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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男声。
她闪了闪眸：“你不是人？”
他道：“自然不是。”
她盯着他的侧脸，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即使没有血色也让人十分心动，如果还活着那得多迷人。
“你一点也不吓人。”也不知道前任房主是怎么被吓死的。
“每个人眼里的我都不同，”他站在床边，声音冷淡，“只有心无杂念的人才能见到我最真实的模样，心思不纯的人见到的自然是最恐怖的我，死相恐怖的我。”
“心无杂念？”她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我心里的杂念可多了。”
她破坏了许多人的人生，造就了许多冤孽，心里哪里还能没有杂念？
“你的灵魂是干净的，”他平静的说，“你的灵魂和身体不符，借尸还魂吗？”
“……”她很惊诧的抬眼看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他别过头，“我是鬼魂，阴差阳错成了鬼修，自然能看透你，你和我很像，却又不太像。”
像的是她也是死后的灵魂，不像的是她的灵魂有约束。
“你曾经是这里的主人？”
“我的故事，你要听吗？”
“洗耳恭听。”
他叫浮寻，曾是这笑醉城里的才子，虽是一介男儿，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武艺，足智多谋，被许多人追求，他却偏生是被一个商人打动了。
他成为了她的正妻，她宠他入骨，主院让他亲自提名，清风院那牌匾就是他亲手刻画的。
然而也仅仅只是一年。
他无所出，她渐渐厌倦了他指手画脚，纳了多房侍君。
爱他时他的出谋划策在她眼里是聪明可人，不爱他时他在她眼里烦不胜烦。
纳了很多侍君之后她终于有了孩子，而他也越发不受她待见。
他本是洒脱之人，便自了一个偏僻小院里过清闲日子，本以为可以安度余生，却偏偏有人觊觎他的正夫之位。
在他妻主的默许下，他生生被一个得宠的侍君弄死。
含冤而死，他十分不甘，灵魂不去，吓得这家人疯的疯，跑的跑，从此这里也就成为了让人避之不及的凶宅。
一经数百年。
听到他语气淡然的说完他的前生，莫小酒忍不住道：“你当时怎么就不自请下堂呢？离开她，你的下场也不至于这么悲惨。”
一个惊才艳艳的男子竟然就这样被渣男渣女害死，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怜。
“身为男子，嫁了人之后不管好赖，当一辈子忠诚，自请下堂为人所不耻，”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仿佛说的那个人不是他，“当时观念已根深蒂固，我只想着在那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安度余生，哪里想到他们这样容不下我。”
“观念害人啊。”
“木已成舟，我没能投胎转世，却也学得了鬼修之术，或许有朝一日修得善果，我能重塑肉身。”
“祝愿你得偿所愿。”
“多谢。”
第七十四章 太子不好找（四）
“书房那幅梅花画后有暗格，那里面有我生前留下的银钱，梳妆台上的饰物也值不少银子，你有需要就用了吧，反正我已经用不着了，难得你我有缘。”
这是浮寻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
因为这一番聊天，莫小酒直到深夜才睡着，等她醒来的时候，谭家爽已经不在房间里，走出去才看到他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发呆。
听到开门声，他站了起来：“你醒了？厨房里热着水的，我去端过来给你洗脸。”
“……”
洗漱完毕，她笑问：“你都敢一个人出房间去厨房热水了，是不是不怕了？”
“一觉安睡至天亮也没什么事情发生，想来也是安全的，何况青天白日的，就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这个时候出来作乱吧。”他才不会说他怕得要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试探着才摸到了厨房。
她当然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摸索着找到了书房，从暗格里取出一匣子金银来。
看到匣子里的金元宝银元宝，谭家爽瞪大了眼睛：“这这……”这些钱够好多普通人家过一辈子的了！
“这个宅院现在是我们的，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我们的了，”她从中取了一把银子放到了钱袋里，“走，我们出去置办东西。”
“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有暗格的？”
“自然是它的主人告诉我的。”
“……”
谭家爽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莫小酒很大手笔的给她和谭家爽都置办了锦衣玉服，还买了粮食调味以及各种菜等厨房用品。
一路上谭家爽都有些飘飘然。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一身衣服，他们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就是真正的大户人家。
有了钱，莫小酒改变了些原来的计划，直接在繁华地段租了个铺子，装修也没换，直接换了个牌匾，又在后院里腾出一块地弄上许多桌椅，前面铺子直接改成挂着各种文房四宝琴棋书画。
牌匾并不复杂，只写着“学院”两个大字。
她又亲自写了个告示贴在外面。
“学院即日起开始招生，年龄30岁以下，男女不限，学费全免，包住不包吃，有意者进店报名，于下月初六正式开课。”
内容简单明了。
莫小姐和谭家爽直接坐在柜台里等待着第一批学员，没人来报名，她就直接在店里开始教他识字写字。
直到第三天，学院才迎来了第一个人。
进来的人是个看起来已经二十岁的女子，穿得并不华贵，但也不算差，站到柜台前拢了拢衣襟：“你们这里免费招学生？”
莫小酒示意谭家爽去另一边练字，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没错。”
那女子皱了皱眉：“没有利益的事，为什么要做？免费教人读书识字，真的有这等好事？”
