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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站起,故作镇定的拍去身上沾到的树叶,金棕色的眼睛瞄了瞄不远处背对坐著的女子,犹豫片刻,便慢腾腾的挪了过去。
学著她的样子盘腿坐下,气氛略有局促,他们之间,是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些时日以来,刘寄奴逐渐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苍木虽愣头愣脑,其实连“人”也不算的,但他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她,比起存在她生命中那些兽心兽性的人,他可是善良纯朴多了。
“你送来的肉太多了,我吃不完。”刘寄奴一边悠闲望天,一边突然开了口。
苍木怔了好半天,意识到自己正盯著身旁女子发呆,飞过别过头,古铜色的脸上顿时透出了几丝红:“哦、哦。那、那那……”
刘寄奴听他“那那那”了半天,还是什麽也“那”不出来,突然,心底就生出了几分轻松:“我呢,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来这里。在我原本住的地方,没有遇过你像这样的情况。所以一时接受不了,所以那天,我很惊讶。”
无论如何,几句话将苍木从语无伦次的尴尬中解救出来,他赶紧闭上嘴,点头连连。
顿了顿,刘寄奴转头看向他:“你很厉害吗?”
高壮的男子有些羞涩的笑了,唇角扬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金棕色的眼睛弯弯的,闪著点点温暖的光:“也、也没有。我只是力气大些,没什麽的。”
“哦。”刘寄奴漫不经心的拨弄起手下的草儿,忽然迸出了一句,“那天晚上,在这偷看我洗澡的是你吧。”
闻言,苍木大惊失色。目光左飘右移,脸红的快爆炸,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急急道:“不、不是!晚上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无意间……我、我不是偷看!……”
磕磕碰碰,越急越说不清,苍木已是满头大汗。刘寄奴扫去一眼,再看清澈的溪流,曲腿抱起膝盖,视线重新投注回来,她一脸郑重道:“变吧。”
看这话头转的,苍木立时一呆。
“你不是熊妖吗?那该会变的吧?”
“我已经看到你变出来的耳朵,我想看看你原本的样子。”
“你愿意的话,就变给我看吧。”
这个麽……变回兽形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个要求好像有点突然,一般来说,按常理来说,不是那麽容易就……
苍木在犹豫,手已先一步,伸向了自个儿的腰带。
“还要脱衣服?”
轻细的女声令他回神,忽的站起来,他红著脸说:“那你、你不要转过来。”
刘寄奴依言坐得端正,顺便还闭上了眼。
“切切促促”好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划过她的手臂。
她缓缓的睁眼,面带严肃的看著一只棕熊爬在她身边,再面带严肃的看著它哼哧哼哧来回爬了几步,站起来,晃晃悠悠的一屁股坐下。
嗯……块儿头很大啊。也还好嘛,不是很可怕嘛,就跟看动物世界的感觉差不多。
它坐著的时候比起她高起了好多,她的头颈都仰得酸。只见它抬起爪子揪了揪耳朵,眼神无辜,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这副情景,莫名的有趣又有点好笑。
肩并肩,默默的对视半晌,发现它眼里流露出了好奇,刘寄奴一挑眉:“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变的。”
身边胖胖的大家夥做出了惊讶的表情,粗粗的声音从它嘴里发出:“不一样?”
咦?这个样子还可以说话的?
边打量,刘寄奴边坚定的点头:“我说了,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什麽妖力啊还有什麽力气大些啊,我统统都没有。”说著,她抬手往边上大树一指,“不过,杀只鸟烤来吃,这个我可以。”
胖家夥张大了嘴,露出一口利齿,好半天,它才呐呐道:“我还以为……”
刘寄奴无声的表示出询问。
它挠挠脑袋,接著说:“我看不出你的原形,一直到现在,我以为……”
“以为我是深藏不露?以为我很厉害?”
苍木举起爪子蹭了蹭鼻头。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麽还天天送吃的给我?”
