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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答话,洛瑕抿了抿唇,偏了头道:“琼瑶,你先退下。”
“小主万万不可啊!万一是刺客……”
洛瑕甩了衣袖:“我说了至多不过一死!你现在躲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即便是死,也只我一个,不会拉上你垫背!”
她平日不会如此凌厉,这话已是狠绝之极,琼瑶却不依:“小主此言差矣,奴婢是小主的奴婢,自然当与小主同生共死!”
洛瑕深深看了她一眼,琼瑶一副视死如归神情,她便没再赶她走,回过头道:“阁下也听到了,我这侍婢死也要同我死在一起。看在这份衷心上,阁下不妨现一现身。”
“……我不过是借贵处歇个脚,常在便同我说了这许多。”
她闻声熟悉,怔住半晌,疑道:“十三……皇子?”
那人似是笑了:“常在好耳力。”
据元颀所言,他奉命出宫调查刺客作乱一事,带领一队御林军潜入那一群刺客出身之处——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风刀堂的老巢,不想为同行的御林军右统领钱明涛所累,身陷十几名杀手重围之中,几经浴血逃出。那群杀手穷追不舍,直追到宫中,于宁波塘边酣战,御林军不敌,数名都尉重伤,元颀跳入水中脱逃。幸运的是,因紫石宫常在洛氏禁足,宁波塘棹口常设的舟楫被撤掉,杀手无法追来,倒教元颀脱身。他游到塘中紫石宫所在的花汀洲时,又费力翻过宫墙,才落在园子里。以他的身手,若不是重伤,并不会弄出多少声响,原本他也打算不过取些伤药便自行离开,奈何伤势过重,这才被洛瑕轻易发现。
元颀就被安置在洛瑕寝殿之中,能够入内伺候的人本来不多,兼之这几日洛瑕几乎足不出户,再多几日闭门不出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他有伤在身,洛瑕也便顾不得男女大防那么许多。元颀伤得实在重,腰上被长剑开了个深达一寸的口子,右肩中了一枚铁藜蒺,入肉极深,洛瑕将它□时,血染了她一身。元颀只吸了一口气,居然还有气力同她道:“常在仔细脏了手。”
洛瑕将铁藜蒺往地上一掷,乜了他一眼,含笑道:“殿下金尊玉贵,婢妾得以亲手服侍殿下,沾了殿下祥瑞,是婢妾天大的福气,哪里还会想着是脏了手。殿下取笑婢妾了。”
元颀瞧着她的眼中有几分笑意,洛瑕只作不见,一味低着头将他伤口里的污血挤净了,洒了些金创药上去,再拿棉纱仔细绕着缠住。
他腰上和肩上的两处伤得最重,其它各处亦被开了十道八道大大小小不一的口子,瞧着甚是怵目。洛瑕本也有几分不忍目睹,只是她更不愿让旁的人牵涉进来知晓此事,便只得连琼瑶都遣退在外,只让她不时送些东西进来,自己一力完成对元颀的一切服侍。
腰上的伤口太深,洛瑕不敢贸然处理。待最后她将伤处衣服剪下时,还带下了一整块不小的血肉,粘连着衣料体肤,惨不忍睹。洛瑕瞧着不由皱了眉,这里并没有像现代用来消毒的酒精碘酒一样的东西,她又不通伤口缝合之法,仅凭手上的一点点金创药根本不可能处理得了。万一伤口发起炎症,恶化起来,她尚在禁足之中,连请太医都困难,再者即便她能请来太医,又该怎么解释出宫剿灭刺客的十三皇子身在她宫中?连宫女同男子私会都是重罪,更何况她身为他父皇的妃嫔,这样的事一旦被揭露,岂不是会要了她的命?
她虽意不在生死,却也不想这样白白教人连累莫名送了命去。
洛瑕正沉吟,忽听元颀道:“常在还不动手么?”
