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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恋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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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欢,我又有人了,别人给介绍的,她姓林,也是厂里的,我跟她己经住在一起了,你要是想回去也行,我先跟她说一声。”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心一下子冷下来,嘴唇发麻,自己伸手摸了摸,觉得连皮肤都变硬了。
  我再看他,就看出他的变化了。他身上穿得很整齐,衬衫的领口袖口都是干净的,没有任何污渍。头发也修过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与我记忆中妈妈去世后永远浑身酒味一身脏乱的父亲完全是两个人。
  他己经和另一个女人住在一起了,她照顾他,他需要她,他到这里来只是对我宣布一个结果。
  我是他的女儿,但从此以后,如果我要回家,必须得经过一个陌生女人的允许。
  我的心一直沉下去,深渊永不见底,我听到自己开口说话,那声音是陌生而空洞的。
  “我知道了,你走吧。”
  爸爸脸上露出略有些无措的表情:“你不是说要跟我回家吗?”
  我站起来,背对他,抚平被坐皱的床单。
  “你听错了。”
  背后传来椅子被推动的声音,站起的声音,还有朝我靠近的脚步声,但随即那脚步声又停止了。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我没有回头,他也没再走近。
  他在背后问我:“不回去你住哪儿?”
  我低着头,两只手还按在床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单上的条纹,直到酸胀发痛。
  “和寒假一样,住这里。”
  他沉默了几秒钟,又问:“钱还够吗?”
  我一动不动地回答他:“够,我打工。”
  他就不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或许是几个世纪,我终于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气声,然后门开门关,一切都安静下来。
  我还是没有动,身体是麻木的,头脑也是。我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看到自己掉在床单上的眼泪。
  我觉得自己是可笑的,我曾经无数次想过,一个酗酒的父亲比没有父亲更可怕,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哭?
  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将近一年了,在这几百个日夜中,我只见过他一次,得到的是一个耳光。现在他来看我,告诉我他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他并不是来带我回家的,我己经没有家了。
  我站直,想要擦干眼泪,但眼泪从指缝里疯狂地流出来,根本无法阻拦。
  是的,他并不是来带我回家的。
  我已经没有家了。
  晚上我一个人去了严子非的公寓。
  他不在,有一个跨国并购的项目需要他飞到另一个国家,我已经有两周没有看到他了。
  公寓里空荡荡的,因为大,在这样的夏天里也有一股凉气。我没有开灯,月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外射进来,公寓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乳白色的光做的纱。
  我就着月光径直走进卧室,窗户铺着深蓝色的床单,一切整齐有序,床头柜上还有他随手搁下的手表和笔,床边椅子上搁着他在家里常穿的T恤和运动裤。
  我在床边坐下,拿起那件T恤,低头闻了闻,然后把脸埋进它里面,许久没有抬头。
  晚上我就在严子非的床上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用他给我的门卡走进公寓,第一次一个人躺在这张对我来说大得有些无边无际的床上,床单是凉的,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也是凉的,没有他在,这地方就像是一片荒漠。
  我很想给他打一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但最后我所做的只是将那件T恤紧紧握在手里,按在心口上,一个人闭上了眼睛。
  3
  再过一个礼拜,宿舍楼已经基本空了,还有个别没回家的学生,全都是打算结伴出去旅行的,一大早又叫又闹,热热闹闹地在走廊里大声商量走什么路线。
  宿管阿姨来的时候我正在晾衣服,宿舍全空了,我把长绳子悬在几张床当中,连床单都洗了挂在上头,听到阿姨叫我,我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从床单边上伸出头去回答。
  “门没关,阿姨您进来吧,我在这儿呢。”
  地上有点儿湿,阿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拉着我说。
  “常欢,怎么你还没回去呢?”
  我答她:“我不打算回去了,想在学校过暑假。”
  阿姨吃了一惊:“怎么?你连暑假都不回去过?可宿舍楼暑假里是要大修的啊,不能住人的。”
  我征住:“不能住?”
