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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的回答。是一个叫造化的神舐把我从二十一世纪带来这儿的,从一年前的某个时刻起,我,楚小蝶的灵魂就进入这副绝世容颜的年小蝶的躯壳里。一年来的事态变幻仿若潮水般起伏收落,我哭泣过,无助过,绝望过,甚至为此死亡过,接着是失忆,面临了人生一段短暂的空白,我在那个没有人的空间徘徊,踌躇,继续孤独着,直到恢复记忆。可是,清醒过来,却发现什么都变了。原本的哥哥,我那留存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里带给我最最甜蜜回忆的男人,他竟然变了,变得叫我不认识了。对我们曾经的感情,他几乎没有做出正面的反应。他更巴结权力,更趋炎附势了。或许,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想承认我。
于此同时,年小蝶生命里的轮盘启动,那个在历史上主宰了这个女人一生的男人,爱新觉罗胤禛闯了进来。蛮横地只知道掠夺一切,并由衷地激发出年小蝶的身躯和我楚小蝶灵魂共同深深的厌恶。
就这样,在两个男人,一场未演完的悲剧中,我提前谢幕,从命运的舞台上退却了出来,来到了这里。站在万花楼的大门口,远看像脸上长着脓疮的一个瘦弱的小男仆深深低下了头。他就是我们的女主角。年小蝶这时心里的想法是,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找到朋友来解决自己眼下的困惑。该怎么办?屈从?反抗?探索?追寻?她该做出何种选择呢?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唯一女性朋友的身影。要是她在这里就好了,年小蝶小声细语。
二楼一扇窗子这时被支起,盯着窗内忽然闪现出的人影,年小蝶惊喜地捂住了嘴。而刚刚被念叨着名字的谢小风也顺着窗缝瞥见了这个丑陋小男仆的身影。将别扭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好一会儿,万花楼当家女花旦转过脸,走回屋内,眼光呆滞地久久盯着琴架上的古琴,半天没有出声。
不一会儿,薛大娘厚重的敲门声把她惊扰。“我好心的姑娘,收拾一下,见客了!”自打被救回来,曾经香轩阁的老板就这么称呼小风,本来还叫过“有情有义的好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等更肉麻的称谓,都被谢小风拒绝。在小风看来,这个戏台的老板真是发自内心的向她表示出由衷的感激。
“是八爷来了么?”屋里的女人问。
“不,不是,”屋外万花楼现如今排在楚大娘后的第二胖女人摇着头,脸上的脂粉纷纷坠落,薛大娘继续说,“不是八爷,倒是个小厮。脸上粘着狗皮膏药,花了一百两银子,只为见上你一面……”
小风忽而想到楼下方才那人,正觉得疑惑,薛大娘绵绵不绝的说辞又传过来,“哎呀,本来嘛,就这么点钱,是见不着姑娘面的,可是……可是好心的姑娘,你看,今儿楚大姐不在是不是,我得了吩咐,说是要伺候您的,您看,您看,这……这钱虽然少了点,可毕竟是钱……哪有人开门做生意嫌弃钱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还有,我想说,想支会您一声,我原本还欠高利贷些尾款,恰巧是一百两……嘿嘿……您看,好心的姑娘,您能不能再发发善心,就当再可怜我这老婆子一次,绝了我那些旧账的纠葛,好让我一心服侍,孝敬,回报您的大恩大德哪?”
