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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疯狂的人群忽然让开一条道路,唐墨目不斜视,握着水晶酒杯缓缓的饮。
他等的,终于来了。
两名看样子是保镖身着黑衣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朝着他摊了摊手,“墨少,我们小姐有请。”
最后一口酒液见了底,他将酒杯“砰”的一声重重放在桌子上。
那一道声音,极重,就连这两名保镖都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不单单是因为那道声音,还因为,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
举手投足间,杀气萦绕在他周身。
“走吧。”男人敛了眸光,从椅子上起身,淡淡的甩出两个字。
两人这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连忙在前面带路,带着他抵达一个专属包厢。
顶层,VIP之一,4858包厢。
“叩叩叩……”其中一名保镖先行上前,礼貌性的敲了三声门,如实禀报道:“乔小姐,墨少到了。”
“你们下去,让他进来吧。”
包厢内,传出一道柔弱温和的声音。
陌生了许久的声音,乍然一听到,他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保镖们听令退了下去,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薄唇轻抿了下,他最终还是推了门,走进去。
他很久未见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夜景,纤弱的背影流泻出一抹淡淡的孤寂。
唐墨走进去,站在她身后,眉心拧出褶皱,“找我有事?”
乔婉婉回过头来,看着他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幼稚的英俊面容,“很久不见,想你了。”
他无心跟她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说想你了。”他的不客气着实令她恼怒,乔婉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反问一句:“难道我只有在有事的情况下才可以找你吗?”
“呵。”唐墨顿时笑出声来,笑容夹带刺骨之冷,他抬眸,望定她,薄唇微动:“……如果没有事,你会想到我?”
“梁诀!”她动了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一种深沉的压抑感在两个人之间渐次蔓延开来,如同病毒,快要点燃彼此的崩溃。
“……”静默不过一秒,很快他就还上了腔,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我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他的眸光犹如刀刃,直接洞穿这夜色,看进她的眼底。
乔婉婉怔楞了一下。
是呵,她怎么能够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梁诀,更不是当初那个唯她命是从的孩子!
现在的他,早已经有了足够可以和她抗衡的资本。
“当了唐家二小姐多年,是你应得的,旁人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半分。”他一字一句,条理分明,将她的痛牵扯到最深的地方,伤人的话语丝丝入扣,“可是你冒名顶替她人,装失忆玩心机,鸠占鹊巢多年。现在,你又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世间好枪利剑,伤人至深,可是又有哪一样东西,能比得过伤人于无形的言语?
极度失控之下,只有痛才能让自己清醒,让自己保持理智,乔婉婉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手,不顾指甲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那丝丝的粘|稠感,以及扩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她忍不住数次回想一段她很长时间都不敢回想的记忆。
“我的身份?”她笑一笑,却咬了牙,切了齿,“乔家的大小姐嘛,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笑,他也笑。
没救了。
唐墨扶一扶额,知道她没救了。
☆、第91章 前尘后世,宿怨难清
人在最初的点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但是一旦走上最高点,就很难再下来了。
她,早已经利欲熏心,无可救药。
她丧心疯魔,他无力拯救,“如果你来只是想跟我说你的身份是乔家的大小姐的话,那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欲走。
从这一刻——不,是从很早之前的某一刻开始,这个女人,就早已经跟他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当初的梁诀和梁意都死了,现在剩下的,只是唐墨和乔婉婉。
“站住——”后面传来的她的声音,爱与恨交织。
唐墨的脚步顿了顿。
说是习惯成自然也好,说是骨子里残存的“奴性”也罢,总之不管怎样,当她下了命令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去遵从。
她让他站住,他便不走了。
“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唐家养你不过几年,却换来你如此死心塌地,你说——”她顿了顿,字字见血:“你这样,是否会觉得良心不安?难道你就不怕九泉之下的母亲对你心生责怪?”
言语一词,用之恰当,事半功倍,用之不当,空话一场。
打蛇打七寸,杀人挑弱点,乔婉婉还是聪明的,知道如何拿捏眼前这个男人最致命的弱点。
唐墨的情绪果然失了控,眼眸猩红。
垂在双腿两侧的手掌骨节分明,紧握成拳,好似凝聚了一种强大又残忍的力量。
半晌,他勾唇,漠然的笑起来。
转了身,面对着她,他不动声色,“到底谁才应该觉得良心不安,谁心里清楚。母亲生我,血浓于水,我自然铭记在心。唐远风养我,唐家于我有恩,恩怨分明,我也不会忘记。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又怎么会良心不安?”
他良心不安?
为了生自己的血亲而杀了养大自己的人,这样,良心就能够得到安稳了?
