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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驶离长安
几日后大军便到达了船厂，这一路气氛都十分压抑，以至于所有人见到宝船也未有欣喜可言。
因为要赶正月初二的登基大典，本定于试航十日的行程也被改为半日，草草绕着海上行驶一圈后，天黑前众人便又都下了船，在当地休整一日后便赶回都成。
这一来，又是月余已过，一路奔波的众人终于在除夕的前日抵达皇宫，一进宫门，程曦等人被分派到不同的宫中严密看守，看着面无表情的宫女和守卫，程曦不禁心想煜辰的处境会否更加不易。
自七王与七王妃出现之后，程曦几乎没能与煜辰说上话，即便同时出现，也被隔离甚远，只能遥遥相望，可即便他一个注视的眼神，便足以让程曦的内心泛起无数涟漪。
自从假装失忆后，他看自己的目光总是满眼深情，他的笑容总是饱含宠溺，让自己的内心总在不觉间沉沦，程曦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轻易失了心智，或许他对自己的好只是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心生愧疚，亦或者他只是喜欢自己失忆假扮的另一个程曦，而如今自己设计夺走了他的一切，当他有一天得知了真相，那时投向自己的目光应该只会是失望和仇恨吧。
在程曦与煜辰的这场相爱相杀中，最大的受益人莫非是七王与七王妃，两人一回到皇宫便迫不及待的筹划登基大典，终于在正月初六举行了登基仪式。
这一天皇宫内礼炮齐鸣、鼓乐喧天，而皇宫外亦是百姓欢呼、普天同庆，程曦隔着宫墙甚至都能感受到每一个人的兴高采烈。
是啊，百姓们只是需要一位能够带领他们过上安康富足生活的明君，而煜辰执政期间，百姓生活却更加困苦，煜辰的让位，无疑让百姓们重燃对国家的希望。
当然，程曦相信七王煜泽会是一个好皇帝，更何况她有那么足智多谋的一个皇后。
在登基大典后的第八日，新皇后程晗终于现身程曦的宫苑，程曦站在房间门口，看见程晗戴凤冠着凤袍雍容而来，本就仙姿容貌的她明艳华贵之余更增威严气势。
程曦按照规制行了拜扣大礼，程晗深看了她一眼，便对下人吩咐道：“都去宫门外候着。”之后便向着房内走去，程曦便也随之而入。
“叫我来何事？”程晗坐于椅上问道。
程曦汉了口气道：“新皇答应登基后会给我们自由身，如今可否兑现了。”
登基典礼已过五日，可新皇与皇后并未有放行的意思，从未露面不说，也不允几人相见，程曦实怕再拖下去会升变故，只能拜托看守自己的宫女带话给程晗。
“便是这么迫不及待么？”程晗嘴角微弯笑了笑道：“怕是你们还要等上一阵子了，皇上刚刚登基，各种国宴家宴需要九王露脸不说，还有许多政事也需要九王相协助，最快两三月也是要的。”
程曦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道：“皇后说的是，只是我们这些女眷是派不得什么用场的，能否请皇后恩准我们几个先行出宫。”
“呵。”皇后听言，不禁笑出了声，用手帕掩着嘴角笑道：“你与九王还真是心意相通，都为此事求情，不过九王比你还要早些求了皇上，两日前曾婧已经如她所愿，被送去了城外的明善庵，田伊瑶亦在昨日被家人接走，你呢，又准备去哪里？”
程曦不禁有些诧异，原来曾婧与田伊瑶皆以出宫，程曦随后又苦笑了一下，其实本来那日在马车上刻意探听几人的口风，就是打算与程晗求情以安顿她们日后的生活，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有煜辰在，这些事又何来轮得到自己费心，只是程曦也未曾想皇上与皇后竟如此大度，这么快就放了两人出宫。
不过想来也是，她们两人对程晗来说一无威胁二无用处，程晗自不必对她二人上心，可自己与煜辰不同，能否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程曦想了想便看着她道：“我准备去做一个远离这里的小城，做一个平常百姓，去过平淡却安定的普通生活，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干涉到有关你的一切，也希望你能给我自由。”
“你想要先行出宫？”皇后坐于椅上不解的看着她：“不等九王？”
程曦摇了摇头道：“我与他开始便是个错误，早该结束了。”程曦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的经历有些骇人听闻，但毕竟我只是个普通平凡人，这一路走来，太多事情皆非我本意，我早已身心俱疲，如今，只想远离这里忘掉一切，重新过活。”
程曦抬眼看着她：“所以，放过我，可以吗？”
