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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彦敲了敲玻璃,提高了声音:“不是还有一块么,那个小木屋和小船的。”
那个男人定了定,扭过头来,看了蛋糕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略带玩笑地说:
“你手上不是还有饼干没吃完么?大晚上的,小姑娘吃太多可不好。况且,”他正过身子来,翻过那块营业中的牌子,一下一下关掉了柜台的小灯,“这个蛋糕是我做来供花的,不卖人。”
没有了柜台的光,他的声音在一片阴暗中忽的又冷了下去,带着寒意,木彦不禁一个冷战。她呆呆地自言自语:“供花?”
“奇怪么?”男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耐的挑衅。这已经是敷衍了吧,我真的很像一个中学生么,木彦失望地低下头,捏扁了手中的纸袋。
“没有啊,很好。”花有灵魂么,会享受到么?人呢?木彦有些出神的想着,最后有些答非所问地说道:“但是我买来也不是为的给人吃。”
她转身准备离开。那人却在身后问道:
“小女孩说说看,你打算买来做什么?”
木彦顿了顿脚步,轻声说道:“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忌日。”
沉默片刻后,身后的灯亮了一盏,钢格窗哗啦一声被提起,她扭头看去,一双迅捷有力的手在橙色的灯光下灵活的包扎着一个灯笼状的小盒子,那块小小的蛋糕放了进去,转眼就递过来,后面是一张静默的脸,像是闪着冰冷星辰的夜空。
木彦眨了眨眼,来不及欣喜,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呆呆地伸出手,到半空却想到一件绝望的事,忽然顿住:
“我没带钱包。。。”她的声音僵硬地像个小丑。
那双眼睛却忽的眯了起来,男人露出整齐的牙齿,洁白有力,仿若野生的兽:
“没钱,那就笑一个吧。”
木彦仿佛丧失了反应能力,就真的笑了一下,仿佛一个着急交钱拿货的顾客。如果换做其他人,这已经是调戏的样子了吧,但木彦看着橙色灯光中包裹的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冷淡、散漫的笑,却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她接过蛋糕,忘记了说谢谢,再次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忽然有些出神地想,如果元浅还活着,大概也会长成这样一个有着琥珀色眼眸的俊秀男子吧。只不过跟眼前这个男人不同,元浅依然会长成一个温暖、沉默、有些羞涩的年轻男子,永远微笑的男子。
她似乎忘了自己正在极不礼貌地盯着一个陌生人,就这么直愣愣,自顾自的出神。
啪的一声,最后一盏灯终于被不客气的再次灭掉,那人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耐性,不愿意跟一个小女孩磨磨唧唧玩儿对眼。
幻想消失。木彦捧着那个灯笼状的盒子,如梦游般转身离开,心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和光明,而是一股属于阴冷夜晚的莹莹磷火发出的冷光,直透骨髓。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进了家,把蛋糕放在书房一张褪色的合照旁。照片里是四个少年少女围着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庆生的照片,那个带着纸壳头冠的少年正腼腆而灿烂的笑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略眯起来,宛如一个真正的小王子一般。
第8章 道同则谋
残余料峭终于如春冰消逝,伴随那份盛大短暂的温暖而来的是凶悍的春困,而当一切安顿好并步入正轨时,在身体里积攒已久的疲惫此时徐徐释放出来,犹如初涨的春潮,裹挟着冰封了一个冬天的雪水汹涌而下,沛莫能与。
工作开始进入繁忙期,木彦开始忙碌起来,并不能经常到店里。小天的沉稳能力很快显现出来,每周发给木彦的汇报简短明晰,损耗和预算被合理的罗列出来,并且会附上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在她身上看不到躁动跳跃的过于艺术的思维,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主动思考的经营者。小竹的开朗和勤快则为店铺留下了很多有质量的客人,令她惊讶的是,当一批稳定的客源出现时,占多数的不是她所预想的学生群体,而是一些三十岁上下、有着固定但束缚性较低的职业和一定空闲时间的人群。这类人往往倾向于独处在一个半封闭的空间,乐于独处多过集体行动,一个安静而不乏味、不庸俗的空间是他们越来越青睐的所在。木彦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个新的领域,那就是填补了一部分小众人群在私人会所之外却与之类似的私密空间的开发。从小天的报告来看,已经有客人开始询问是否能够办理会员卡,是否能够预约包场,来搞一些小规模的雅集活动等。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财务管理和运营模式上的一个更新,这意味一个商业化的开始,一旦决定,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虽然对于木彦的生活这并不是一个必须,更重要的是小店的走向。