“我没有药。”
他一顿:“酒也可以。御供的凤香酒于消炎止脓上有奇效,且各宫酒窖之中都有备着。”
洛瑕立即唤琼瑶去取酒来,自己回头来,先淋了些清水在元颀伤处,将污血冲去,□出来翻卷的皮肉,尚还没有化脓的迹象。洛瑕送了一口气。琼瑶将酒坛送进来,取了角锤将坛子上的泥封敲开,随着封纸被取下,一股醇厚的浓香很快飘散在空中。洛瑕接过来倒出的一小碟,仔细地浇在伤口上,元颀被那刺极的剧痛激得皱了皱眉,看她洒上金创药,用棉纱缠裹住伤处,又特意用巾帕擦净周围皮肤的酒渍。待处理完他一身伤口下来,花去好几个时辰,洛瑕好容易完成这一切,已是汗湿衣衫,一回头瞥见桌上的酒碗,索性抢过来仰颈一饮而尽。元颀看得一怔:“你怎么……”
她道:“婢妾失仪,殿下见笑了。”话虽这么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又倒了满碗,一口灌下。宫里的凤香酒闻着醇厚,却很难上头,难得的是几杯下肚就能显出醉颜酡红的迷离妩媚之态,一向为后妃们所喜。此时洛瑕顾不得那么许多,小半坛下了肚,才觉面上发热,也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旁的什么。
元颀瞧她似是有些倦意,仗着自己身子结实,翻身下榻,劈手夺过酒碗,止住了她要再喝的动作。酒水洒了一地,洛瑕一瞬间清醒过来,强自站住了身,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定下神道:“殿下今日便在婢妾这里将就下罢。待明日,殿下若想走,婢妾也留不住。”
语罢,她抱起了酒坛,唤琼瑶进来收拾了伤药棉纱等物,稍稍行了个礼,径自转身出了门,往屏风外头西窗下长榻的方向而去。
打发了数个时辰,洛瑕预备就寝时,却见屏风里头人影晃动。里间只留了元颀一人,他身上有伤,若是一不小心有个好歹……牵扯到她头上,只怕赵姬等人又会借此大做文章。洛瑕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先试探性朝里头道:“殿下还好?”
他顿了顿:“常在巧手,我如今已好了大半。”
洛瑕于是道:“那殿下便好生歇息罢,婢妾不扰着殿下了。”
里头元颀没再做声,抬眼见屏风外连灯都已熄了,双唇无声动了动,眼中光芒一沉,出口的话音蓦地抬高了些微的几分:“今日之事,多谢常在了。”
洛瑕本也没睡着,听闻他这样一句,眼底一跳,还是道:“殿下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学了,更新速度是必然会降低的。。。唉,人在求学,身不由己啊:…(
☆、(九)
第二日洛瑕醒来时,寝殿内间已是空无一人。如若不是前一日的酒气遗留和伤药残粉还在提醒着她,她一定不会想要记得这里昨日还躺着元周身受重伤的十三皇子。
洛瑕没有让琼瑶进来,自己动手将桌上残杯遗盏和药粉纸包等物事都收拾净了,才听屏风处琼瑶一声低咳,她回过头去,却见元颀施施然立在琼瑶身前,琼瑶一副尴尬神色,陪着小心道:“奴婢没能拦得住十三皇子……”
她只得点了点头。说来自前日她与琼瑶一同救下伤重躲进紫石宫里的元颀之后,两人之间关系也缓和了些许,不再如同前几日一般冰冷带刺,连说句话都要明里暗里夹带着勾心斗角的深意。琼瑶道了声是便退下了。殿门阖上的那一瞬,洛瑕忽觉如今殿中只她与元颀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尴尬。她浅施一礼便背过了身去,借以掩饰面上些微的不豫,即便明知不妥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元颀也没开口,她听着动静,他像是在桌旁坐下了。洛瑕还不及想他在她一介妃嫔的宫中为何还能洒脱至此,他已先开口道:“之前搅扰常在了,今日特意来向常在道谢。”
他这样自然,她也不好再自矜身份,于是略略回转了身去,颔首道:“殿下客气了。”
她今日着一身草绿色襦裙,外罩一件烟色纱褙,因是刚刚晨起,又是在禁足之中,便未上妆,只将长发随手打了个环结髻,形容亦清亦净,更甚还有几分飘逸脱俗之态。
元颀笑道:“钱统领向父皇禀我不知所踪,因办事不力再加护卫我不周已被连降两级,罚俸半年。我怎好在此时出现在父皇面前,岂不是白罚了钱明涛,教父皇下不来台,再迁怒到我,委实自讨苦吃。”