程曦所言确实出自肺腑，自己与煜辰本就是一段孽缘，彼此相爱，却一再互相伤害，行至如今已无路可走。
煜辰深爱着带着面具的自己，可自己却带着面具夺走了他的一切，程曦自视无法再去面对他，况且若是自己再与煜辰同处，免不了新皇与程晗心留芥蒂，视两人为心头之患，迟早去除其中一人以求心头安稳。
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分别，天涯各一方，顾自度安日！
程晗紧紧定了程曦半晌，才椅上起身，走在程曦面前，寒意逼人道：“别妄想了，你现在借用的是我妹妹的身子，所以我只允许你在我眼皮底下活着，否则，我宁愿将她变成一具腐尸！”言罢，程晗便从程曦身旁昂首离去。
程曦定定的站在原地，直道程晗重重的摔上房门，程曦才深深的吸了一口，平复喉中的涌上苦涩，而后闭上眼睛，流下一行清泪……
转眼间，又已到了阳春三月，春风拂过，又将一切都吹的生动起来。
程曦坐在廊前侧身靠着墙柱看着不远处桃树枝上含苞待放的花朵静静发呆，自上次与程晗见面后，又是八十多个日子已过，这段时间以来，除了院子里的两个宫女，程曦没有见过任何人。
程曦每日看着太阳朝升暮落，不禁愈加迷惘，所否自己对‘活着’的坚持一开始便错了，自己占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横冲直撞，便仅仅只是为了活着么？
程曦的心底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不是的，事实上自己还是一直对未来有所憧憬的，那应该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有亲人、爱人还有朋友，应该是一个充斥着欢声笑语的世界，可是这一路尔虞我诈中走来，活着，竟成了最基本的奢望。
这一世，程曦总觉得自己被命运驱使，无时无刻不是活在仇恨与愤怒之中，不惜伸出利爪，与伤害自己的人斗个你死我活，只是在自己胜利后舔舐伤口的同时，自己忘记了，其实在这世界上的每一秒钟都是上天的恩赐，是自己不懂宽容、不懂感恩、不懂珍惜。
这两日的程曦总算有些想得通透了，其实这一世自己已经体会到了想要的一切，自己曾经拿程晗当过亲人，拿煜辰当过爱人，而那三个丫鬟自己一直拿她们当做朋友，不管结局如何，毕竟曾经都被她们温暖过、感动过，这便已经弥足珍贵了不是么？
程曦站起身，对着和煦的日光微微笑，或许只有本该不存在自己该走了，便能够让这一世自己曾经爱过的一些人得到安乐。
比如自己爱过的姐姐，她可以不必忌惮她设想中的超自然能力再去辅佐他人，安心的做她的皇后。
梧璃那三个丫头也可得以自由，不必再过那些仿如行走刀刃上的日子。
而煜辰，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却是早已实实在在走进自己心底的这个男人，自己走后，他便可以获得活下去的机会，毕竟新皇与皇后介意的一大部分原因是自己，没有了自己的牵绊，他可以找到更适合的女人，过着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
想到这里，程曦不禁闭上了眼睛，欣慰的呼吸着这世间清甜的空气，放下了一切，彷如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程曦睁开眼睛，微笑着再看了看院子里的一切，而后抬步走进房中，挂好了门栓，从柜子中拿出昨夜用床单制作的长绫。
在这个自由空间极小的院子，程曦只能选择悬梁离去，之所以选择白天，其实是因为程曦不愿在冰冷的黑夜中孤独离开，程曦希望自己乘着日光而去，让自己的灵魂在明亮与温暖中湮灭。
程曦轻抚着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锦绫，在心中默念着的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诀别……
“当当当。”正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后便听到园里的一个宫女道：“夫人在吗？”
程曦不禁被突如其来的宫女吓得一惊，赶忙又将锦绫扯下，放回柜中藏好，而后理定情绪开了门。
“找我何事？”程曦看着那宫女道。
那宫女福身行了一礼：“林公公来了。”
程曦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林公公，只见他走上前来，尖着嗓子道：“程曦接旨。”
程曦未料想他竟是宣旨公公，见一旁的宫女跪下，程曦也只好依礼跪听圣旨。
只听林公公道：“奉皇上口谕，请夫人即刻前往东侧门与九王一同出宫，你二人今后远离长安，终生不得再入都城！”
