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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偏东 第二部 永远是晴天-作者:张晓宣-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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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最开始的部分字迹撩乱语病甚多,有时还会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看得有些吃力,但内容她却看得很明白:
  “祸与害:我流落地角,摆脱困境已属无望。
  唯我独存,孤苦伶仃,困苦万状。
  我与世隔绝,仿佛是一个隐士,一个流放者……
  我没有人可以交谈,也没有人能解救我。
  我想丽丽,抱不到她。
  福与利:
  唯我独生,我的兄弟们都被老派抓起来现在顿监狱,
  他们在牢里吃窝头喝洗锅水,我想吃啥冯拐子就做啥,连靠大虾都吃。
  地角里不冷不热,风吹不到雨交不到。
  老派抓不住我,疯宝也打不着我,没有生命危险“
  ……
  这个“我”是谁呢?丽丽又是谁,地角在哪里?为什么“我的兄弟们”在蹲监狱?带着这些疑问骆蔚接着往下读。
  “以后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带丽丽去看看大海最好能找到一个荒岛向鲁大哥那样生活那该有多好啊,鲁大哥有枪我也有到时除了种田打鸟我还可以和丽丽生几个孩子,可我不会接生丽丽是女生她肯定天生就会等见到她我再问她……”
  看到生孩子这段骆蔚忍不住再次莞尔,为这个地角里的“我”天真无邪的思维所感染,但她很清楚写这个的人肯定不是个小孩子,丽丽是“我”的对象,都能抱女人还想生孩子了,那一定是个大人。
  第一本日记看到一半时,骆蔚就基本看明白了,“我”被冯拐子也就是她时常遇见的那个老头,关在自家的地窖里与世隔绝,没有自由见不到阳光,吃饭上厕所洗澡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横着走三步半顺着走七步的狭小空间里完成,唯一能帮“我”消磨时间的就是看书,怪不得那老头经常去借那么多书呢!而且里面还隐约提到,“我”的妈妈也曾经被关在这地窖里甚至给关疯了,而“我”要不是有书看也快要疯了。骆蔚把排在最后的那本笔记抽出来,翻到最后那篇日记,发现日期竟然是昨天的,我的天呀!这个人竟然被关了整整四年!那是一件多么可怕多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啊!怪不得这几年总能碰上这老头借书呢,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极度气愤,心里对“冯拐子”充满了怨恨,因为她自己从小就被妈妈限制了自由,感同身受,是最能理解被人禁锢失去自由的人所承受的苦痛,尤其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个“冯拐子”一直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把所有人连她自己都给骗到了,老实的外表下暗藏罪恶,这不和李玉庚一样吗?从和玉米分手,骆蔚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老实的欺骗”,况且李玉庚也只是在感情上欺骗她伤害她而已,而这个冯拐子干的可是绝对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她在心里面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报警,让公安机关把隐藏至深罪大恶极的“冯拐子”绳之以法,救可怜的“我”逃离绝望地牢。
  还是再看看吧,要是警察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呢?想到这骆蔚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愤恨继续读下去。
  第一本日记快读完时,她一下子又冷静了不少,因为她发现事情并非象她之前想的那样简单,似乎另有隐情,而且相当复杂,那个“我”总提一个叫“二毛”的名字,好象是“我”杀了二毛,冯拐子为了保护“我”不被公安机关抓住才这么干的,“我”受不了地窖里的苦闷最主要的还是思念恋人丽丽,所以宁愿被警察抓被仇人打死也不愿呆在里面,并为此恨冯拐子。
  整个下午骆蔚都被这日记深深的吸引,全神贯注不错眼珠的读着,整个心都被揪着,那感受无以伦比甚至没办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她越读越激动,越读就越放不下,
  止水般平静的心绪再次完全被打乱,因为她有幸作为唯一的见证人看到了这世界最不可思议最骇人听闻最离奇最吸引她的一幕!
