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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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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要的人知道事情紧急,就把陈锋推醒,把事情跟他汇报。陈锋骂了句吃草的,起身去了三营。孙寒过来报告说,黄阳东带着张四刚走。
  两个人等天黑了,就都换了衣服,掖着短枪静悄悄地沿着河往西走。到了一段河弯子,对岸也没了灯火,黄阳东想就这过河吧。
  黄阳东和张四脱了裤子,淌着水过河,冻的直哆嗦,好容易到了对岸,牙齿上下的打颤。套上棉裤,跺着脚,顺着河沿就走。差不多走了四五里地的样子,就看着前面有篝火,远远地望了,是一群小鬼子围着烤火。黄阳东叮嘱张四留在原地等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绕着日军的阵地摸过去。匍匐了一长段路,石头咯的膝盖发麻,终于眼睛一亮,一片遥远的火光,边上影影曳曳,是几门火炮。
  黄阳东就爬过去看,又从周围找了地标参照物,目侧了距离,心里把这些要点记下了,然后又看了一会,就匍匐着回去找张四。
  黑夜里找人很麻烦,黄阳东又不敢出声,只好凭着印象瞎撞,耽误了好长一段工夫,两人才见着,就一起往刚才过河的河弯子那边走。黑灯瞎火的,路上和一帮小鬼子的巡逻碰上了,两下就交上了火,两个人都不敢恋战,拔脚就跑,棉裤也不脱了,淌着水就过河。吸了水的棉裤,死沉死沉,拽的迈不动步子。
  等到了对岸,棉裤冻的硬邦邦的,那也得跑,就拖着往团里走。两下折腾,等到了团里都半夜了,警卫连的一见两人给冻的直吸溜也被吓一跳,忙着找棉衣棉被给裹上。
  所以两人是裹着棉被去见陈锋的,其实陈锋也没睡,脑子里事多,就不容易睡。爬起来走到火边上,几个烤火的兄弟就起身让,陈锋摆手,大家就又坐了,围着火,听炊事班的老宋讲古。(辽东的方言,讲故事的意思)
  陈锋见着有人来,就回头看,是黄阳东和张四裹着棉被,头发都被冰碴冻的支棱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招呼着给找点辣酒。两人围着火烤半天,又喝点酒才缓过来。战后,黄阳东的膝关节就落了病,每到了阴冷天,就抽抽的疼,每次一疼,他就总能回想当年那些日子,那些兄弟。
  十年浩劫的时候,黄阳东也被喊着万寿无疆给戴上了高帽子,坐了土飞机,脖子上挂着死沉的木头牌子,膝盖钻心的疼,几次都差点栽倒。边上的红小卫就不乐意,铜扣子皮带就抡上了。黄阳东心里想,老子爬冰卧雪打仗的时候,你们是个球啊。
  没法说,当年那党,那人,现在真没的比啊。
  张四没开口,黄阳东把侦察的情况简单说了,陈锋让人过去把丁三叫醒,让他把地图夹子取过来,再把炮连连长陈章也叫过来。
  丁三被人叫起来,揉了眼睛就拿着地图夹子过来了,见着自己的老连长黄阳东就打招呼。几个人蹲在地上,开了个名副其实的碰头会。黄阳东在地图上找出了自己观察到的地形参照点,把日军炮兵阵地的大致方位用红头铅笔勾了圈。陈章接了地图,撇着脑袋看,拿标尺拉,算着射击诸元。
  陈锋问的很仔细,黄阳东也尽量回忆对岸的情况,两个人不时就把陈章前面的地图拽过来看。几个人一碰,大致的作战计划就出来了。
  明天,天约莫快亮的时候,陈章就先开炮,对黄阳东侦察到的日军火炮阵地打火力散布,争取压制住小鬼子的火力。
  教导队和三营剩下的人殿后,其他的人先撤。完事之后,陈锋摸了怀表看,还有四个小时,就让他们几个抓紧时间睡觉,自己带着丁三去各营里安排。
  等陈锋找到相干人等,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丁三已经困的发了飘,摇晃着脑袋跟着陈锋后面走。两个人回到团部靠着火就睡了一会。觉着眼睛刚闭上,就有人在推了,陈锋把丁三弄醒,然后又掏了怀表看,不到六点,马上就要开打了。
  丁三忙着去各营招呼大伙,其实各营的兄弟也都大部分醒了,回到团部,炊事班已经开了饭,忙着喝了碗稀饭,抹拉着嘴就跟着陈锋后面去了三营。
  团里上上下下地紧着收拾,三营和教导队在堤坝下面站了一排,陈锋又跟孙寒叮嘱着几个事,然后就去了炮连看。谁知道,这次,成了永别。
  到了陈章那里,上下都准备妥当了,射击诸元装定完了,保险引信拧了的炮弹码了一排。陈锋一点头,这边一拉栓,炮口腾出一团火,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夹着哨音砸过去了。
