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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贞静凝视着丈夫的眼睛。牧玉翔也回望她,目光十分坚定,方才瞳孔深处那一丝慌乱已毫无踪迹。
冯贞静知道,作为“枫恒集团”牧家的掌舵人,牧玉翔早就经过专业的谈判训练,不会让对手看出自己的情绪,这种事情哪里又问得出实话。
“好,你不说可以,我自己去查!”冯贞静站起来,“我老实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女儿,等验明正身,我会把她接回来。到时,咱们就签字离婚吧!”
牧玉翔一惊,“贞静,你在胡说什么?”
冯贞静不语,向门口走去。
牧玉翔从书桌后面追着她跑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贞静!”
牧太太漂亮的桃花眼里已经噙了眼泪,“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是你和沈懿芸站在一边,这件事我不能原谅你!你知道吗,我的女儿,她现在在贫民区受苦!而沈懿芸这个罪魁祸首却在国外逍遥!我绝对不能原谅她!”
牧玉翔这时才明白,冯贞静并不是在套自己话,“你、你真的找到了女儿?”
冯贞静瞪大双眼,“熙然果然不是我的女儿?”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惊。
“唉……”牧玉翔放开她的手臂,“你过来坐下,我全都告诉你。”
冯贞静擦了擦泪水。
……这件事说起来,要追溯到很多年以前了。
当年牧玉翔的姑姑嫁到了福市的沈家,生下了表妹沈懿芸。沈懿芸每年寒暑假都要来牧家玩,渐渐对表哥情根深种。后来听说他与冯贞静相恋,这大小姐发了一通脾气,特意过来搅乱他们的恋情。
她非要在两人约会时当电灯泡,非要表哥深夜陪自己聊天看星星,还制造了许多误会,让两人起了罅隙。直到牧玉翔不堪其扰,状告姑姑,把沈懿芸送回了福市,他才得以与冯贞静结婚。
婚后,冯贞静刚怀孕半年,沈懿芸又从福市跑到安市,说是家里逼婚,让她嫁给一个讨厌的男人,所以想在牧家躲上一段时间。牧玉翔和冯贞静心软,同意了。这一次沈懿芸装出了几分贤淑,温柔地照顾表嫂,让牧家一家子都觉得这小妮子转性了,也便不再防着她。
谁知道她暗地里使了不知多少诡计要让冯贞静落胎,当着牧家人是一套,对着冯贞静又是另一副嘴脸。冯贞静到公公婆婆和丈夫面前诉说她的恶形恶状,她却哭哭啼啼,说什么“表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是好心……”
后半个孕期,冯贞静苦不堪言,最终还是着了道,被沈懿芸陷害到早产。原本定好了高级妇产医院,哪知发作时在路上羊水都流干了,孩子又急着出来,只得就近到了一家公立医院生产。
孩子生出来,是沈懿芸从护士手里抱过来送到牧家小夫妻手上的,谁也没有怀疑这其中的曲折。在冯贞静坐月子期间,沈懿芸故态复萌,晚上脱了衣服跑到牧玉翔的床上,并且通知冯贞静来“捉奸”。气得冯贞静产后抑郁症爆发,差点没自杀。
冯家是安市勋贵,在官场中有些分量,再也看不下去,接回冯贞静,让牧家赶走沈懿芸,否则就让两人离婚……
忆及往事,夫妻两个都眼圈通红。
牧玉翔握着冯贞静的手说:“贞静,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当年你抑郁症太严重,我怕说了让你情绪更差,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第14章 情知起14
“你说,我能受得住。”冯贞静抹抹泪。
牧玉翔艰难道:“我当时只想送走那个煞星,把你接回来,结果懿芸临走之前,恶狠狠来找我,说……她把咱们孩子……闷死了。”
“什么?”冯贞静大惊失色。
“她就是这么说的。”牧玉翔唏嘘不已,“当时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她疯了!她也说自己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她说襁褓里的女婴是她从医院的育婴室里偷出来替换的,本来不想告诉我,但是她见不得我们快乐,就是想让我们痛苦一辈子,才把这事情给我讲。我还不肯信,她又问我记不记得那天医院里有一户人家的女婴死掉了,那家人哭天抢地。我脸色一白,回忆起是有那么回事。她说,其实那个死掉的婴儿才是我们的孩子,是她闷死的;她还说,我也可以把女儿送回去还给人家,然后把她送进监狱,让我选择。接着就疯狂的大笑。”
冯贞静紧紧捏着丈夫的手,这件事她从来没听丈夫提起过,心里紧张极了。
牧玉翔搂住妻子的肩膀,“我心里太矛盾了。她、她毕竟是我姑姑的独生女……可是就这样放过她,我也不甘心!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就那样被她害死,而带回来的女婴却不是我们的孩子!可若是我去找那户人家把孩子送回去,那又怎么跟你交代?我思来想去,当着你的面,只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隐瞒了这件事。然后我命令她,永远也不准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但是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贞静……”
冯贞静听得呆住了。居然会有这样的隐秘。可是这件事说不通啊,她明明看见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而女儿也很像那个小姑娘的母亲,年纪又相同。
自己的女儿早已死去……?不!不可能!
