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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浮薇闻言一想,还真跟方才招呼她们上楼的伙计装束仿佛。
“咱们继续吃茶吧!”她正想着别再伏在栏杆上偷看了,万一欧阳渊水忽然抬头,继续上来纠缠怎么办?
只是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见欧阳渊水露出个矜持而又得意的笑容,跟着那人在屋檐下走了段路,毫不迟疑的进了一座华丽的门户。
郗浮薇四人目光上移,盯着那花团锦簇的“眠花楼”三个字的招牌沉默良久,良久……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年轻权贵
“真没想到欧阳先生是这样的人!”片刻后,还是姚灼素面红耳赤的开口,打破了沉默,“还好沈姐姐意志坚定,没被他迷惑。”
郗浮薇笑着说道:“原也没打算高攀他一个举人老爷。”
她一点都不想听众人对自己的安慰,所以立刻转了话题,“我看这雨一时半会的不会停,这时间也快正午了,不如咱们就在这里用饭吧?”
姚灼素连忙说道:“姐姐请了茶点,这午饭该我了!”
“咱们今儿个又不是专门出来吃饭的,等下还要下去逛呢!”郗浮薇提醒,“所以这午饭也是我请,逛街时候的零嘴,还有回去给姚姑姑跟傅姐姐带的吃食,可全部都得你来了。”
零嘴什么的肯定没有在这茶楼吃饭花的多,姚灼素知道这是郗浮薇刻意照顾自己,想推辞来着,但她口齿哪里有郗浮薇伶俐?
争了几句,就被郗浮薇堵了个哑口无言,只能看着这位沈姐姐喊了小二上来,将茶楼的几个拿手菜都点了,还要了壶不容易醉人的米酒。
酒菜下肚之后,大家的关系顿时又亲切了不少,黄苏跟绿莎喝了几盏,有些熏意,说了好些邹府下人之间的秘密。
大概就是谁跟谁是亲戚,谁跟谁其实相好,谁跟谁有什么恩怨之类……郗浮薇跟姚灼素偶尔点评几句,也都没往心里去。
姚灼素是在邹府寄人篱下,不敢多事;郗浮薇则是听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些消息能派什么用场,自然懒得上心。
这么着,一顿饭吃到了晌午后,看着雨渐渐的停了,面前也剩了残羹冷炙,方想起来还要去给傅绰仙买礼物。
“你们两个该不会已经醉了罢?”米酒虽然是郗浮薇要的,但她素来节制,不过略饮两盏,倒是绿莎跟黄苏,作为丫鬟,伺候的又是客卿,并非邹家要人,平素饮食到底清淡,难得有大吃大喝的机会,不免贪嘴,都吃了个肚儿溜圆。
这会儿郗浮薇跟姚灼素商量着要走,她们两个闻言站了起来,都有点东倒西歪。
郗浮薇见状担心的问,“还撑得住么?不然你们就先在这里坐一坐,我给你们叫壶茶水醒醒酒。”
绿莎跟黄苏都说没问题,但说是这么说,只看她们脸色涨红眼神迷蒙的样子也不可信。
郗浮薇遂叫小二打了水来给她们洗脸,又让撤了席面,沏了壶清茶,配了四色糕点让她们坐着,自己跟姚灼素则是:“下头摊子又摆出来了,咱们去瞧瞧,等下再过来接她们。”
绿莎跟黄苏硬撑着送她们到楼梯口,非常的愧疚:“奴婢们嘴馋,叫沈先生跟姚姑娘见笑了!”
“原是说好了随意的,也是这店家的米酒后劲大,咱们之前没来过,不知道。”郗浮薇安慰几句,看着她们回去了雅间,这才跟姚灼素一块下楼。
姚灼素边往下走边跟她说:“我方才在楼上看到一家卖钗环的摊子,远远看着似乎样式挺多的。咱们不如先去那边看看?”
郗浮薇正要点头,就听见底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跟着有人不忿的质问,但质问很快变成了痛嚎跟求饶。
两人一惊,下意识的在楼梯上站住了脚步。
片刻后,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纯正的官话,带着养尊处优者惯有的居高临下与漫不经心:“让他们几个过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声!”