“因为梦想，”莫小酒一脸正色，“我一直想要成为一个老师，能把我所学的知识教给更多的人，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我既然不缺钱，为什么不可以免费教人？”
那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气。
“再说，我只是免学费，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所需要的东西都要自备的，比如文房四宝。”莫小酒又加了一句。
那女子点头：“应该的，我要报名。”
莫小酒把一个崭新的本子递给了她，以及一支蘸好墨的笔。
她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我不会写字。”
莫小酒神色自若的收回来：“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写上。”
“王莲，”她脸色微红，眼神坚定，“我娘说，希望我成为一个像莲花一般的女子。”
“真巧，我的名字也有一个莲字，”莫小酒写上她的名字，放下笔，微微一笑，“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娘应该是希望你成为这样的女子。”
王莲满目疑惑，显然是没听懂。
“这话说的是莲花的品格，生长在污秽的环境中，却能保持自己的高洁，不被污秽所影响。”莫小酒笑眯眯的解释。
王莲点了点头：“谢谢你，老师，我一定不负娘和你所望，拥有和莲一样的品格。”
“好，你回去吧，莫要忘了，我们大年初六开课。”
“必定不忘。”
有了第一个学生上门，后续的学生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来，莫小酒兴冲冲的就拉着谭家爽一起到街上置办年货，还一人买了一身大红衣裳大红披风，连带着给浮寻也买了一身红袍。
当一向冷清寂灭的宅院挂上红灯笼，新对联，窗花等喜庆的东西，浮寻突然出现了，无神的双眸微微跳动。
“这样的场面我都快忘了多久没见过了。”
谭家爽此刻在厨房忙活着弄年夜饭，院子里就只有莫小酒一个人。
她照顾着浮寻，笑眯眯的进屋拿了火盆和那身红袍，又拿了纸笔：“浮寻，快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烧新衣服穿。”
“不必了。”
“快说。”
他们两两相望，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把生辰八字告诉了她。
当看着火盆里燃烧殆尽的衣服突然穿在他身上时，她一脸惊叹：“原来真的有这种操作。”
他面色平静：“只有还存在的鬼魂能够收到为他而烧的东西，魂飞魄散或者已经投胎转世的人并不能。”
“那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烧给你。”
“……好。”
浮寻和她聊了几句又消失了，她索性跑到厨房去给谭家爽打下手。
年夜饭摆上桌，他们俩都换上了新衣服，坐在了饭桌前。
浮寻突然出现：“你们穿得倒是像一对新人。”
谭家爽脸色突地苍白，表情又惊又惧。
莫小酒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他是浮寻，这家宅院的主人，我们这段时间的所有花销都是他给我们的。”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浮寻慢悠悠的坐在了她的另一边：“倒也是一个心思纯善的人。”
她这才有心思回应他先前的话：“我倒觉得我这像是同时娶了两个，左拥右抱。”
他们三个人都是大红衣裳，不知底细的人看到了确实会有那想法。
谭家爽好似平息了下来，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眼神的惊惧慢慢被压了下去：“多谢浮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与家莲是血亲。”像是一对新人那种话，还是莫要再说为好。
浮寻只是点了点头。
第七十五章 太子不好找（五）
“可惜浮寻不能吃饭，只能看着我们吃了，”莫小酒微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唔，真好吃，家爽手艺不错。”
谭家爽苍白的脸色微微好转，明白浮寻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浮寻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俩边吃饭边聊着天，时不时还会带上他，眼底散着微弱的光芒，这种感觉，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出现。
第二天用完早膳之后，莫小酒和谭家爽还是去了书院里，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是难保没有学生来报名，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谭家爽对于学习很认真，这段时间已经识得并能写出很多字，她也开始放了手，慢慢的只是给他布置作业。
在他坐在一边兴致勃勃的写作业的时候，她就趴在柜台上摸着耳朵上肉眼看不见的耳坠，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近黄昏，莫小酒正要关门的时候，有个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和一些喜欢涂抹脂粉的男子不同，他穿着虽然华贵，却丝毫不染脂粉之气，眉宇间还隐隐带着凌厉傲气，和谭家爽的温柔顺从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男子，这个世界少有。
“你这里还在招生吗？”
“恩，还在招的，会写字吗？”
他犹豫了下，眼中傲气仍存，但态度明显真诚了一些：“我只会写我的名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算你不会写也会收你，”她把已经被翻得有些旧的本子递给他，“在后面写上你的名字吧。”
他翻了好几页，眼中跳跃着不知名的光芒：“已经有十多个学生了啊。”
看到他写名字的时候手法稳固扎实的模样，她唇角微扬：“你叫夜子澜？”