  宿管阿姨为难地看着我:“其实你寒假住在这儿民是违规的,这暑假可就真不能住了啊,学校领导都发通知了,说是施工队下礼拜就进来了,让我每间宿舍都检查一下,别有学生遗留了鹭物品。”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她,再次重复她的话:“宿舍要大修?”
  阿姨迟疑地问:“常欢,上次来找你的那个人是你爸爸吗?他在我这儿登记过才上楼的,怎么你不打算跟他回家?”
  我没说话,渐渐眼睛红了。
  她怜悯地看着我:“我下礼拜也得走了,好久没回老家了,想小孙子呢。你快想想办法吧,要是跟家里闹脾气,就别犟,到底是自己爹妈,你说是不是?”
  我低下头,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阿姨拍拍我的肩,转身走了。我抬头看一眼还在滴水的床单,想了想去枕头边拿了手机,打开拨电话。
  电话很决就通了,严子非的声音响起来。
  “常欢?你在哪儿呢?”
  我知道他不在上海,但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感觉到他仍旧在我身边。
  我吸吸鼻子:“我在宿舍里。”
  那头出现其他人的声音,他的声音离开电话,我听到他说:“你等一下。”
  我赶紧说:“我没什么事,你忙吧。”
  他就说:“好的,我迟些给你打电话。”
  我说好,然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的难题对严子非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困扰,他会问我为什么不收拾东西搬进公寓里去,还会提醒我他在很久以前就给了我那张可以自由出入的门卡。
  但我该怎么告诉他,没有他在,那里就是片了无生气的荒漠。而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过客,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傍晚我在咖啡店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小菜不在,店里就我一个人,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做咖啡,等我擦了手去接,铃声己经断了。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显示的只有私人号码这几个字,不知是谁打来的。
  门上的铃档又是一响,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头叫了声“欢迎光临”。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面孔熟悉又陌生。
  他对我笑,还招了招手:“嗨,常欢。”
  我迟疑地看着他,门铃又响,有个女孩子连跑带跳地进来,一只手还抓着钥匙,喘着气说:“周!这里很难停车的!你也不等我。”
  我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立刻就想起来了。
  这一对分明是我和严子非第一次去那家小饭店遇见过的,我还记得这苹果脸姑娘的名字,他叫她曼曼。
  我也记得严子非与这个叫周的男人是朋友。
  我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迎接他们:“周先生,曼曼小姐,你们好。”
  那女孩子就惊讶了,抓住周的手臂:“她记得我们。”
  周反手握住她,笑着问:“严对你说起过我们?”
  我摇头:“没有,我记得你们,上回在饭馆,你们在喝汤。”
  他哦了一声,微微笑:“你的记性倒是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一直微笑,但仍是让我心生敬畏,不敢靠近,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不说话都让我觉得可爱又亲切。
  我招呼他们:“周先生,曼曼小姐,请坐吧,喝咖啡吗?”
  “叫我曼曼就好了!”
  “是啊,她也不是小姐了。”周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她是我太太。”
  曼曼原本鼓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看到她偷偷地使劲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周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不动了,几秒以后还把手指跟他的交缠在一起。
  我只是这样看着他们,都觉得美好。
  周又说:“我们不是来喝咖啡的。”
  曼曼抢着接话:“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玩的。”
  我愣住:“出去玩?”
  “去烧烤派对,留白家的,茉莉烤的鸡翅可好吃了,还有他家的元宝最有趣,我们家小龙小凤也在。”
  曼曼笑眯眯地说:“对,我的双胞胎。”又给我比了个数字,“三岁了哦!”
  天!她看上去也就是个孩子。
  我有点儿接不上话的感觉,只张着嘴看她,她就过来拉我:“走吧走吧,这会儿他们都已经烤上了。”
  我抓住沙发背:“不行啊,我还得看店。”
  周看一眼手表:“嗯,不过有人替你请过假了,你老板没接到电话?”
