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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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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又来了!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警察除了老向别人打听就不会自己破案吗?”
  说话人是李跃军。
  夏小琦和鲁卫东一起下楼。鲁卫东在一层的那家又敲了一回,他将耳朵贴门上听见屋里有动静,就喊:“屋里有人吗?我们是警察!”
  夏小琦站在那家人的窗外,眼看着屋里原本亮着的灯瞬时就灭了,那意思好像在告诉他们屋里没人。
  夏小琦说咱得想点别的招儿,你说警察,人家更不开门。他们这时正走到林天歌倒下的那个地方,两人看看现场又看看紧挨的这栋楼,二楼亮着灯呢,鲁卫东说上二楼再试试去!
  楼道里黑灯瞎火,鲁卫东摸了一会儿灯绳只好再次放弃。他在黑黑的楼道里小声地说:“哎,小琦,咱这次就说是查电表的吧,我们家那块都是晚上查电表,白天家没人,咱总得先进了人家屋才能说事吧!”
  “你敲门吧!”夏小琦也轻声说。
  “这次你敲!”
  “我敲就我敲,你个臭手,敲了一晚上没敲开一户,瞧我的!”夏小琦就“咚咚咚”很有礼貌及其轻柔地敲了三下。
  “你找哪一位呀!”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细声细气的南方口音的问话声。
  “查电表的!”鲁卫东瓮声瓮气地喊道。
  “查电表的?查电表的怎么换男的了?不是一个女的在查吗?”细气儿男人在屋里产生了疑问。
  “噢,我是查电表的她弟弟,她今天有病,让我替一下!”鲁卫东吐吐舌头,在暗黑中扮了个鬼脸。
  不一会儿,门嘎地一声开了,鲁卫东麻利地闪身进去,用身子倚住门,夏小琦在后边掏出工作证说:“我们是警察,跟你开个玩笑,不好意思,打搅您了!”
  “我看你们这身手就不是查电表的,不过是警察就说是警察,干嘛还要冒充查电表的!”
  男户主瘦瘦的,戴着一个瓶子底那么厚的眼镜。他把夏小琦的工作证贴在眼睛上看了好久,又要了鲁卫东的,都审查完了才笑眯眯地说:“你们都是真的,那就请进吧!”
  “听口音您是南方人吧?”夏小琦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问。
  “是浙江人,请问你们来此,有何贵干呢?”
  “噢,我们想问问您,12月24日,也就是警察被杀的那个晚上,您在家呢吗?”
  “在的!”
  “那么您听见或看见什么了吗?”
  “我吧,那天到万里香买了一只鸡,晚饭吃下去后,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吗,我想是那只鸡不洁净造成的,北方人,吃鸡不像我们南方人那么细致哦!”鲁卫东听着又着急又好笑,可是他看夏小琦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也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听下去……
  “我吧,蹲了一会儿厕所,又喝了两支庆大霉素,就躺在床上不动弹了,这时候我就听见“砰”地一声像是放炮哎,我想还没到过年吧,谁在我们家楼下放炮呢,我就跑到阳台上想看看热闹,这时候我就又看见那个地方红火一闪又“砰”地一声,响了一个炮……”
  夏小琦和鲁卫东着急的几乎是同声问:“您还看见了什么?”
  “哦,底下一片黑暗,我这个眼睛800度的近视,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别说这么远,平时我老婆跟我面对面,我若不仔细盯着她看,我也是错把自己的老婆认成是别人的老婆哩!你们两位的眼睛都不近视吧?看得出蛮好,蛮好的哦!”
  “您是什么时间离开窗子的?”夏小琦细密的思路像网一般繁复而清晰。
  “看完红火,听见那声炮响,我的肚子又有了情况反应,拉肚子就是这样哦,觉得蹲完了没事了,可站起来呆一小会儿就又不行了哦,我就赶紧跑到厕所里了,在厕所里我还是想:这是谁这么神经乎乎的,放了两个炮就不放了!”
  夏小琦说:“您再给我们表演一下,当时您是怎么跑到阳台上的!”
  那个“近视眼”就很乐意地给他们演示,夏小琦掐表看了一下,从他听见第一声枪响,到听见第二声枪响中间间隔13秒!