“会不会,沈懿芸是骗你的!她只是替换了婴儿,根本没有闷死孩子!她就是想让咱们的孩子一辈子在贫民区里受苦,把咱们瞒在鼓里,然后她躲在暗处偷偷的笑。”冯贞静急急说道。
牧玉翔苦笑,“可那天医院里确实死掉了一个女婴。我后来还偷偷地去参加了孩子的葬礼,每年还会去墓地看看她。如果,如果那不是我们的孩子……”
现在对于牧先生来说,孩子还活着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但是,表妹这个人真的很疯狂很变态,很有可能真是骗自己的。牧玉翔不由考虑起这种可能性。
冯贞静也是同样的想法,“万一沈懿芸是故意借题发挥呢?她害怕我们发现孩子不对劲,然后去换回来,让她的计划落空,因此看到另外有个婴儿死掉了,就故意骗你说那是我们的孩子?这样你就不会想去找孩子了!对不对?她就是这样的人,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话!”
的确,沈懿芸这一招十分毒辣,让牧玉翔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声张。这十多年来,牧玉翔为了不让女儿不是亲生的事情曝光,将她的血型信息保护得很好,所以冯贞静一直都没发觉异样。
“如果是这样……”牧玉翔紧紧皱起了眉头。
冯贞静的眼神非常执着,“算了算了,我不管!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不信!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其实前一世,在魏熙然25岁因病暴露了血型之后,冯贞静也是不相信牧玉翔的说辞,非要去调查从前的公立医院,这才找回了牧锦。
牧玉翔不由问道:“你刚才说,你找到了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冯贞静将遇到牧锦的事说了一遍,引起了牧玉翔的重视。他握住妻子的双肩道:“好,贞静,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去调查一下你说的这个女孩和她的家庭。如果她真是我们的女儿,我一定会将她带回家,给你一个交代!”
“嗯。”
两人对视了片刻,同时移开了视线。
夫妻离心太久,再也找不回从前的甜蜜了。
冯贞静离开书房,在楼梯口遇见了徘徊不去的魏熙然,迎上来一脸忐忑和小心翼翼,“妈咪,发生什么事了,我见你今天回来就不对劲。”
因为跟牧玉翔把话说开了,冯贞静心头的阴翳减轻了不少。到底是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平日里一直很贴心,所以她并没马上变冷淡,而是和颜悦色笑道:“没什么,妈咪跟你爹地商量一些事而已。”
“哦……”魏熙然点点头,“妈咪,吃完饭我想去丹姿家玩,可以吗?”
因为母亲是从江家回来才有些怪怪的,所以她想去江丹姿那里打听打听情况。
冯贞静皱皱眉,想阻止她,又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只好说:“可以,早点回来。”
“好的!”