苍木摸完鼻子,再挠脑袋:“我是想……你一个女子,孤身在这里……毕、毕竟……”
刘寄奴没有吭声。
一只熊在和她说话呢,要放在那个原本的世界,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只会认为她不正常,是个神经病吧。关键是,这只熊的表情好生动啊,真的有些好笑啊,想著想著,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对上面前这一张毛毛……呃,憨厚的脸,她说:“谢谢你,苍木。”
语气淡淡,却少了疏离,不再冰冷。
苍木一时错愕,但很快的,金棕色的眸子里光芒闪耀,大大咧开了嘴,扬起一抹……嗯,算是灿烂非常的笑吧。
小溪边,坐著一人一熊,个头差异鲜明,隔著不近不远的距离。
阳光洒下,带来一片融融暖意。
6。与熊妖为伴
从那天起,刘寄奴的身边便多了个高大健硕的男子。
孤零零的生活不算很差但绝对算不上很好,所以她放下了戒心,学著去适应,随著时间流逝,一人一妖的相处变得越发自然起来。
渐渐的,苍木不再那麽容易脸红,与刘寄奴说话,也不再结结巴巴。只是偶尔见著对方脸上难得一见的浅笑,两抹红晕才复又悄悄爬上古铜色的脸。
他依旧在午後送来食物。有时,他们会结伴走去小溪边,只坐著,鲜少交谈,感受这一片自然的宁静。有时,他们在洞穴里边吃果子边聊天。苍木眉飞色舞的说,刘寄奴偶尔发问,大多时候都是静静的听。
她从苍木口中得知,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分为四,妖界,冥界,魔界,天界。各据一方,互不相扰。
这幽水岭地处妖界,而“无尘”是一座都城,它是妖界的中心,类似於首都。
妖界的头头住在无尘,据苍木的意思,他们的城主很厉害很伟大,备受敬仰,深得“妖”心。每说到兴奋处,苍木脑袋上的一对耳朵还会忍不住的探出来晃悠。
刘寄奴一边匪夷所思的听,一边镇定的告诉自己:所谓的“原形”她都已经看过了,不就是耳朵吗?猫狗也有的。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这样不礼貌。
只是,控制不住眼神飘忽著一路往上:是哪一条神经控制它们的呢?这是无意识的吧?可以单个摇,也可以一起摇,奇怪了,一边说话一边摇,完全没有影响啊。不知摸上去是什麽感觉……看这毛绒绒的,应该蛮舒服的吧。总觉得很像玩具哎,泰迪熊?不过泰迪熊的耳朵哪能摇得这麽灵活啊……
事到如今,还有什麽不可以相信,不可以接受的?想是这般想,可时不时,心里没来由的总有烦闷。
转移的方法便是去到溪边,抓把石子,一颗一颗随手往树上扔。
苍木通常站在一边笑著看,如果看得手痒了就学起刘寄奴的动作,劈里啪啦,一下一个准,经过他手里的鸟儿不是晕了而是直接嗝屁。这时,他的笑容里就明显带出了得意。
刘寄奴呢,眯著眼睛不动声色,欣赏完了便去生火。
苍木捡起鸟儿收拾,刘寄奴熟练的串起来烤,接下来,吃得好一番风生水起。
对了,苍木还带来了盐巴,入口的总算不是淡而无味了。月亮升起的时候,再一同分享过了兽腿野果,苍木满足的摸摸肚子,起身离去,
临走前,他会说一句,自己就在附近,离得不远,若有事,只要喊一声,他便是知晓。
也许因为不是孤单,也许是知道苍木就近,刘寄奴睡的安稳,噩梦也终於不再来扰。
即便有梦,重复出现的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飘渺,不定,并且遥远。
惊醒後,刘寄奴呆呆坐著,无意识的泪流满面。
她知道的,那是她的二哥。
苍木撞见过几次,怔愣过後他轻轻的在她身边蹲下,面露担忧的看著她,沈默的陪著她,却什麽也没有问。
曾几何时,二哥是她心中唯一的温暖。过去的她,被困在深渊中,她的人生,她的生活,她无法主宰。无力的挣扎,逃脱不开的绝望,她看不到出路更不用说什麽未来。
然而,老天仿佛给了她再一次的机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斩断了缚於她身的痛苦。
她终於自由了,终於可以轻松畅快的呼吸。一根绳索,将她从深渊底,从暗无天日中解救出来。来到这里,感受到另一股温暖,不为任何目的,陪伴抑或关心,都是单纯,简单。
她没有朋友。她还没有机会结交朋友。
友谊是如何生成的?朋友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是不是就如苍木与她一般?