隔着那扇门,一张崭新的段家钱庄的银票已被紧紧地攥在了胖女人的手心里。在许久听到门内一声应允后,她忙不迭地吩咐着丫头招呼那小厮上来。而她自己呢,飞一般地跑下楼去了,听着急雷般的脚步声,小风还真以为她是去还账呢。
开着门,她就这样见到了那小男仆。瞬间,两人的眼睛对视!同时,被一股莫名的暖流击中!面露惊异神情的谢小风睁大了眼睛,此刻,她以不觉得面前此人相貌的猥琐丑陋了。相反地,夕阳垂暮的光线映照得他脸上其余未膏药遮挡的五官精致异常,熟悉的感觉激发出小风心头的怀疑,她靠近一步走向小男仆,手指情不自禁地触摸到他脸上的狗皮膏药。
“你……你是……你……你好像……一个人……”
这时,会客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关闭。年小蝶再也忍受不住见面的激动,一把扯掉了脸上的膏药,伸手使劲儿擦干净了脸,眨巴着眼睛,炯炯注视着她,“现在已经不是相像某人的问题了吧。”
小风惊呆了。咬着舌头,她失声惊叫。连说不可能。“我难道是在做梦?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第三次反问时,笑容已经填充进她的脸颊,她真是太高兴了。
这种长时间年小蝶没有遇见过的喜悦之情很快把她感染,也变得欢快起来。“是的,小风,我没有死,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听她叫得大声,小风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警觉地瞅瞅四周,又紧张地凑到门缝儿那看了看,才跑到她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小蝶。
两个情意深厚的女人久久拥抱在一起。虽然,她俩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感情却是无比真挚的。她们都是彼此出现在对方最最困难的关头的。初见时,小蝶宽慰温暖了姐姐怀孕身心憔悴小风的心灵,年小蝶是富于恻隐仁者心的;接着,小风在与小云同居的八爷那里得知胤禩可能对小蝶哥哥出手,破坏好友生活之后,只身来四爷府邸报信偶遇田文镜李灿英,也可看出小风的仗义;后来,失去姐姐小云的小风又找到好朋友,说出为替姐姐报仇,渴求借助四爷臂膀力量的意图,并提出以此作为交换,她将帮忙解救出被胤禩秘密关押的田、李二人,这次见面的双方谈的虽是交易,但彼此拳拳关爱之心却不是一笔交易可以概括的,年小蝶心甘情愿地为谢小风人生重大复杂的一次选择提供了跳板。并始终以平等的身份对待,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鄙视与官家小姐的优越感,让小风再一次在最失意的时刻体会到人间的温情。
因此,此刻,面对形容凄惨的年小蝶,小风自然地伸出了友谊的橄榄枝。“你看起来很糟糕,真的,小蝶,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患难见真情。小蝶感动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揉着发红的眼睛,她抓住了朋友的手,“你不问我的遭遇吗?至少也该问问我为什么会又活过来的?或许我已成了朝廷的死囚,大内秘密逮捕的目标,若真是那样,你……你也仍然如此义无反顾吗?”
“我相信你。”小风这么简单的一句回应已足以温暖小蝶的心。自从记忆恢复以来,她得到的都是意识里不愿见到的东西,都属于对她而言负面的东西。无论是年羹尧对感情的漠然与背叛,还是胤禛骄傲的下命令的方式对她本人的偏执与蛮横,两者都不是她主观希望碰见的状况,就这样,失望与悲观的情绪一直占据着她,吞噬着她。可是此刻,她感觉她又活过来了。全世界,至少有一个朋友不会背叛她,不会命令她,愿意无条件全身心的去相信她。这真是太好不过了。
于是,她把她发生的所有,都向她的朋友倾诉。事无巨细,甚至包括她与年羹尧的一夜情和胤禛几次三番对她的纠缠。最后,又说到自己的烦恼。
“或许,表面看来我的困惑来自这两个男人,可是,骨子里,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了,小风,你目前虽处在这里,可是在我眼里,你也要比我快活。至少,在这个不大的地方,在你接待招呼客人的时候,你可以任意妄为,就像你说的,碰着投缘的,多说几句。若是见了似我方才那般形容粗鄙丑陋,举止又俗气的,就心烦地谈个曲子赶他走人。小风,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温润的手指抚摸上那双更柔滑细腻的掌心,听者皱起了眉,“羡慕?”她苦笑一声,叹道,“我也不过是在自掘坟墓罢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我?”
小蝶吓了一跳,紧张地双手攥成拳头,僵硬地定格在空气中,“什么?难道你现在还作着曾经的打算吗?”
