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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世!对啊,这是个机会……管她最终能不能从赵真口中问出什么,总可以一试啊!
“你的忠心我记下了。”令月正色承诺。“放心,冲着你今日的举动,我也暂不会对袁螭如何的。”
她着实发现了吴丽人研究人心理的道行!他会以令人最舒服的一种状态把事情做出,然后毫不贪功的隐退在后。这样的人,若是同舟共济的伙伴,是莫大的福气;但若是成为了对手,那就太可怕了……
索性,她也不跟他巧言掩饰了。“你安排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今日午后。”吴丽人满意的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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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太后的授意,再加上吴丽人携一众大内侍卫便衣护驾,令月微服出殿就光明了许多。
在京郊的十里亭,她不停的想象着赵真的用意。
其实,赵真这人的性子她算了解,他喜好自由,本就不适合出现在京城之地。赵真极度的不适应官场倾轧,更适合去做一个闲云野鹤般自由的孤胆杀手。若说他从前羁留红尘是为了心中暗恋的青鸾,那现在归隐呢?他怎么舍得在青鸾最需要人的时候,就撤退了呢?
北方,一骑飞奔而近。赵真简冠青衫,身无长物。他果真轻车简从离去,有够潇洒。
令月突然想到了幼年时跟随赵真四处奔波的场景……心头不由一酸,有些触景生情的怅然……
“二爷……”她拦路开了口,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能讪讪的笑了。
吴丽人等一众人知趣的远远退下了。留给二人可以尽情交谈的空间。
赵真一怔之后,飞身下马。“怎么,青鸾让你出来……”他确实诧异。
“是我自己想出来。”令月认真的更正了话语,“二爷,您真的要走?”
“是的。”赵真果断点头,眉宇间颇有些如释重负,“我也该走了。”
“听你亲口说,我才相信……”令月低低的笑了,“您是不说谎话的。您是真的要走了……”
赵真嘴唇一开一启,想说什么,却终还是没出声。两人无言的站立着。沉默对沉默。
“日后,到哪里找您?”还是令月轻声开了口。
“能找到,就不叫归去了。”赵真淡笑,“小月,自己多保重吧。”
“二爷!”令月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了他的衣袖,“您是玉衡星吗?”
赵真一顿,苦笑了开来,“这问题,我回答过锦衣卫。我不知道谁是玉衡星。”
“既然您不是玉衡,我自然就不会是神女了!我是辅星对不对?我只是个替身!”令月满怀希望的快速追问着,“二爷!我记起了一个片段!”她将在她记忆中最早复苏的那个片段复述出来,“那个把我托付给您的,让我一定相信您的老女人是谁?”
赵真有些难以置信的望了她一眼,“那是建阳神女殿的姆妈,她已经死了。”
“那那……”令月没想到赵真回答的这么利落,她欣喜上头,反而话堵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组织了!“那我到底是什么人?我的父母在哪里?他们还在世吗?是谁——”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赵真缓缓的截住了她的话,“但你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真相是肉眼看不清楚的,所以,我无法回答你……”
令月一愣,瞠目愕然。
“公主和替代者,一直是在神女殿同住的。”赵真果然如吴丽人所说那般,言语间敞开的很,“梁帝说公主的身体不好,需要神女祈福,所以……这两个小女孩,就一直被神女殿的人抚养着。外人不得近前,也分辨不出。”
“那……您是怎么找到我的?”令月疑惑满腹。
“虽然我们有内线,但破宫时场面很乱。我好容易找到了那个姆姆,她塞给我一个小女孩,说已经喂上了药——就是你。”赵真的目光恬淡,“你应该就是那个替代者。但,就怕出现了不应该的事……”
令月听过他和青鸾的对话,对这一些早有心理准备。
“那,如果我是替代者的话,那我的生身父母呢?是谁?他们在哪里?”她急切的追问着。
“都死了。”赵真言简意赅。
“被谁杀的?”令月脱口而出,却有些后悔……
“我找到居士夫妇的时候,已经是火场残留后的尸体了。”所幸赵真没什么犹豫,“我当年看了尸体,已经辩不出面容了。但能断的出,是死后纵火。其他的,没有任何线索了。”
长久想知道的事,突然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知道了,令月立在当场,头脑发空,手足无措。
“你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现在知道了,又能如何?”赵真的话语很是惘然。
是啊……令月也有种浑身的力量顷刻被放光的感觉。
就是这样?