该良心不安的人,应该是她。
唐墨口吻犀利,条理明晰,令她说不得半个“错”字。
乔婉婉深吸了口气,这才使得自己情绪平静下来,不至于当场对他发怒。
“乔小姐,旧人已逝,我们之间也早已经断了关系,有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也永远都不想再想起。如果你还想继续跟我叙旧的话——很抱歉,我没兴趣。”他说着,语气中的遗憾几乎都可以以假乱真。
乔婉婉抬头看他,眼睛深处莫名的冷怒浮现。
他眼底的讽刺终于将她给激怒,乔婉婉心尖上猛地烧起一团火,她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才停下,抬手覆上他肩膀,五指带了几分力度,“旧人?怎么,你不敢说出她的名字了么?唐依心死了,这个事实就这么令你不想接受么?”
“闭嘴!”心里最深的禁忌被她这么轻而易举的提起,饶是唐墨对她再隐忍也动了怒,他的目光染着分明的寒凉,直直的朝着她射了过去,“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
“怎么,这就心疼了?”乔婉婉冷笑,“这么情深意重,真不愧是从唐远风那里走出来的呢!”
“……”他抿了唇,不语。
他没有不打女人的这个高尚情操,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着实动不得的。
打不得,骂不得,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割袍断义画地为牢了。
他看着她,漠漠出声:“情深意重也好,忘恩负义也罢,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那种态度,俨然摆明了他们只不过是陌生人,他好坏与否,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被他这副冷漠的态度所伤,乔婉婉终于被气的口不择言,抬起手,指着他,恨道:“梁诀,谁给你的资格让你跟我这样说话?”
唐墨没出声。
“三十年前,因为一个唐远风,母亲甘愿放弃大好前程,可是最终换来的结果是什么?换来的结果,不过是他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双宿双飞!她一个人生下我,为了抚养我长大被迫沦落到出卖自己的地步,含辛茹苦养我多年,在得知自己余下生命不久的时候让我去找他。我为了你,放弃了早就应该得到的幸福,当你在唐家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时候,我却因为母亲病重而被迫出卖了自己……梁诀,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你却跟我说一句,你的一切,不劳我费心了?”她几乎是低吼着将这几句话给说了出去来,字字如针毡。
到底还是变了。
也是,在经过那么肮脏混乱的一些事情之后,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人能做到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呢?
不是没有善良过,但是当所有的枪口与刀刃全部对准了你,当你脚下无路四面夹缝的时候,谁还会善良?
善良,说的好听,没有被现实逼迫到绝地的人,永远都不食这被迫变恶时的痛苦滋味。
她也曾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过,也曾对这个世界充满向往充满憧憬过,也曾想着终有一日会等来属于自己的春暖花开过,但是这些事,想想也就算了,等到现实把人逼入绝地,让你上天无能下地无门的时候,行为和准则就一并被打碎了,当初的善良会全部泯灭,将人格与理念重塑,犹如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当有幸能够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所拥有的,就满满都是邪恶了。
“十四岁……”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连心肝都是颤抖着的,“十四岁,我为了照顾母亲,为了你的一生,将唯一的一件信物给了你,想让你后半生能够活的好好的,一生无忧。而你入唐家之时,就是我被迫出卖自己的身体之日,梁诀……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来指责我、骂我,但是唯独唐家的人和你,唯独唐家的人和你没有这个资格!”
一字一句,重如千金。
她痛,她怒,她伤,她恨。
痛的是自己,怒的是弟弟,伤的是母亲,恨的是父亲。
所有的恩怨情仇,在此刻以这种不堪的方式全部被揭露出来。
唐墨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住。
是他错了。
是他刚才的话太过分了。
是呵,他怎么能够忘记,眼前的这个人,就算作恶多端天理不容,而他,也是说不得半个“不”字的。
母亲生他,唐家养他,对他而言都是亲人都是恩人,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的。
前尘后世,宿怨难清。
一个人从善良转为邪恶,鲜少有人能逃脱过一字。
——恨。
只有当大恨的时候,才会泯灭善良,重塑黑暗灵魂,仇恨自己,仇恨社会,或者是仇恨别人。
从梁意变成唐依晴,又从唐依晴变成如今的乔婉婉,能够使一个人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的,不经历过大是大非,是不可能的。
是非曲直,他认得清现实。
于是,沉默了好久,他还是出了声,叫了一声很久很久都不曾再叫过的一个称呼:“姐……”
只一字,却好似沧海桑田。
或许是时间真的太久了,就连原本就该如此的事情,都变得这么不自然了。
再坏亲情在,血液终究浓于水,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乔婉婉即便再狠也不至于恨,看着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小诀,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沉默很久之后,她出了声。
唐墨料定,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是,即便明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却还是,忍不住点了头。
这个人,为他付出的太多了。
女孩子,穷其一生,值得珍惜的东西屈指可数,“清白”二字,当之无愧居占榜首,当年因为一个他,她被迫舍弃了这样东西,不管是于良心还是于亲情,他都是过意不去的。
再三纠结,也还是问了出来,“什么忙……”
乔婉婉偏过头,问:“知道GE的副总吗?”
