的黎明,这不太阳都升起来了么,你只要来就能看得到啊……”
她找了一阵之后,偏过头对着旁边的空地看了好久,然后笑了起来,仿佛那里就坐着一个人一样,低低地出了声。
然后她闭上眼睛,默默靠向旁边的杂物堆。
“荣太你来看啊,雨停了,太阳也升起来了,那边还有彩虹超漂亮的。”
没有人应答,这里不是商店街,没有需要清早起床开门做生意的邻居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唯一的声音只有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水滴声。
“呐,你来啊……你为什么都不来看……”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
“……八重没有家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带我回家……”她抱住膝盖埋下头。
“荣太对不起……八重连最后一个约定都没办法遵守,八重好想哭……”
元治元年的六月五日,池田屋入江家的女儿迎来了她十二岁的生日。然而即使用上她一辈子所有的思考能力她都不会想到,她的十二岁会被自己至亲的血侵泡得看不清颜色来,而人生中本该有的那个平平常常的元治元年六月六日,再也不会来了。
黎明的阳光终于照上了小小的街道,而八重则窝在阳光找不到的杂物后面,死死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池田屋一夜,新撰组除了少数镇守干部之外几乎全军出动,于池田屋砍杀七人,重伤十余人,其余人在淘宝之中遭遇会津援兵,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极少数人得以成功逃跑。
因为迟到而躲过一劫,闭门不出拒施援手的桂小五郎算一个,而最开始主张在池田屋可以麻痹新撰组,更加安全的那位和田义亮也在其中。
——正应了当时吉田稔磨和广冈浪秀所说的话,可和田义亮那把老骨头逃得远远的,反而是吉田稔磨和广冈浪秀这些年轻人,几乎死绝。
听上去简直讽刺。
虽然攘夷派损失颇多,可新撰组却也不能算是全身而退。
毕竟人少,行动中折损一人都是巨大损失,何况这次平队士一死两伤,身为一番队队长,出了名的“人斩”的冲田总司还因为剧烈咳嗽失去意识而不得不退出战场,天亮前就已经将相关事务统统移交给闻讯赶来接理后事的会津藩兵,集体折返。
两名伤者直到回到屯所之后才勉强睁开眼睛,而直到医生来看了他开了药,在池田屋就咳血昏迷了的冲田总司都没醒。
冲田总司对于新撰组来说的意义并不只是人斩和队长这么简单,他是近藤勇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只要是试卫馆时期一起走过来的人都清楚,在他们一同上洛的这么多人这么之中也只有冲田总司一人,心中没有任何“大义”的思想,只是单纯地想要替从小就景仰的近藤勇和土方岁三贯彻他们的信念而已。正是因为他的目的是如此单纯,所以无论是近藤勇还是土方岁三都对他存有不同程度的愧疚之心,而这平时都被压抑着的情绪则因为此时冲田总司病倒而排山倒海。
总长和副长都陷入了暴躁的情绪之中,直接导致整个屯所内部也被阴云笼罩,剩下的几个队长虽然担心但没有近藤勇和土方岁三那么复杂的心情,轮流看过了昏迷不醒的总司之后就各自散开了。
会津藩松平容保公体谅新撰组一整夜杀敌辛苦,而为了追捕逃窜的攘夷浪士,会津藩兵大多都在街上逡巡,可以暂代保卫治安一职,于是给新撰组放了假。
“哈……”放了假之后没什么事情干的几位从试卫馆时期就混在一起的队长坐在了一起,一阵沉默之后,环视了一圈的藤堂平助率先叹了口气。
“幸好松平大人给我们放了假,否则就我们现在这幅煞气满载的样子出去巡查,好不容干掉芹泽鸭积攒下来的一点形象就要毁了……”
“可是这种时候让我们笑实在是笑不出来啊……”永仓新八叹了口气,“总司那个样子,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又是那个表情……总司没事吧。”
“那家伙不可能有事的。”斋藤一眯起眼睛,抿了一口茶,“不用担心。”
“但是到现在都没醒……”
“不可能有事。”斋藤一斩钉截铁,“别忘了,那个人是冲田总司。”
那个人是冲田总司。
斋藤一的话提醒了所有人。
那是冲田总司,道场练习的时候比所有人领悟得都要快,拥有着甚至连近藤周助老师都要为之感叹的天赋的人,是比谁都先做好了杀人的准备,比谁都毫不犹豫挥剑的人,屯所里掰手腕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冬天能下水夏天也从不因为太热而中暑,捉弄起人来简直让全屯所都没办法的人。
那个人活力万分,和生病的形象完全不合。
“是啊……与其让我们相信总司病了,我更相信这家伙在趁病睡觉。”原田左之助点了点头,“为了池田屋那群攘夷浪士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让他休息休息也好。”
所有人都点头相信了这个说法。
所有人都拒绝去想,冲田总司怎么可能放任土方岁三和近藤勇急到差点要拔刀砍杀医生自己却能安稳睡觉这个问题。
可无论再怎么骗自己要相信刚刚的推论,这个大家都拒绝思考的破绽都如同大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无论如何都排解不开。
有句老话不是说么,平时越是健康的人,生起病来就越是严重。
“这样下去不行……”藤堂平助挠了挠头发,“这样下去难得的休假就泡汤了,我出去找点酒喝。”
“我也去带我去!”永仓新八立刻跟上,“屯所里太闷了,出去逛逛。”
“混蛋你就是想让我付钱吧!”
