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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元风虽是个粗人,倒也察觉出画壁似有些不快,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捉急半晌,讷讷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晚间我去牛婶子那瞧你。”
画壁点了下头,展元风想再说些什么,奈何他在画壁这一向讷言,终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告辞而去。
画壁依在门槛边失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身后过来一双手,揽着她腰:“这般舍不得,要不爷替你把人叫回来?”
画壁抬眼看,那老道不知何时早又没了踪影,小梅始终不得见,她好端端的生活总因为身后的男人而不得平静,此刻听那慵懒轻佻的声音越发的愤恨,脑袋偏了偏:“大官人如意了,还想怎么样?”
这会儿楚瑾瑜晓得她心里不痛快,却也难得没发作了,十分得意的拉着她道:“这地方的姻缘树可不及福音寺里的得用,不过骗些没本事的,跟爷走,爷带你去旁边福音寺去瞧瞧正经灵验的去。”
说罢拉着画壁要走,画壁挣了挣,甩不开,道:“这会儿都是人,有什么可瞧的,我还有个小丫头,该来寻我了。”
楚瑾瑜嘻嘻一笑:“你那个蠢丫头一颗糖便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如此蠢笨的你也用得?回头再替你寻一个机灵的,走,爷可是赶了大早烧了头一炷香,寺庙的老秃儿得了爷一大缸子称施,爷要个清静要不着么?没哪个不张眼的敢来,别怕!”
说罢便硬拉着画壁手穿过祠堂同寺庙后头山门间一条穿堂夹墙,便进了寺庙后门院子。
院子里有个看门的知客僧,显见得早同楚瑾瑜认得,看他过来忙把门而打开来,楚瑾瑜扔了袋荷包过去,对方欢喜接着,手里直念佛,却是丝毫不介意他身边的画壁。
画壁却觉得那僧人贼溜溜一双眼时不时往她身上瞥过来,看他同男人一番交易,只怕平日没少来往,也不知他领了多少人来,这么个佛门净地实是藏污纳垢的,便十分憎恶。
楚瑾瑜却拉着她手从后院过来,七拐八弯也不知到了哪里,一处四合院子里,天井正中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如同华盖,树下一口古井,画壁被拉着走到树影底下,楚瑾瑜拉过她手,将一缕五彩锦线放在她手心里,笑道:“乖乖,这里头姻缘独我俩个,做好了爷同你一起抛。”
画壁摊着手没反应,楚瑾瑜眉梢一挑:“怎么?同别的野男人肯做,便不肯与我做?”
画壁收回手,低头默不作声的编织了起来,楚瑾瑜一旁笑吟吟瞧着,透过树冠大过年的旭日暖洋洋洒下来一片斑驳,照在二人身上,斜斜在树冠下头投了两道并肩交股的人影儿来。
八十四章 仙人跳
画壁巴不得这位永远抽不出空来,忙道:“不碍的,公子爷事要紧。”
楚瑾瑜淡笑:“你倒会说话了,临河县福音寺头柱香最是灵验,若是能许了愿上得香,来年运势便足,后日大早爷同你一起去上香罢。”
画壁心里一咯噔,摇头:“不用了,奴家一个小人物,不爱挤那热闹,再说那日守岁,过了半夜才能睡下,早上只怕起不得。”
楚瑾瑜凝睇瞧她,只看得她有些发凉,却坚持道:“真起不得,还是睡觉要紧。”
楚瑾瑜嗤笑了声,也不强求,伸手捏了捏她下巴:“好好儿待着等爷来,有事,可以来此寻崔妈妈,嗯?”