  团里听见炮声,知道给信号了,三营和教导队上了堤坝,其他的兄弟由警卫连开道,往南边撤。
  陈锋赶着几步撵上队伍,身后炮声大做,走了一会,大伙个个浑身冒虚汗,就在这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扭脸看了,远处腾起个巨大的烟柱子,足有几百米高,爆炸声不断。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陈章歪打正着,日军也正打算炮击,几十发炮弹都套上引信在外面堆着,没成想国军炮就打过来了,结果就引爆了炮弹堆子,几百发炮弹一起爆,就这么把几十个鬼子炸上了天。
  又走了一段,听见后面枪声就响了,估计是三营和教导队那边和小鬼子接上了火。枪声越来越密,陈锋听着心里直揪,就打发丁三过去看看。
  丁三把团里当桌子使的木头架子给了其他人,冲锋枪顶上火,呼哧呼哧地往堤坝跑,心里说,这稀饭真不顶事啊。等跑近了,只见着堤坝上正打的紧,他也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对岸的鬼子在密集的机枪火力掩护下,淌着河发起攻击,估计是看到这边团里后撤,所以想撵上来吃个现成的。没想到,淌到河心被埋伏下来的国军弟兄们给阻击了。小鬼子枪打的那叫一个密啊,也是不计伤亡地往这边冲。丁三一边开枪,一边偷眼找孙寒,只见着不远的地方,孙寒正趴在一挺机枪边上,帽子摘了,端着汤姆逊冲锋枪打的兴起。
  这枪虽说打远地方准头差,但毕竟连发的,当火力压制还是不错。孙寒端着使的和机枪似的,搂着火给河里的鬼子点名。
  丁三跑过去,把陈锋要交代的趴在他耳朵边上大声嚷嚷,孙寒忙的不可开交,就让丁三回去带话,等三营把这轮冲锋压回去了,他就带人撤。丁三听完了就下了堤坝往回走,临走时又看了眼孙寒,心说着,这样的长官,真是个爷们。
  战斗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小鬼子见占不着便宜就往回收了,打算回头重新组织冲锋。枪声慢慢停了下来,陈锋在路边拿着望远镜看。又过了一阵子,三营和教导队撤下来了,陈锋见着抬了好多伤员下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带着警卫连过来接应。
  等走近了,看兄弟们个个眼里都憋着泪,心里就上下的打鼓。走到队伍后面,只见着担架上抬着个人,身上盖着满是弹孔的青天白日旗,一颗心一下子被拎了起来。几步冲过去,把旗子掀了,担架上,孙寒浑身是血,已经捐躯了。
  其实陈锋刚被调到这个部队的时候,和孙寒还较过劲。两个人都在三营下面当连长,什么都比。但比着比着,后来两个人都开始佩服对方了,那种佩服是男人之间的佩服。两人成了过了命的交情,即使是后来陈锋当了团长,也是如此。私下里还互相开玩笑说,等以后仗打完了,结个儿女亲家呢。
  十几年后,陈锋在某医院产房外面听到自己儿子第一声哭泣的时候,给自己的长子起名字,陈忆寒,已纪念当年这个热血的汉子。
  而此刻,陈锋掀了旗子的那个刹那,整个人都呆了,就象剧痛的刚开始,并不觉得疼一样,木头一样站在那儿。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孙寒就躺在自己面前,他,死了。
  自己的兄弟死了。
  痛,是那样的痛,如同利箭穿心而过,陈锋扑通跪了,抱着孙寒号啕大哭。三营和教导队的将士也都齐刷刷的跪了,哭成一片。 
 
 
 
  
第十九章 生命的张力
 
  三营副营长武鸣腾地站起身,抹了眼泪,拽出盒子枪,“妈勒个比,干死算,弟兄们,跟我走。”其他的兄弟也都怒火中烧,悲痛变成了力量,起身抄枪,跟着武鸣走。
  “都给我站住。”陈锋跑过去,手一横,把队伍拦了。此时的陈锋脑子里也是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兄弟们,听我说,孙营长不能白白死了,血债血偿,这个仇,咱全团一定得报。”
  其实此刻的陈锋,真想领着兄弟们冲上去,把河边的鬼子全给宰了。但脑子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兄脑袋一热,冲过去送死。
  “现在咱们人少,火力也不行,再说地形也没优势。咱兄弟们都不怕死,这大半年的打仗,谁还把个生死放眼里。”说到这,陈锋眼泪就又下来了,孙寒尸骨未寒,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今儿要把性命撂在这。
  “当兵打仗的,横竖是个死,怕球!” 武鸣声音哽咽,营里面孙寒和他私交最好,两个人还琢磨着打完了仗一起回老家开个酒坊。