她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身世……甚至连父母的死都是乱世中一笔带过,无处可寻仇的事件。她都知道了,又能做什么?赵真的话,不像是在骗她,这一切若是诡计设局,那他也没理由说这些让她泄气的话……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从前她如何问他都不说,现在却在这样一个毫无预见的时刻,和盘托出……
“因为从前我没有放下,现在我放下了。”赵真答的很平缓。
令月望着他那洞穿世事,悠然平静的瞳神,一瞬有些失神。
“小月。”赵真沉思许久,突然间喟然长叹,“……不要太执念。人生应该向前看。”
“有时候,忘记了过去,才能活出自己。”
“我一直觉得自己看的很开,其实,并没有。”
“从前的我太执念了,以至于失去了很多美好,以至于我这十多年都不快活。所幸,我现在真正想开了……”
“舍得,舍得。”赵真摇头呢喃,“这顿悟,太难了。”
令月愕然。
她愣愣的望着这个将她养大的冷血杀手,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超凡出世的隐者……
“大齐国很快就要乱了……小月,这次不同我一起走了吗?”赵真理好了马鞭,笑着问话。
令月一个零丁,回过了神来。
“不不……”她窘迫的话都有些结巴了。
“呵呵……你还年轻,自然是看不破俗尘繁华。”赵真大笑着飞身上马。“那就此别过,保重了。”
“二爷!在建阳能找到您吗?在哪里能找到您?”令月在后大叫着。
“若有因缘,后必再见!”赵真扬鞭而去,那一骑绝尘的动作潇洒至极。
黄土蔓延,人影不见。令月矗立亭外,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动摇。
这个男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养育了她八年;且在他离开的时候,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东西。他也算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亲人了。
赵真走了,如今她孤零零的留下来,做什么?
回到神女殿,令月失神了很长时间。
连吴丽人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赵真走了,其实有一瞬间她也想过收手。但这突兀的想法,被她下意识的拒绝了。
她说不清楚她到底舍不得什么,以至于留恋于现状。
其实,一切真相已经算明了,她不是辅星,就是神女。若是神女,那李氏皇族就是她该寻仇的目标;虽然这几率小的可怜。若是辅星……她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被前梁的皇帝选中作为神女的替代者而昭告天下。而她的父母照例成为了乾教的育灵居士,却在朝代更迭之中,不知死于什么人之手……这样的身世,在乱世中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她一腔热情,突然被瓦解的毫无脾气。她有力气,却不知道何处去使。
赵真,不是个主动说谎的人。她还是相信他的固执,这份固执,就是赵真的独特之处。
很多天,令月将自己闭在殿内。
她没了活下去的目标。
她很乱。很乱。
********
赵真说的没错,大齐国很快就乱了。
蝗灾在这个盛夏过后又铺天盖地而来。
在外,鞑靼自西长驱直入,陇西不守;牧古在北频繁骚扰,血洗三城。琉球、月氏、新罗、高丽几个属国趁乱自制;李成器鉴于国库实际空虚,疲于应付。
在内,各路军阀之间的圈地愈演愈烈,尤其以熟悉国库实况的中军和左军为甚。中军方大都督更是仗着皇亲之故,疯狂的掠地敛财。