这样的感觉真的不坏,她想,也许,她已有了第一个朋友。
一天又一天,幽水岭里的日子,平淡又悠闲。
这日,刘寄奴与苍木在溪边坐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话。
聊著聊著,苍木突然噤了声,身形一动,继而迅速站起。
开始,刘寄奴被吓了一跳,四周安静,便也依稀的听到了些动静。
苍木的脸上有了点点凝重,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刘寄奴,拔脚就往洞穴赶。
刘寄奴知他必有缘由,随之升上了紧张,闭紧了嘴未发一声。
回到洞穴,苍木将她小心的放下,并低声叮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刘寄奴点了点头,见他闪出洞穴,一下就没了影。
忐忑的等待,直到月上枝头,苍木才复回。
谨慎的望了望四下,他飞快迈进,就地坐下,长喘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麽,一直到方才,幽水岭里进来了好几批侍卫。”
刘寄奴疑惑道:“侍卫?”
“嗯,无城里面和外围都有侍卫驻守。难不成出了什麽事?他们怎会来了幽水岭?”苍木也在疑惑自语,顿了顿,接著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在找什麽东西。”
思索片刻,刘寄奴安慰道:“不管他们在找什麽,反正与我们无关。”
苍木开口犹豫,可眼中难掩担忧:“话虽如此,可这麽多的侍卫,你一个女子,若撞上他们,我担心……”
听苍木一说,刘寄奴不免也有了些怯意,不必要的冒险还是避开为上。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等他们找到要找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走的。”
“嗯,那好,以防万一,今晚我留下守著。你安心休息。”说完,苍木起身走到洞穴门口。刘寄奴则往洞穴里面挪了挪:“累了就叫我,我睡过了可以起来换你。”
苍木盯著外面一片黑漆漆,头也未回的摆了摆手。
刘寄奴侧躺下,阖上双眼,心底莫名滋生出几丝不安,隐约缭绕,挥之不去。
7。追捕
突然出现在幽水岭里的侍卫,连著三天都没有散去。
凌乱而沈重的脚步声,有时远的几乎听不到,有时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妖界的侍卫们不分昼夜的在林里搜寻,如果如苍木所言,真是在找什麽东西,那这样东西想必该是重要。
这三天,苍木与刘寄奴谨慎的待在洞穴里,身理排泄也在外面就近。
食物和水都不能缺,苍木又不放心留刘寄奴一人,所以趁夜出去,尽量早去早回,带回来的果子和水也是有限。
他是无碍的,可刘寄奴只是个普通人,果子一时止饥,要填饱肚子恐怕是不能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宁可小心一点,又不是空著肚子挨饿,忍一忍就权当减肥了。而苍木一边陪著她,一边费心张罗吃喝,还要为她守夜,本与他无关的,倒是辛苦他了。
对此,刘寄奴毫无怨言,苍木却有些不忍。
走到刘寄奴身边蹲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嗯,是有点差。看来只吃果子不行,没点肉进来,连他也难捱的慌。想著反正小溪也不远,小心些便是了,於是他说:“我出去再取些水,很快就回来。”
刘寄奴摇摇头:“才喝过的,已经够了。”
怕她担心也怕她劝阻,苍木模模糊糊的说:“没事的,你等我回来。”
刘寄奴还没来不及再说什麽,他已飞快站起出了洞穴。
这一去虽不多时,可刘寄奴怀著不安怀著忧虑,等待就显得分外煎熬。
所幸苍木很快返还,双手小心捧著一片大大的树叶,里面乘著满满的清水,他的臂弯里还夹著几只鸟儿,声音中难掩几分轻快:“阿奴,你看,我……”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嘈杂声打断。
嗡嗡哄哄,洞穴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显然正在朝他们逼近。重重的脚步声中还夹杂著呼喊声:“快!是往这边来了!快跟上!”
