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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末闻言放慢了速度,将刚才的要求再说了一次,见锦染很有兴致的样子,便也配合的又多要了几道,且要求的异常琐碎龟毛,什么火候不能过了只能小火慢烤、虾仁最好是鸿通江里的活虾为益、藕心就必须得是初秋里的新藕不可……
总之,当锦染将这所有的要求一股脑的告诉院外头小厮的时候,那小哥的面色分外难看,记住之后便一言不发的扭头疾步而去。
但许是钱泰交待过,虽然辛末提出的要求近乎苛刻,但多半个时辰之后,午膳却也还是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因为王府的人只送到小院门口,剩下的都是由锦染一一端过去,十几个食盒还真是把她折腾的够呛。
但在提食盒时生起的些许后悔,却在看到桌上真正的午餐后立即消失了个干净!荤素汤米茶水点心,几十个盘盘盏盏琳琅满目的摆了整整一桌子,即便顾忌着真太子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大吃大喝,不能放开了去吃,但这么多道菜,便是一样只尝上一口也足够锦染吃到八分饱,更何况辛末点的这些菜个个都口感饱满、色味俱佳,真是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并吞下去!
相对锦染的好胃口,辛末因为身体的缘故便吃的少的多,只是按着真正太子的口味吃了小半碗墨米便放下了筷子,剩下的时间则都是带着笑意在一旁,看着锦染兴致勃勃的这里挑一口那里拿一块,之后再很是认真的将菜式仔细摆好。
但饶是如此,等得锦染吃罢,将剩下的饭菜收起时,整整一桌的饭菜也几乎看不出动过的痕迹,就更莫提点心一类有固定数目的菜式锦染压根没有去碰了。这样的场景也让锦染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些自责,在心中打定主意日后也不再干这么浪费粮食的事儿了。
因着明面上王府的偏院内除了辛末便只有锦染一个侍女,因此将餐盘都送出去后收拾桌面的的工作也只得锦染自个来干,辛末虽然想帮手,但锦染怕旁人发现的理由坚决制止了他,只让他在一旁歇着。这般两人正如真夫妻一般一面干活,一面闲话笑谈之时,院外却忽的来了人传话,王爷请锦姑娘过去,有话要问。
☆、第三十五章
锦染在一圆脸碧衣侍女的带领下绕了许久,最终终是在一回廊尽头停了下来,回廊尽头处是一间不大的屋舍,外表看来像是茶房一类般毫不起眼,外面也并无侍卫仆从。若不是认识这带路的侍女姐姐的确是钱泰的贴身女官,锦染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但钱泰的确就在这屋子内呆着,屋形本就狭长迫隘,两侧偏还结结实实的都摆了直逼屋顶的书架,逼的中间过道几乎只容一人,最里的靠墙处是一简单的红木条案,案后却是一张很是宽大的太师椅,一身蟒袍的钱泰此刻就正没骨头一般的瘫靠着椅背软垫,双腿交叉架到了桌案上,百无聊赖一般的晃着靴底,一副十足可恨的纨绔子弟模样。
带锦染过来的圆脸侍女倒是习以为常了一般,引着锦染一路躲闪着两侧木架行到钱泰近旁开了口:“王爷,叶姑娘到了。”
“噢,来了?坐!”钱泰抬抬眼角,漫不经心的这般招呼了一句。
我就是想坐也得有坐的地啊……锦染有些无奈的左右瞧了瞧,权当没听到钱泰这句假客气,倒是碧衣的侍女姐姐,闻言一脸淡然的退了出去,接着不过几息功夫,便穿花燕子一般轻巧的从狭窄的过道折了回来,端着一把锦套圆凳塞到了锦染屁股底下。
锦染道了谢,斜身侧坐了,接着抬眸看向钱泰,等着他开口说话。
可不知钱泰还在神游天外或是怎么着,却是半天了也一声不吭,竟在那老神在在的拿着一支笔转了起来,锦染沉默的等了一阵,她自个的耐心还没耗尽,却是一旁的碧衣少女先忍不下了,一步上前将毛笔夺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折子不看,公务不管,您磨磨蹭蹭的已在这耗了半天功夫了,要见叶姑娘也给您请来了,要干什么倒是紧着些,葛副将可是已在外院等了两个时辰了。”
“好好好……”被自个侍女连珠炮般的这么教训了一顿,钱泰倒是也不生气,反而一脸无奈般连连点头答应着,勉强坐直身子看向了锦染,不甚在意般的开口说道:“跟本王出城转转吧!”
