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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朝臣不论信多信少,却个个都明白了这个局势,知道这一下三王爷是永远失去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在刘正明这样的正直老臣眼中,源瑢的形象也大打折扣。这样一个为争女人敢夜闯隆熙阁的王爷若是荣登大宝,谁能保证会比今上可靠?
刘正明等三名老臣互相看看,都觉脸上无光,各自喟叹。
长公主长长一叹:“我年纪太轻,于朝堂大事又一窍不通,说出的话或许难以取信,但母后的话,诸位总还信得过吧?皇兄是何样的人,三哥又是何样的人,不听我们母女来说,诸位也该心里有个数才是。”
皇帝为人严肃庄重,又素来有着不近女色的名声,潭王却是艳名远播,常年一副风流公子的姿态,都是有目共睹。是皇帝为宠幸宠姬而耽搁父亲病情,还是潭王争风吃醋因爱生恨造谣生事,这两样哪个更易取信于人,已然不言而喻。
屏风后的太后亦是长长一叹,语重心长道:“自今上接任大统,处处节约内帑,缩减用度,唯独对慈清宫各样用度极近丰厚,这一年多以来,今上对先帝与哀家二人也是关照良多,例子不胜枚举,挚阳宫上下,有目共睹。今上对先帝的孝心,天地可表。先帝过世那夜,隆熙阁内的情形哀家不得而知,但若说今上会为宠幸一个女子延误先帝病情,哀家是决不能信的。”
这番言辞若是太后刚来的时候就说出来,自是没多点说服力,等到众人已接受了潭王钟情于绮雯的说辞之后才说,就容易令人信服得多了。
太后又轻咳了几声,语调更显沉痛憾然:“源瑢,何至于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兴风作浪?你使人指摘源琛不孝,难道你的孝道,便是如此,连让你父皇在天之灵不得安息都在所不惜?”
一时间大殿之上又没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潭王身上。
皇帝一样默然望着潭王。
那一次听绮雯说了源瑢去下处找她的过往之后,他所拟定的计划就是如此了。逐步引源瑢为绮雯与他较劲,让源瑢看清他对绮雯的百般重视,为的就是确保源瑢最终会以绮雯为突破口向他发难。
他早清楚源瑢对母亲的态度,本还想着伺机挑些是非让源瑢原形毕露,自己好将母亲拉拢过来,没想到因为私闯隆熙阁的事件,以及前几天太妃生事,源瑢自己倒为他达到了这目的,等到他前日去与母亲说起自己这个计划,母亲没再有半点犹豫就应允相助。
而绮雯当日引源瑢到十王府演出的那出戏,又帮他争取到了长公主这一重要盟友。
想要在道理上压过对方,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就事论事地与他掰扯,只要有办法证明他说的话靠不住,证明他不是个值得信赖之人,那就完全可以不去管他说了什么,已足够将他一击致命。
源瑢指责他哪里不好,他不需要与之正面辩解自己那里其实很好,而是转而去证明源瑢居心不良,说的话殊不可信,一切指责也就不攻自破。
等到源瑢真的以绮雯发难,他请出母亲与妹妹,证实源瑢是出于争风吃醋才搞出的这些是非,什么延误父亲病情,就根本无需再去解释了。
所谓的计划,就是如此简单,咋听似乎并不可靠,而等到真正实施的时候,却是效果甚佳。只要源瑢选的突破口是绮雯,无论说辞如何,都可以如此反击。
最后同样长叹一声的,是潭王自己。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当初只是为了一时之便,自称对绮雯是真心所爱,哪想得到这竟成了二哥反击的关键把柄。
自己告二哥不孝,二哥反告自己争风吃醋蓄意报复,如果这话是由二哥自己说出来的,大不了变成各执一词,不相上下。可惜啊,自己又何尝拿得出如母后和琢锦这般强力的证人?
偏偏有着这两人当众作证,偏偏自己还真是在她们面前亲口声称对那丫头动了真心的,连反驳都无可反驳,否认都无可否认。
筹谋许久,铺垫许久,片刻前还觉得自己的策划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却想不到已经无意间卖了那么大的一个破绽出来。从未想到,看似柔弱无用的母亲与妹妹,关键时刻却能给自己带来致命一击。
他以风评出击,皇帝亦以风评还击。这一下在天下人眼中,他都成了一个为了与兄长抢女人而大动干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还能怎样来补救自己这个名声,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风评之争,风评之争!