对于未来的种种可能,木彦却似乎变得迟钝起来,只是懒懒地将这些信息放置一旁,继续不急不缓地完善着店里的种种细枝末节服务,只是耐心地成为一个精神上的琢玉师傅,在嘈杂的白天关紧大门,兀自高卧;只到了月上中天的夜里,才披衣而起,自回忆深处的古井里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向夜空的繁星掬一捧灿灿的金刚砂,在温热的心口上解下一块秘不示人的美玉,没有图纸,没有模型,漫漫琢磨起来。指引她的双手的,是那个命中早已存在的启示,她只是懒散地逐生活的水草而居,像一个时间之外的牧民,不紧不慢,随心游荡,嘴里哼着一支古老的歌谣。
当然这只是她的业余生活。木彦无比珍惜这种状态,以至于她在工作时付出了全部的冷静、心力、仿佛披上铠甲的杨门女将,如果不去在战场上厮杀,心爱的人就会惨死在生活的铁蹄践踏之下。这种极端的分裂状态一度使木彦那个胖乎乎笑眯眯的上司非常严肃地私下找她谈话,问她到底是新找到了男友,还是刚刚分手。
木彦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欲说还休。特别是眼前这个上司其实是从小玩儿起来的师兄,连她流口水咬指甲时的样子估计都见过的大哥,也是爷爷的弟子。
木彦一直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自小到大,她遇到的所有的人事物,都是那么美好,那些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世间苦水和人心险恶,她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更确切地说是从来没有为之困扰过。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孩童,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爷爷最爱的是带她看动物世界,去大街上散步,蹲在马路边看着世情百态,那个时候爷爷作画,而小小的她已觉得自己如置身在一场大戏的观众席上,冷冷旁观。
热情的天敌是泛滥,每个人的倾诉欲太强,仅仅是过度的语言便可导致灾难,而极度的参与感背后是对孤独的深深恐怖,尽管他们其实根本并不了解孤独。童年时的夏天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那时爷爷总会一边勾着兰花草叶,一边对身旁聚精会神剥核桃的木彦慢条斯理地这么念叨。
而小小的木彦则一边费从吐出的核桃皮里仔细的捡起被不小心吐出的核桃肉,一边重重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我们班那个班长和学习委员,天天对着干,无聊死了。
爷爷问,那你有没有很好的朋友呢?
木彦转身到柜子里摸出一把小钳子,试着把核桃夹开:没有,她们都有自己的小队伍,忙得很。
爷爷沉默了一下:彦彦,不会有人故意这么冷落你、欺负你吧?
木彦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老人一眼:怎么会呀,我的口袋里都是好吃的啊。
。。。。。。面对这个理直气壮而答非所问的小姑娘,老人终于沉默了。
这个答案被她奉行至今,从不觉有差:物以类聚,能跟她吃到一起去并乐在其中的小朋友,定然会是她很好的伙伴;而当孤单一人时,按按鼓鼓囊囊的口袋,那种勇气可以支撑她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到大街的尽头……对于儿时的她来说,那相当于世界的边缘,需要莫大的勇气。
后来她真的有了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好到木彦把自己所有的好吃的拿出来分享也丝毫不会觉得肉痛;再后来,她走过许多地方,明明是表面上看来清冷性格,却偏偏认识了很多人,走遍很多城市的大街,尽头总会有一两个朋友订好了馆子,给她接风洗尘。所以一向喜欢以嘲笑木彦为乐的爷爷终于第一次屈服在小孙女的处世逻辑下,并题字赞曰:清奇有方。
再后来,她工作后把这幅字用手机拍下来存成了桌面,被同事无意间瞧见后,对这个日间貌似沉默平淡的小姑娘配以如此苍然古意的座右铭似乎感到十分不解;然而随着共事日久,几次收到她的设计方案后,才渐渐明白了那个手机桌面的深意,而这种理解终于在一次大家通宵赶设计稿凌晨加餐,看到熬红眼撸起袖子赶活儿的木彦面前摆了一杯咖啡一碟咸菜时达到了顶峰。
大家都是做设计的,属于不低调华丽地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就会死的一群人,她的老友兼上司,老陈大哥,一直苦于团队管理这件棘手的差使,但是在那次凌晨加餐后,老陈忽然觉得这一窝孔雀似乎都开始学会把尾巴收在屁股下面了,起码至少是在遇到常见的“中西风格结合”这个话题时。而作为一个非刻意的副作用,老陈觉得自己的管理工作也变得顺手了许多。于是他更加笑眯眯的,更将这种状态及原因适时汇报给了顶头大哥。而木彦则以为,对于自己资历轻轻却总能被安排参与到一些大项目中去真是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好福气。
于是当她坐在笑眯眯的老陈对面,严肃地解释完个人问题时,面对桌子上突然多出的一个厚厚的大信封,面不改色地调笑道:
“头儿,这么多酬金的话,这票要杀几个?”