画壁垂下眼皮,避开那丰满锐利的眼神,轻声应了。
楚瑾瑜再没有纠缠,只让崔家的进来,送了画壁出去。
依旧是崔家的儿子延平打马车,临上车,崔家的忍不住还是劝了句:“容奴婢多张嘴,爷身边至今没个子嗣,奶奶若是肯,这可是旁人求不着的大好造化。女人家不过求个太平日子,有了子嗣傍生,日后的好日子必会长久着。”
画壁心说有了这种男人的后代不是太平是倒霉才是,不过同崔家的说只怕说不通,二者根本就是俩个世界。
故而她为作声,只进了车子,听外头一声:“奶奶走好。”车子动了,她才长长出了口气,这一日,到底是熬过去了。
第二日小年夜,她陪着牛寡妇一家还有几个左邻右舍家的年长叔伯婶子一起摆酒吃了饭,虽请了展元风在,也没说上什么私房话,第二日守岁,听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互相道了新年,她心中藏着事,终究没感到年味的热闹,早早儿归家睡了。
第二日大早,原本还欲赖床,却还是被人敲门叫起,小梅大早便来叫她,只说外头展元风等候多时,不好让人空等,只好起来梳洗了,同小梅一起出了屋子。
大街上人并没几个,满街青石板路上都是散落的爆竹烟花碎屑,展元风高高大大的身子在烟雾晨曦里挺立,见她二人出来,笑着迎上来道:“新年好。”
画壁被晨风吹得火烧火燎的烟火气熏了下眼,只觉得酸涩难当,揉了揉眼皮子:“展大哥新年好。”
展元风瞧她有些恹恹的,只当她夜里守岁没睡够:“这福音寺的头柱香很是吃香,只怕去晚了错过,等烧了香,再歇不迟。”
又吩咐小梅道:“去茶酒店要一碗热乎乎下了芝麻姜糖茶来,给你们姑娘喝了暖暖身子。”
小梅立时应了就去,端了碗茶汤来,画壁却不过,老实喝了下去。
喝了茶下去,倒也浑身激灵了下,醒过神来,展元风早雇了辆二人抬的青呢布小轿,让画壁和小梅进去坐了,自己则在后头跟着一路往福音寺而来。
八十五章 做成了套
老远侍候着的小厮纳福偷着眼瞧了下,在墙头跟下缩回脑袋,暗自嘟囔了几句,没见过爷这么古怪,大过节下的,一屋子奶奶粉头巴巴望着爷,他倒好,一大早赶着来烧头一注香不说,拿上好的粳米做称施,哄了方丈把个偌大的后院给但僻处来,只不过为他单哄个没名分的带孝女。
他摸摸兜里头那一锭沉甸甸的荷包,却也不敢去打搅爷的好兴致。
“纳福!”这会儿却有人小声唤了,纳福回头看,却是楚旺一溜小跑过来,“你干嘛来?”
楚旺探头朝里瞧了瞧:“爷在里头呢?”
“自然,有事?”
“还不是那府台大人的帖,连着同逸仙阁红衣姑娘的拜帖儿一起送过来了,催着爷赶紧去呢。你赶紧进去催爷一声!”
纳福撇撇嘴:“爷在里头兴致好,要去你去,我可不敢扫了爷兴致。”
楚旺往里头瞄了眼,啧啧牙:“这可真奇了怪了,平日哪见过爷有这般兴趣的?大过年的也不去拜会府台,这娘们真那么好?我看比红衣姑娘那可差远了。”
纳福嘿嘿一声:“有种你去跟爷这么说?”
楚旺吐吐舌:“老子可还想多活几年。”
正说笑间,里头却听楚瑾瑜有些气急败坏的喊:“人呢,纳福!”
却说里面不一会儿功夫,画壁就编得了一条五彩丝带,打了个双结,楚瑾瑜见成了,拿过来又拉着画壁的手,兴致极高的道:“跟爷一起抛一个。”
就着她手往上一抛,丝带倒是挂在了树梢上,却不知那刮过来一阵邪风,那带子飘了几下,呼啦啦又从上头飘落了下来。
楚瑾瑜脸色微微一沉,头里看画壁跟展元风抛那玩意他还恼得不行,也确实私底下用了手段,坏了二人好事,便是这会儿非要同画壁一起抛这劳什子的姻缘线,自己个都觉得幼稚了些。
同这雌儿一处,有些事便不受控制,平日那点自以为傲的好忍性是一丝儿也没有,可这会不抛也就罢了,真轮着他两个,偏生也出这么幺蛾子的事。
心下便十分不快,又不好冲着画壁撒气,便出声喊人,纳福急慌慌从外头应了跑进来:“爷!”
楚瑾瑜瞥了眼,瞧见跟在后头的楚旺,先皱了下眉:“你跑来作甚?”