  直到家里打来电话询问,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六点半,早过了下班时间,就赶紧收拾东西往回赶。出来时天已经全黑,马路上亮起了路灯,她走在路上都有些精神恍惚,没办法从那本日记中解脱出来,一路还在想着那个狭小的地窖里的神秘人,一路想一路回味的走回来。
  “圆圆,今天怎么这么晚?”一进家门爸爸就问她,
  “有点活儿没干完,加了会班。”骆蔚有些心慌的说了句,之前电话里她就撒谎说加班,这已是她一天里撒的第三次谎了。
  “你脸色咋这么不好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说着老骆伸出手来关切的摸了下女儿的额头,正好见关姨从里屋出来,就转过头冲自己老伴说句,不热,没发烧,关姨有些猜疑的盯着女儿看,骆蔚赶紧把脸别过去假装脱外套往墙上挂,还马上应了句,
  “我没事儿。”
  “既然没事儿,那就赶紧来吃饭吧,我们俩一直等你呢。”关姨没好气的说道。
  吃饭的时候骆蔚还是心猿意马思想总溜号,她不由得想到了地窖里的“我”这四年该如何一个人吃饭,又会是怎样的食之无味呢?想着想着突然发现爸爸妈妈在诧异的盯着她看,再一看顿觉大窘,原来自己过于专著,筷子竟然和妈妈夹到同一块肉还一直没有撒手,她急忙放下筷子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赶紧跑开。
  “你这孩子今天是咋地啦?”关姨在背后数落女儿一句。
  那几天骆蔚始终沉浸在冯刚的地下世界里无力自拨,她亲身感受到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如何通过读书唤回良知;如何忍受最痛苦的煎熬完成了灵魂的升华,恰似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如何从一个无知顽儿转变成一个有思想、有知识、有文化、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冯宾逊”的,她为冯刚每一个变化而欢呼雀跃,也被他所经历的坎坷和苦难难过,为卑微的冯迪格力什那伟大而执着的父爱折服,更为冯刚对丽丽那永不褪色忠贞不渝的爱情所感动!
  她时尔会心微笑,时而感动流泪,有生以来,她头一次看到了人世间竟有如此至善至美至真至纯的事情,也头一次在书本以外找到了曾让她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那种——真正不离不弃痴情至极经得起一切考验的爱情故事,惊天地泣鬼神。骆蔚整个人都跟着痴了疯了颠了呆了傻了!原来这世界真的有真善美!真的有爱!真的是人间有情!真的是美好啊!
  纵使沧海横流,即便世事纷纭!又如何?
  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崖的荒野,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大声地说一声:原来你在这里!
  于是,任花开过季,任风吹凌厉——骆蔚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一切!

第二十六章

  那天中午,冯得才刚合上地窖盖板,冯刚就发现不对但为时已晚,任凭他喊破喉咙上面也听不到,原来按照冯刚严格的作息规律,吃完中午饭后都会小憩片刻,然后就是一个小时的“散步”时间,要还的书也多是午饭后放到吊篮里由冯得才带走,正常情况下等冯刚散步结束,冯得才也就带着新书回来了,一切安排得严丝合缝。那天中午冯吃完饭突然觉得特别困,冯得才在上面催促他把书放上去就没顾得上仔细看,迷迷登登的把桌子上那一摞子书一股脑的装到吊篮里,转身上炕准备睡觉,等发现桌子上那几本笔记本不见了,惊得立刻返身喊停,但已来不及了。冯刚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来,要知道那可是他四年来几乎全部的心血啊,既有他所有的日记也有他基本写完的自传,那感觉就象粗心的家长丢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过很快他也想开了,几个破本子自己拿着当个宝,带到图书馆谁稀罕啊,肯定会原封不动的给拿回来,自己最多等上一个多小时而已,想到这心下也就坦然了,安心睡午觉散步。
  到冯得才回来对一切一无所知时,冯刚才又急了:“那啥,你得赶紧回去给我找去,要是被人看见就完了。”
  “那些本子里都记的啥啊?这么重要,”冯得才经常看到儿子在那写东西,有时候一边写还一边笑,但的确不知道儿子在写些什么。
  爸爸这么一问,倒把冯刚给问楞了,他只是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和所有的感悟,但要和爸爸实话实说也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一个流氓突然干起了知识分子才干的事儿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倒也没啥,就是我的日记,里面都写的是我在这鬼地方的事儿。”
  “啊!?那别人看到了不是就知道你在这里了吗?”听冯刚这么说冯得才也急了,要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把儿子藏了四年,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出息,这要被人发现那还得了?
