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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夫人伸出来的手僵在空气中,掌心中还躺着一个精巧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用的布料是上好的云绣锦缎。刺绣用的丝线,也是极好的上乘丝绸。甚至连两只鸳鸯的眼睛上所用的黑珍珠,也是难得一见的。
更何况,上面还用了四颗同样大小的。
这荷包的价值,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衡量的。其价值,虽比不过血红玉镯,却也相差不多了。
三房的大手笔,厅内的一众人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人说破。
张笑笑不接,那其中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了。
她认宁老太太,认宁远山,却不认三房的人。
四房的女人见此,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这女人虽然身份低微,配不得他们给出什么好礼物。
可架不住老太太喜欢啊!
老太太这些年虽不怎么管府里的事情,可老太太手里有银子啊!
如今的宁府就是个空架子,外面看上去风光,里面早不知道亏空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有老太太手里的那笔钱,那他们这一辈子便真正吃喝不愁了。
三房夫人有些尴尬,却还是将手往前推了推:“三舅母知道,三舅母的礼物比不得你二舅舅的有价值,姑娘定是嫌弃了。”
说着,竟还很是失落地垂下头,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
张笑笑并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向老太太:“外祖母,我……”
她一脸为难,似是不知道该不该接三房的礼物似的。
不等老太太答话,宁远已经出声:“笑笑,你不必纠结。她不算是什么舅母,不过是个扶正的小妾罢了。三婶如今住在宜兰园里,你若是有空,一会儿去看看你三婶就是。”
这话似是在向张笑笑解释三房夫人的身份,又似是在提醒三房夫人注意自己的身份,她可当不得张笑笑叫一声“舅母”。
张笑笑心中冷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扭头看向宁远的时候,眼底染上浓浓笑意。
宁远见此,也知道的她是故意的,不由得也是一阵轻笑。
“二小子,胡说什么呢!媚儿怎么就不是你三婶了?!宜兰园那个女人蛇蝎心肠,哪里配得上做你的婶娘,你莫要胡说八道!”
宁三爷终于出声了,一出声,就是对宁远的教训。
他身边的女人早已如梨花带雨一般地落了泪,乖乖巧巧的模样依偎在他身后,那一副娇柔的模样,不管是哪个男人见了,怕是都会心疼吧?
张笑笑撇撇嘴。
果然自古的白莲花都是一样的!
连招数都相差不离!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是演给谁看呢?
真当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瞎子,都看不出她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么?
老太太已经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满:“老三,管好你这小妾!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人,上不得台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今日又是什么日子。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又想着要魅惑哪个?”
老太太到底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也是见惯高门大院后院女人的争斗的。这三房夫人的这副模样,可真是小儿科的很!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也不知道那些个男人是怎么长的眼睛,怎么就偏偏看得上这样的女人?
老三和老四的娘,就是这副模样的女人。
当年,若不是她娘家够硬,怕是她也逃不过老三媳妇,被驱逐的下场了。
因此,老太太对这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可真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也因此,每次见到三房这个由妾室扶正的女人,她就没有好脸色。
老三夫人也知道老太太不待见自己,因此每次在老太太面前都是一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模样,誓定要将一个好媳妇的模样做好,给老太太看,也给她男人看。
男人的眼睛被迷惑了。
但老太太的眼睛却是雪亮的。
“母亲!媚儿不过是被人下了面子,又不敢生气罢了。您何必如此针对她?”老三当然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如今的媳妇,可他心里又联系媳妇这个可人儿,所以不论什么时候,对这个媳妇都是极其护着的。
听到这话,张笑笑不屑地在心底撇撇嘴。
这是在指桑骂槐,说她不懂事,下人面子呢!
揭她身份之短的人又不是她,这个锅,张笑笑表示,她可不背!
所以,她便垂首敛眸,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宁远见她如此,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懂得感谢为何物的!
他都好心好意帮她一次了,她居然撂挑子,彻底不管了。
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到底也是因为他,她今日才会来宁府的,也才有了之后的这些糟心事儿。
“三叔是在说我么?”宁远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宁三爷。
从他回来,宁家的一切便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如今,他才是真正的宁家家主,而且是拜过宗祠的。
旁人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这个宁家,他便是权威,旁人又能说什么?
自宁远一回来,一家人便都见识了他的手段,哪里敢对他有什么不满?
一件宁远说话,宁老三顿时缩了缩脖子,眼底露出一丝畏惧:“二小子,三叔哪里说你了?是那臭丫头不识好歹,哪里与你想干?”
如今,宁远手里也把持着他们日后的生活成本呢!
若是得罪了宁远,他不给他们拨钱了,他们如何还能在人前风光?
宁远冷哼一声:“臭丫头?三叔是忘了方才我父亲说过什么话了不成?大伯母不懂事儿,三叔也是个无知妇孺么?”