每年楚瑾瑜大多数日子因为生意大,甚少在通州府的大宅里头待着,但过年总少不得要回同州府里去应应景,且府台衙门并整个同州多少官员这些日子彼此都要做席面请酒,自然少不了他去应酬,原本今日他就该在同州,却因为舍不得画壁,留在了临河县不肯动身。
楚旺便被他差遣回去给府里几个奶奶们问好,如今瞧着他出现,少不得有这一问。
楚旺忙道:“爷,府衙樊大人来的帖子,送到府里头来了,府里的奶奶们可不敢做主,差小的来问一问您老意思。”
八十六章 寻不着门路
说罢,将一只黑漆雕通草忍冬纹的精致匣子递上来,盒面打开,里头大红缎锦里托着个粉金笺的帖子,散漫着股子淡淡幽香。
楚旺没说,自然是怕一旁画壁在,楚瑾瑜一瞧便知道这做的如此精巧的洒金拜帖出自谁手,鸳鸯楼的粉金笺的帖子,自然少不了鸳鸯楼妈妈的手笔。
平日这等子事他必然欣然而往,只今日他一门心思守在画壁这,哪有兴趣旁的,便有些不耐烦道:“问什么,放着,爷没空搭理。”
又去吩咐纳福:“去再取些这等丝线来。”
纳福同楚旺互相瞧了眼,又拿眼去瞧画壁,神情中多有几分恳求的意思,看着这小奶奶是爷这会儿心尖上的人物,又像是个好说话的,只怕如今主子也就肯听她的劝。
若她肯识时务,劝公子爷一句,到底是州府里的应酬,不去不好,但又怕她小门小户的气量小,勾着公子爷的裤头,哪有肯推出去给别人的。
画壁早瞧着两个小厮在那里冲她挤眉弄眼的表情,知道他们想让她劝说楚瑾瑜,又怕她舍不得,不由好笑,她巴不得这位爷永远别出现在跟前才好,便淡淡道:“公子爷有要紧的事,先去办吧。”
楚瑾瑜只怕她舍不得,女人多希望勾着男人不放,如今他又正稀罕着,便道:“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些席面,不去也罢。爷今日陪你,这线头咱重新抛过。”
画壁暗笑,这活阎王居然也如此迷信,只是道:“一些玩意罢了,何至于要紧的,今日大年节下,若是不去,怕名头不好。”
楚瑾瑜瞧了瞧她,笑道:“难为壁儿倒是个识大体的。”想想倒也没坚持,毕竟这边事了,他也确实要赶回去一趟,年里头还有许多事要办,今年在临河县,他已经盘桓多日了。
便搂着她哄道:“好亲亲,委屈你了,也确实有些要紧的事得赶回去办了,等过几日我接你去同州府看灯节。”
画壁不言,这男人倒是自我感觉甚好,只当她如今只能依仗于他,便也就没原先那般紧盯着,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遂又轻轻道:“公子走好。”
楚瑾瑜看她温言软语的小意顺从,心头刚刚那点不愉快也就抛闪了去,拉着画壁一起走出寺庙来,让纳福赶紧去套了辆车来,自己却并不要楚旺跟随,反而让两个小厮护送着将画壁先送回自己置办的那个宅院里,回头再让楚旺刚回同州府来回复。
眼看着画壁的马车离去,楚瑾瑜才恋恋不舍上了马。
马车行了不多远,画壁掀开帘子往外道:“停车。”一边欲从里头下来,唬得纳福在一旁忙道:“哎哟我的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吩咐,小的替您跑腿就是了。”
画壁淡淡道:“我自会回家,不用你们跟着。”
楚旺纳福面面相觑:“奶奶,爷吩咐了让小的们送您回去的。”
画壁看着他二人:“我说了我回自己的家,不用劳烦你们送。”
纳福急道:“奶奶,这可使不得,爷可是让咱们送您去院子的,您这,不是为难咱们么?”
八十七章 讹诈
画壁不答,这两个都是楚瑾瑜跟前得用的小厮,这面上功夫虽好,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蔑视,只怕她在这二人眼里不过是他们主子的玩物罢了,她压根就不想搭理。
画壁拔脚要走,二人正要阻拦,却见不远处走过来个高大汉子,神色严峻,看到画壁,那紧绷着的脸皮方才一松,走到跟前来,一张古铜色的脸皮子很是愧疚:“画壁姑娘,我,嗨,是我糊涂了,怎么就能丢了你走呢。”
画壁也是意外,不想展元风又回转了来,看他一脸紧张,心中那点怨愤不由的消弭了许多,缓和了神色道:“展大哥有事,怎么好因为画壁耽误了,不碍的。”
展元风挠挠头:“嗨,我也是个粗人,外头漂泊惯了,做事难免鲁莽,你要有什么不痛快,下次直接说了便是,我一定改。”
画壁听他口气不由道:“你江湖上的事,我也不懂,要是说的不对,岂不是坏了展大哥您的大事。”
展元风呵呵一声:“我能有啥大事,如今你的事,才是大事呐。”
他这么一说,画壁不由也笑开来,二人刚才的不愉快早烟消云散了去,展元风这才左右瞧了瞧,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身后纳福两个:“咦,小梅呢,怎么不见她跟着你,让你一个人。”
画壁道:“许是瞧着什么乐子了,回头她会回去的,不着紧。”
展元风皱皱眉:“这小妮子做事不牢靠,回头要好生说说,亏得我来,不然你如何回家,我送你吧。”
说罢引着画壁就要走,身后楚旺纳福互相看了眼,欲上前阻拦,展元风瞧着二人神色问:“他二人是谁?”