  “知道就知道呗……”冯刚又恢复了惯有的玩世不恭表情,爸爸这一着急倒把他给提醒了,万一被人发现自己不就可以重见光明逃出这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可不行!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找去!” 冯得才彻底慌了,立刻合上盖板又走了。
  到吃晚饭的时候盖板重新打开,冯得才一脸愧疚的冲儿子说:“孩子,那几个本子被一个姑娘拿走了,不过你别怕,这几天我天天去找她,保证给你拿回来。”
  “嗯,一共六本啊,你可别再弄错了。”
  “对……对不住了,孩子,这两天你想吃点啥?爸给你买去。”那一刻冯得才愧疚得要死,很希望儿子能说出几样来好让他补偿一下,但冯刚脑子里当时正在想别的,听爸爸说起吃来,一下子想起一句书上看到的话,不由自主的念叨出来。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你说你想吃啥?”冯得才没听明白又追问了一句,冯刚摇了摇头没再理他,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之后的几天,冯得才每天都会及时向儿子报告,说还没找到拿他笔记的姑娘,不过估计也快了,冯刚倒没觉得怎样,他也象这世界上其他一无所有的人一样,即使对仅有的也不会过分在意,人只在拥有了许多时才会变得在意变得吝啬,况且他早已用上了新笔记本。但冯得才却是为此忧心忡忡,明显看出上火了。
  第五天下午,每天都蹲在图书馆守候到下班的冯得才终于提前回来了:“孩子,我见到那姑娘了,她夸你写的好,比大学教授写的都好。”一打开盖板,冯得才就眉开眼笑的冲炕上正看书的儿子说道,似乎还没从别人赞美自己儿子的喜悦中走出来,冯刚没听明白爸爸说的是啥,什么姑娘什么大学教授,乱七八糟的,就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那姑娘说她还想再看看,过几天还回来,她也答应咱们不说出去了,来,给你,她让我给你带封信……”
  冯刚挠了挠脑袋,有点莫名其妙,等反过味来,他急急忙忙穿鞋下炕从爸爸放下的筐里拿起那封信,竟然会有人给他写信!这太不可思议了。
  信一拿在手上,冯刚立刻闻到一股扑鼻的芳香,这对长期呆在气味单一的地窖里的他来说,可绝非小事儿,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几乎当场摔倒在地,差点跌了个跟头!过了好半天,他才站稳脚根,仔细查看,信封是冯刚从未见识过的样式,由质地特殊的浅绿色卡纸做成,上面印有花纹和卡通图案,连封口处都是比较好看的花边,精巧别致,异常可爱,令冯刚不由得对这封信的内容更觉好奇了,这是什么样的姑娘写给我的呢?
  他翻来覆去端详着,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放在手里有一点厚还有一点沉,好象里面塞了些东西。他抬头一看发现头顶上冯得才正满脸笑意的望着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就马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信随手扔到一边,装模作样的上炕继续看书。
  等冯得才一关上盖板,冯刚象离弦的箭一样嗖的窜出去,以最快速度拿信在手,双手合之举在身前,贪婪的嗅着,闭上眼睛品味着,久久不愿放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信件,也是四年来他第一次获得来自外界的信息,更是久违的女性芬芳,那份激动自不待言。
  他表情陶醉的坐在那里捧着信久久都舍不得拆开,不是因为不够期待,仅仅是想把这份激动多保留一会儿。
  终于,他小心翼翼的拆开,抽出一叠散发同样香气的信笺来,一行行娟秀整齐的字跃入眼帘。
  冯宾逊:
  你好,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非常冒昧的给你写这封信,也同时请你原谅我未经允许就翻看你的日记的行为,真诚请求你的宽恕。
  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这几天一直在看你的日记,了解到你的情况,感觉你那么熟悉,象认识很久了一样,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吧,你一定会觉得奇怪,我是谁?为什么要给你写信?
