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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重新躺下,发出均匀呼吸。
程雪嫣受惊不小,眼见得碧彤的鼻翼微微翕动,不知她刚刚是真有所感还是在讲梦话。
冰彤?又是哪个?既然碧彤说自己是彤字辈的丫头,想来这冰彤也是丫鬟了。程雪嫣的被休和冰彤有关系,难道是……
她立刻在脑中构思了一个心机颇重的丫头插足主子的家庭进而由小三一跃为正室的故事……无论古今,此类故事中的女主大多是被身边最亲密的女伴所蒙蔽然后稀里糊涂的被三振出局,状况更加悲壮。
一想到这,立刻满怀激愤。她和凌肃的感情不就是因为小三的介入而发生危机的吗?而那个小三……竟然是自己多年的同窗好友!
多可笑,自今至古,竟摆脱不了同样的命运!
心陡的痛起来。她和凌肃不过是各忙着各的事业感情才渐渐冷下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好友段怡竟然有意无意的吸引了凌肃的注意。也怪自己,只忙着工作,就连帮凌肃买条领带都拜托段怡去做,搞得她比自己还熟悉凌肃的喜好。而粗心大意的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其中的暗涌,及至一日下班回家竟看到段怡在自家厨房忙碌,凌肃于一旁帮忙,而之后自己竟然和这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大夸段怡厨艺高超谁要是娶了她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她怎么就没有对那二人你来我去的眼神有所警醒,她怎么就会以为那两条在桌下碰来碰去的男女的腿会是因为饭桌过于窄小而导致的无意擦撞?
笨蛋,她真是天下最笨的蛋!
背叛,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而这次,却真的被重重伤害了。
段怡,你怎么可以……
我知道你善解人意,我知道你柔情似水,我知道我对凌肃的确是疏忽了,可是你也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却为什么偏偏……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用假死来威胁凌肃?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误入地府然后穿越到这个时空这个身体上?若不是你,我怎么会面对眼下这些个错综复杂无所适从?若不是你……
不自觉的,手已死死攥住锦被,浑身剧烈的哆嗦着……
014曲系情思
忽然,一缕轻飘飘的笛音如一丝清风拨开露台边的落地帷幔飘到床边,萦绕在耳畔,又钻进心里,瞬间化为一湖涟漪微荡的水,将悲愤不动声色的洗了去,使得整个人如荡舟在湖上,任意东西。
是他……
脑中立刻显出那个一身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于月下,飘然若仙……
对了,他是谁?
思量间,人已经溜下床。
碧彤真是睡着了,竟没有发觉自家姑娘披了月蓝的平纹外裳悄悄的下了楼。
仍旧和前次一样,程雪嫣这样一个先天性辨不清方向的路盲在笛音的引领下穿廊度门终于准确的出现在数丈开外的园子里。
雪白及地的长袍,半挽半垂的墨染般的长发。他背门坐在石凳上,玉笛的一段露出脸侧月光于其上萦着润润的光晕,而他修长的指悠缓的动作则像是在月光上跳舞。
笛音再一次于不知不觉中停止了,他优美的手轻执笛子搁置石桌之上,又缓缓侧身唤她:“为什么不过来坐?”
他的声音仿佛是夜晚最美妙的梦幻旋律,她像被催眠般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对着他如玉雕就的侧脸。
“什么都不记得了?”梦幻的声音再次落在耳边。
他知道自己“失忆”了?他竟然也知道了,是传闻所至还是关心所得?心中竟莫名的希望是后者。
“还记得这首曲子吗?”他似是轻叹了句,转头看她。
一时间,她有种窒息之感。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美的男人,美则美矣,却不似女人柔媚,尤其是目光,虽然淡然如雾,却在抬眸间有一种深峻与难以言说的高贵,仿佛寒星一闪,却又于瞬息隐于云后。
并非初见,可是她仍旧被震慑了,只依稀听得他问了一句什么,于是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
也不算说谎,这不是那夜他吹奏的曲子吗?她虽然不是记忆力很好的人,却对音乐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
“《丁香雪》……”他笑了。
该死,连笑容都是如此迷人,他再这样下去,她都忍不住要……
“你只喜欢丁香,虽然它的花朵很小,样子也不出众,可是你却说那淡紫的颜色很好看,因为清雅的香气很醉人……它不张扬,却是世上最迷人的花……”
他是在自言自语吗?为什么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那是个春末夏初之日,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站在丁香树下,一身鹅黄的纱裙,身后是几树淡紫的丁香花。风吹起你轻盈的衣袖,整个人翩然欲飞……”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诱人,仿佛沉浸在初见的回忆中,却又笑了,拿着笛子轻敲着掌心:“我从不觉得丁香有什么好,不过我却选择了这个遍植丁香的院落……”
程雪嫣方才注意到,此院中四周俱是丁香环绕,只是两次来此都是夜间,而这个男人又过于吸引人的眼目,她竟忽略了周围景致。
眼下正是仲春,要不了几日丁香就要开了。虽然母亲是园艺师,她倒从未格外偏爱过哪种花,不过经他这一说,倒是对丁香花生出几分好感。可是如此想来,究竟是谁影响了谁?