魏熙然的算盘倒是打错了,江丹姿心情不佳,因此称病拒绝她去家里玩。魏熙然问候了几句,只得作罢。
牧锦还并不清楚这些事,寒假只差几天就要结束,她目前还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做:首先就是带着养母林晓兰到市郊的大型批发市场去打货;其次要将打回来的货整理的整理、加工的加工;还有就是继续教林晓兰一些简单的梳头方式。
她有着后面十多年的记忆,知道将来的时尚发展走向,她所了解的一些饰品制作方式单到不行,可在目前这个时代,却都是非常新鲜的东西。
她说通了林晓兰,将这几日梳头赚的钱全部拿去进了一些式样最淡雅朴素的便宜发圈、发卡和发箍,又进了看起来很普通的蕾丝花边、绒花、珠串、水钻等边角料。
回到家之后,她和林晓兰花了几个晚上,将这些边角料处理一番,排列组合,缝制、缠绕或者用强力胶粘在发卡和发箍上。她们做出了各种花色、各种形状的发饰,犹如魔法一般,将平凡的单品变成了最新潮的潮品。
“小静,你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来?”林晓兰服气了,简直找不到词语形容女儿的能干。
牧锦笑嘻嘻道:“我聪明呗!……妈,明天开始,你也梳一个漂亮的发型,然后再戴上两件饰品,这样你坐在摊子前,别人才会注意到你啊。”
“可是,妈一把年纪了,再弄这些会不会太花俏了。”林晓兰有点脸红。
“不会的,”牧锦笃定道:“又不是所有的饰品都很花俏,比如这个,妈你看,就很简单大方。”她伸手拿了一根粘了几颗水钻的黑色发卡别在母亲的鬓边,立刻衬托出了林晓兰的温婉柔弱。
林晓兰照照镜子,十分赞同女儿的说法,“好吧。”
夜已深了,今天魏刚还没有回家。
牧锦想起了什么,蓦然问:“妈,爸最近回家都挺晚的?”
林晓兰点点头,“好像是。”不怪她不关注丈夫的去向,实在是魏刚除了吃喝睡觉,基本很少在家,他在家时反而还影响母女两人做事。
牧锦担忧起来。她想起,前世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养父除了酗酒之外,还被人带着在非法的私人游戏室里开始玩水果机赌博。这么一来,让本就贫苦的家庭雪上加霜,任自己跟养母如何辛勤打工,钱都像流水一般花出去,魏刚甚至还揍了林晓兰几顿,逼她交出了为自己存的学费,还不让自己去上大学。
不行,要注意一下养父的动向才行!
春节过后已有两周多的时间,这一年的春节比较晚,再有一周就要开学了,牧锦的假期工也要完结。她之所以不肯提前离开酒楼,就是因为她要给自己制造一个出现在生父生母面前的机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十八岁时,她就已经见过魏熙然和她的一帮朋友,就在金碧辉煌大酒楼的包房里。那时,魏熙然曾经就羞辱过她。谁都没想到,过了七年,她们二十五岁之时,身份错误才得以纠正。
这一世,绝对不会到那么晚了。
第15章 情知起15
下午六点,金碧辉煌大酒楼门口,牧锦和夏薇穿着艳俗的金红色旗袍,巧笑倩兮,迎来送往。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真烦!”将一波客人引进电梯,夏薇摸了摸自己被寒风吹僵的脸蛋,“不过再站两天我也要受不了了。”
牧锦问她,“你又不想上学,又不想上班,那到底想干嘛?”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想找个有钱又英俊对我又好的男朋友,我当豪门少奶奶就好了啊。”夏薇回答。这是她真实的想法,也不怕说出来让牧锦知道。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真有馅饼掉下来,好不好吃、你能不能吃得下,也是两说。”牧锦面无表情。
曾经她听说自己是豪门千金时,也有一种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幸福感。然而当她看清楚事实之后,她才明白,这样的馅饼也有可能是苦涩的,说不定还不如不吃。
同龄人的排挤讽刺,长辈的蔑视怜悯,这个阶层的排外思维,甚至仆佣的忽视轻慢,种种无法适应的痛苦,都令初入豪门的她举步维艰。原本,父母对她的回归是充满了期待的,可惜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加上牧锦自己也因深刻的自卑,生出了尖利的自尊,所以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那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和大部分穷人一样,在心里对富豪阶层生出了“仇视”心理。她的气质达不到这个圈层的标准,她的举止在他们看来十分粗鲁,她的言行于他们而言极其野蛮,他们觉得她什么都不懂,觉得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与人沟通交流。而她的回报,则是对他们牙尖嘴利的讽刺与反驳。
