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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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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挠着脑袋想了许久,她终是又开口吟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这下不俗气了,九疑愈加高兴,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高兴了便不觉得冷,可这只糊涂的呆货没细想:就算白雪似柳絮,严冬也比不过春日融融、暖风拂面……
  08白雪映红梅
  今年冬日冷,第一场雪便下得甚大,九疑喂饱了银子仰头看了看天,一片雪花落到眼里,眨了眨便融化了,从眼角流出,似是一滴泪。
  扯着袖子很是豪爽地一擦,九疑暗叹:“还是回去吧,免得到时候身上湿了。这上好的绸缎洗多了可不太好。”她身上这间绸衫质地柔软舒适,花了她好些银子,不被穿坏而被洗坏那可是大大的不值。于是九疑抬脚,依旧是愉悦地迈着步子,朝鼎华居去了。
  她才进了门,还未朝天字一号房走,便见得小二火急火燎地朝她奔过来,“九姑娘,您可回来了!”
  小二呼呼喘气,神色也很是着急。
  九疑困惑,问:“怎么了?”她近日手头宽裕,赊的各家酒楼店铺的账早就还了,什么事儿能让小二急成这个样子?
  小二慌忙将手里捏着的请柬交到她手里,道:“莫名其妙地您屋子里就多了这东西,也不知是谁放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于鼎华居,别是什么奸恶之徒啊!
  那是一张墨蓝的鎏金请柬,打开可见内里的字也是用金粉和着黏汁之类的东西写成,幽香阵阵。
  九疑笑笑,拍了拍小二的脑袋道:“别怕,有你家九姑娘在,什么事儿搞不定?”
  小二眼见着九疑负手出了门,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暗自思量:我怎么觉得九姑娘拍我就跟拍小狗似的?
  九疑并未执伞,雪落无声,迷了人眼。她却是不在乎这些的,柳公子的请柬上只一句话:“人死得很漂亮。”那般挑剔刻薄的柳公子竟赞了她,那她就啥也不在乎了!哈哈!
  欢愉时候光阴总嫌太短,不一会儿九疑便熟门熟路地到了肃杀园。这次红冶也未曾出来迎她,约摸也是觉得没有必要。
  九疑推开园子的大门,走进去所见的依旧是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只那两旁的鸟笼已被取下,使得那长廊更显寂寥。
  园子里积了一层雪,似是因了时候不长而不太厚实,可也已是有了白雪皑皑的模样。
  还未走到尽头,目光已是可见尽头,九疑呆住:一人独立寒庭,只剪影已恍然如画。
  柳陵郁身上着了一件湖蓝色的锦缎长袍,外罩白狐裘披风,长发披散,只以一根锦缎发带系住。
  寒风瑟瑟,雪花纷纷,而那人半弯着腰,并看不清面容,却教人觉得那雪中的一抹影子已是充涨了人眼,令万物失色。
  隐隐约约地,九疑似是可以瞧见他内里衣衫上银丝穿引,流云暗纹,婉转起伏,稀疏处如浪花闲戏,密集处如鸟兽奔腾。同色腰带紧束纤腰一把,其上枝蔓妖娆,亦是风流无限,一旁悬双鱼比目玫瑰佩,翠玉剔透,流苏轻晃,摇摇曳曳。
  如此纤弱柔美,真是个宛如绝妙女子的男人,九疑暗想,却又极快地在心里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呸!他那般阴损的东西,你还念他是绝妙女子!真真是个呆货!”
  柳陵郁左手托一小瓷碟,里头似是放了些许麦粒,右手时不时捻起一小撮,细细地洒下来,有麻雀啄食。
  他看得仔细,也未曾抬过头,却开了口道:“九姑娘嘴里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九疑立时一惊,几乎是要跳了起来,慌忙恬着脸凑上前去,谄媚道:“柳公子今日的装扮着实好看,我这不是看呆了嘛!”
  柳陵郁这才站直了身,定定地看着九疑,良久也不见做声。
  他长眉墨黑,温柔缱绻好似春山柳色,双眸漆黑,哀怨幽深宛若秋波流水,唇角菲薄,婉丽秀美胜过荷塘花娇。而那尖俏的下巴藏了一半在毛领子里,更衬得脸面白如凝脂,还有那三千流云清泉一般倾泻的乌发,上头点缀了稀稀疏疏的雪花,宛若漆黑夜幕上嵌着的点点繁星。
  见九疑愣了神,柳陵郁却是笑了,阴阴的,很是不屑,抿着嘴将左手里的瓷碟子放到她手里,自己却是朝内里走里去:一个没骨气的呆货,竟还知道什么是好看!真真是好笑!