“有些花,并不需要用眼睛去欣赏。每到夜晚,丁香的香气便分外浓郁,如酒醉人。我总是斟酒摆棋,坐在这石桌旁,有时……便会看到你。”他深邃的眸一抬,程雪嫣的心便好像停跳了一拍:“只是……偶尔,你也只是……路过……为的是这满院的丁香。”
他划走的目光似是遗下了一抹忧伤。
“更多的时候,我是自己一个人,或是饮酒,或是和自己对弈,间或吹吹笛子……”
玉笛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划过一弯虹彩。
“断断续续的,就有了这首曲子。”他的唇角轻勾:“那夜,我正在吹这首曲子,你来了……虽然我背对着门,但是我知道你就站在门口。自从我住进这个院子,你是第一次迈进这紫香居,也是第一次坐到我面前,第一次开口和我讲话……”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那目光穿过她的眸子直落进心底,如一颗石子轻轻的却是响亮的投向水面。
“你问这是什么曲子。其实不过是闲来随意而作,还没有名字。你不信,说既是闲来之笔怎么会渗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
她暗吸了口气。
事到如此,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男子很是喜欢程雪嫣,这曲子就是为她而作的,完全是因相思不得才伤感嘛,只是不知道那个程雪嫣究竟是感觉迟钝还是故作不知。且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这情节若是在电视剧里出现,足以急死一批观众,然后大骂导演拖剧情。这个男人也是,喜欢就直说嘛,绕来绕去的,搞得《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我》然后又被休了,这会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唉,古人真是麻烦!
她兀自急着,就差点捅破这层窗户纸来做红娘了,可立刻想到如今自己才是程雪嫣……
“笛音或许无意,听者却是有心。”他笑了笑。
笑容依旧清雅,却让她有些心酸,因为这笑容应是属于真正的程雪嫣吧。
“我请你为曲子命个名字,你却看着四围的丁香花。其时,丁香已凋谢大半,地上铺着一层紫的白的碎花。你淡淡的吐了句,丁香雪……好吗?”
此刻,清月淡淡,树影朦朦,香风细细。
“丁香雪……”他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如满天星斗辉映:“自然是最好的……”
因为爱屋及乌,才对丁香花有着别样之情,于此寤寐思服,以作此曲。曲由心生,吹奏时又含着绵绵情意,寸寸相思,不仅她听出来了,程雪嫣亦应很明白,如此还能认为她真的不知他的心意吗?而恰如天造地设的这一对璧人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错过?
“你……到底是谁?”
这个男人,包括他与程雪嫣的那段过往此刻都让她分外好奇。纵使再不八卦也难免想要知其一二,何况女人总是感性的动物。
“况紫辰。”
他看向她,眼中星辉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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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痒痒的,耳边还传来压抑的轻笑。
睁开眼睛,却见一个脸圆圆梳髽鬏的小女孩伏在床边,眼睛笑成两弯月牙看着她,手里还拿着根细草搔着她的脸。
程雪嫣不由支起身子。
头有些痛,昨夜从紫香居回来又胡思乱想了许久,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只问了那人的名字便作罢,却没有打听他到底是什么人,像程府这样的官宦人家里怎么会存在一个况姓男子?她几次想再出去打探,不过笛声已歇,而作为一个女人,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深更半夜的去寻一个男人总归不大妥当。
她就这般思来想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睡下,做了很多梦。刚刚还觉得梦中的一切都很有逻辑性,这会竟然半点想不通,而被这小姑娘热情的扑过来喊了声“雪嫣姐姐,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后就彻底的忘记了。
她的身子肉肉的,透着淡淡的奶香,仿佛是块大大的棉花糖,让人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小公子,雪嫣姐姐刚好,就不要缠着她了好不好?碧彤陪公子出去玩好不好?馨园的花都开了呢……”
碧彤急忙上前拉这个紧抱住姑娘不放的孩子,却又不敢太大力。
小公子?