画壁道:“是买我手艺的一个富贵人家的,遣了人来要接我去做手艺,只我说大节日的不开工,刚拒了。”
展元风半信半疑:“哦,大过节的,自然该歇几日的好。若想要,集市上买就是了。”
二人说着,便自顾自走了,俩小厮呆呆半晌,一个捅另一个:“哎,怎么不拦着些。”
另一个瞧他:“你干嘛不去。”
“我敢么我?那傻大个头,够你喝一壶的。”
纳福一摊手:“这下倒好,爷那,怎么交待?”本以为人识大体,倒没把拦着爷不放,没想到一转眼,这位姑奶奶就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回头让爷知晓了,还不知怎么火气,她倒真敢。
楚旺苦着脸:“你说呢,爷可是把人交给咱们的。”
“先回吧,问问延平他老娘去。”纳福拍拍楚旺肩膀,有气无力道。
话说楚瑾瑜跟前另有一个小厮延平老娘崔家的,早得了吩咐,知道今日楚瑾瑜是要把画壁接家来的,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儿铺床叠被,灶下备了丰盛席面,只等归来。
却不想守在大门口半日等来纳福同楚旺,瞅瞅二人身后,问道:“奶奶呢?”
两个小厮互相苦着脸看了眼,才把画壁跟人走了的事说了遍,道:“妈妈您瞧这,爷回头还等着我这赶回去回话呢,您说可咋办呢?”
八十八章 接人来
崔家的听了不由倒抽了口气,没见过画壁这么大胆子的女人,跟楚瑾瑜阴奉阳违到这等子地步,怕只怕她压根还不知道公子爷的手段。
楚旺跟她讨主意,她也十分头疼,都是跟着爷的人哪个瞧不出这画壁在爷心里头那地位是与众不同的,不然楚瑾瑜也不会这般费尽周折,可是爷把人交给他们照看,如今却在手里头丢了,回头爷知道了不定怎么发作。
看楚旺着急,崔家的摇摇头:“爷跟前不能没人照料,你赶紧追上去,这事瞒不住,同他回了,要如何,还得爷拿主意。”
几个人也知道没别的法子,只楚旺赶紧套了马,追着楚瑾瑜的后头赶往同州府城。
楚旺到位于新桥街逸仙阁时候,楚瑾瑜正在后花园歇山卷棚子里头樊大人开的席面上头同众人喝酒,酒过三巡,席上摆了双陆,猜枚斗酒,摸着骨牌,好不热闹,单楚瑾瑜一旁偎着楼中红牌,手里玩着玻璃盏,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楚旺从外头进来,只他是常跟着公子出来应酬的,底下人莫不认得,自然不敢拦着,到屋中来同从里头出来的老鸨儿撞了个正脸,老鸨笑道:“哎哟旺哥儿,你这着急忙慌的做什么要紧?想女人了不成?我老婆子别的供不上,这还是能随你挑的,着什么急!”
楚旺今日没心思同这老虔婆子斗嘴,只问道:“爷在里头?”
老鸨道:“新鲜,爷自然在里头,瞧你风风火火的,灶头下可留了份春露酒水,回头让晴儿替你房里头送份过去?”
晴儿是楚旺在逸仙阁的相好,每回楚瑾瑜来逸仙阁,少不得楚旺也要去下头跟晴儿闹上一通。
这会儿楚旺却是没心思风流,那边楚瑾瑜倒已经瞧见他露脸,同身边林红衣说了句,要起身,林红衣笑道:“我的爷,多大事,这会儿酒也没吃,怎么就撇了奴家,是奴家伺候不好么?”
林红衣虽名为红衣,却向来喜着白色,长得眉目清雅,体态楚楚,诗书琴棋,皆是精通,原本出身官家,只后来家中犯事,族人抄没,便落了风尘,故而眼界极高,寻常人要做她入幕之宾却是甚难,偏青眼于楚瑾瑜,只这一个肯屈尊让她放下架子侍候。
往常楚瑾瑜对林红衣倒也厚看,每月三十两银子包着,不让她接旁的客人,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