宁远这话不可谓不重的。
无知妇孺,那可不是普通人担得起的称呼!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若是被人所是“无知妇孺”,那他以后还怎么出去混?
宁老三顿时瞪大了眼睛:“二小子,你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了?我可是你三叔,嫡亲的三叔!你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难不成,你跟这丫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成?”
“去你娘的!”猴子一听这话就怒了。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已经一个闪身,一拳打在了宁老三的脸上。
“嗷!”一声痛呼,宁老三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一丝血迹来。
老三夫人连忙扶住自家男人,痛呼一声,眼泪继续扑簌簌地落下来:“相公,相公,你没事儿吧?疼不疼?”
眼泪边落,她一边用手里的帕子轻轻地去碰宁老三的脸。
宁老三虽然很怂,在自己女人面前却也还算是个爷们儿。
这会儿见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一脸心疼。
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连忙柔声安慰:“没事儿,我没事儿,媚儿,别哭。乖,别哭。你瞧,眼睛都红了。”
张笑笑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秀恩爱么?
可惜这把狗粮,她不吃!
一点儿都不够甜好么?
这种矫揉造作的关心,也就宁老三那种没脑子的男人才信了。
“宁老三,你最好把你那张臭嘴给小爷管好!若是再叫小爷听到一句诋毁我家笑姑娘的话,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猴子早已将张笑笑当做了自己的朋友,哪里肯叫旁人欺负张笑笑?
况且,今日张笑笑是跟着他来到宁府的。
若是张笑笑在宁府被人欺负了,那他这个千户也真是个摆设了!
宁老三这才知道打自己的人竟是这位燕公身边如今最得宠的侯千户,一时间一口气血涌上喉咙口,却吐不出来,好不难受。
宁老三一张脸阴晴变化不定,张笑笑看得觉得好笑,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
屋子里的人这才注意到猴子的存在。
方才他一直在人群外围,还坐在了那里,这里的所有人注意的焦点都落在了张笑笑的身上,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此时见他居然也在,不由得有些奇怪。
大房没有给张笑笑见面礼,就被二房抢了先。
三房给见面礼,得到的却是这么一番冷落,如今还加了一拳。
四房的几个人顿时神色各异,观望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拿礼物了,以免被人落了面子。
张笑笑也乐得自在,懒得去应付那些人,因此倒也不甚在意。
捏了捏手心里握着的暖玉,她的视线转到宁远山的身上。
她总觉得,这位二舅舅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种感觉,她没办法形容。
但就是觉得很是奇怪。
好像……好像……
是了!
好像他是认识她的!
而且,她也是他嫡亲的外甥女!
这个认知让张笑笑心中一阵震惊,却又说不出来这种怪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
一场闹剧在沉默中落下帷幕。
老太太扫了一眼厅里的子孙,懒懒地摆摆手:“罢了,你们去吧。我们娘们说说话,你们就不要在这里站着了。”
正文 第143章 此事说来话长
第143章此事说来话长
说是娘们儿之间说说话,其实最后留下来的也不过就是张笑笑罢了。
老太太看着张笑笑,真是像是在看自己的嫡亲的孙女儿似的,那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能挤出水来。
猴子和宁远也被赶出去了。
一出了大厅,三房和四房的人便都匆匆离开了。
大房夫人朝着宁远山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却没有走。
她家男人还在这里,她当然不能自己独自离开的。
宁家老大从进入大厅起,便一句话未说。而今,出了大厅之后,他却突然开口对宁远山道:“二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宁家老大的眼神好似能穿透宁远山的内心,窥探到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似的。
宁远山心中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疑惑地看一眼自家大哥:“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我的那些事,你不是都知道的么?”
宁家老大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
这位二弟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家里的人都当他是个混不吝。唯有他知道,这个弟弟是多么的能干。
他是看不上宁家的家业。若是他看得上,如今的宁家只怕要比以往更上几个台阶的,哪里会是如今这副落败颓唐的模样?
宁远山微眯着眸子,眸底光华流转,笑意浓郁。
他一向看事最是通透的。
旁人都当这位大哥是个宽仁厚爱的主,即便当初老三和老四合起伙来对付大哥,想要争夺家业,在旁人眼中,也是大哥受了骗的。
可他却知道,大哥绝不是别人眼中看到的那抹简单的。
当年老三老四夺家业的事情,大哥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如今还未可知。但他清楚的知道,大哥参与其中,跟老三老四一起,将宁家偌大的家业瓜分地干干净净的。
这半年多来,若不是娘亲手里还攥着她那一份嫁妆,这些人怕是早就已经天南海北,过自己的自在逍遥的日子去了,哪里还肯留在这空荡荡的宁府?