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一回的风评之争上,妄想着将二哥彻底推为众矢之的,结果却是将自己的风评毁于一旦。
潭王闭了一下眼睛,露出颓然又自嘲的一抹微笑。是赌就可能会输,只是之前再怎样筹算,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输得如此简单,如此滑稽。
不过,他这所谓的输,仅仅限于输掉了风评之战而已。
皇帝转过身道:“琢锦,母后身体不适,你先陪她回去吧。”
长公主点点头,施礼告退,回去屏风之后。
潭王因站得靠近侧面边角,此时抬头朝后堂方向望去,正看见母亲被长公主搀扶着走向大殿后门,太后回望一眼,与他短短地目光一触,便迈出门槛离去。
曾经亲密超过亲生母子的两个人,此刻的这一次对视,却是复杂难言。
此后的皇极殿上,又是良久的寂静无声。而此刻的寂静无声,却可谓是危机四伏。
潭党成员的目光全都紧紧盯在潭王身上,亟待看他的反应。
风评之争已经见了分晓,可王爷手里仍有着筹码。京师三大营的高级将帅中一大半都是自己人,又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今上再怎样运筹帷幄,手里的兵权也十分有限,真动起手来,还怕拼不过他么?
局势沦落至此,可谓箭在弦上,除了彻底撕破脸硬拼之外已经没了选择。不去奋力一搏,就只能束手待毙。他们选好了阵营,为的就是作从龙之臣搏个富贵前程,当然要奋力一搏,当然不愿束手待毙。
个别生性莽撞的武将甚至都在考虑直接扑将上去刺杀皇帝,就此完事。
潭王却任凭他人咬牙心焦,仍低垂着目光,默然不语。身为皇室子孙,他要做决定,要考虑到的事还很多,远不像追随者所企盼得前程那么简单。
以现今大燕的局势,能从风评上战胜二哥,不动兵戈,或是尽量少动兵戈就取得皇位,自是最为理想。真要是兄弟二人各自拉起军队硬拼一场,自己一方是略占上风,仍有着胜算,可那样一来势必导致国力大损,等于是给大燕朝这座将倾大厦一记重击,后果殊难预料。
更不必说,因为这次风评之争的失败,自己再也争取不到名正言顺,到时等自己胜了二哥,也会是面临民乱四起、各路诸侯争相讨伐的局面,到那时自己还能有几分胜算?
以现今朝廷的财力和自己手中的兵力,再经历一场与二哥之间的内耗之后,是绝没能力再去应付那个乱局的。那个后果,就不那么难以预料了。
等于说,奋力一搏的价值仅限于出上一口恶气,他可以把二哥踩在脚下,可以把绮雯玩弄于掌中,可在那之后,龙椅尚且捂不热,恐怕就要眼看着江山易主、祖宗基业尽数断送于自己手中,却回天乏力。
从前豢养乔安国替自己揽权,指使贪官为二哥拆台,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想收拾随时可以收拾,这一步迈出去,意义可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单单为出这一口恶气,值不值得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皇帝望着几步之遥的兄弟,同样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形势走向,完全取决于源瑢的抉择。不来奋力一搏,便要就此服输,眼看着多年来的筹谋付诸流水,眼看着骗过了他的皇帝与绮雯从此双宿□□,安享他曾唾手可得的江山帝位,他自己还要落个惨淡收场,命都可能难保,他又如何能甘心?
可所谓的奋力一搏,又几乎就等同于同归于尽。他是否会因为不甘服输,就想拼个玉石俱焚?面对这白家先辈留下的近三百年江山社稷,他是否会宁可将其毁灭,也不愿拱手让给兄长?