  “武鸣,咱兄弟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你家里是不是还有爹娘要养啊。兄弟们最好都不死,活着打完仗,我陈锋宁可替你们死了。但这打仗就是打仗,孙营长为国捐躯,死的其所,死的光荣。咱爷们就得活的跟孙寒一个样,我现在不以团长的身份,我用你们兄长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到防区去,挖好工事,磨好刺刀,等着小鬼子。我要兄弟们活下去,以后每年来给咱孙营长上坟啊!”陈锋再也憋不住了,扑在地上号啕着哭起来,手揪着草,拍打着泥地。
  众人都忍不住了,个个流着眼泪,几个兄弟把陈锋拉起来扶着。大家被陈锋劝的,红了眼睛,抬着战死的弟兄们的遗体往庄子走。
  等到了庄子,坐在地上的兄弟,都站起身,默默地看着昨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么去了。
  任何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都需要动员,而自己兄弟的血,是无声的动员,也是最崇高的动员。古往今来,当那些勇士从容扑向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最后那一刻,想的最多的也许不是国家,不是荣誉,不是什么政党,而是血,自己兄弟的血。
  血债血偿,血,不是白流的。
  团里虽然被打的节节败退,但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压垮这帮汉子,恰恰相反的是,团里的兄弟们在防区憋住了劲的修工事。
  三营和教导队里阵亡兄弟的遗体,齐齐地摆在一起,二十八条汉子,二十八个英魂在护卫着自己活着的兄弟。等到了中午,大家都吃不下,也不觉得饿了,怒火中烧,修着纵深工事。
  许多年以后,当这个团里幸存下来的老人们重新聚首的时候,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修工事了。因为陈锋即使看到大伙再累再饿,也要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修工事。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雷打不动,每个部队都有一些传统,当好的传统留下来之后,往往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很多人。而这个传统,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救了团里很多人。
  直到朝鲜战场上,面对美军强大的火力投射,团里能屹立不退,还能保持相当的战斗力,不得不归功于这个传统了。
  可是现在呢,那些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东西呢?
  或许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那种呼喊着冲锋,端着刺刀扑向烈火的精神了?现在的战争,已经是一个隔着几百公里,将一个光点从显示屏上抹掉的战争了。
  有人在嘲笑那些曾经流下的热血,中国人几千年光辉的民族魂魄被人很调侃的玩味着,每当有人站出来讲述那些丰碑,那些傲骨的时候,都会听见边上阴冷的笑声。
  但任何时代都需要这种精神,无论什么时候,或许昨天的你,晴耕雨读,当枪声响起,你就需要承担那份责任。
  不屈不挠,男儿本色。
  那天中午,阵地上悄无声息,甚至当日军大摇大摆地沿着土路开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认为马上就可以到前面的庄子里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国军队一直在退,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尽管清晨被对岸的炮击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或许那是个意外。
  所以,日军狂妄到了没有派人前出搜索,也没有火力试探,甚至队伍还在行军状态。他们不敢想象,早上被他们打退的那支中国军队还敢在这里设阻击阵地。
  他们的指挥官踌躇满志,骑着高头大马举着望远镜,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此刻他太象个指挥官了,以至于象到丁三咽着吐沫,特地跟别人借了支步枪也想干掉他。