“不然我怎么会舍弃田文镜来到这里?”她的苦笑更深,接着把她与酸秀才的事讲给小蝶听了。后者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在面对别人的问题时,睿智又条理清晰的思路又回归到她身上。
“就为了仇恨,你放弃爱情?”她问。声音不大,却像长者对小孩的教训。
小风一时被她眼里闪现出的智慧光芒震慑住。心底长期依仗的某种信念竟在瞬间发生了动摇。眼光落在对方男仆的衣衫时,她的心又立刻原样恢复。
“比起连自己都不知道要什么的人来说,我至少是清醒的。”
她的话让小蝶耳根一红。许久没有得出答案的问题也变得清晰。她方才控诉谢小风那句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的话或许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想要的绝对不是恨。虽然某种程度上对胤禛,她用得上这个词,但是,本质上说,这只是比厌恶更深的一种感情,她从没想过去报复什么的。她胸口至今隐隐侧痛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到此刻她也没有放下的东西。那是比任意妄为的自在、自由叫她看得更重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只有一个男人可以给她。刹那间,她明白过来,并为此,小脸挣得通红。
“谢谢你,小风!你的话说得对极了,你让我明白了!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她欢呼雀跃地好像一个小孩子,兴奋不已。
小风失神在她自然展露的风情当中,好半天才回过神。原本皱紧的眉头也随着朋友的欢笑展开了。但很快,细巧的眉尖又蹙在了一处,叫她黯然伤神的是今天一大早方不染特来的拜访。虽说得含蓄,但来人的意思她已经全明白了。这是当初她与四爷秘密的约定,不是吗?
虽然英禄后来还是被八爷的人控制住,但是田文镜和李灿英这两个人能成功脱险,可以说全仗着她谢小风的功劳。而保住李灿英,也就保住了案件活生生的人证,为后面正法英禄、豪尔泰,劲儿打击太子,揪出其盘根错节的势力,其影响力可以说是巨大的。当然,谢小风不会想这么多,这么深。她没有如此精密的政治头脑和意识,她考虑的就是做人不可言而无信。今早,四爷派方不染来兑现当初赋予她的承诺来了。
“令姐的大仇很快就可以报了。”这是方不染早上的原话,但是,小风清楚,这是有条件的理想。一旦条件不存在,理想也就成了奢望。所有她目前付出的东西,都将付诸东流。其实,她应该没什么好犹豫的。身在妓院的婊、子从来都没有干净的。就像天下没有白乌鸦一样。即使偶尔出现那么一只,即使现实中真的存在,人们也不会相信。此刻,她就是一只白乌鸦。顺理成章地就要变黑。本来,这也是她私下的打算。利用身体,利用美色,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只不过,现在恰恰附和四爷的某项计划,某种安排罢了。她确实不该有什么犹豫的。说白了,不过偷偷摸摸的美色;诱惑披上一层皇权争斗的绚丽外衣罢了。她不该为此纠结的。既然牺牲自己,可以叫那个坏蛋伏罪,还可以帮到也算自己恩人的四爷,最终遂了为姐姐报仇的大愿,这可谓是一举数得,很划算的一笔。但,若是这件事必须通过田文镜的口来和她再次交待细节的话,这可就不仅仅是一次交易,一次报仇,一次暗算,而是一种折磨了。
看着沉浸在自我欢乐中的好友年小蝶纯真的笑颜,她话到嘴边的忧愁卡在了咽喉,没有说出口。何必呢?说出来不过徒惹她的烦恼罢了。她是如此简单容易快乐的人。即使在遭遇如此的不幸后,也仍然能在劫后露出孩子般纯洁的笑脸。好不容易,她才从内心封闭的囚室内走出来,以获取新的幸福为人生的信仰,有了重新寻觅理想的勇气,我又何苦把这么不堪污秽的事情加诸在她的头上呢?
这么想着,屋外忽然又传来敲门声。很急促,还没待屋内惊慌的两人反应,小蝶刚躲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楚大娘银铃般咯咯的笑声就飘了进来。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万花楼现今的老鸨沉着脸站到小风眼前。皮笑肉不笑地眯起了眼。
“那个只付一百两银票就闯到这里来的小兔崽子在哪儿?”一边说着,一边摞起手腕衣袖,露出白胖肥肉的如棉花般的手臂,环顾屋内,最后在看到床侧上那瑟瑟发抖的裹着被子的身影时,咬着嘴皮,往地下唾了口吐沫,冷冷一声,笑了。回过头,招呼矗立在门外的两个身材高大的大手,喝骂道:“两个傻子啊,下贱胚子都钻到姑娘床上来了,还愣着干什么,当真是棒槌?还不给我打!”
话音刚落,雨点般的捶击狠揍落到小蝶的头上。虽蒙着被子,有些缓冲,但身体娇弱的她哪里经得住这样一顿暴打。原本只想接着教训这小子给薛大娘和谢小风一个下马威的楚大娘,或许想听到的只是这棉被里下贱胚子的求饶声。但是,偏偏,小蝶性格里倔强的因子此时生效。咬着牙,她硬是不出一声。
小风急得在一旁又喊又叫,想要解释,也被两个前来劝慰的姐妹给架走了。谢小风急得不行,推开两个女人,冲到楚大娘耳边,喊,“她不是男人,不是!”
