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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神智。也有服散过多,骤然去世的。纵观整场斗争,只有他这个服散不多的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些备受推崇的细小白色粉末竟然让人不寒而栗。这场夺位战争,最后起胜负决定作用的也是最不起眼最让人忽视的神仙散。
神仙散,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方子,在老国师和世家的联合宣扬下,犹如附骨之疽,一点一点蚕食悄无声息的侵吞大魏——从最上层开始。
“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又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对神仙散虽然不喜,但却不曾禁过……”叶西洲叹道,“都说上行下效,陛下不喜,想来服散之人也会少些。”
“没有用的。体会过神仙散带来的快感,没几个能忍住不再去服用。这么多年,服散后靠自己戒掉的,我只见过王爷一个。”灵则摇头。
叶西洲扬眉:“这么说,本王是万中无一的一个了。”
灵则笑着点头:“确实是,恭喜王爷了。”
叶西洲也笑开来,打趣道:“那我也要恭喜你了,据说——我也是听宫人说了那么一嘴,陛下想要将你纳入椒房,封为皇后?”
灵则:“……”
深吸一口气,将不安分弹跳的眉心按压下去,灵则问道:“王爷从哪里听说的,那些宫人闲着没事随口传的,也能信?”
“我猜也是。”叶西洲大笑出声,“你们要真能凑到一起去,铁树都能开花了。”
时候也不早了,叶西洲不好在此多逗留,叶景枢病好了他便自觉将手上的权力上交归还,皇宫终究不是他的府第,不能随意出入。今日他是借探望太后的名义入宫的。
“不管怎么说,你缺什么和我说就是,本王虽然没多少能力,但一定会尽力而为。神仙散遗祸无穷,必须解决!”临别前,叶西洲对灵则说。
灵则俯首一作揖,谢过叶西洲:“王爷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第 6 章
6
这日,工部一大早门口便一片闹腾。一辆长长的机车停在门口,工部上上下下围着这辆机车绕来绕去,不少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叶景枢也特意过来。他眼睛一扫,发现车尾已经单独将几节车厢拆出来,几个壮汉正挥汗如雨的将里面的黑色的小箱子一个一个搬出来。
这个闹哄哄的场面,有一个地方显得格外突兀,许是因为那个人太过纤尘不染,反而更加突出。
叶景枢的皇叔晋王叶瑞文也在,灵则站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热火朝天的场面。
“王河。”叶景枢招呼一声,他进工部一般是把王河留在外面的。
王河看到叶瑞文和灵则,快步跑了过去,而后尖声道:“陛下!晋王和国师求见。”
架子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压根摆不开,叶景枢也不提醒王河可以指使小太监跑腿不必自己跑路了。他摆手免礼,看向另一边的晋王:“皇叔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叶瑞文是唯一先帝留下来的兄弟,他身有疾,腿脚不便,一直未婚不娶,就算先帝也对他信任有加。在朝政方面,遇事能抗住,既不偏帮世家,也没有特别倾向叶景枢。总的来说,叶景枢还是认可这个从未谋面见了面也不曾给他添乱的皇叔的。
叶瑞文嘿嘿一笑:“臣原本是在议政殿等陛下的,听闻在工部,就和国师过来了。”他伸手指了指灵则,“之前陛下染恙,国师一直……”
“皇叔。”眼看叶瑞文就要宣扬灵则的功劳,叶景枢忙道,“你们来这里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朝政之事,叶景枢多赖叶瑞文,这次生病,连他的兄长楚王叶西洲也给带上,让他们处理了。反正就算他在,也不在行。中原士族的处事拖磨繁复,他很难有耐心去分辨他们话语里的锋芒。