  这回九疑却没跟上去,而是将那手里的小瓷碟举过头顶,抬首眯眼细看,雪花透过指尖落在脸上,她也不在意,只感叹道:“剔透如玉,胎薄如纸,官窑冰裂纹瓷,果然名不虚传啊!”
  柳陵郁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换了东西,怀抱着一只八宝掐丝手炉,朝西边唤了一声:“红冶。”
  立时那人便鬼魅一般地出现了,柳陵郁冲她使了个眼色,红冶就走过来呈给九疑一件她十分熟悉的东西。
  这下九疑傻眼了,那就是她今早削下姜知渔头颅的铁片。
  “人死得是挺漂亮,可若是不要本公子来给你收拾烂摊子,那就更漂亮了。”一阵寒风吹过,柳陵郁拢了拢披风,“要是被朝廷的人得了这东西,怕是用不了多久九姑娘就真正扬名四海了!”
  九疑嘴角抽了抽,却说不出半句话,那铁片是前几日才去铁匠铺子打的,若是有官兵挨家盘查,不久便会查到她头上,届时四海通缉令一出,她九疑的确是要扬名四海了!而且是无所遁形、无可奈何、避无可避地扬名四海。
  柳陵郁看着她那副辩驳不得的模样甚是得意,冷笑了一声,摆摆手道:“今日是请九姑娘来赏雪的,这等事宜还是稍后再说吧。”
  惹恼了这人拿不到银子可就不妙了!九疑只得认命得跟着,心头难得的有了些委屈:她容易吗?她杀人杀了那么多回,头一次遇见如此刁钻的主顾,自己能让人死得那么漂亮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不知为何,九疑总是认定:买姜知渔命的除了柳陵郁绝不作他人想。
  柳陵郁走了好远突然转过身,见着九疑垂头丧气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道:“九姑娘放心,十万两黄金本公子是断然不会少了你半分的,只如此这般大意恐怕也不太好吧?”
  一听不会短了她银子,九疑霍然抬头,眼珠子恨不能变作夜明珠,就怕闪得不够亮。
  终究还是个下贱的呆货,摇了摇头,柳陵郁复又转过身,二人皆一声不吭地朝园子深处走去。
  肃杀园幽深,摆布也很是精致,故而给人一种极小巧的感觉,实则不然:九疑一路尾随柳陵郁,走了许久都是不同景致,直到穿过流水小桥,当然流水已成冰,这才见到一片梅林,还有……一张琴台。
  九疑瞥了瞥那甚是雅致的乌木琴台,又瞅了瞅前头走着的柳陵郁,撇了撇嘴,暗自道:“这家伙也会弹琴?莫不是看中了我是头不解音律的牛,故而随便弹啥都可以?”
  柳陵郁却是不知道九疑心中所想的,他在梅林前止住,指了指不远处的带雪红梅,问道:“九姑娘觉得本公子的这一片红梅比之梅花山庄的如何?”
  鬼才知道!九疑摇头,小心答道:“我就是个俗人,柳公子问我这等难题我也解不了啊!”她要是看得出梅树哪棵好哪棵坏,那何必费那么大劲儿让白啸林领她去梅园寻那棵最金贵的老梅?
  柳陵郁本就不是认真问,可看九疑如此实诚,反而来了兴致,又问:“那依九姑娘看来这满园子的梅树哪一株最妙?”
  环顾四周,再环顾四周,九疑的黑眼珠转了又转,终是闭上了,随便一指,睁开眼,她指尖对着的正是最东边的那株,满树璀璨,恰是花开得最多的那株,于是九疑欢快道:“我觉得那株最妙!”
  真是不解风情!柳陵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道:“梅花讲究疏落有致,枝干遒劲,九姑娘倒是与旁人不同。”他闷声笑了笑,便坐到琴台后头去了。
  哼!就你知道什么叫风雅!九疑也就是心里头哼唧几声,面上依旧是谄媚笑着,应承道:“我这不是俗人嘛!哪里有柳公子的风雅?”