他说着话,视线落在她微微低垂的侧面。洛瑕其实算不得多美,正面看她脸容,其余五官虽也不算难看,放在一起却也难说多么出挑,只那一双妩媚绝伦的飞凤眼如神来之笔,教人见之忘俗。元颀初次这样仔细地去分辨一个女子的形容,若说从前他只觉她生得几分妃嫔矜态妩态,今日细细看来,始才发现,她面上倒的确还看得出来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即便那一双飞凤眼生得再多么妩媚凌厉,她眼底的那一抹年轻少女的稚色、身入宫闱的惶然和同他一个男子单独相处的紧张却是抹不去的。这样的发现,让洛瑕在他心目中的模样一瞬间鲜活了起来,不再是那样一个单薄浅显的妃嫔形象,显得有血有肉了许多。
她也毕竟只得十五岁而已。六皇兄元颢的亲表妹祝芳菁十六岁,她倒是还要轻一岁,比之祝芳菁的娇惯张扬,看着却分明是沉稳得多了。只是那样必须的沉稳,于她,却也不知是不是无奈的淡泊。
洛瑕一味低着头,偶尔随着他的话含笑不语,只听元颀忽道:“……是以,这几日怕是都要打扰在常在宫中了。”时,才愕然抬头:“这……”
元颀叹了口气,故作惋惜道:“我也晓得这着实是为难常在了,只是眼下别无他法。不过常在大可放心,我自当住在外间,想来只要不被闲杂人等撞见,是不会有损于常在清誉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若是还不明白,也委实是太蠢。洛瑕掩唇咳了一声,道:“不必这样委屈殿下。”她唤了琼瑶进来,“琼瑶,寻个由头,将多的人都打发去别的宫里罢。我在禁足之中,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你再使留下的几个人,将东配殿仔细收拾了。”
琼瑶虽不解缘由,可看了一眼元颀,却也明白了个中大半,迅速应下便告退了。
元颀向她颔了首,道:“多谢常在。今日便不扰着常在静心了。”
洛瑕目送元颀出了外间,背过身去,眉心一沉。
他怎会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莫说他一个皇子,怎么能同她一个妃嫔同居一宫之中。即便撇开了宫中规矩,单论礼法伦理,她甚至可算是他名义上的庶母,年纪又相近,便是放在一般的大户人家里,分院而居不说,连面都应当是避着不见的。他却这样直凑到她眼前来,同一屋檐下,为着礼数,她也不得不同他有所交集。而她如今只觉疲累惘然,是不愿去牵扯这些事的。
更何况她身边有琼瑶三人在,更不知事情传到慕氏姐弟耳中,又会将她说成了什么样子。
紫石宫虽偏僻少人,可在这宫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又怎么会不生事端?看来她,是死期将至了啊。
洛瑕有些自嘲,冷冷一笑,想着既然她就要成为他们手中的弃子了,这条命想也留不下多久,那,也便没甚可顾忌的。
总之,至多,也不过一死而已。
她若连生死都不在乎了,谁便也再奈何不得她。
至此元颀便在紫石宫中住下。
几日不见的琼琚这一日破天荒地入了内殿伺候,洛瑕原本正就着西窗下的透光描一幅西府海棠的纹样,描花细笔倒映在绣架上的影子纤直狭长,她仔细地盯着瞧了半晌,倏地生出一瞬的恍神,以至于全然不曾察觉到琼琚进来。直至琼琚将茶壶放在了桌上,那一声响才让她回了神。洛瑕转过去,琼琚便道:“琼瑶姐姐被大小姐唤去了,是以今日便只得奴婢来服侍小主。”
洛瑕颔首:“知道了。”
知道她已知情,于是便也不打算再瞒着她了么?她应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慕心绮同她自己身边的人一同算计着何时应当弃下她这颗卒子——又或许,她的性命和利用价值,根本就从不曾被慕心绮放进眼中过?
琼琚见她似是无动于衷,眉心微蹙,眼中划过一丝轻蔑,手腕一抬,再放下时,唇角一挑:“小主这样好兴致,即便被禁足,也不缺那闲情逸致寄心女红。奴婢当真是佩服!”
洛瑕停了笔,却并不说话,琼琚又道:“公子选择送小主入宫时,奴婢还以为小主是何等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可看小主如今这副模样,奴婢却实在不能不想着是当初自己看走了眼。小主现下颓废得这样,莫说大小姐,便是教公子知道,怕是也会自责当初用人有误了罢?”