皇帝静静望着潭王,等候他的回答。他清楚自己眼下的实力,如果源瑢选择奋力一搏,他确实胜算不大。表面看来,这一回他是将身家性命和大燕江山都押在了这个兄弟的人品与胸襟之上。而实际上,却是押在了他看人的眼光之上。
这一次对决其实拼的不是什么风评,更不是手中的兵力,而是对对方心理的洞察与把握。
源瑢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为人,皇帝却相信,自己是看透了源瑢的。他不是兵行险招,而是有着把握。
他自来责任心极重,为了保住自家江山纵是牺牲自身也在所不惜。如果易地而处,他当然宁可自己输个一无所有,也不会任由江山沦落。
他确信自己这个兄弟本性虽及不上自己,却也相差无多,确信在大局面前,同为白家子孙、与他流着同源血液的三皇子白源瑢,会做出如他一样的选择——
在众朝臣各式各样的目光注视之下,潭王终于做出了决定,直接一撩袍角,朝皇帝跪了下来,恭谨道:“臣弟一时糊涂,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愿领皇兄责罚。”
这一跪就是跪塌了整个潭党集团的主心骨。众潭党尽皆耸然动容,都明白大势已去。
第84章 高拿轻放
在中国古代执行了数千年的跪礼看似已经十分平常,尤其对帝王的跪拜更被视为天经地义,也平常无奇,然而在某些时候,这一礼节仍有着特殊的意义。
兄长做了皇帝,潭王在需要时向其行大礼是应当应分,可谁都知道,今天这一次的大礼意义非凡。这一跪是永久的,跪下去就等于甘心情愿矮了对方一截,再想上来几乎没了希望。
目睹的各派朝臣可谓心情各异,而在场心情最为复杂特异的,却当属皇帝——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局势很好笑,很值得玩味。
只需一瞬间的闪念,他就明白了源瑢的心思。这场对决他们确实拼的是对对方心理的洞察与把握,而看穿对方心理、猜知对方打算的人却不止是他,也是源瑢。
他是不会在这次胜利之后就对源瑢下杀手的,这从之前他一直没显露任何凌厉的态度,以及刻意将事情归结为“家事”的言辞中间,就能推测出端倪,当然,更是他外冷内热的本性所决定。
源瑢就是洞察了这一点,就是掌握了他的本性,才有恃无恐地选择退而求其次。
这一次公然示弱,表面上看是个顾全大局不惜自我牺牲的壮举,其实是明知前途无险而丢卒保车。不但免除了江山沦落、同归于尽之厄,还能让自己在正直臣子眼中的形象有所扭转,说不定能为日后东山再起铺垫一份助力。
大局之观也不是没有,但识时务恐怕才是源瑢的主要考虑。
皇帝心下连连苦笑,他们两人当真是兄弟,仅有他们,可以对对方的心态与个性把握得如此精准,洞察得如此及时。
这时刘正明等三老臣也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臣等有罪。”
潭党成员们很有一部分人在膝盖发软,也想跟着跪下请罪,又或是迟疑,或是被身边的同僚不着痕迹地阻止。
“三位卿家请起。”皇帝说话间,却向潭王伸出手去,亲自搀了他的手臂扶他站起,又转向朝臣说道,“朕方才已然言明,这是一桩家事,故而也恳请诸位,将其仅仅当做一桩家事去看待。我兄弟二人虽出身皇家,毕竟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年轻气盛,因情意使然一时冲动,做出些荒唐事,也当是可以体谅的吧。”
众朝臣面面相觑不明其意,其实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相信。什么家事,勾结朝臣逼迫皇兄逊位,集结了京营兵马准备逼宫,这能算是家事?骗鬼呢?
方才事态都已严重到了何样地步,今上这意思,竟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完全不对这个企图造反犯上的兄弟计较?这怎可能!
有些人甚至已经在嘀咕,是不是今上仍有什么把柄握在三王爷手里,所以才不敢对其多做追究?