他的澜字最后一画才刚写好，闻言把笔和本子推到了她面前：“是的。”
“倒是个不俗的名字。”尤其是那一手好字，桀骜不驯。
“多谢老师夸奖，”他看向了一边埋头写作业的谭家爽，轻声问道，“古来皆言男子无才便是德，为何老师愿意教导男子读书写字？”
莫小酒把笔搁好，面色有些严肃：“子澜，你既已经叫我一声老师，我便教你第一堂课。”
他跟着一脸正色，洗耳恭听。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需要学习，人生来就在学习，学习说话，学习走路，学习吃饭，学习穿衣……而读书认字也是一种学习，我不仅仅只教你们读书认字，我还要教你们如何扩展自己的思维，如何找出自己的优缺点，取长补短。”
“……”
他满脸复杂的看着她。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现在我和你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是子澜，千万别被古老的思想观念束缚了自己，在我看来，不是只有女子才有资格学习，也不是只有男子才有资格爱美打扮，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先回去，初六再来上课。”
他握了握拳，微微抬眸：“老师，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她目光柔和：“当然可以。”
“自古以来女子三夫四侍，男子只能成为女子的附属品，以女为天，老师觉得这是正确的吗？”他很认真的等着她的回答。
一边写作业的谭家爽闻言不惊抬起头惊诧的看着他，这话实在胆大。
她手指轻扣着桌子：“子澜，规则是胜利者制定的，因为大多数女子比男子强大，所以女子成为掌权者，所以女子制定规则，”她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许多男子生下来就被告知以女为天，男子无才便是德？因为那样，你们就不会有推翻统治的机会和能力。”
夜子澜目光震惊的看着她。
“说到底不过是男子不够强，”莫小酒叹了一口气，“子澜，女子生来力气便比男子大，那么男子就注定一声柔弱吗？其实不然，先天的不足，可以靠后天来补。”
“老师……”
“在我的眼里有一个大同世界，尊卑界线不会那么分明，男女平等……”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罢了，今天跟你说了太多了，到此为止吧，子澜，记住，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莫要轻易说出去，免得招来祸端，你先回去吧。”
他的神色还是震动的，没缓过来，闻言点了点头：“是，老师。”然后恍恍惚惚的走了。
谭家爽的笔已经不知不觉的掉到了地上。
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有那么震惊吗？”
他慌忙蹲下身去捡起毛笔，额头有些冒汗，支支吾吾的：“家，家莲，你刚才说，你说的那些话……”
大逆不道！
要是被传出去，那可是会治罪的啊！
“家爽，你相信吗？在其他世界里，也许和这里是反过来的，男尊女卑，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无才便是德。”
“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我这是逗你玩呢。”
“……”
谭家爽看着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家莲，以后那些话千万别再说了。”
她明白他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敷衍的点了点头：“收拾收拾，我们回去吧，该吃晚膳了。”
“好。”
后面的几天一直都没有新生来报名。
大年初六。
莫小酒和谭家爽用完早膳来到书院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等着，见到她纷纷尊称一声“老师”，即使被冷得有些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丝怨言。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早，家爽，快开门，进去生些火炉，可别把他们冻坏了。”
“恩。”
“谢谢老师。”
这几个人穿着落魄，四女一男，那男子一直默不吭声的站在一旁，显然被排斥得厉害。
莫小酒看在眼里，却也没多说什么：“原本我把桌椅都放到了后院，准备在那里让你们学习的，后来觉得那实在是太冷，所以整理了几间房专门教学用，这会儿你们先坐在这等等吧，等所有人到齐，分好了班，再决定哪个班用哪个房间。”
“是，老师。”
他们回答得很整齐，眼神却都带着疑惑，显然没有明白分班的意思。
后面陆陆续续的来人，很快人就到齐了。
统共十二个女子，七个男子。
有一个身体壮实，穿着华贵的女子大着嗓子说了话：“老师，既然是学堂，为什么会要允许男子和我们一同学习？他们学什么？洗衣做饭吗？”
一阵哄笑声响起。
除了夜子澜，其他六个男子皆是满脸悲愤，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气得瞪大了眼：“外面的招生告示写得很清楚，这里的学生男女不论，你这么说，是在质疑老师的决定吗？”
第七十六章 太子不好找（六）
那女子脸色有些不好看：“牙尖嘴利，我何时质疑过老师的决定？你们这些男子，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学什么读书写字？你们只要学会如何伺候女子，如何取悦女子就行了，那才是一个男子该做的事！”
“你！”少年怒红了眼。
夜子澜微微抬眼：“老师，你怎么说？”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在了莫小酒身上。
莫小酒目光平静：“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是平等的，我会对你们一视同仁，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身份而排斥任何人，在这里，你们都有一样的身份，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