这个夏末,左军袁大都督真的病危了、去世了。左军世子袁虤接替了左军大都督一职,袁虤年轻气盛,一改其父收成之风,变的锐利而趋攻。其扩展势力的势头,丝毫不亚于中军府。同时,南方的叛乱之头又起,不过这一次流民的旗号不是重振乾教了,改成了光复前梁……
朝政,文官集团开始了漫天的推诿指责,有的甚至说到,若是右军大都督袁螭当时驻扎在陇西,西北门口不会不保。
军政,各家都督府都开始了蓄谋已久的行动。左军大都督袁虤借平叛之机,滞留西南。中军方大都督及驸马方光宗带重兵盘踞京城东北,各路自立之心,昭然可揭。
令月伫立巍峨高立之神女殿,直感觉脚下风雨飘摇。
她还没理顺好自己的头绪,去还是留?去往何处去,留为何事留?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直混过了入秋。
京城,表面里还是大灾之前的风平浪静。有人在起朱搂,有人在开宴席。
八月桂花香,方耀祖自东南回来了。
如今处事圆润的他,还有一直默默无闻,不露反心的袁螭,成了李成器不得不仰仗的肱骨之臣。
令月难得见到这风口浪尖上的带兵大都督一眼,突然一见,也有些发怔。
“怎么了,不开心的样子?”方耀祖的心情不错,眉目中多了几分意得志满的豪气在内,“这几个月瞧着你都闷闷不乐的,也没时间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令月只需一个眼神,殿内的宫娥太监就退到了一边。
“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用了。”她干干的笑着,“不知道活下去为了什么。”
“你胡说些什么?”方耀祖马上肃了颜色,“你若是能唤出前梁黄金国藏来,如今大齐国所有的内忧外患,顷刻就平定了!”
“呵呵……”令月知道他理解错了意思,当下掩袖大笑。
“别乱想了。我说过,万事有我。”谈话间,方耀祖熟练的揽上了身来。此时的他竟也不避讳有人窥视了,在殿外之地就敢公然呵护之。令月心下一颤,看来如今的兵患,真是朝廷所控制不了的了……
“耀祖。”她突然话从口出,“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的失踪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要去哪里?”方耀祖拧眉。
“我不想做这个神女了。”令月的视线很平静,“我也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留下来,着实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方耀祖利落的截住了她的话,“我说你这几个月为何魂不守舍……”他感慨的摇头,“我说过,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人。你就算为了我,老实的待在这里,可以吗?”
“如今局势将乱,天下起了兵戈,到处都是屠城、兵火,你一介女流,去了神女的光环,就算是有武功傍身,如何在乱世独善其身?”方耀祖的口才很好,“朝代更迭之机,谁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神女。当年先帝攻占建阳神女宫的时候,也是打着要戳穿梁帝妄图替换神女阴谋的旗号。”
“可是,两代神女加上所谓的替身,不都不见了吗?”令月恻恻的笑。
“你不是已经出现了吗?”方耀祖答的一阵见血,“当时的真相如何,早晚会大白于天下。先皇可以把责任推卸到梁帝的头上,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是神女,就是安全的,谁也不敢杀害神女,任是谁人上位,都会尊护神女的!”
“你如今的地位很稳固,留在京城神女殿里,是最好、最安全的选择。”方耀祖继续劝解着,“你现在头脑很乱,原地不动是最好的行为,不要做傻事。不要让喜欢你的人担心。可以吗?”