见她只是一味沉默,琼琚嗤笑一声:“小主做什么不说话?可是奴婢所言戳着了小主的痛处?若当真如此,小主可要体谅体谅奴婢,奴婢口笨舌拙的不会说话,小主可行行好,万不要同奴婢计较才是!”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琼琚!洛瑕从前只当她一心效忠慕心绮,不服于自己,殊不知这丫头竟是打心眼里头瞧不起她!琼琚这样的厌恶她,却还要将就在她身边伺候,也着实是委屈了这丫头!思及此,洛瑕亦没了心思放在女红上,索性将描笔掷在了一旁,起了身,看住了她:“琼琚,这般折辱于我,你若是奉了你家大小姐之命,我无话可说,只是若是你自己的意愿……”她顿了一顿,眉眼间漾出一个许久未见的锋锐的笑,“你说我不过是蓬门出身,可我分明是被你家公子在河边救起的不相干之人,你又如何晓得我怎样出身?再者说了,便是我当真如你所言出身市井小户,可你一介丫鬟,又是哪里来的高贵身份,够你这样蔑视于我?况且如今你以我侍婢身份随我入宫,我为主你为仆,身份高下立见。你这样说,岂非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自洛瑕禁足以来,终日闭门谢客,琼琚日日不见她,只当她是狼狈潦倒,是以才来刺一刺她,起初也并不见她反唇相讥,不由放肆了几分。却不想她甫一开口,便不再是自己碰着她的痛处,而是她戳中了自己的死穴。琼琚心性高,虽对慕府忠心耿耿,然而为人奴婢的身份却是不齿,轻易不肯让人提起……如今洛瑕一字一句,字句不离“身份”二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是她的奴婢,这教她怎么能够甘心轻饶了她?!
琼琚本沉不住气,被洛瑕这样一激,根本再忍不住,话音也陡然高了一个调:“小主可莫要当做奴婢不知道,小主入宫前可不是爱慕公子么?最后没法子了,为了公子才入的宫!身为皇上的妃嫔,心中却另有所属,这等令皇上绿云盖顶之事,小主竟也做得来,奴婢都实在替小主觉得羞耻!这也罢了,小主初次侍寝便遇着刺客刺杀皇上,赵姬娘娘说的不错,小主是身带不祥!偏生小主即便现下被禁足也不知收敛,同十三皇子居于同一屋檐下,难道小主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理?遑论十三皇子还是小主名义上的庶子呢!小主你——小主你便不知自矜身份的么?!”
洛瑕见琼琚脸都憋得通红,心中只觉可笑,面上却笑得凉凉,不欲与她多做分辩,索性一针见了血:“琼琚,选了我这样的女子入宫,你可是在替你家公子和大小姐不值?那我大可同你讲话说得明白,你慕家的荣辱浮沉、兴衰存亡,同我并没有一点干系。是以你慕家是光耀门楣还是家道冷落,我也并没甚可在意的。之于你家公子,我信他,那是我看走了眼,而即便是从前我一心信他之时,也并不曾对他有过一分一毫的情意。我入宫,不是为你家公子,不过是为求我一份心安。而十三皇子……”她笑出声来,“呵,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自己清楚,不必你来提醒。”
话说得这样,于她或许已是足够决绝。将从前对慕晟那些或有或无的心意都当做是从未存在,她一把慧剑斩尽了情丝情思,他是她昔时岁月里匆匆来去了的过客,除却她如今若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还非得仰赖慕家的门楣不可,他同她,是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了。
洛瑕眼帘中映出琼琚剑拔弩张的模样,她倏忽一笑,何必同琼琚这样较真置气呢?琼琚厌她恨她,慕心绮视她为弃子,至多也不过一死罢了……也不过一死……不过一死……一死而已……一死,可是她当真愿意便这样死去么?
“……你下去罢。”她没再听清琼琚说了什么,出口打断她的话。
琼琚没想到她会突然的黯然下去,一口气堵在了哪里,忽地又直冲上心口,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意,她随手抓起了手边桌上的茶盏便向她兜头泼去,洛瑕本能地一避,茶盏在绣架上滚了一圈又落在地上应声而碎,热茶泼散倾洒,绷子上的炭色图纹很快地晕染开来,这一幅半成的海棠纹样算是毁了。琼瑶闻得动静进来,见状忙拉着琼琚要跪下向洛瑕谢罪,却被琼琚一把甩了手,见她向外头径自夺门而出。整个过程之中洛瑕一直未发一言,目光愣怔地瞧着琼瑶跪下,一臂叩头一臂收拾地上狼藉。洛瑕摆了摆手,眼中一片空茫,教她退下了。
琼瑶无奈告退,阖上门闩时看向洛瑕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瞬间的欲言又止。
夜里殿阶前寒凉如水,元颀披衣至小花园里,却见六角亭中坐着个人影酌酒,待他近前去看,才知是洛瑕。她原来不是在用酒杯酒壶小酌,竟是直接就着酒坛朝口中灌,还不等元颀讶异,又见她脚下已堆了两个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