“只是听说过。”唐墨定了定神,很快就隐约猜测到了她的意思:“你想……?”
“对。”她倒是连半秒钟都不曾犹豫,直接诚实的告诉了他:“也不是我无事生是非,只是这个人太不知好歹,三番五次的对我做了过分的事情,碍于面子,我不好与她相争,但是如果就这么忍气吞声,那我也未免太憋屈了些。”
☆、第92章 登堂入室
这个世界上,敢如此像是季子期般给她气受的人,还没有几个。
唐墨点点头,了然于心,精确的问了一步:“怎么做?”
“随便给点教训就行。”乔婉婉淡淡的说,“她与我之间只是小恩小怨,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想搞出人命来。”
恩怨,她还是分得明白的,季子期这样挑衅了她,她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但毕竟她们之间无深仇大恨,平白无故弄出这么条人命来,她倒是无所谓,她这个弟弟,恐怕是会打心里面拒绝的。
以后,想要再差遣他为自己办事,恐怕就很难了。
但说是随意给个教训,说不定还能在他心里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她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或许他还会帮她一下。
而且,最关键的是,梁诀……是她用来对付方天铭唯一的筹码。
钟凌锐有与方天铭抗衡的资本,但是她却没有立场去利用,唯一能利用的,便只有梁诀了。
梁诀……或许,现在称之为“唐墨”更为合适。
……
过了正月初八,又恢复到上班时的忙碌。
一个小长假下来,积攒下了无数的工作,季子期当晚加班,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一场大雪过去,这几天天气极好,温度怡人,晚上的时候,月光明晃晃的。
出了电梯,她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啪——”
不等她进去,甚至都不等她开灯,里面就传出了这么一道声音,随即,屋内的水晶吊灯被打开。
虽然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但是男人的气息生来就重,气场也强,再加上她对外界的感知力很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里面的人是男人。
连思考都未来得及,她下意识的问出了声,“你怎么回来了……”
能够进入她这里的,只有三个男人,唐言则跟着向峰去出差了,除了他们两个人,只有方天铭。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的,就忽然被人给冷声打断。
“季子期小姐……你怕是认错人了吧?”一道冰冷惊人的声音从屋内弥漫了出来,带着十足的阴沉感:“把我当成谁了呢……方天铭?”
不速之客,反客为主。
季子期瞬间愣住。
无比精准的第六感,让她在第一时间确定了,来者不善。
毕竟十六年未见,即便她能够认出他的照片,也不能认出他的声音,但此时灯火通明,在听到那道泛凉的声线之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在看清楚那张脸之后,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唐墨……
不会错的。
不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头,她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只是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不请自来,登堂入室,这恐怕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行径吧?”
字字清晰,言语分明,唐墨在这一刻,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临危不乱的本事了。
“正大光明不正大光明不重要,只要目的达到,一切都好。”唐墨勾了勾唇角,似是而非的姿态:“况且,即便来时正大光明,我想做的事情,却依然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漫不经心的话,似是而非的态度,这其中渗透的威胁,却是毫不掩饰。
季子期看着他平静如止水的脸庞,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身后的道路。
只是,唐墨是谁,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黑黑白白的事情早不知道见了多少次,她这点小心思,他一眼看穿。
唐墨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唇角挂着的那抹笑就像是一个从暗夜中走出来的修罗,让她避无可避,“季小姐,既然我人已经站在这里了,你觉得,你逃脱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季子期不语。
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是知道的——零。
只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跟他之间有了什么仇什么怨,更不敢想象他今天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所以,便只好背水一战做一次抵死反抗了。
他的步步逼近,令她的心里泛出一丝烦躁。
“唐墨,”连伪装都作不下去,她直接叫他的名字,“我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是非曲直,这其中恩怨纠葛,分的清清楚楚。”
唐墨,这个名字,在华尔街同样为众人熟知,她知道,也并非是件什么新鲜事儿。
劫难当前,她心里倒是没有一点儿恐惧,唯一有的,只是疑惑与生气。
疑惑的,他为什么会找上她。
生气的,唐家当年为什么要收养他!
她说话不拐弯抹角拖泥带水,唐墨同样是一个开门见山的人,也不跟她兜圈子,答道:“是非曲直我分的清楚,恩怨纠葛我心里也明白。的确,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不该——不该惹到不该惹的人。”
季子期怔楞一秒。
不该惹的人?
她自问从不会主动招惹是非,最近更是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更何况是有资格差遣到唐墨的人,若非得细说,那就是在回国之后跟钟凌锐闹过矛盾了。
那么……钟凌锐?
不,不会是他。
钟凌锐绝对不会玩这样背后损人的把戏,如果他真的想对她动手,那么早在之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教训,背后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