“……”一阵死寂后,有个似乎是想圆场的人强自镇定道,“这位公子,他们眼拙,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话没说完就是“啪啪”两个清脆的耳刮子,跟着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里头的漫不经心就淡了,掺了不少阴鸷的意味:“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没让开口,也敢站出来插嘴?!”
这下子下头彻底没了声响,显然都被镇住了。
楼梯上的郗浮薇跟姚灼素有点面面相觑,对望一眼,互相比了个手势,就是先不下去了,免得莫名其妙被卷进风波里。
其实姚灼素是想索性退回雅间的,但她才举步,就被郗浮薇拉住:这时候楼阁都是木制的,楼梯也是,就算她们都是身姿轻盈的女眷,上下之际也难免有动静传出来。
之前底下一干人吃着喝着谈笑着,这点儿动静还很容易被忽略。
如今都静可闻针了,再走回去,嘎吱嘎吱的,只怕就要引起底下那位的注意了。
姚灼素本来胆子就不大,意识到这点后,立刻就乖乖儿扶着栏杆等,暗自期盼底下那位赶紧发作完走人了。
只是那人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弄的底下肃静良久,气氛越发紧张了,才有个听着像是奴仆的人,低声问了几句……因为隔了两截楼梯,对方声音也不是很高,听的不是很真切,大概就是心疼那人的身体,说是才赶了路,要不要先用点东西垫一垫?免得饿坏了。
说话的这人似乎在主子跟前还有点地位,开口之后,那人“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这一瞬间,整个酒楼都有点如释重负。
“这底下鱼龙混杂的,哪里是您待的地方?”之前开口的下人就说,“公子还是上楼去吧!楼上必然清净些。”
说着也不要小二引路,径自吩咐侍卫上楼检查,“看的仔细点儿,别让什么猫儿狗儿的,再扰了公子的兴致!”
郗浮薇跟姚灼素听到这话,都有点不知所措,郗浮薇想了想,低声说道:“人家上来的时候看到咱们站在这里,还以为是故意听壁脚,可是尴尬,不如就下去一截,让他们知道咱们是下楼的。”
于是就往下走去,正在一个转弯的地方,跟两名侍卫照了个面。
这一照面,郗浮薇脸色微变:这会儿底下的只怕不是寻常富贵子弟!
盖因这两名侍卫看似衣着朴素,通身的气势却绝对不是闻家邹家这个级别的护院能有的!
尤其是望过来时的眼神,戒备而锐利,丝毫没有因为郗浮薇跟姚灼素只是女眷,还是看着美貌又柔弱的女眷而放松。
刀子似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上上下下的刮了一遍,却没有一点点猥。亵跟欲。念,而是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片刻后,他们才默不作声的让开路。
郗浮薇道了声谢,拉着姚灼素走过去,只觉得姚灼素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有点被吓到了。
两人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也正好跟底下大马金刀坐在门口的桌子边的人打了个照面。
说起来这人比在楼梯上听动静的时候想象的要年轻,望去不过十八。九岁,修眉俊目,相貌很是秀美,肌肤尤其的好,寻常女孩子只怕都没他这份白皙,一看就是富贵乡里娇养出来的。
穿着一袭大红锦袍,愈加衬托出这份肤光胜雪。
郗浮薇暗自揣测,他方才的发作,是否就跟这份白皙有关系?
因为她们一行人上楼的时候,就有人咬着耳朵说了些轻浮的话,被她瞪了才有所收敛。要是那几个人也一直没走,看到这位进门,说不定就是旧病复发……只不过这位可不比郗浮薇一行好欺负。
这么想着,郗浮薇也不敢多看,目光一触即转开,还故意踏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姚灼素的视线,避免她流露出不该流露的神情,得罪这位。
但转开视线时,她眼角余光发现,这人腰间束的赫然是一条玉带?
“难道是应天府那边来的贵胄?”郗浮薇心中惊讶,暗道,“或者是随陛下出征草原的军中子弟,因故返回应天府的路上经过济宁?”