“哎?”锦染闻言一愣,还未来得及询问反驳,那厢钱泰已经伸着懒腰起了身,吩咐了起来:“东西都带上,给她找匹温顺些的母马,”说着顿了顿又扭头打量锦染一眼:“路不远,也甭换骑装了,就这身去吧,咱们行慢些。”
“什么,可是,我……”锦染话未说尽,钱泰已然果断的一挥手,截去了她的话头:“就这么定了!你那替身那自有人去理会,你今儿先陪本王出城!”
锦染一时哑然,见状便也不再多说,确认了那侍女姐姐确是找了人告知辛末后,便也认命般的跟在钱泰后头出了这狭窄的小屋。
王府的下人手脚的确够快,等着锦染与钱泰弯弯绕绕的出了王府侧门时,骏马并侍卫都已然在街上候着了,钱泰也不多言,手搭马背一个用力便很是潇洒的上了马,锦染虽差了些,但因有这一路的锻炼打底,在脚凳的帮助下倒也好好的上了马鞍。
那圆脸的侍女只送到二门便折了回去,于是锦染钱泰当前,并着三五位跟随的侍卫便这般一路无话的出了城。
出了绿化工作做得相当不错的王府,城外的景色便显得越发荒凉,虽还算不上大漠连天,但入眼所见也是一派的黄土戈壁,全无生机。不知是不是受这景色的影响,越往外行钱泰的心情就似乎越差了一般,嘴角紧抿、一声不吭,面色也越来越难看,气压低的让锦染忍不住的控马又往后退了他半个马身,只恨不得离得他越远越好。
这这样的氛围下,锦染也不知默默的跟着钱泰走了多久,总之钱泰在一矮坡底停下时,周遭也都是一般的荒凉的场景,因着地势,扭头看去,视线内也已看不到城池的影子。
看见钱泰下了马,在后跟随的侍从们也很有经验一般,无声却迅速的从带着的包裹行李中一样样的取出东西忙活了起来。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矮坡下背风的地方便整齐的摆上了香案香炉、三荤三素、兽血清酒、面食果木,甚至火盆白纸,接着便有一侍从在一旁仔细的点着了香,恭恭敬敬的弯腰送到了钱泰手里。
钱泰面无表情的接过了,上前一步,姿态很是标准的将这一束香插/进了香炉,接着竟就那般盘膝一坐,在原地慢慢的烧起了纸钱!
锦染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几乎反应不过来一般不知该说什么的好,直到周遭的侍从们都识趣往后退了出去,她也才忽的惊醒一般,想了想,觉着这场景自己似乎不太好牵扯,便也顺势跟着大家的往后退了几步。
但一路都没说话的钱泰偏偏却这时候开了口:“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锦染一愣,左右瞧了瞧发现貌似这话只能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很有些无措,应了一声:“恩?”
“她本来就只是行宫一寻常宫女,一日当值时遇着了醉酒的先帝。”
锦染这时也只是默默上前一步,在离钱泰不远处蹲下了身。
“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后来我娘被发现有了我,就被接到了京城,封了个美人。”
锦染对这么随便的说法倒是并不怎么吃惊,就算之前是在叶府内宅没待太久,她也不止一次的听说了先帝在这事上向来很是放纵,别的不说,就只说当时连钱泰在内,好好活下来的的皇子都不下十几个,公主更几乎没个准数,便更莫提期间夭折未成的,而这么皇子皇女的生母们也是从上到下,不拘身份大小的,很是随意。
“初时没人拿我们当回事,倒也安安生生的过了几年,不过等我长大了就有点麻烦。”钱泰似乎也并不在意锦染回应,只是面色阴沉的又往火盆内扔了几张纸钱,接着说道:“稍微懂了点事,就被四哥拉了过去,甜头没给多少,出头顶罚的事倒是没少替他挨,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便是没人教,自个经的多了,怎么躲怎么自保多少懂些。”
锦染小心的瞧了他一眼,接着整了整裙裾,低头寻了一略微平整的地儿干脆的坐了下来,因为知道钱泰说这些并不是想听自个发表什么见解,便也依然没说话,只是偶尔低低的应几个声。
钱泰就这般回忆般一句句的说了许久,因为目的也并不是要和锦染说的多清楚,简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前后也不怎么有关系逻辑,前一句还没说完皇子内斗的凶险,后一句许就忽的转到了后宫花园里的一株花。不过胜在说的时候长,等得香炉纸钱都燃尽,火盆内一丝火星就见不着,甚至烟火气都在空气中散了个干净后,锦染便也从钱泰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了他的二十余年。