“还有花魁姐姐啦,没你带着连个给我们斟酒的人都没有……”
“混蛋居然还想见花魁么你准备剥削我的工资到什么时候!”
“嘛嘛别在意这些小事啦。”永仓新八挥挥手,然后转头回来看向剩下的两人,“阿一左之你们不去么?”
“我回去练剑。”斋藤一淡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比起岛原,我觉得还是道场适合我。”
斋藤一一名脱落,而原田左之助则挠了挠脑袋之后点了头。
“呆在屯所也没意义,我也出去换换心情吧……阿一一个人在屯所不要紧?”
“恩,无需担心我,屯所不吃人。”他点了点头,目光淡然地扫过所有人,“倒是你们,今天外面不会太平,不要落单。”
“当然的事。”永仓新八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腰间的刀,“实在不行,这家伙不是还在么,能杀几个杀几个。”
“别勉强,快走吧,再不走天都黑了。”
“天黑了才好喝酒嘛……走了,再见,乖乖看家啊。”
“……滚。”
斋藤一默默地眯着眼睛看着三人背影离去,永仓新八还冲着他挥了挥手。
他们三人走后,屯所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声称要去道场的斋藤一却重新坐回了原地,静静闭上了眼睛,胸中翻滚着的那些预感如同火苗,一点一点将他的血液烘烤沸腾。
虽然池田屋一事之后新撰组得到了暂时的休息,但这样一来,几乎等于吹响了双方战争的号角,恐怕从此之后这平安京都将再难平安,他们也都将被时代的浪潮卷裹着向前,就如同过去的那么多人一样。
他们所为之效忠的幕府究竟可以成为笑到最后的源氏,还是会成为殉国的平家……
“要在轮到我们出场之前好起来啊……”
斋藤一抬起头,对着天上的云丝发了一会儿呆。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今天却仿佛那么大的雨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日朗风清,夏日蝉鸣,太阳晒得人想要眯眼睛。
原本该是个很容易收拾出好心情的,绝佳的好天气。
☆、人世成局
八重一觉睡了好久,直到太阳西沉,她才饿醒了过来。
可她爬不起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不仅没力气站起来,也没劲说话,甚至连抬手摸摸自己脑袋到底已经发热到什么程度了的力气都没有。
浑身都因为发烧而疼痛难忍,宁愿一头撞在墙上把自己撞死了才算舒服。
可她却知道这样绝对不行。
吉田稔磨让她一定要活下去,而她再这么烧着就要死了。
如今可以依靠的父母和相熟的所有人都死了,而只园那些邻居家里谁也不比谁家更好一点,回去求收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少,够不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但现在,此刻这个时间点,能靠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了。
小小的八重心里默默地提醒着自己这一点,然后深吸了几口气,默默地开始积攒力气。
刚睡醒会无力是正常的,而生病了会无力也是正常的,只要刚睡醒的劲头过了,一定就能积攒一点足以让她呼救的力气来。
她就这样靠在墙边,默默地,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的呼吸,约莫数了五十下之后,她才看到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街上闪过了一个身影,不等思考,立刻就沙哑着声音开了口。
“救……救命!”
那边的身影匆匆而过,仿佛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闪了过去,从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