程雪嫣急忙扳住孩子的脸看仔细。
粉嫩雪白的皮肤,光滑得可以掐出水来。圆脸,细眉细眼,鼻梁微低,上唇极薄,微微的向上翘着。见她看着自己,立刻咧嘴一笑,露出半颗歪扭的门牙,而另颗门牙的位置却是个洞,不过却使他看起来分外可爱。
他拉开程雪嫣的手,却勾住了她的脖子,撒娇道:“姐姐这回记得我了吗?我是仓鹏……”
仓鹏……程仓鹏……程府的小公子……府中倍受珍爱的人物!
他这般一说,程雪嫣倒真觉得他和他一奶同胞的姐姐程雪瑶长得极为相似,可既然是公子,怎么一副女孩打扮?
不过她倒很快自己找到了答案。在过去,很多人家都喜欢把小男孩做女孩打扮,图的是好养活。她还记得小时邻居的奶奶就总让孙子穿女孩的衣服,还给他留了小辫子,直到上了小学才剪掉。虽然是好心,可是这样会导致男孩心理出现问题,现代社会那些渴望做变性手术的男子可多是患有异装癖。
只是现在偎在怀里扭股糖似的拒绝碧彤领他出去玩的程仓鹏着实可爱,她也乐得抱着这个胖乎乎软绵绵的大玩具,却有点不明白,杜觅珍和程雪瑶都极不喜欢她,这个孩子怎么会和她如此亲近?
“记得我了吗?记得我了吗?”程仓鹏反复折腾这一句,还用两只小手使劲的揉着她的脸颊。
不好,这样下去是会出皱纹的。
“嗯,仓鹏先回答姐姐个问题好吗?”
她拉下他的手握住,认真的看着那张圆圆的脸。
“好。”
程仓鹏立刻端正坐好,小嘴紧抿,腮帮子便鼓鼓的,还嵌着个浅浅的酒窝,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程雪嫣真想狠狠亲一口。
015满堂生辉
“仓翼喜欢姐姐吗?”
“喜欢!”程仓鹏的回答简直是不经过大脑。
“为什么?”
“姐姐长得最漂亮啦!”
程仓鹏立刻又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
程雪嫣觉得后脑勺此刻应该挂上一大滴日本动画片里常在尴尬状态下出现的冷汗比较妥当。
这个小色鬼!
不过程仓鹏的眼睛里盛的是无需伪装的清澈。
见程雪嫣半晌不语,程仓鹏便又在她的腿上扭来扭去:“姐姐陪我玩,姐姐陪我玩……”
“当当当……”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清脆,似是金属相击。
碧彤仿佛被使了定身法般突然一震,却只是短暂的愣怔便看向程雪嫣,那脸上竟是惊慌。
她急忙要将程仓鹏从主子怀中抱下,程仓鹏扭着身子不乐意。他本来就重,结果碧彤废了半天劲却只弄得一脑门子汗。
“小公子,你若是再不下来,一会就要连累你雪嫣姐姐受罚了!”
程雪嫣不明白这和自己受罚有什么关系,估计是碧彤吓唬小孩的法子。
程仓翼小嘴一扁,松开程雪嫣的胳膊下了床,却恋恋不舍的回头道:“雪嫣姐姐,一会我再来找你。”
这工夫,门外走进个穿烟青色衫子配桂子绿绣明暗红绣球花褙子,下着绿褶裙的嬷嬷,素着一张无皱纹却仍显老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冲着这边微屈了屈膝:“奴婢徐氏给大姑娘请安了。”
程雪嫣也不知该答什么,倒是程仓鹏跑了过去牵住她的手,俩人便一同出去了。
这边碧彤忙翻了天。
“姑娘,快起床吧,那边云板一响,咱们不出一刻钟就得赶到芙蓉堂,迟一步就要挨罚了。”
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的伺候程雪嫣梳洗。手脚麻利,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将她的头发盘成一个扁髻。
说实话,程雪嫣一看到这个发髻就立刻想到牛粪,一堆牛粪压在脑后……
她的脸有些黑,难道古代的已婚妇人都要弄得这么难看?不过她记得杜觅珍和汤凡柔也是云鬓缭绕的……
一根素银的扁钗穿髻而过,只露出三朵梅花攒成的簪首,苍白得就像此刻的心情。
碧彤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在衣箱里翻了片刻,取出一件秋香蓝上襦,领口袖口点绣着银白的茉莉碎花,一条月蓝及地罗裙,裙摆丝毫装饰也无。
她的脸阴得能挤出雨点。怎么,把我当嬷嬷了吗?还是碧彤你有些色盲?