先帝生下的皇子多,自然事情也就多,几个实力强大的皇子们各成派势,争来斗去,可说是该干的、不该干的,各种手段都使了个遍,甚至太子都前前后后的废立了三个,钱泰便只是第三任。事实上若不是当今这位异军突起,谁都保不准会不会有第四位。
这倒罢了,不过奇葩的是却先帝对此反应。不知是因为自个的皇位本就不是正途得来的,所以看不得儿子得来的太舒服,还是觉着反正儿子多,死上几个也不妨事,干脆由着他们在这样九龙夺嫡的困境里脱颖而出的才适合继承江山……
总之,他非但不阻止,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的乐见其成!若是有看的顺眼或是有潜力的,还会在初期主动提携一把不至于被哥哥们弄死的太早。
而钱泰,就属于被当初被皇帝老爹看上了的一员,其表现之一,便是先帝甚至故意重新宠幸起了他早已忘了的钱泰娘亲,不止一把为他扶起了母家势力,几年后甚至另钱泰的娘亲又生下了一名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安王。
先帝这般的提携,加上钱泰本身的努力,的确是让他极其迅速的在兄弟们有了一争之力,但代价却也是同样的残酷,无止境的陷害、刺杀……紧随其后的,便是在一次失利之后,母妃在后宫的突发疾病暴毙,甚至连那时不过周岁的安王也受了不轻的波及,不过险险留了一命。而先帝对此,却只是习以为常的一道圣旨,一道追封,没有丁点追究之意。
当然,先帝也不是什么真的昏庸到都不管的,他的原则是无论儿子们之间怎么斗,都决不能有损社稷根基,更重要的,是不能危机他坐下的皇位,一旦发现,也是绝对的雷厉风行,绝不姑息。
但讽刺的是,他的确把儿子们防的极好,最终却败在了一向无视的废物弟弟手上,在钱泰的全力相助之下,一夜之间,皇帝沦为了先帝。
钱泰对自己联合叔父害死亲爹、甚至丢了江山的事倒都是全无愧疚,但是提起被叔父软禁的弟弟安王,面上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自责之色,但接着抬头看向锦染时,这自责也随之变成了的阴沉的威胁:“因此,若是此次替身之事能将安王换回,本王自会重谢,若是出了,安王固然只有一死,可你们两个,也绝不会活!”
锦染闻言猛然一惊,只觉心惊胆战,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钱泰却是莫名的又松了面色,扭头将脸色惨白的锦染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个来回,忽的一笑,意味深长的改了口:“不,那替身是定然没命,你,却还有条活路。”
☆、第三十六章
之前还以为钱泰是个不错的!果然,皇家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都是变态、大变态!哼,就算有个悲惨的童年又怎样?不还是改不了变态的事实!
回城的路上,锦染一面控着马远远坠在钱泰之后,一面在心里这般恶狠狠的腹谤着,以此来缓解之前钱泰带来的惊吓。毕竟,就算有着说来话长的过去,那样一会儿一变的态度话语,也着实神经病般另人害怕了,尤其是这个“神经病”还偏偏有权有势,常人压根无法反抗的时候。
所以说,还是我家辛末最好了!忽的想到了心上之人,锦染禁不住的面色一松,方才钱泰在城外的惊吓都似是瞬间消下不少,不过也因着同样的缘故,虽才多半日未见,锦染一时间也对辛末很是想念了起来,巴不得立即就见到他,恰好此刻他们也到了王府侧门口。
锦染见状立即跳下马来,甚至顾不得与钱泰好好告个别,只匆匆说了一句“不多打扰,”便自顾自的疾步往辛末所在的小院行去。而这般着急,头都没回的她,自然也是没有看到身后钱泰似是有话想说的犹豫神情。
随钱泰出去虽没太耗费功夫,但因为出去的时候就听晚,锦染回来时便也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斜阳昏昏的在桌上撒了一片橘黄的光,而辛末这会儿便在等待什么一般,正沉默的坐在这片光里,听到门响,立即抬头起身,看见似是踏光而来的锦染,微微眯眼,笑的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轻声叫道:“染妹。”
“子安~”锦染闻言也是启唇轻笑着,忍不住的几步上前抱住了辛末腰间,撒娇一般将声音拖的长长的。
辛末见状倒是微微一愣,顿了顿后方有些僵硬的回手轻拍了拍锦染后背,低声问道:“下人来告我你与钱泰出了城,怎的?受了委屈?”