“哼,不是男的?难道是女人?”楚大娘翻了个白眼,鼻孔朝上。正要出言反击,突然,棉被中那人发出一声再也控制不住的□,如此一声轻轻的叫唤却叫凶狠毒辣的老鸨吓出了一身冷汗。严格说来,这位母亲并没有听过亲生女儿的声音。唯一一次在四爷府邸门前的那次见面,至始至终,她也只是见到了女儿性格坚强的一面,小蝶在那次年羹尧策划的赔罪中并没有开口说话。应该说,楚大娘对小蝶的声音是感觉陌生的。但,恰恰是这个陌生的声音,激发出她心底深处潜藏至今的最大的秘密。她的心在那句微不可闻的□中颤抖了,对此,我们或许只能认为这是人类感情中最伟大的母爱的作用。
手指颤悠着,楚大娘的脸色变得苍白。
“住手!”她开始叫得小声,打得兴起的两个打手都没听见,拳头更用力了。
母亲无法再忍耐了,她终于怒吼,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没听见吗?”她的眼神散乱,一缕头发垂落额前,耷拉下脑袋,厚实的颈部堆积了三层白肉,喘着粗气,她一步步迈向透着血迹的棉被。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心碎。她简直要发狂了。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力量在诱导着她,支撑着她,一步步去揭开真相。
颤抖的手指在棉被前僵硬住。一瞬间,楚大娘这个被命运摧残也摧残了别人的可怜女人,犹豫了。真的会是她么?或许是我的错觉?她忽然为此苦恼,并以为自己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头脑发昏。
然而,谢小风没有犹豫。她飞快地冲过去,解开棉被,露出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友人。转过遮挡住别人视线的身体,她自作聪明地拔掉床上昏迷那人的帽子,解开她的长发,表明她女人的身份。
而楚大娘,却在瞥见年小蝶苍白小脸的瞬间,全身血液就停止运转,人也化作一尊雕像。完全呆掉了。“你刚才说……说什么?她……说她是你的朋友?”
“是的,她叫年小蝶……”
谢小风话没说完,方才还在这里呼风唤雨的万花楼老鸨就摔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
小风、打手还有一干门口看热闹的□们吓得一拥而上,你推我搡之际,小风终于挤出人群,扶起了跌倒的楚大娘,死死掐住她人中,好半天,这苦命的女人才醒转过来,眼珠转了一圈,看看众人,伸手挥舞着,眼波停留在床上仍然昏迷的女人身上,张开嘴,“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CHAP89 暴风雨的前夕
初夏的清晨,处处透露出勃勃生机。草丛里新抽出来的枝条节节向上撺掇;吐着沾满香粉花蕊的各色娇艳的花朵早早展开了身姿,凭风矗立在枝头摇曳;刻划在砖头缝隙里的苔藓已经碧绿到了极致,浓得颜色发黑;散落在土壤里的三两只蒲公英蓬着头,舒展开身体,悄悄打量这个世界;一只细细的小野蜂小心翼翼地停靠在花朵附近,警惕性很高地打量着周围,似乎在下着最后安全时刻才靠近目标的决心。贪睡的蝴蝶似乎不习惯早起,还没见到踪影。
望着窗外景色的方濯莲慢慢叹了口气,仰起脖子朝头顶看去,朵朵白云荡漾在淡蓝色的天空里,好像数不清的大块浪花漂浮在大海里。她目不转睛地又盯着天空注视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合上眼皮。又一个不眠之夜呵。揉揉心口,忍住钻心的疼痛,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异常烦躁的情绪把她围绕。如果可以,她多想化作轻盈的蜂蝶,展开翅膀,自在欢畅地飞舞在花丛中哪。是的,曾经那个健康活泼的方濯莲就是一只蜜蜂,一只蝴蝶,是生活在大自然气息里的精灵。可是,现在她不是了。曾经属于她的那些宝贵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甚至她明显可以感觉到一丝丝力量正在从身体里消失,于是,她就这样渐渐枯萎了。
看病的大夫说她是心思郁结,气血淤积,愁绪怨闷,长期得不到抒发所致。其实,她知道,自己的病只是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