什么？程曦抬眼看向林公公，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与皇后这是放过自己与煜辰了么？
程曦还未从震惊中醒来，便听那林公公不客气尖着嗓子拉着长音道：“程夫人起来吧，马车已在东侧门候着了，误了时辰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程曦定了定心神，站起了身，随他而去。
一路上程曦也不相信程晗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可是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程曦自信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可这样的想法在到达东侧门看到煜辰如春风拂面的笑容时，程曦平静的内心不禁又开始泛起无尽的涟漪，几月不见，他依旧温暖如初。
程曦定定的在远处望着他，这张面庞在自己的梦中百转千回，程曦无法否认，自己其实一直深爱着他，虽然曾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是伤害他，远比他伤害自己还要悲痛。
煜辰微笑着走了过来：“我们走吧。”
程曦只觉得他的微笑比阳光还要夺目，只能仰望着他，呆呆问道：“去哪里？”
煜辰上前牵起她的手，满是疼爱的看着她，温柔道：“回家。”
煜辰的手掌大而温暖，这种暖流仿佛从指间一直传到程曦心底，让她感动的想哭，只能任由煜辰牵着自己上了马车。
这是一辆民间所用的普通马车，刚好只能坐下两人，程曦与煜辰并肩而坐，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随着车轮的缓缓转动，程曦仍然感觉自己彷如身处梦中，于是程曦不禁掀起马车侧面车帘，回看渐远的皇宫，却恰好望见城墙上的一抹身影，那人一袭正红华装，仿若天边的一滴残血，程曦看不清她的脸，可是程曦知道，那人一定是程晗程。
她猜的没错，站在城墙上的天资绝色的女人正是程晗，只见她如同衣服一样艳红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用她如染鲜血的唇轻轻吐出一句：“妹妹，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希望你喜欢……”
程曦合上车帘，心中隐隐泛起一种不安，她担忧的看向煜辰：“他们就这样放过我们了吗？”
煜辰对温暖她一笑，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别怕，我一直都在。”
程曦眼中瞬间泛起了水雾，紧紧的抱紧了煜辰，用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程曦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又好多歉意想要表达，可是程曦无从开口，她怕他知道实情会怨、会恨、会失去他。
这一刻程曦才知道自己又多在乎这个人，那便就这样吧，就让自己在自责和歉疚中守在他身边吧，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去弥补他，总之这个人，程曦再也不想放开。
第一百零一章 劫后余生
随着夕阳西下，马车使出了长安城，摇晃的马车让程曦枕在煜辰的怀中睡去，可程曦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的程曦梦见过往的许多过去的事情，遍布阴谋和杀戮，直到程曦梦到自己从高耸的城墙上终身跃下，才突然从梦中惊醒。
醒来的程曦发现自己头靠车边，而一旁的煜辰却不知去向。
程曦急忙上前掀开前面车帘，却只见黑暗中只有赶车马夫一人借着车边微弱的灯光缓慢行驶。
“停车！”程曦大叫道。
马夫头也不回，依旧牵着缰绳并不接话，继续赶车。
“我叫你停车！”程曦大吼着上前抓住车夫的领子，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我问你，九王去哪了？”
车夫看着程终焦急的样子，他终是叹了口气道：“他下车了，且让我转告你，你以后要好好生活，不要再去找他。”
程曦听言不禁颓然的松开了双手，难道煜辰已经知道了实情，因为不愿原谅自己所以选择离去？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他之前不会有那样看自己的目光，仿若要将自己的每个细节都一一看仔细，那眼神明明就是盛满着浓浓的爱意，还有深深的……不舍！