  正说着,老板就从门外进来了,看到店里的情况,一脸无奈加无语。
  “行了,我己经来了。”
  我见了救星那样叫他,“老板!周先生说……”
  老板走过来说话:“我知道了,严打过电话给我,说要替你请假。”
  我吃惊:“他替我请假?”
  周拍一拍老板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
  我站在旁边,只看到曼曼在后面扯周的衣角。
  老板面无表隋地道:“留白邀请过我了。”
  “哦?”周像是来了兴致,颇为有趣地追问,“那你去不去?”
  老板走到吧台后:“不了,我要看店。”
  我顿时为老板难过了。
  我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低声说:“老板,还是你去吧,我留下看店,我也……跟他们不熟。”
  他挥挥手:“去吧去吧,严的朋友就是你的明友,再说是他亲自打电话来替你请假的,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我摇头,老板就对我笑了一下:“去吧,认识一下他的朋友,他想让你高兴呢。”
  我轻声说:“可我没有不高兴啊。”
  老板已经把机器打开了,在磨咖啡豆的噪声和香气中头也不抬地反问了一句。
  “是吗?”
  4
  曼曼的热情是令人无法抵挡的,我最终还是被她拉上了车,周倒也绅士,不但为我们开了车门,还走到前座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曼曼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开车啊。”
  “不用你开。”曼曼立刻开口,我看她紧张得两手都握成拳头了,直接就无法理解了。
  难道不该是先生开车吗?但我随即想起来他们来的时候就是曼曼抓着车钥匙的。
  周坚持:“你和常欢聊天啊。”
  曼曼比他更坚持,直接挤上驾驶座:“你跟她聊天就好了。”
  这就有点儿过了……
  我脱口血出:“我小用聊天。”说完又觉得自己傻。
  曼曼己经成功地握住了方向盘,闻言回头跟我说:“相信我,常欢,如果是他开车,我和你不会有心清聊天的。”
  周坐到副驾驶座上,叹口气,我都可怜起他来了,曼曼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转过方向盘就走了。
  我低下头,就在车上给严子非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周来接我,老板让我去留白家参加烧烤派对。
  他的回复很快来了,简简单单的,只一句话。
  “玩得开心。”
  我握着手机,许久没放开,心里全是暖意。
  他或许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我所经历的一切,但他能够感觉到,还为我安排了这样意外的一次聚会,让我与他的朋友们在一起,他不会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曼曼开车很稳,车子平顺前进。很快我就发现我的同情是多余的,他们两个几分钟以后就开始有说有笑,我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他们两个说话时的目光、神态、声音与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是美丽的,那画面如此完美,旁人根本没有插入的空间。
  我还发现,周看着妻子的时候,那笑容与平常是不一样的,他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像云破月现那样,有一种令人不能逼视的美。
  真是神仙眷侣。
  他们甚至己经有了一对儿女。
  目的地在西区安静社区里,暮色中的小楼早早亮了灯,草坪上支了烧烤架,小孩子的嬉笑声远远就能听到。
  我跟着周和曼曼踏上草坪,最先跑过来的是一个穿着红白条纹连衣裙的小女孩,一路叫着妈妈,张着手就扑了过来。
  曼曼啊了一声,快走了两步,但仍是没赶上那小女孩滚倒在地的速度,幸好她身后还跟着个穿着蓝色短裤白色T恤的小男孩,一把拉住她的手,堪堪救了她那张就要埋进草地里的小脸蛋。
  等周终于抱起他女儿的时候,我的那声惊叫才咽回去。
  曼曼大概是对这种情况看得多了,只笑嘻嘻地对我说:“看,这就是我家的小龙和小凤。”
  我还没答话,裙角就被拽住了,我低头,就看到一个吃看满脸都是酱的小男孩,也就是两三岁的样子,拽着我还要转头问别人:“阿姨,新阿姨?”