就连满心希望给她幸福生活的父母都毫无办法,只能放弃了她。
她最后遁走京城,再远走国外,平静地过了几年,终于明白一切本来可以不那么仓皇,她和豪门,其实并不是对立的。
只是这个道理,只有她这个重生人士才明白。她的心态早已经是30岁。
夏薇不过像其他对豪门满怀憧憬的女孩一样,一头扎进梦幻泡影之中。实际上她们却连豪门的门框都不容易碰到,只会撞得满头包。
夏薇听完牧锦说的话,不开心地扭过头。她发现好友讲话越来越犀利,从前两人还会一起讨论什么好吃什么好玩找什么样的男朋友,现在牧锦仿佛成熟了许多,一开口必然会苦口婆心劝诫她,令她烦不胜烦。
她恹恹地住了嘴。
牧锦也显得颇为心不在焉。
上辈子在金碧辉煌曾经遇见的那帮人,这一次还会不会过来吃饭?她还会与他们狭路相逢吗?具体是哪一天有点记不太清楚,不过就是这两天了吧……
——她正想得出神,目标人物已然出现。
五男二女,从停在路边的三辆豪车上走下来。个个衣衫亮丽,人人面孔光洁,一见即知身份不凡。
五个男子都是弱冠左右,看起来年龄相差不大,但是气质上却有不小的差别。而两个女孩则一个青春活泼,一个柔弱似水。
……终于来了!
这七人牧锦统统认识。首当其冲走过来的两个年轻男子,分别是路仕铭、孟令晨。
路仕铭就是上辈子牧锦的丈夫,路家的少主。他与魏熙然青梅竹马,娶了牧锦之后依然跟对方私底下有来往,对牧锦一直冷暴力对待。
孟令晨是路仕铭最好的朋友,却是一个花花公子,小学开始就交过无数女朋友。
在他们身后,走上楼梯的是裴御东和顾震苏。
裴御东是冯贞静的侄子,魏熙然目前的表哥。此人性格最是恶劣,与魏熙然狼狈为奸,牧锦在他那里吃过许多次亏。前世牧锦回归牧家之后,魏熙然便勾引他,和他暗地里有些首尾。
而顾震苏则是裴御东的表哥。这倒是位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牧锦记得,自己淹死在游泳池的时候,是他跳下去想要救自己,并把自己从水中捞了上来。这份恩情,牧锦绝对不会忘记。
落在最后面的三个人更熟悉了,魏熙然、江丹姿,还有一个挺拔伟岸的男人是江劭峥,江丹姿的哥哥。
七人说说笑笑走了过来,眼看已至酒楼大门。
牧锦心跳加快,面上却维持着酒楼迎宾小姐的制式微笑。
一旁的夏薇早看得呆了,明显喜不自胜,笑容霎时像朵鲜花般盛开,酒窝里仿佛盛了蜜一样甜,她率先大声说:“欢迎光临。七位吗?”
孟令晨听着她清脆的声音,目光下意识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面上浮起了风流倜傥的笑容,“嗯,我们是七个人,你帮我们带路好吗?”
路仕铭拉了他一把,笑着打趣,“你又来了。”
孟令晨冲他挤挤眼。
夏薇羞红着脸,连连点头,“几位,这边请。”
牧锦屏住了呼吸。
后面三个人不知聊着什么话题走进来,江丹姿随意地抬头一望,登时呆住了,“你?魏静?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打工啊。”牧锦面色不变,礼貌地微微倾身,“欢迎光临。”
“这……”江丹姿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会跟她相见,似有些不能接受。
魏熙然奇怪地问:“丹姿,这是谁啊?”不就是个迎宾么?怎么搞得好似旧识?
江劭峥瞥瞥牧锦娇嫩的面颊,也问妹妹,“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丹姿联想起前几日在家里听到母亲和牧伯母说的话,她还鲠着那根刺,不想让魏熙然知道,因此急欲进门,不愿多说。
她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走在前面的四个大男生都回头了,好事的孟令晨还笑问:“哟,江小姐,这是你认识的朋友吗?不介绍一下?”
“不是,没有!”江丹姿矢口否认。
站在电梯口等着众人的夏薇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牧锦竟然和这帮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相识。
孟令晨瞥见牧锦的面容,眼睛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