“还有些奏章等陛下批复,”叶瑞文道,“还有屏山隧道一事,一直决定不下来,等着陛下定夺。”
屏山是京城屏障,要如今需过屏山,因为山路难走,机车入京困难,要么花时间绕路,要么多烧燃料走山路。叶景枢登基后,便提出要打通隧道,方便机车过往。这个提议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除了国库钱财无多,打通这条隧道需要民工众多外,还有京城的防备问题。
侍中令江眠虽然年轻,在他老爹告老后被世家推上门下省长官位置,子承父位,在年轻一代中颇有声望,连老一代的也对他赏识不已。中书令唐存安一把山羊胡,头发已然灰白,平日板着脸,一双眼睛精光闪烁,朝野内外皆知其性格霸道,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
京城的一半冰魄生意是唐家在做,这条隧道打通之后的有什么好处唐存安用脚都想得到,当即就给过了,折子传到门下,江家的冰魄买卖一直是可有可无,倒是屏山打通后的问题众多,江眠直接给拦下了。
这小子看着年轻,心眼可不少。他心知京城的买卖叶景枢不沾手赚不了多少,打通这条隧道只是为了偶尔运输行个方便,若是隧道花费过多,收益却不高,在国库不充盈的情况下,叶景枢对这个提议就没那么上心了。更何况,现在是叶景枢坐在龙椅上,京城他是要待到老的,要是因为屏山隧道使得京城的安全打个折扣,叶景枢就不会那么坚持了。
这么一番下来,屏山隧道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这条隧道要是三省能顺利过就打,要是过不了就算了。叶景枢一想到国库那点钱,再想到继任户部尚书的许源同江眠关系不错,一天到晚配合他,瘫着脸语调毫无起伏地汇报国库令人心酸的存银……
先帝先前追求长生神仙之道,花完私库花国库,叶景枢继承皇位后,只能对着空旷库房内的几堵墙干瞪眼。
虽然不至于把一块银掰成两块花,但要像先帝在时那样,夸张奢靡摆场子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叶景枢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排场大概就是入京那会了吧,本以为花的钱登基后都会回来,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太天真想当然了。
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唐中书拿出个章程了吗?”叶景枢问,“还是拿出来了,江侍中却不给过?”
看江眠同许源的意思,要是不从唐家身上咬下块肉来,这隧道是别想打。唐家要是想打也行,能想出办法让江眠点头,叶景枢乐得批个过。
唐家不出血,江眠要是能过才怪。
叶瑞文说起这事就觉得牙疼,这事扯来扯去一直都没个着落,再说下去也没结果,当即道:“国师听说陛下那边有些从秦地新过来的冰魄,想要买些回去。”
门口机车运来的小箱子里面就是块状冰魄。叶瑞文的腿脚不好,天气一冷更加难捱,叶景枢便让楼心明将一部分熔成水状,给了叶瑞文一些,仅收几个钱做补贴。
没想到叶瑞文还给他拉个大主顾过来。
摘星楼连灯都是烧冰魄的,虽然冰魄耐烧,但毕竟价格不菲,除了装阔叶景枢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需要这么奢靡。
灵则微微低头:“摘星楼有些琉璃灯没冰魄了,听晋王殿下说,陛下的冰魄成色极好,很是耐烧,眼看这天也要转凉了,要的冰魄只多不少,要是可以的话,臣想要多一些。”
因为京城的冰魄是水液的,有不少人便往里面加水兑稀再拿去卖。一两冰魄一两金,三分冰水七分冰。这就将水卖出了黄金的价格,这些士族,一个比一个会做生意。京中世家买卖冰魄,会在冰魄中掺水,不过多少罢了,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叶景枢给叶瑞文的冰魄一滴水都没掺,自然耐烧好用。
“国师都想要?”