锦染不过思索了一刻,便决定了不向辛末提及钱泰在城外的威胁,毕竟替身伪装之事她二人本也打算了全力以赴,无论说与不说对,辛末之后的行事也都并无影响,至于最后那一句满含深意的话,锦染本就做好了与辛末同进同退、甚至同生共死的打算,倒也是不以为意。
因此锦染只是摇头:“没有啦,钱泰好好地作甚么给我委屈,他只是带我出城烧纸来着,今天是他娘的忌日,还说了些他小时候和安王的事。”
辛末闻言一顿,半晌方低声回道:“带你,去他生母忌辰吗?”
“可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城外去,这么大的王府难道放不下他母妃的牌位?还偏要带着我,好尴尬的,还说一堆宫廷秘闻……明明一点都不想听嘛,那么压抑,听了心情都不好了……”锦染点点头,靠在辛末怀里,颇有些不平的抱怨了起来。
辛末只是安静听着,不时轻抚着锦染后背当做安慰,等着锦染半解释半抱怨的说罢了,便也并不再多问,只是温和应道:“怪不得你似是不高兴。”
“哼,不高兴还不都是因为你!”锦染突的画风一转,似模似样的职责了起来,接着却是顺势在辛末肩上蹭了蹭,声音低了下去:“半天未见,我都想你了!”
与格外矜持内敛的辛末相处这么久,锦染对主动说出这种程度的甜言蜜语倒是毫无压力,倒是辛末,还会时不时的不好意思一般:“我,也想染妹了。”
“真的吗?有多想?”锦染闻言在辛末怀中抬了头,笑得狡黠,故意这般问道。
辛末面色果然顿时泛起了些许红色,因为最近苍白的面色,便是在此刻光线不太好的屋内,也瞧得分外清晰,倒是声音还能勉强保持平稳:“极想,”顿了顿后,又很是认真的补充道:“我终是明白古人所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确是丁点不虚的。”
“啊呀呀,真成书生了,好酸好酸!”锦染口中倒是在这么抱怨着,可面上却很是诚实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因为顾忌着辛末最近身体都很是虚弱,站了这么久,便也不敢多抱,拉着辛末行到了榻边,不容置疑的让他躺下歇着,自己则是提着瓷壶去了院外茶房,在等着王府下人热水沏茶时,问了问晚膳为何还未送来,顺便还加了一道点心后,这才提着一壶温茶回了屋内。
辛末这时倒是没有再等她,因为不知何时,他竟已就在这时辰入了梦乡,甚至都并未听见锦染回来的开门声。这若在以往,放在辛末身上简直是绝无可能,但这会儿,因着散功药的折磨与疲惫,却是毫无内力的锦染,只需轻手轻脚小心些的靠近,睡梦中的辛末都感受不到了。
看着辛末明显苍白消瘦的面庞,锦染越发放缓了脚步,心内却是忍不住的微微发涩,这药这么厉害,却还只是服用了两日,而按着尹神医的药方,每日一次,是还要再服八天才完,怕是会一日比一日厉害,直到服完十日后,之后才能略微调养,准备迎接京城来人,接受那云姑姑的检验,用假太子辛末来换回钱泰的弟弟安王。
但无论锦染如何的心疼,辛末每日一次的化功散也依旧丝毫不拉的服了整整十天,十天之后,辛末固然再无内功走火的后患,但身体却也的确是受了极大的损伤,面色已从苍白微微泛起了黄,甚至只在屋内都行不得几步,不得不真的常常卧病床榻了!锦染对此却是毫无办法,只是咬紧了牙关努力照顾着辛末的衣食住行,忍着心内的焦虑难过强作平静,让辛末不至于在这般情境下还要分神费力的来哄她开心。
好在十日之后,辛末终是不用在受这般折磨,停了散功药后,在药膳与内力的调养之下,辛末的情况终是好了些,也有了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