“你,那边!你,过来这边!提起精神来,好好的搜!”
“大人说的都记住了?!动作利索些!找到了好回去向大夫复命!”
苍木手里的东西直直的落了地,刘寄奴也是愣住,苍白的小脸升上了惊惶之色。
这个时候,容不得细想也容不得耽搁,苍木用力的捏起拳头,再俯身将刘寄奴抱起,一股脑儿的往外冲。
他人高腿长,步子迈的大,跑的飞快。刘寄奴在他怀里颠簸,听到树林的声响在迅速聚集,後面的脚步声纷纷乱乱,震得树叶仿佛都在颤抖。
“快追上!拦住他们!”
“快些!不要让他们逃了!”
听著一声声的急喝,刘寄奴心跳如鼓镭。苍木浑身的肌肉绷得死紧,双耳露出,眼珠的颜色变淡,几乎成了金色。
即便负重,高大的身体却是无比灵活,在密林里东钻西窜,一颗颗树木从身边飞速掠过,渐渐的,与追赶的侍卫们拉开了距离。
苍木丝毫不敢放松,仍用尽全力奔跑,刘寄奴缩在他胸前,对方的心跳混著自己的,同样是又快又急。
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树木参差著排列得紧密,他们好像到了林子的更深处。
追赶的声音从逐渐模糊到再也听不见,苍木这才缓下脚步,确定已甩掉了侍卫,他立稳了身,急促的喘息。
刘寄奴被颠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看清了四周,只见那一张古铜色的脸微渗著汗,他没有将她放下,边喘气边打量,古怪中伴著浓浓的疑惑,片刻後,他开口迟疑:“他们在找的……是你?”
她惊魂未定的,也是茫然。她与他一样,很惊讶,很疑惑,其实许多事,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而这些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喉咙干涩,清了清嗓子,挤出沙哑的一句:“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定了定神,悠悠的接上一声,“你害怕了?”
闻言,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瞪著她,像听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话似的。
眼下的情景,似乎不是笑的时候,但他这一副愤懑的样子,令她淡淡的勾起了嘴角。
她一笑,苍木的脸随之红了也不好意思瞪她了,轻轻把她放下,他颇是忧心:“一时半会,他们追不到这里来。可接下来,怎麽办?”
怎麽办?她也不知道该怎麽办。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敛下:“无论如何,总之……是不能回去了。”
“嗯。”苍木表示赞同。
密集的树木遮去了头顶的阳光,不光带来了幽暗,风吹在身上是阵阵的凉。
能怎麽办呢?走一步算一步吧。她需要时间消化方才的一切,然後,好好的想一想。
刘寄奴仰著脸,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她的表情定定,声音也是飘忽:“既然不能回去,那麽,就只能往前了。”
8。无城
离开那条清澈的小溪,离开了那个遮风挡雨的洞穴,幽水岭里,刘寄奴与苍木脚步匆匆,在片片密林中穿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无城。这是苍木的提议。他大概的意思是,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继续留在幽水岭保不准会被侍卫们寻到。如果悄悄进了无城,一方面,侍卫不会这麽快掉头寻来,况且无城又不是杳无人烟,就算搜寻也不是轻易简单。
前思後想过,刘寄奴同意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听苍木说侍卫是从无城里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