  临走时,夏小琦说:“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您要是还想起了什么情况就去刑警队或是打电话……”
  “哦,刑警队好咦,刑警多威风多神气呵!我喜欢刑警,我最讨厌交警,交警总是扣我的车子,罚我的钱,怎么能怨我呢,我这个眼睛大多时候就是看不清红灯还是绿灯嘛?!”
  夏小琦和鲁卫东从“近视眼”家出来,推着车子正要出大门,夏小琦忽然问:“卫东,你没发现,咱们进所有楼道时,楼道灯全是黑的吗?你不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吗?”
  “是啊,我好几次摸灯绳也摸不到,你是说那个人,他在蹲守的时候,提前将灯绳全拽断?”
  他们两个复又回去,一个门洞一个门洞的检查,果然灯绳都不见了,他们站在楼房的空地里,只看到9号楼拐角处那盏灯昏昏黄黄地独亮着……
  叶千山在居委会徐大妈的陪同下,来到6号楼一层孟淑珍家。徐大妈退休前曾和叶千山是一个厂子的。叶千山当警察之前是拖拉机厂保卫科的一名保卫干部,后来被师永正慧眼识英雄,选调到市局刑侦处的。林天歌案子发生的第二天,徐大妈无意间听到院子里妇女们聊天,得知淑珍那天晚上听到过急促的跑步声。
  淑珍看看徐大妈又看看叶千山不肯说话。叶千山耐心地说:“你信不过我,你还信不过徐大妈吗?我肯定会给您保密且保证您的安全!”
  徐大妈说:“我了解千山,他说出的话,绝不会食言的。”
  孟淑珍支支吾吾搪塞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听8号楼住的李跃军说他那天晚上回家看见一个小伙子从他的家楼道里出来,穿着蓝白道运动衣,看见他,用手把脸一捂就过去了,他说弄不好那人可能就是犯罪分子,要不你去问问李跃军?”
  张大妈接口说:“李跃军也得找,你把你知道的情况也得说说。”叶千山忙点点头
  淑珍虽不大情愿,但碍于平日里徐大妈对他们家大事小事的照顾,不得不说:“那天晚上,我在厨房里洗衣服,就听见很急的跑步声,从西边这个楼头传过来……脚步声拐了个弯,不一会儿就听见“啊!”地一声叫,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闷响……”
  “脚步声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南边!”南边就是7号楼的楼头,叶千山心里大概有了数。
  那么就是说犯罪分子一直就蹲守在7号楼的背身处。他想到了那盏独亮着的路灯,他跨出淑珍家门的时候一个新的想法在心中升腾,他转身朝7号楼走过去,远远地就看见7号楼的背身有个黑影,聚精会神地看着东边,东边就是商秋云家住的8号楼,黑乎乎的7号楼头背身处,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的心里陡生了疑团,那个人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他走到两楼中间的那片空地,正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骑车子到了路灯底下,只那么一现就骑车子拐弯走了……
  他忽然明白了,原来是夏小琦和鲁卫东在搞现场实验,夏小琦也看见了叶千山。叶千山没想到年轻人已抢先一步走到他的头里去了,但他们总归是不谋而合。
  “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么?”鲁卫东这时也骑着车子溜过来。
  “我们俩在这个小区绕了好几天了,后来琢磨那小子站在这儿是最佳的一个位置,如果林天歌由东向西直着骑过来,他在这个位置就可以下手。而如果林天歌从9号楼楼头向北拐到6号楼前面,他也可以赶在林天歌出大门以前把林天歌截住……这小子真下大功夫了。我们俩反复实验了一下,林天歌从商秋云家出来到路灯处快骑需8。7秒,慢骑需9。3秒,只有到了路灯处,才能看清‘目标’,而这时的辨认时间只有1秒钟,必须是很熟的人才能充分利用这一秒……
  叶千山让鲁卫东骑车子从路灯处拐过来,让夏小琦疾跑至前楼,他又反复看了一下时间,犯罪分子是在4米之内朝林天歌开的第一枪,两人在楼中央相遇时间差0。5秒~1秒钟,而另据在“近视眼”家所做的实验,第一声枪响和第二声枪响间隔时间来计算,商秋云紧随林天歌其后应该看到了犯罪分子,开枪打林天歌或是开完枪后逃跑,而她为什么说她只看见趴在地上的林天歌而没看见其他呢?那么对于商秋云来讲,她不是知情不报就是临阵脱逃或者是第三种可能——犯罪同伙。
  至此,商秋云已升至第一嫌疑人。
  5