“没有么?”宁老大状似无意地开口,随即憨厚一笑,“没有便最好了。我们是一家人,二弟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别瞒着我们,自己一个人扛着。”
“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哥。”宁远山一脸感激。
多年的兄弟,一母同胞,可到底在利益面前,分道扬镳。
老大一房最后离开,只留下宁远山看着远方的落寞背影。
他轻轻叹息一声,仰头看向头顶的那片蔚蓝:“小时候,总是日盼夜盼,希望可以快些长大。如今终于大了,却又有些羡慕年幼时的无拘无束了。人啊,总是不知足的!”
听到父亲的这番话,宁远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开口:“‘欲望’最是无穷尽的。”
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
父子二人都仰头看着头顶的那一片蓝天。
许多时候,无声的交流比有声的言语更加地深入人心,也更容易让彼此的心更加地贴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猴子终于站得有些不耐烦了:“我们你们父子俩,是要做望妻石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我都要饿扁了!宁管家,来来来,快准备些吃的!小爷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是打算饿死小爷我么?!”
这位侯千户说话最是没有顾忌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一脸的轻松。
宁管家有些无奈,却也不得不答应一声,又询问地看向宁老二父子:“二老爷和少爷呢?现在要开始传膳么?还有老太太那里……”
父子二人回过神来。
宁远山淡淡地看了儿子一眼:“我回去吃。”说着,袖袍轻摆,人已飘然而去。
宁府的人早已经习惯了二老爷的这番作风的。
他向来与府中的人不甚亲近的,即便是对老太太,也总是显得格外地疏离。
看那样子,有时候好似与宁府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可有时候,府里有事,他却又第一时间出现,帮府里渡过难关。
这些年下来,没有人能摸透这位二老爷的心性。
所以,见二老爷如此,宁管家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将询问的视线转向宁远和猴子。
宁远思索片刻,抬脚重新朝前厅走去:“传膳吧!我们同祖母一起用膳。”
“是。”宁管家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猴子忙不迭地跟在宁管家身后:“宁叔,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宁管家的嘴角抽了抽,脚下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这位爷,说是燕王身边最得宠的千户,可却是个没脾气的,人也混得很。
但凡来府上,就跟那饿死鬼投胎似的,好像几辈子都没有吃过吨饱饭。
往日,一进府,他就自觉得钻到了厨房去了。
今日因为有张笑笑在,他这才委屈自己在院子里多呆了好一会儿呢!
如今终于有机会去厨房,他如何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宁远也早已见惯不怪了,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猴子,抬脚进了大厅。
厅里,张笑笑和老太太双手交握,老太太笑得一脸开怀。
而她身边的女子那娇嫩美好的容颜上,也是遍布笑容。
宁远一下子看呆了。
这女子,本就是他喜欢的人,如今她巧笑嫣然的模样,在他眼中,便是越发明媚动人了。
似是感觉到了宁远毫不避讳的目光,张笑笑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宁远回过神来,敛去眸底的痛色和失落,笑着上前:“要用午膳了,就来叫你们。在说什么呢,聊得这样开心?祖母好似已经许久未曾笑得这样开心了。”
张笑笑含笑不语。
老太太看看孙子的神色,一眼便看出他的心事,却并不点破,只是就着孙子的文化开口:“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些某人做土匪的时候的趣事罢了。”
一听这话,宁远便有些无奈地笑起来:“祖母,你又打趣我!”
“我竟不知道,你们二人是在山寨里认识的。这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了。”若是这姑娘没成亲,那亲上做亲,当她的外孙媳妇,那该多好!
老太太心中有些遗憾。
宁远笑道:“自然是一种缘分!我那日若非心血来潮,也不会被人叫小屁孩儿了!”
至今他可还记得,当时在地牢里的情形呢!
那个娇俏的声音,虽然未曾见到人,却叫他再难以忘记。
张笑笑撇撇嘴,也是笑得分外开心:“你还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明明是土匪头子嘛,居然自己跑到地牢里去坐牢,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几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宁管家才与猴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二少爷,午膳已经准备妥当了。”宁管家站在门外,通报一声。
猴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进来,见三人脸上都带着笑,也不理会,只是跑到饭厅里,朝外招呼:“宁叔,快让他们上菜!我都要馋死了!”
对于这位嗜吃如命的侯千户,宁府的人只能表示无奈。
宁管家询问地视线落在宁远身上。
宁远点点头。
宁管家这才招呼身后的众人,将手中的菜盘一一放下。
老太太牵着张笑笑的手向饭堂走去:“走,我们吃饭去。”
“诶!”张笑笑答应一声。
尽管她是用过午膳才来的,但她哪里舍得拂了老太太的心意?
她本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如今不管如何,总算有了一个疼她爱她怜她的亲人,她自然是竭尽自己的所能护着的。
一行人在饭厅就坐,认真安静地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