而全场知道这事可能、并且确信皇帝就是如此打算的人,正是潭王自己。
但凡还有余地,二哥就不会对自己下杀手,这是他早就清楚的。而从二哥方才的口吻与言辞之间,更能推断得出二哥有着息事宁人的打算。
虽然潭王也不明白原因所在,却清楚体察到了这一信息。
这一次服输自是损失巨大,但总好过硬拼落个玉石俱焚。不管将来再想反手会有多难,留得青山在,总还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他白源瑢当然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可能去做损人又不利己的傻事。
至于高深莫测的二哥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想必就快要揭晓了。
皇帝朝堂下群臣淡淡扫了一眼,说道:“不管怎样,诸位卿家亦是出于维护天道正统之大义才行今日此举,朕不会予以追究。”
群臣闻听更是一头雾水,不过再怎样不明白,涉事其中的潭党成员,如京营指挥使这样的人物,确是大松了一口气。连三王爷都下跪请罪了,他们能不担忧自己人头不保么?至于今上是不是真能毫不追究,眼下还计较不过来,反正能得一时转圜之机总是好的。
只听皇帝继续道:“不过,众卿家一心为公,除了维护大义之外,也当多为公务尽心尽力才是。若是耽搁了大事,恐怕这为公之心,也只能算作好心办了坏事罢了。”
群臣更是迷惑不解,耽搁了大事,什么大事?
就在这当口,只听殿门之外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一人大步走进大殿,下拜施礼的同时,声调雄浑地说道:“微臣邱昱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方才那一番你来我往的辩论之间,就有不少人都猜测过这位今上最铁杆的臣下邱大人为何独独不在场,此时见他现身,也都看得出必是另有事端随之发生,都屏气凝神地等听。
皇帝言简意赅地吐出四字:“免礼,说吧。”
邱昱起身道:“启奏圣上,微臣刚刚接到辽东边关急报,果然不出圣上所料,戎狄大军已集结于百济边界,另有两路人马自北方挺进,不日便要会和,届时人数将不下于二十万。敌方对我大燕动兵之意已昭然若揭!”
闻听此言,全场皆惊。
锦衣卫的密探遍布全国各处,尤其在易出军情的辽东与西北活动频繁。比起边关守将与兵部等一系列衙门传递军情的效率,经常是锦衣卫密探能够更早、更快也更准确地将第一手军情送达皇帝手中。
在兵部官员仍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邱昱已将边关传回的具体军报呈上,这并不算是多稀奇的事。只是这军报送达的时机未免太微妙了,全场文武群臣都讶异难言,几乎回不过神来。
所谓“果然不出圣上所料”,就是说圣上早就在关注军情,早就料到对手会集结军队南下进犯了啊。
怪不得面对三王爷如此大的手笔,今上也不打算追究,原来是外敌进犯近在眼前,才对内乱尽量息事宁人、免于内耗折损战力、影响战局的意思。
一时间群臣百感交集,刘正明、丛真、方久月三人都是满面惭愧,无地自容,不管方才再怎样嘴硬,真听说外敌进犯,今上费心备战的当口,自己却在帮人拆台,还是在帮一个不成器的花花公子拆台,他们还是惭愧万分。
潭王党羽却进一步松了口气,听邱大人意思,这一回外敌入侵手笔甚大,形势十分危急,以至于今上对今日的忤逆之举都不敢严厉追究,如此一来,自己果然有望暂且过关,不必担心今上翻脸报复了。
而与此同时,不管哪一派的朝臣都或多或少地对今上料敌先机的眼光、顾全大局的胸襟心感敬佩。
如此一对比,就更显得为争风吃醋而兴风作浪的三王爷品行不堪了。
潭王神采淡漠,目光低垂,没有对这则消息显现任何反应。似乎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要沦落为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形象,就不去管那么多了。
其实此刻,潭王心里满满都是好笑的自嘲,看这意思,二哥似乎根本没把与自己的这场终极对决当回事,不但早就稳操胜券,还已经早早打算好了胜利之后作何安排。就像计划着晚膳吃些什么那般轻松随意。
他终于开始真心佩服起二哥来了,从前还一直看不上二哥,如今才知,自己在二哥面前,几乎就是个幼稚无知的孩子。军情,二哥手里只攥着锦衣卫一个确保忠心的衙门,看似不足为惧,却能做到比他更加清楚地掌握国内国外的消息,以确保运筹帷幄,实在是高明。
即使没有争风吃醋一说,二哥方才直接抛出这个外敌即将入侵、朝野上下仅有他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