  商秋云弄不懂她何以陷入这样的境地,她每天陷在一群人中间,容不得她细想,也容不得她伤悲,是的,她连伤悲的权利都没有。她是第一嫌疑人,她必须如实回答自己人的提问,其实她从林天歌被害的那一天,就从“自己人”当中被剔出来了。
  她要如实交待问题。
  她从小到大认识过的男人,她的初恋,她喜欢过的男人,追求过她的男人,哪怕给她写过求爱信,送过温存眼神的,都不得隐藏。
  “林天歌被杀之前,你都和哪些男人来往过?”问话是冷冰冰的。
  她咬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她从此连灵魂都被剥光了放在公众的面前被一览无余,她知道无论她交待与不交待,她都无隐私可言了。她终于明白岁月为什么会有昼夜,人生有张扬的一面,也有隐秘的一面,那一份隐私包裹着一个人的真实,使一个女人持有高傲和自尊,那隐私里包容着人性的情爱和性爱,那是女人生命中秘不可宣的一部分,而今就像突然掉进光如白昼的夜里,甚至不容她扯过一块遮羞布罩住那隐私……
  “你们认为,凶手一定在我认识的男人里面吗?”她用了比他们还要冷漠的语言。
  她想,她那天晚上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冲上去,她想过她冲上去必死无疑!她会和林天歌一块被打死,作为警察,她应该冲上去,那是她的职责。而她没冲上去除了怯懦和恐惧,还有自私。人只有面对生死的时候才原形毕露,她不得不承认她晕过去是另一种“临阵脱逃”。她明明看见了那个人,而她偏偏说她没看见,潜意识里她不想把自己扯进去陷得太深,她也是警察,她深知她的“晕倒”只是她自身不可违的生理反应,法律和道义不承认她,她说得清吗?她解释得清吗?
  现在,她是生不如死啊。
  她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小时候,她看见别人有爸爸就回来问母亲,我怎么没有爸爸。母亲最开始告诉她,她的爸爸出远门了。她小时候坐在自家的门槛,小手托腮一直望着,期盼着那个出远门的爸爸有一天会突然回到家里。她羡慕和她一样大的孩子有爸爸的抚爱……
  都说女儿长得像爸爸。她常常一个人偷偷照镜子猜测爸爸可能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中的爸爸的面容总是模模糊糊盖住了镜中的自己……
  上小学的时候,她第一次注意到的男性目光是她的班主任。那个班主任给予这个天性忧郁的女孩子以更多的关注,她注意到了他对她的一份特殊的关注。
  那时候邻街的几个坏小子总是截女孩子。有一天,她被扬了一身泥巴在学校门口哭,班主任把她领到他的宿舍帮她洗干净,她说:“老师,您要是我的爸爸的就好了!”
  老师把她揽在怀里,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的生命包裹着。
  老师把他揽在怀里的时候,就被新来的代课老师给撞见了。
  童贞的她对一切还都懵懂不知。她看见那个代课老师脸上露出一丝奸妄的笑意,然后就隐去了,班主任面色凝重地抚摸着她的头说:
  “老师送你回家!”
  第二天,就有几个公安调查她的老师,他们反复问她:“他抱过你几次,他都怎样你了?”
  她惊惧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意思,潜意识像流动的河流,她在湍湍的水流中发誓长大了她要当警察,决不让别人冤枉受委屈……
  班主任是在一个礼拜六后的那个雨天里悄悄走了。取代他的是那个露着奸妄笑脸的代课老师……
  不知怎的,那段被封存了很久的历史竟那样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班主任,她不知他去了哪儿,生活的怎么样……
  “那个像父亲一样的班主任,他是一个好人……”她喃喃地说着。
  “这个就不用多说了,我们已查过,他在早些年就自杀了!”
  她从麻木中被这话震醒,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这个消息是他们告诉她的,她不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他们对她的一切简直是了如指掌。连这么遥远的隐秘他们都知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呢。现在她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惨笑笑说:“为什么自杀的不是我呢?”她的笑是僵在那里的,像是从冰箱冷藏里取出来的微笑。她说:“你们还想了解谁?”