  柳陵郁那般聪明的人物怎会不知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可他就是爱看这人贱骨头的模样,她说得越是违心,他便越是高兴。
  他经营这乱怀楼如许年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个个都是青葱开花装水仙,外头越是光鲜,内里便越是肮脏,却独独没有九疑这般浑然不在意脸皮的贱骨头。你说她爱财如命,可她又惜命如金,时而露些个骨气,稍稍吓上一吓,顷刻就化身缩头乌龟,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真真是有意思得紧。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如此想着,柳陵郁鼻子出气又笑了笑,朝对面那人招手。九疑见了立时屁颠儿屁颠儿地奔过来,那般狗腿的模样自是不消多说。
  “拿着。”他把手炉放到九疑手里,露出两只纤长秀美的手,抚了抚琴台上的五弦琴,抬手奏了起来。
  九疑才不管他弹得是个什么曲子呢!满脑子都是他伸过来的那双手,素白温柔,修长美丽,而脱手离开手炉的时候,掌心排了五颗朱砂痣,小小的、密密的,圈在一处,映着白皙的掌,似是满山白雪里独放的一朵红梅。
  一双宛若女子的手,一双天生该用来弹琴写字画画的手,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可以飞枯叶割断鸦颈。
  前几次瞧见这人怎么就不觉得这人生得如此之好呢?九疑想着想着就扯远了去,直到“噌”的一声柳陵郁猛拨琴弦,这才回过神来。
  柳陵郁又弹了片刻,想是觉得手冷,便止住了。
  九疑赶紧把那宝贝手炉递给他,心里一边纳闷儿道:这人功夫那般好,怎么还会觉得冷呢?真是个怪人!
  “曲子可好?”柳陵郁明知这人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还是忍不住要为难她。
  九疑退远了一步,畏畏缩缩地小声道:“不好。”
  柳陵郁本以为这人定会不管好不好都赞得天花乱坠,却不想这人说出这两个字,侧首问道:“哪里不好?”
  “听着难过,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琴声虽动听,可感觉清冷,配上这满园子的雪与梅,愈加的令人抑郁,九疑很不喜欢。她就喜欢俗到不能再俗的船工号子,听着畅快,心里也就痛快,故而在她心里那才是好曲子!
  “刚才的……那是《离魂》。”柳陵郁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再理会九疑,痴痴地看着琴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呆货竟听得出这曲子的难过,而那句“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言语简单,却是大雅若俗。
  九疑最讨厌猜别人心思,尤其是眼前这心思七拐八绕比线团还乱的柳陵郁的,她也受不了冷冷清清,故而没话找话,指着那琴道:“这琴不错,梧桐木制琴最是合适,上头嵌的那几颗南珠也甚是名贵,不过……最值钱的还是那几根琴弦吧?南海冰鲛丝,很是难得啊!”
  柳陵郁被这煞风景的呆货惊到了,站起身来看着九疑的那对黑眼珠,刚想开口,那人又道:“这把琴照我看来,少说也值个三千两,不错不错很不错啊!”
  柳陵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白眼儿翻过,恨恨道:“你那脑子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金子。”九疑恬着脸,无耻道。柳公子还是适合这副刻薄的模样啊!
  柳陵郁气结,好容易平复了心境,半眯着眼诱惑道:“你可知这世间最好的琴在哪里?”
  最好的琴?那可不是十分值钱的宝贝?九疑的那对招子又闪光了,口水也有即将流出的趋势,连声音都充满了急切,“在哪里在哪里?”
  “在销魂山庄。”柳陵郁淡淡道,没人去得了那里,让这贱骨头流哈喇子去!
  九疑怔忡了片刻,又问:“可有名字?”
  柳陵郁不明所以,可依旧答道:“璧珑。”
  “好名字!”九疑大赞,“就冲这名字,也该教个雅致的人去伺候它!”而自己这个大俗人恐是养不起那琴的仙气。
  沉吟良久,柳陵郁瞪了她一眼,道:“你这等下贱东西还是离那金贵的仙物远些的好!”
  九疑左右没脸没皮惯了,耸了耸肩,反正也无所谓。
  二人在园子里又转了一会儿,雪越发的大了,柳陵郁觉得有些冷,见着九疑又烦,扔给她一个小木盒子就独自走了,而九疑很是高兴地抱着满盒子的银票蹦蹦哒哒地回去了。
  回到屋里暖和了的柳陵郁后悔至极,好好的赏梅观雪时候,他那点难得的闲情逸致却全教那俗物给败坏了!