  这还得从你的日记说起,读过你的日记后,我被你自强不息逆境求存的精神深深感动,为你饱受孤独寂寞却依然能自怡其乐,通过读书写日记来提高自己,保持自己那份最真最纯的信念而惊叹!正是你那世间罕见的曲折经历和坚忍不拔的精神,驱使我提起笔来给你写这封信。
  我很想做你的朋友,虽然陌生却可以真诚交心的朋友,你不用理会我的前世今生,我也不在乎你的蜚短流长,敞开心菲做一对彼此关心互相照顾的好朋友,你愿意吗?
  我是个软弱而又平凡的女子,一直缺乏你这样的勇气和信念,多希望我也能象你一样坚强不屈啊!今朝灯火阑珊处,何忧无友,它年折桂古蟾宫,必定有君。虽然我现在衣食无忧,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看到阳光和蓝天,但我的心此刻已经飞到了绝望地牢里,和你共同感受所有的一切,分享你的欢喜与忧愁,然后也能从你身上获得一些同样的美德,我就心满意足了。
  看到你日记上提到对犬儒主义、门罗主义、麦卡锡主义的不解,我在图书馆里查了些资料,把简要的资料介绍给你:
  犬儒主义——把愤世嫉俗、行为乖张的人格行为称作“犬儒”源于古希腊。把“犬儒”奉为信仰并坚持一定的主张,持有一定的理想,实践一种生活方式则成了一种“主义”。
  “犬儒主义”一般认为是苏格拉底的弟子安提斯泰尼创立的,另一人物第欧根尼则因为住在木桶里的怪异行为而成为更有名的犬儒主义者。当时奉行这一主义的哲学家或思想家,他们的举止言谈行为方式甚至生活态度与狗的某些特征很相似,他们旁若无人、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却忠诚可靠、感觉灵敏、敌我分明、敢咬敢斗。于是人们就称这些人为“犬儒”,意思是“像狗一样的人”。
  门罗主义——1823年,美国总统门罗向国会提出咨文,宣称:“今后欧洲任何列强不得把美洲大陆已经独立自由的国家当作将来殖民的对象。”他又称,美国不干涉欧洲列强的内部事务,也不容许欧洲列强干预美洲的事务。这项咨文就是通常所说的“门罗宣言”。它包含的原则就是通常所说的“门罗主义”。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是一项外交政策,最初是为了制止欧洲列强对拉丁美洲的侵略,使拉丁美洲各国的独立得到巩固,后期随着美国的日益强大和寻求霸权,这句话变成了“美洲是美国人的美洲”,现在多指美国政府的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外交政策。
  麦卡锡主义——麦卡锡主义是在20世纪50年代初,由美国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煽动发起的,在美国全国性的反共“十字军运动”,一时间闹得美国国内人心惶惶,许多知名人士被诬陷为共产世界派来的奸细,遭迫害,这当中既进步左派(指支持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人士,也有著名的政治家、科学家、社会名流等等,使整个美国社会陷入恐慌,后来随着麦卡锡一伙人的垮台而结束。麦卡锡主义时期是美国历史上违反传统政治自由和民主的最不光彩的一段时期。
  这些就是我找到的一些资料,由于原文都很长,为了方便你阅读和理解,我做了一些摘要和简化,不知你是否满意?如果以后你在阅读过程中再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写信告诉我帮你查,毕竟我在外面做这些比较容易,当然太难或太深奥的我就没办法了,谁让我是个头脑愚钝有点笨的人呢。
  说到写信,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以后可以经常写信给你,也希望能收到你的回音,那样我会非常非常开心,不过,要是因此给你带来一些不便也请你原谅。
  最后,我要向你保证,我会严守所有的秘密,包括以后我们的书信往来,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热切盼望你的回音,送你一幅张贴画,是我前年去海南三亚时得到的,上面有你盼望的晴天,还有美丽的海滩,愿这能给你带来些许安慰。
  此致
  一个渴望结识你的姐姐
  1999年X月X日
  冯刚逐字逐句的读,读完摊开那张折成四方的招贴画,一方海天一色,碧波如洗的美丽画面呈现眼前,随风摇曳的椰树,洁白的沙滩上矗立着一把孤零零的太阳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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