  “说说成海吧!”
  成海?她不知道她能告诉他们些什么。他是她的女友成兰的弟弟。
  成海比商秋云小两岁,她和成兰高考前常常在一起温习功课。成兰家离学校近,高考前,她常在成兰家住。她也说不清楚成兰的弟弟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她考上警校拿着通知单告诉成兰的时候,那个比她高出一头的大男孩跟她说我以后也要跟你上一个学校。她说那可不行,你一定得上个大学。她看见他说话时的眼神是有异样的光芒,她忽然追忆起,有许多个温习功课的晚上,成海都是悄悄地坐在她的身边,在她不经意的时候,默默地凝视着她,杯子里的水没有了,他会适时地给添上,她总是感动地说:“成兰,我要是有成海这样体贴人的好弟弟就好了!”
  成兰总是嘻嘻哈哈地说:“你想要,我就把弟弟送给你!”
  他说:“我才不当你的弟弟呢!”
  商秋云说:“哎,我哪点不如你姐姐吗?”
  她忽然想起,成海从来没喊过她一声“秋云姐”!
  第二年,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成海特意来找她帮助参谋。他说我就填警校吧!她跳起来喊到:“你超过高考分数线这么多,上警校太亏了!最起码能上个公安大学吧!”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上什么学!因为,因为……因为我一直爱着你!”
  她一下子慌乱了,她说:“成海,这是不可以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你比我小……”
  他说:“年龄怎么会成为爱的障碍呢!”
  她说:“可是我已经……”
  他说:“我不管你现在爱上的是谁,只要没有结婚,我就不会放弃我的一份追求……”
  她,林天歌以及齐可,她和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商秋云比林天歌晚一年入的警校,他们这一批入警校时,学校挑林天歌和江心月等几个班干部帮着面试,给政审的老师们打打下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喊喊面试者的名字,递填一些表格。当江心月喊到商秋云的名字时,站在江心月身边的林天歌从江心月手里的名单中抬起头来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叹道:这名字让人想到古典的诗词赋中婉约、伤情、令人怜惜的女子!也使他想到了清凉、澈洁、缠绵款款的乐声的韵节,总之他想象的时候叫商秋云的女孩子就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向他走过来,她姣好的面容,苗条丰满的身段,再加上娴静、典雅的气质,令人感到她的美丽超凡脱俗。
  他以欣赏的目光看那女孩的时候,女孩就跟他特别礼貌而又友好地微笑,他悄声说:“别紧张,祝你好运!”她感激地冲他点点头。
  秋天,是校园里最美的季节,靠门口有两棵巨大的银杏树,银杏树叶子在秋天的光景里闪耀着金黄,那如锦缎一般的金黄叶片在无尘的风的吹拂下,就像是质感极好的岁月的铭文……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商秋云抱着一大袋子书籍忘情地陶醉于银杏树叶子的美,不想却与埋头在包里找东西的齐可撞了个满怀,一袋子书籍全散落在地上。“哎呀,真对不起!”齐可急忙蹲下身子把书一一捡起来……眼前的齐可,皮肤黝黑,沉稳、练达,说话的声音磁性且有质感。
  她说:“没关系的!”她也急忙蹲下身子去捡书,没想和齐可抓的是琼瑶的那本书《窗外》。
  他说:“你有《窗外》啊,我到处找这本书呢?借我看看吧!”
  他看看除了那一堆书,地上还有两个包,他就歉意地笑笑说:“瞧我,把人家的书撞散了,还要强行借人家书看,就是没长眼色帮着拿东西,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我来帮你拎吧!”
  “我叫商秋云,是二(一)班的!”她第一眼看见他,就被他身上男人的某种很复杂的成熟所吸引。
  “哦,咱们俩一个班,认识一下,我叫齐可!”他伸出他的温厚的大手,她羞怯地将手递过去,立即,全身都被一种温厚所裹……
  “真不好意思,我刚才还以为你是这儿的老师呢?”她用这样一种恭维话来掩饰着她心中的莫明的羞涩。
  “哦?我有这么老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窘迫,但看到他用很温厚的目光看着她笑,她也笑了。
  她就这样认识了林天歌,认识了齐可。
  在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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