  09再忆萼绿华
  太医院提点姜知渔死了,昭帝原该立刻下令大理寺彻查,然,事实却是:夜里京兆尹章敏川、太傅秦昭伯被急召入宫。
  雪已是下了一整日,到晚间依旧是纷纷扬扬,夜色太黑,看不出雪花之白,只几处宫灯幽幽,映着那白雪,为之染上一层似有若无的昏黄。
  德云宫内周御胤一脸恨意,“一定是那个杂种,一定是那个杂种!”
  章敏川、秦昭伯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周御胤却是癫狂起来,叫嚣道:“朕就不信一个瞎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食指指着秦昭伯,周御胤的嗓音越发的尖利起来:“你去给朕安排人手,好生看着那杂种!朕就不信他中了贪欢之毒还能兴风作浪!”
  秦昭伯神色犹疑不定,最后却是大着胆子开了口:“陛下,实不相瞒,您在销魂山庄安排的人手已经太多了,再增加的话江湖上的人就要发觉了!”
  周御胤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当朝太傅,如同一条正在吐信子的毒舌,“天下都是朕的,江湖算什么!你给朕增加人手,立刻!马上!”
  章敏川站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昭帝残暴,若是惹急了,恐怕自己也要遭殃。正如此想着,周御胤的食指就指到他这边了:“你给朕去查!好好地查!一定要给朕抓到那杂种的把柄!”
  怎么查?杀人的主都没有露面,还是一只鹰飞出来叼住了姜知渔的头颅,这教他怎么查?再说了谁知道姜知渔有没有别的仇家,要嫁祸给销魂山庄有那么容易吗?章敏川的头一下子有两个大。
  见他不吱声,周御胤竟然从龙椅上跳起来,窜到他们二人之间,恶声恶气道:“若是那杂种真的有本事杀了姜知渔,那你们两个迟早也是死!别忘了,十六年前的事你们也有份!”
  秦昭伯、章敏川登时一震,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那声音在这颇为阴暗的德云宫内甚是明显。周御胤瞪了他们俩一眼,恐吓道:“要死你们两个都逃不掉,还是乖乖地听朕的话!”随后便将这二人打发走了。
  次日整个长安城都不得安宁了,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到。章敏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秦昭伯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下惶惶,整日的坐立不安。
  而朝廷再乱跟商贾又有什么关系?百姓的日子依旧过着,与其他日子并无二致。
  雪已是止住了,天气也晴了,众人心中都有些怪异之感:莫不是昨日那场雪是专为了姜知渔而下的?不过谁知道呢,左右与他们也没多大的关系。
  宝源堂晌午刚过就来了贵客。
  九疑一身绿萝衣端坐在客厅里,悠哉悠哉品着信阳毛尖,顺势打量着这偌大的厅堂。正看到门口,就见金老板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九疑暗自鄙视了这人一番:大冬天的摇折扇,也亏得那一身肥肉足够敦实,竟可以拿来御寒!
  金和凑到九疑跟前,笑道:“九姑娘是宝源堂的老客了,今日来这里特地把金某叫出来也不知是有何缘由啊?”
  搁下茶盏,九疑也是笑道:“我就是来求金老板一件小事。”
  两人都是做惯了生意的人,一个主卖,一个主买,笑起来皆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各自觉得恶心,却又各自笑得越发灿烂。
  “九姑娘这是什么话,一件小事能让九姑娘亲自上门?您就不要拿金某打趣了。”又摇了两下扇子,金和的贼眼又眯了起来,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九疑轻拍了一下桌子,黑眼珠都笑没了,道:“我九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真真是有事要求您呐!”
  “好说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九姑娘向来出手大方。
  九疑见得金和松了口,乘势就问出了来:“我只问一问金老板:宝源堂的至宝是何物?”
  她想干什么?金和一愣,可面上依旧是笑着的,“宝源堂也就是家普普通通的小店,哪里有什么至宝啊,九姑娘肯来这里,那也是九姑娘看得起我金某人。”
  皱了皱眉头,九疑凑上前去,小声说道:“此际只你我二人,我九疑的信誉也不算差,至少嘴巴还是严实的,您若是说与我听,那必然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金和从未对外人说道过什么至宝之类的话,要知道祸从口出啊!他这般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留给别人挖墙角的机会?
  九疑看着对面人扇子都摇不动的样子,心下便了然,于是重新坐回去道:“金老板也莫在我跟前装糊涂,我既然今日来你这里问,那必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金和对着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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