  “你看着那个骑马的,把二营的严大勇叫到这边来,你也去借支枪来,快去快回。”陈锋放下望远镜,眼里面喷着火把丁三拉过来,跟他说。
  “是,长官。”丁三在工事里拱腰跑到二营,两个到了陈锋那儿的时候,那个指挥官领着日军已经到了离前沿两百米的地方。
  “你们两个双保险,听我的命令,一起开枪,我到要看看,他妈的装比能最后装成啥样。”
  两个人都把枪瞄好,遥遥地拿准星套上那个小鬼子的军官。
  “准备好,打。”陈锋沉住了气,等到那个军官走到一百米的地方才下令。
  两发子弹几乎同时飞出枪膛,滚着旋,分别钉在他的额头和胸口。那军官瞬间象是被阵风刮的一样,向后一仰,栽在地上,一颗丑恶的灵魂如愿地去了靖国神社。
  小鬼子立刻就一片混乱,卧倒朝这边放枪。这边团里也枪声大做,事先埋伏在庄子西侧的教导队从坡子后面杀出来,一个冲锋,把日军的队伍拦腰就给断了。
  陈锋站起身,端着冲锋枪,领着警卫连和三营冲上去。几十个鬼子被两头堵着,就死命朝教导队那边突围。
  土路两侧,日军的辎重和士兵混在一起,指挥官们也乱成一团,慌忙展开战斗队形,但教导队有备而来,个个心里又憋着火,两三下就把后面的日军打退了几百米。三队掉转枪口,把离庄子最近的小鬼子牢牢给关了闸,这边警卫连和三营火力密集,土路上面又没有遮蔽,那几十个鬼子很快就被火力彻底压的服服帖帖地,在警卫连和三营前面成个靶子一样,被悉数打死。
  但陈锋很清楚,能轻松得手,主要是靠突袭,等后面的鬼子将火力展开了,就没什么便宜了。就命令教导队赶紧往回撤,当他从那个刚才被打死的日军军官尸体边上跑过去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伸手把他胸前的勋表给扯了。而这个勋表,当天下午,孙寒入土的时候,就放在孙寒的脑袋边上。
  等到教导队都撤回工事的之后,日军终于回过劲了,掷弹筒开始往这边砸。但始终没有组织进攻,陈锋很清楚,这是在火力试探。日军还不清楚前方这支中国军队的规模和火力情况,所以暂时也不会真正组织起进攻。
  但现在的问题是,团里减员很严重,战斗力大打折扣。粮食和弹药也都不够了,而师里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再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几天,全团就得弹尽粮绝。
  日军暂时没进攻,但不表示他真的怕了,如果等到后继部队都拥过来,陈锋真不晓得,还能不能挺的住。
  整个下午,日军只进行了零星炮击,陈锋一面安排大伙加固工事,一面和师里联系,要给养和弹药。
  另外伤员也是个大麻烦,抬伤员的回来说,师里的医院也被塞满了,让团里自己想办法。操,自己能想啥办法,陈锋就在心里骂。
  闻天海被安排领着一个排的兵,到后方想法子弄点粮食。伤亡最严重的三营被从火线上撤下来,负责就地掩埋兄弟们的遗体。孙寒入土的时候,营里的兄弟都脱了帽子,围在边上。
  坟丘一个挨着一个,一排挨着一排,沉甸甸地压着将士们的心。
  这土里埋的个个可都是堂堂的热血男儿呀,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憋着眼泪,看着一个个兄弟被自己保卫的国土覆盖了。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闻天海带着两车面粉回了团里,陈锋想着这货可真能倒腾啊。一问,原来离前沿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个镇子,闻天海找着他们镇里面管事的,把国军的情况一说,那兄弟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镇上的几个粮商一听说国军在前边打仗差点断了粮,就把几家的粮食凑一起,装了两车,给国军送过来。
  炊事班的一见,嘴乐的开了花,赶紧摊饼子,当天晚上,国军的兄弟们,终于不用喝稀饭了。
  丁三卷了个大饼,又拿了几个干辣椒,甩开腮帮子坐在机枪阵地牙子上吃。辣椒真是个好东西,穷人家的肉啊,就着辣椒,这饼似乎就格外的香。
  正吃着,见着陈锋过来了,就赶紧起身。
  “长官。”
  “别那么多礼,吃完了拿着枪去找我,回头我带你办个事。”
  “是。”
  丁三坐下来,把饼子撕了,两三下塞嘴里,胡乱咽了下去,抄起冲锋枪回团部。
  两个人就往庄子外面走,又走了一段,到了一个草棵子边上。陈锋支着耳朵听了听,拿枪比画着,示意丁三别出声,然后朝着草棵子搂了一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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