程曦霍地抬起头：“不舍？既然不舍，为何还要离去！”
程曦再一次搬过车夫的身子：“你在叹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车夫挣开了她的双手：“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好，我不为难你。”言罢程曦终身跃下马车，因为马车还在行驶，程曦便重重的摔倒在地。
车夫一见此景，吓得立刻停了马车，赶忙下去查看程曦。
程曦膝盖和肘部已经被路边的石子磕出鲜血，虽然疼痛难当，但这点伤程曦已经无暇顾及，踉跄着起身便向着后面原路返回。
车夫急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亏你还叫我一声夫人，现在我的夫君不见了，我怎能不去寻找！”程曦愤愤的看着他：“即便不用你的马车，我徒步也要去找到他，请你让开！”
“这么黑的天，你一个弱女子在这深山林中如何行走！”车夫本就是个忠厚老实人，看到程曦这样，不禁面上纠结不已：“九王已经托我与你告别了，你便就依他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行么？”
程曦面含热泪，扑通朝他跪下：“求求你，带我去找他，求求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人快起来，这可如何使得。”车夫赶忙欲上前扶她，可碍于礼节又碰触不得，急的他不知如何是好，见程曦执意不起，车夫只好妥协道：“夫人你快起来吧，我答应你便是。”
程曦这才站起身，急切问道：“九王到底怎了么？”
车夫再是深深叹了口气：“临出宫前，皇后让宫女拿来一杯毒酒，说是只有你们其中一人喝下，才能放你二人出宫，于是九王便毫不犹豫的先行喝下了，他这是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夫人你啊。”
“不会的……”程曦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仿若失了魂的娃娃，只会重复这一个动作。
车夫红了眼眶道：“一个时辰前，九王体内的毒终于发作，他面色极是难看，还吐了不少鲜血，可他却是忍着剧痛不忍吵醒你，与我交代一番托我安全把你送到曦城，便下了马车，此刻怕是……”
车夫的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夫人你节哀吧”
“不可能！”程曦尖叫道：“不可能，他不会就这样离我而去。”程曦上前抓住车夫的衣领，拖着他走向车边：“带我去找他，立刻带我找到他！”
车夫亦不再阻止和反抗，依着程曦将马车掉头，尽可能一路疾驰，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看到远方依稀有处火光，待马车临近，果见是煜辰虚弱的倚靠在树旁，他的身边是一盏提灯，此刻也快要燃烧殆尽，泛着微弱的光芒。
程曦未等马车停稳，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再是重重的摔了一跤，可她已经不知疼痛，只奋力起身跌跌撞撞向煜辰跑去，直到他面前才停了下来，程曦定定的看着他，她不敢相信，这个气若游丝的男人就是煜辰。
在自己印象中，他总是那么挺拔高大、无坚不摧，可此时他却真真实实的在自己面前倒下了，而这一切竟都是为了自己……
“你还是回来了。”煜辰擦掉嘴角的鲜血，努力想给程曦一记微笑，可是那笑容太小，不够温暖程曦的弧度。
程曦被他胸前沾满的血痕，刺的红了眼眶：“我带你去找大夫。”言罢便蹲下身，拉起他的臂弯扛在肩上欲将他搀起，可是他太重，程曦没能拖动他半分。
“曦儿。” 煜辰有些虚弱道：“你冷静些，你知道的，没用的。”
程曦看着煜辰，眼泪如断了的珠子：“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煜辰用尽力气抬手将残余血渍抹掉，可是他的手上已是鲜血遍布，只能徒增血痕，他只好对着程曦虚弱的笑笑：“我真不想你看到我离去的样子，你还是来我怀中吧，不要看我的脸，就这样静静的陪我走完这一程，好么。”
程曦心痛的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依言坐到他身边，伏在他的怀中，泪水滴上他胸前的血渍上，仿若重新开了一朵鲜艳的花。
“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
“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