  曼曼蹲下来跟他说话:“元宝啊,这是常欢姐姐,别叫阿姨,她还小着呢。”
  元宝抬头看我,那张圆嘟嘟的小脸真是这世上最融化人心东西,立刻就让我膝盖下落,只想蹲下来跟他说话。
  背后就又有人走过来了,一把将元宝抓起来,对,就是抓的,老鹰抓小鸡那样。
  我抬头,看到留白的先生肖,他也看我,声音里都是笑:“常欢你来了?留白在那边呢,过去吃起来吧,别客气。”说完才对着正毛毛虫一样努力挣扎想重获自由的小元宝道:“小坏蛋刚才是你在偷吃对不对?说了鸡翅还没熟呢,你姐姐都要哭了。”
  元宝扁嘴,对着走过来的妈妈张开手,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妈妈!”
  我终于看到了在这里唯一一个还算得上熟悉的面孔,忍不住脱口叫了她一声。
  留白笑着对我点头,开口却是先对着她先生。
  “肖。”
  她的声音不大,平常语气,不过被叫的男人教训儿子的气势立刻弱了,只叹气把元宝放下,还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元宝一得到自由.就跟个小树袋熊样往他妈妈身上爬,他是那样一个结结实实的小肉团子,我真怕他把纤细的留白给抱断了。
  果然就连他爸都看不下去了,再次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这回倒是正正经经用了两只手,抱孩子的标准姿势,还逗他:“行了,妈妈要跟朋友聊天了,我们去找姐姐。”
  元宝咬字清晰地回答他:“鸡翅。”
  肖瞪了儿子一眼,留白看着自己的丈夫,肖就叹气了,抱着儿子边走边说:“好,鸡翅。”
  我实在忍不住,一下就笑了出来。
  他们三个大人三个孩子热热闹闹地走了,留自与我面对面,微笑道:“欢迎你,常欢。”
  我真的喜欢她,虽然她让老板伤心了。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孤独的事情,跟那个人完全没有关系,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
  我回答她:“谢谢你邀请我。”
  她带我向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是肖邀请了严子非,我让他带上你,他说自己不在上海,让你做代表。”她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还让周去接你了,他说你们是见过的,是吗?”
  我点头。
  她把我带到桌椅边,烤炉就在大桌边上,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正抿着嘴极其认真地用铁夹在翻着冒着油光啦啦作响的鸡翅,肖已经捋着袖子上去帮忙了,曼曼带着两个孩子在分碗碟,周进了大屋又出来,手里拿着相机。
  正烤肉的小女孩就是留白的女儿茉莉,我认得她,留白常带她来咖啡店。
  我叫她:“小茉莉。”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小脸被烧烤炉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看到我就笑着招了招手。
  “姐姐你来啦?鸡翅好了,来吃啊。”
  那神态笑容,就是个翻版的小留白。
  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为什么肖宝贝这个女儿宝贝到让儿子都吃醋的地步。
  我还以为留白家里办的烧烤派对会来许多人,至少也要像电视里那样,一群戴着白手套的专业人员进进出出端着盘子为大家服务。没想到一晚上就这两家人和我,茉莉烤完她拿手的鸡翅就被肖送到桌边来了,接下来全程是周和他两个人服务大家,肖说了好几个自己在北美办烧烤聚会时的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至于周,他站在烧烤炉边上的样子真是格格不入,最后还是曼曼看不下去了,一定要过去把他替下来。
  草坪上充满了交谈声、笑声、孩子的声音,还有烤肉的香气,我只是站在他们中间,就能感受到这两家人的其乐融融。
  那是最好最亲的家庭才能带来的感觉,我想到自己的爸爸,只有黯然神伤。
  但他们是那么友善、亲切、随和,我的拘束渐渐消失,到最后竟然也吃得两手都是油,曼曼己经过去帮忙了,周仍旧不愿离开烧烤架,桌边就剩下我和留白,她轻声与我说话。
  “还想吃什么?”
  我把手按在肚子上:“己经饱啦,太好吃了。”
  肖走过来,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留白,我搞不定那小子,快去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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