碧彤忙不迭的伺候她把衣裙穿上,又翻出条月白的帕子塞在她手里。
她看着这一身打扮只觉得帕子一扬就可以哭出来。
“姑娘,快点吧,可不好让大家等。”
她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这样着急,不过鉴于行事匆忙,今天这老气横秋的打扮她先认了。
碧彤扶着她,虽是小步行走,却快速如飞,她险些跟不上。
行过九曲回廊,穿过馨园,又迈过五道垂花门,碧彤终于放慢脚步,眼见得二夫人汤凡柔和二姑娘程雪曼由各自的丫鬟扶着从西边的垂花门进来,她方深吸一口气,屈膝下去:“给二夫人、二姑娘请安。”
她行礼下去时似是无意的扯了下程雪嫣的裙裾,程雪嫣不由自主的也屈下膝去,口中轻道:“给二娘请安。”
正思量着自己这姿势是否正确,就被疾步而来的汤凡柔扶起:“你身子刚好,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程雪曼毫无特色的脸冲着她既不热情又不疏离的微微一笑,大家闺秀的风范尽显其中,单眼皮的眸子一抬,闪过一丝好奇之色,却什么也没说。
“我昨日去了甘露寺还愿,晚上回来时方听说了你的事,本应立刻过去看看,可是天色太晚,想来你已是睡了……”汤凡柔拉着她的手,亲切又担心。
“烦劳二娘挂心……”
“唉,怎么这样客气,我们是一家人,你自幼丧母……唉,我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她轻抚着程雪嫣的手:“无事一身轻,你现在这样,也好……”
正说着,一身葱绿打扮的幼翠俏生生的走了出来。
“二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她微微曲了膝,脸上虽挂着笑,却是明显的不悦不屑之色:“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夫人已经等了许久。”
二人立刻收声,汤凡柔敛衽肃颜,走进门去。
程雪嫣抬头看了看,只见面前是四扇两两对开的朱红门,其上浮雕着吉祥如意的图案,簇拥着梁上的“芙蓉堂”玄色撒金字的匾额。
收回视线,忽见程雪曼正半垂着头立在一边,一段雪白的颈子露出粉紫的衣领,煞是动人。
这程家的姑娘虽然模样各有千秋,却是统一的欺霜赛雪的白皮肤。
她刚想问程雪曼为什么不跟着母亲进门,就在碧彤的搀扶下迈进了高高的门槛,而程雪曼则紧随其后。
程雪嫣方明白此举是为了表示长幼有序。
若说此前她对程府的规矩尚不甚了解,现在则是感到分外的紧张压抑,甚至有些恐惧,这若是错了一步是不是会被直接拖出去打死?
刚一进门,就见眼前立着几个丫鬟,身着各色衣裙,却是统一的淡色,即便是红,也是不张扬的浅绯色。她们均梳双髻,点缀着散碎的珠花,也有格外夺目的簪钗,应是主子所赏。她们有的是将头发全部梳髻,有的是将余发结成两条辫子或搭在胸前或垂于身后,有的则和碧彤一样只结了一条辫子,想来发型的差别是丫鬟身份高低的标志。此外,屋子里还站着四个嬷嬷,统一的深色褙子薄裙,垂手而立。这群人见她们进来,都屈膝施礼,却无一人开口。
程雪嫣扫了一圈,心里愤愤的,这里的丫头随便挑出一个都比她穿得鲜亮。她狠狠瞪了碧彤一眼,碧彤却浑然不觉,相比下,碧彤的一身寒烟翠色的春衫襦裙也极是养眼,她不由得更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