叶景枢想了想,这批运过来的冰魄除了部分块状的,剩下的都是水液的,如果灵则能拿得出现钱,他就是拿刀架在楼心明脖子上,也要逼他把块状冰魄都熔成水状卖给灵则。
“现在京城的冰魄价比黄金,大多都掺了水的。朕这些冰魄可是从秦地出来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本来是朕自己要用的,不过国师想要,匀一些给国师也无妨。只是……”叶景枢故意欲言又止。
灵则接过话:“当然会给钱的。毕竟秦地遥远,陛下特意让人运来,也不容易。”
“那国师想要多少呢?”叶景枢已经在心中噼里啪啦的敲起算盘。
“陛下想卖多少价钱?”灵则留了个心眼,“陛下的冰魄自然是好的,可是京中也不是没有好的冰魄,这玩意儿烧起来都差不多,要不是掺水的烧后会剩下水,不烧到最后,谁都不知道。”
“京中冰魄的好坏,不过是掺水多少的问题。”叶景枢做出保证,“朕的冰魄,滴水不掺。”
“那陛下的冰魄,还是一两?”灵则问。
“自然要高些,不过是国师过来要的,多少可以便宜些。”叶景枢道,“好不好用,国师用了就知道。”
灵则摇头:“这冰魄,好些的臣都拿来做灯油了。眼看就要转凉了,臣的老仆腿脚不好,也比一般人怕冷,好的冰魄烧暖炉一斤便可用上一个冬天,可如今这样好的冰魄,京中怕是没有了。”
“君无戏言。”叶景枢道。
将目光放到进进出出搬运箱子的壮汉身上,灵则先前便听到有几个小声咕喃说沉的。有工部的官员正比手划脚的指挥,连连说小心。
灵则一顿,转而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过后让人将冰魄送到摘星楼那边,臣那里的人可搬不动。”
有钱入账,叶景枢也好说话了很多,自然应允。
生意谈完,叶瑞文自觉这边没他什么事了,宫中陛下对国师有意的传言,再看叶景枢现在对灵则说话的口气和平日大相庭径,称得上是三月春风。那边的王河也暗地里给他打了眼色,叶瑞文心里明了几分,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去看望太后便告退了。
叶景枢和灵则不对头久了,骤然因为交易气氛好了些,却无话可扯,两人只能维持着看上去不太尴尬的表情,沉默地往回走。
安静得连呼吸都太大声。
终究还是灵则主动打破沉默,感慨道:“说起来,京中的冰魄用量这般大,秦地却没有人过来直接卖,都是世家在买卖。冰魄从陛下的秦地过来,可却不是陛下在买卖……臣想着,要是陛下来做这买卖,京中掺水冰魄是不是会少些?”
冰魄买卖,叶景枢想插手完全掌控很久了,从前在秦地时是有心无力,如今来京城做了皇帝,还是分不到这杯羹。
叶景枢迟迟不答话,灵则也不说了,摸了摸鼻子,望向远处。
皇宫的第一高楼摘星楼正立在两人对面。长桥卧波,横贯在揽月湖上,连通摘星楼。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走到了这里。
叶景枢有些懊恼,灵则走回这里是正常的,自己怎么也跟着来了?
“要下雨了。”灵则忽然说。
叶景枢抬头望天,虽然没什么日光,但也是亮白的,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第 7 章
7
叶景枢直觉灵则在糊弄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今日下雨也是有可能的,可这天还亮着,就算真的要下雨,也得再等等吧。”
“陛下说得是。”灵则点头,朝他身边的王河看去。
本国师都说要下雨了,还是让陛下早点回去吧。
叶景枢也不想多待,可他总觉得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认同了灵则“即将下雨”的预言?可要是不回去,那岂不是要跟着这个神棍去摘星楼才好揭穿他?
摘星楼那个奢华铺张的地方,他再多看几眼都觉得刺眼。
真是不想去。
灵则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叶景枢却迟迟没有动作,看他眼神幽暗,显然是在想些什么。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灵则俯身一揖,打算就此告退。
轰——
晴空炸响一声雷。
灵则猛地抬头望去,天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乌云,不过片刻,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暴君还没走,这雨就下了!
一滴雨落入叶景枢的眼眶,使他不适地眨了眨。
真的假的这雨?!真是见鬼了!这是歪打正着的吧?!
叶景枢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崩裂,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
灵则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如无必要,他是绝对不想和叶景枢有过多接触往来的。要不是叶瑞文说叶景枢那边的冰魄质好便宜,他手头又不宽裕,再加上叶瑞文带领,他都没想去和叶景枢谈生意。
他实在不想请叶景枢到摘星楼去。
“陛下……”王河颤颤巍巍地向前迈一步,刚刚国师的意思他是收到了,可陛下才刚病愈,总不能冒雨回去吧。
叶景枢看向灵则:“这雨要下多久?”
灵则:“不久,很快就会完。”所以陛下您快点回去吧。
叶景枢点点头,瞥见灵则不大情愿的模样,忽然内心一动:“既然这雨很快就就停了,不如先借摘星楼一避,等雨停了朕再回去,国师以为呢?”