国朝对于衣饰的品级,具体来说,是太祖皇帝陛下对于这方面是看的比较紧的,庶人连衣物的颜色能够选择的余地都很小,更不要说玉带这种自古以来都是权贵才能用的物件了。
像欧阳渊水,在兖州府也算一号人物,毕竟他这么年轻就高中举人的士子,已经是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榜样了。
可他也没资格用玉带……他就是将来高中状元之后跨马游街,这样的风光了,想要堂而皇之的勒上玉带,正常情况下,也还有的熬。
郗浮薇所以越发觉得这茶楼如今非久留之地,都有点懊悔让绿莎跟黄苏留在雅间里醒酒了!
但转念一想,那俩丫鬟这会儿走路都不稳,要是刚才一起下来了,不定在楼梯上跌跌撞撞的,弄出许多动静来,反而一上来就把这位得罪了,倒是替底下这些行事孟浪的人分担了怒火。
“这俩女子是谁?”郗浮薇带着姚灼素,低着头,也不去看不远处被砸的桌椅,正要加快脚步离开,不想身后忽然传来那人的询问。
被询问的应该是茶楼的掌柜,战战兢兢的道:“公子,那是楼上雅间的客人。”
“看打扮也不像是小门小户,怎么出门在外连个丫鬟都没有?”那人撑着一侧的脸,偏头看过来,眼神诡异,从他开口关注郗浮薇跟姚灼素起,就有侍卫走过来,拦住了两人,只能转过身,看他要怎么着。
就听那人慢条斯理的说道,“看着很是可疑,抓起来,等下送本地锦衣卫所去,让他们好好查一查,是什么来路?”
姚灼素闻言大惊失色,脸上刷的就是惨白!
郗浮薇也愣了一下,心说两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自认为够乖巧够识趣了,怎么也会被他针对上?
心念电转,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口无遮拦的国公
“公子您误会了!我们都是良家子,带了丫鬟出来的。”按照郗浮薇的话,是不介意被送去锦衣卫所的,毕竟她本来就是在给锦衣卫做事,去卫所想必也就是走个过场。
受到这样的对待后,正可以有理由去跟沈窃蓝哭诉,然而姚灼素不知道她底细,听说要跟锦衣卫打交道,顿时就吓的脚都软了,哆哆嗦嗦的解释,“只是不知道这家的米酒后劲大,方才两个丫鬟贪杯,这会儿有些醉了,所以留她们在楼上雅间少坐醒酒,自己下去楼前的摊子上买些东西。”
她急切道,“公子若是不信,可以派人上去看,临街最左边的雅间就是。”
“是吗?”那红袍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忽然道,“但说你们没带丫鬟可疑,不过是随口扯个理由而已,我就是看你们生的美,想找点麻烦,怎么办呢?”
姚灼素一下子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于是那公子就看向郗浮薇,“你呢?你有什么说的?”
“寒微之人,能说什么呢?”郗浮薇看着他,“只望徐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们计较罢了!”
姚灼素闻言有点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那红袍公子也“咦”了一声,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嘿然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民女哪里来的消息灵通?”郗浮薇摇头,“不过是想着事必有因,公子看着就不是寻常人,纵然刚好被人扰了兴致,也犯不着拿我们两个恰好路过的女流之辈出气!所以想着,莫非公子本来就想为难我们吗?然而我们的身份,如何得罪得了公子这样的人呢?思来想去,约莫是跟庄老夫人的寿辰上……”
那红袍公子抬了抬手,示意她闭嘴。
这个动作等于承认了他跟徐景鸳有关系了,所以怕郗浮薇会提到徐景鸳,叫这儿一群闲人听了进去,日后街头巷尾的散播,坏了名节。
红袍公子止住郗浮薇的话之后,有一小会儿的踌躇,似乎没想好要怎么继续下去。
这时候上头的侍卫下来一人禀告,说是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与事。
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仆,就请他上去:“这底下什么人都有,实在碍眼,公子还是上去雅间里坐着罢!”
“让她们也上来!”红袍公子就指了指郗浮薇跟姚灼素,说道,“有点意思。”
也不知道他这有点意思是说谁。
姚灼素跟郗浮薇对望一眼,眼中都是不情愿。
只是身侧很快就有侍卫围上来,用眼神跟手势示意她们上楼。
“公子您不能这样!”姚灼素见状,鼓足勇气说道,“我们都是邹家的女先生,你这么做,不怕没法子跟邹家交代吗?”