令月木然,缓缓抬头,望见了一双坚毅、自信的眼眸。她觉得她应该很感动,心室却起伏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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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令月又要来了酒坛。满殿都是月桂的香气,可她却觉得心烦意乱。
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想到袁螭。今日与她说这些话的,如果是袁螭,该有多好……
“你怎么又喝酒了?”突然,一个悦耳的男声不请自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痴痴的笑着。头都不必回,就知道是谁。“吴班主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再也不喝酒了。”吴丽人径直在石桌对面坐下,“如今食言而肥,看来是遇到了非一般的烦心事。”他自行取了杯子,举止自然,“这是个表示忠心的好时机,属下自然不能错过。”
“呵呵……”令月摇头,这家伙真是个能读人心的妖孽。她是需要人陪着喝酒,需要人陪着聊天……
秋风送爽,高台纳凉。
吴丽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令月,一杯又一杯的饮酒。
“丽人,你真是孤儿吗?”令月望着他的俊脸,吃吃的笑开了。
“是的。”吴丽人淡淡的笑着,“诅咒父母亡故的话,好像没几个人能编造的出。做我们这一行的,几乎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吧。”
“是啊,可能连为仇人卖命都不知道……”令月心下感慨,“但……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却发现平淡的很……有力量无处使……”她吃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觉。
“想那么多干什么,就接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呗。”吴丽人面无表情的耸肩。
令月一愣,“你喜欢做这一行?”她着实有些惊诧。
“没什么奇怪的吧,”吴丽人拣了一颗葡萄入口,“我想让一个人开心。就做了。”
“谁?!”令月突然有些头皮发麻,赵真是为了青鸾,这个吴丽人难不成……
“不是为了女人。”吴丽人瞅了她一眼,“你别想的那么狭隘。”
令月愤然。她最恼火的,就是吴丽人这副将她当白痴的神态了!
“无非是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或是江湖意气。”她一口气总结开来,“是恩是义,吴班主让我开开眼也好。”
“无关恩情。”吴丽人摇头,“咱这一行的,忘恩负义、认命令不认人是必修之课。”他抬手,替令月将空杯满上,“我只为我自己开心而做事。人生苦短,想那么多做什么,用这么多条框来束缚自己做什么?管什么仁义道德,天理伦常,只要自己想,自己高兴,就去做。”
“呵!”令月有些失笑,“你这是入了道家,还是皈依了佛家?听这些话,倒像是悟出了什么大智慧。”
“我什么也不信。”吴丽人继续摇头,“佛家不问生死,道家厌死重生;佛家讲究万物在心、超脱今世;道家讲究无牵无挂、修行今生;到最后,不还是佛家想着涅磐,道家想着白日飞升,不都是有所‘求’吗?这修行,与活在当下有何区别?”
令月闻言哑然。过了半晌,才由衷的叹了一句,“我佩服你。你才是最最超脱的人……”
吴丽人灿然一笑。坦然受之。
月华成璧,清辉耀人。
令月望着他那绝世俊美的侧脸,突然间觉得似一阵清风拂过,浮躁的心被熨帖的平和而恬淡。
“丽人,”她轻声换了称呼,“你那天唱的那个曲子,我很喜欢。”
吴丽人只是一顿,便想到了所指,“是《夜雨》吗?”他轻轻的笑着。
“是啊,‘枕上十年事,都到心头’……再唱一遍给我听吧。”令月寂寂的趴在了案头。
吴丽人直了身子,起了唱腔,却变了曲子。同是元曲,却是乔吉的一首《双调?折桂令》。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
“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令月听着,入神了……
诚岛岛主
作者有话要说:诚征出版用评论啊!!
长评短评不限,采用奉上样书一套,请亲们帮忙啊!
方耀祖说的对,她现在又没有去处,山雨欲来之时,躲在这神圣巍峨的神女宫也好。
吴丽人说的对,如果心内犹豫不决,那就是还有“不舍”。想要放弃,也先得找到她的“不舍”之处。
令月思前想后,慢慢有些淡然了。
如今之天下,非盛世,少安宁。道有匪患,夜有飞贼。无钱难立命,怀璧又丧身。安家置业都非良时,她想要自由简单,但自由后的舒适日子,那就只能是妄想了。还不如在这儿静观其变,待天下初定,再做打算。
这几个月朝政芜杂,对令月来说,也是好事。
无论是摄政王还是太后青鸾都没有心思来试探她了。
令月悠闲自得、游刃有余的扮演着神女的角色,无欲则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