灵则能说不好吗?
这是叶景枢第二次踏入摘星楼,真正意义上的进入摘星楼。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只在一楼横剑,逼迫灵则答应为他祭天,承认其正统的地位。正逢漫天飘雪,外面天都黑乎乎的,就这里最亮。他带领黑甲兵破门而入,立在大厅中央的青年霍然转身,背后是悠悠晃晃的烛光,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只有一绺用发带扎起,长长的发带漫漫向后飞舞。
虽然叶景枢一向不信这个,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青年好似仙人下凡,清冷空灵。
灵则将人带上三楼,请叶景枢入座,南斗作揖行礼,倒退步去准备茶水。
这些日子,庆叔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些杂事只能由他来做。
他没走几步,一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一瘸一拐地端上茶来。
灵则很是讶异:“庆叔,您怎么起来了?”
庆叔端着茶盘,枯瘦的手指和白玉茶杯对比强烈,茶汤晃晃悠悠,有一些甚至溢了出来。
依照叶景枢对灵则的了解,让一个下人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庆叔来做什么,不是去歇息了吗?”南斗连忙接过茶盘,“这里我来就好。”
庆叔低头摇了摇,执着地站着。
“庆叔还是回去吧。”灵则将茶壶接过来,“都不必忙了,这雨不小,楼里也不太亮了,去点灯吧。”
“不过小雨而已,国师之前说雨很快就就会结束,何必特意点灯?”
他还真不信了,灵则说中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都能中?
灵则起身倒茶,低笑不语,叶景枢说完没多久,外面便炸开一声响雷,乌云飘过,天色很快转阴,雨声哗哗,揽月湖泛起波澜,映出灯火通明的摘星楼。
叶景枢:“……”
端茶的手晃了一下,叶景枢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还真让这个神棍说中了。
灵则再次给叶景枢添茶,眼底满是笑意,“陛下?”
叶景枢的目光正对灵则,定定地看着他。对面的白衣青年眼带笑意,嘴角却是嘲讽弧度。
和一年前恭贺他的神情一模一样。
真是让人生厌。
啪——
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细碎的瓷片将他的手指刺破,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他竟然因为过于生气而直接将茶杯捏碎了。
叶景枢一怔,收起手来,勉强道:“国师还真是神机妙算。”
立在后面的王河血色尽失,死死咬着牙才克制住尖叫,他哆哆嗦嗦地上前:“陛……陛下……奴婢这就去叫御医!”
他是由小太监一步升天的,一出事就慌了神。
灵则退后半步,低头死死盯住落在地上的碎瓷片,淡淡吩咐南斗:“去拿金疮药来。”
“是!是……”南斗对于叶景枢这个暴君的名声是早有耳闻,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面对,内里早已吓破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发怒了。这会听到灵则的吩咐,风也似地逃离了。
庆叔沉默走上前,无声无息地将碎瓷片捡起来,一片一片放在南斗落下的茶盘里。
如果说灵则的镇定是因为毅力强撑着,庆叔的镇定就未免太过自然了。
叶景枢将目光移到庆叔身上。
他依稀记得,一年前他闯入摘星楼,大厅的角落长桌上,好像躺着一个人。现在想来,应该是老国师。
可当时的气氛,虽然冷清,却没有多少凄凉。
——整个摘星楼,没有一丝悲怆。
这太不应该了,无论是身为弟子的灵则,还是多年的老仆庆叔,没有一个人感到悲伤。
难道这是修炼到了一定程度所以无欲无求,顺其自然地看开了?
怎么说都是恩师,这样会不会太忘恩负义了?
心中扭出好几个疙瘩,叶景枢越想越觉得奇怪。
“陛下,药来了。”灵则打断了叶景枢的思绪。
“有劳国师了。”叶景枢谢过,将手摊开。
王河躬身接过南斗拿来的药,看向灵则。
虽然陛下对国师不怀好意,可他已经为自己的色心付出代价了,还请国师大人宽宏大量,帮陛下包扎好。
灵则:“……”叶景枢直接说有劳,王河目光如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