她这句话说的很急,急到郗浮薇根本来不及阻拦:姚灼素约莫是没注意到那红袍公子的腰带,更没猜到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抬出邹府来,以为可能有用。
但实际上,就是邹知寒夫妇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的。
那红袍公子闻言头都没回一下,脚步不停的上去了。
而两人身侧的侍卫,神色已经有点冷:“这位姑娘还是不要折腾了,别说什么邹府,就是这兖州府的布政使来了,也只有给我家公子请安的份!”
姚灼素这才意识到那红袍公子的身份何等不简单,脸色就是一白。
郗浮薇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我看他就是想问问话……那样的贵人,什么没见过?”
所以,未必会做出什么见色起意的事情。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两人被迫上楼后,进了最好最大的一间雅间,里头那红袍公子已经落座,面前摆满了茶点果子,只是基本都没动,就拿了个茶碗慢慢喝着,见她们进来,立刻放到了小几上。
郗浮薇瞥了一眼,发现那茶碗是鎏金雨过天青瓷的,不是茶楼里的东西,大概是他们自己从应天府带过来的?
“继续说你是怎么猜到本公子身份的?”红袍公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在主位上,挑高了一侧的眉,朝郗浮薇示意。
这动作多少有些轻佻不羁,让姚灼素下意识的朝郗浮薇身后躲了躲。
郗浮薇神情平静道:“民女方才看到您腰间的玉带,又听您官话格外正宗,想着约莫是应天府或者陛下帐下过来的贵人。只是就民女的身份,唯一可能跟您这样的尊贵人扯上关系的,大概也就是庄老夫人寿辰上,同徐小姐还有宋小姐的一点误会了。”
那红袍公子说道:“那你为何不猜本公子是宋家子弟?”
这当然是因为你开口就说要把我们送去锦衣卫所,然后锦衣卫就是专门替皇帝监察天下,盯着文武百官有没有做坏事的……正领了开河重任的宋礼跟他们打交道只怕都得存着几分小心,免得落下把柄被拿去当成功劳,何况是宋家子弟?
也就是定国公这种皇亲国戚,既有徐皇后跟忠湣公的余荫在,又没严厉长辈在上面管着,还正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没什么不敢管的闲事,没什么不敢捅的篓子,会主动跟锦衣卫叫板。
不过郗浮薇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因为公子风采过人,不像是尚书子弟能有的气象。”
“本公子也觉得你不像是区区女先生能有的镇定。”红袍公子,或者应该称他定国公徐景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的说道,“难怪能让景鸳吃亏……有点意思。”
郗浮薇可不认这罪名:“民女岂敢对徐小姐不敬?”
“你对她不敬也没什么。”徐景昌不在意的说道,“她对我这兄长也算不得很尊敬,三天两头的跟我吵架……要不是我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子,早就收拾她了,还能让她活蹦乱跳到现在?”
听他语气,徐家兄妹关系似乎不怎么好。
然而到底是一家人,血浓于水,郗浮薇不会因为他这会儿这么一句话,就放心的诋毁徐景鸳,只低着头不说话。
徐景昌又说:“你旁边这个,是谁的人?”
姚灼素闻言有点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怯生生道:“民女……民女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她确实不太明白这都怎么回事,听郗浮薇的话,好像已经知道这位是谁了。
但在姚灼素,至今脑子里一片混沌,糊涂着呢。
“早不到邹府,晚不到邹府,偏偏这眼接骨上到邹府,说没问题谁信?”徐景昌淡淡说道,“别装模作样,本公子一向脾气不怎么好!”
姚灼素吓的瑟瑟发抖,使劲儿扯着郗浮薇的衣袖,仓皇道:“民女是邹府的人!”
其实郗浮薇对姚氏母女的来路也有所怀疑,不过这会儿见姚灼素都快瘫软在地了,犹豫了下,还是替她求情道:“姚妹妹素来胆怯,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这种废物看着也不像是能做事的样子。”本来以为徐景昌未必会理会自己,甚至没准还会迁怒,谁知道这人盯着姚灼素打量了会儿,嗤笑一声,却出乎意料的息事宁人了,摆了摆手,“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