第9章 两笔生意
那份标书的甲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富有了。
关于富有的定义,似乎是无穷尽的。小的时候,木彦以为可以在饭后去上学时口袋里还鼓鼓囊囊装着两口袋零食和两角钱,零食在走到校门口时刚好吃完,这时还差十分钟打上课铃,两角钱用来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一支红豆大雪糕,边吃边呆呆地抬头望天,看云纹流转。偶尔有粘了大红豆的冰碴掉在地下,她便会刻意的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摸样,绝不低头去看,心中更加陡生怆然,似乎千年前挥动铁如意击碎红珊瑚的石崇灵魂附体。爷爷说,富有其实指的是心境。于是木彦感觉那就是富有了。
长大后,如叶子鱼入海,又加上行业原因,这个定义渐渐模糊起来。隔段时间总会有业内同行的时鲜消息传来,同事甲今天给某个贵妇装了一整栋联排别墅,只为收藏满房满屋的文物珍宝使用;后天同事乙被请到一座上千平的滨海豪宅做一个整体改造设计,以满足客户新任的年轻夫人对陈旧风格种种推翻式构想。被这样的现实轰炸多了,她一度曾经回头看去,对童年那粒掉在脚下的红豆一度自嘲;直到有一天,她陪一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已然美丽刚强如怒放的玫瑰花一般的女客户进行竣工验收,去签一单尾款支票。出来后木彦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忘在了那座美丽似梦境的宅子里的洗手间内,便匆匆赶回去取。门是虚掩着的,木彦柔软的小羊皮便鞋踩在红色的樱桃木地板上,丝毫没有发出声音,安静的挑高客厅内只听得到一个低低抽泣的女声,平日沉默寡言的美丽女人蜷缩在壁炉前的软榻上抱着一部电话,头发凌乱地披散在颤抖的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曾经最想要的,现在我得到了,可为什么还是不开心。你能不能回来啊。”
木彦呆立在水晶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半天无语。记忆里那枚滚落在尘土里的红豆变得清晰无比,这么多年来她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歉意。那粒红豆,它从一粒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开始,熬过寒冬酷暑,都过刀割碾磨,努力不被虫子吃掉,努力长出饱满晶莹的卖相,在你的口袋里只有两角钱却依然有无法消弭的旺盛食欲的时候来到你的面前,却被你不小心掉到泥土里,已是不幸,却因为你一份可笑的虚荣,被你认为掉的好,掉的妙,似乎该像铁如意下的珊瑚树一样,被踩个稀巴烂才是最好。
可有一天,你忽然回忆起了红豆的美味和珊瑚的绮丽,才想起来它们已被你亲手毁灭。那将会是多么悲凉的境地。
木彦一瞬间就明白了爷爷的话。那天晚上她熬了通宵,废纸扔了一地,电脑烫到可以煎鸡蛋,做好了店铺改造的设计图纸,如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对于超过生活必需的、过于丰厚的物质,她已经免疫,什么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然不再困扰她;繁事化简,便不会有太多烦恼,便会得以悠然自处。
所以当她面对信封里那一叠甲方简介和项目书后,粗粗估算出大致预算后,并没有露出夸张的表情。一则丰厚的报酬必然意味着对应的辛苦劳动,二则,从这番简单低调的项目书来看,几段简明扼要的话就给这个设计定下了基调,这是所有设计师的福音,却也是一个考验的开始。简介用词准确有力,既十分礼貌,空间放的足够大,又给人一股隐隐的压迫感,木彦揣测这应该不是助理所写。
老陈点了点头,介绍说这其实是甲方大老板口述,助理逐字逐句敲出来的。据说是意义特殊的一个项目,已经毙掉了几个业内知名大公司的精英小分队。
“听说那些带着准备了小半个月、花样百出的PPT进了演示厅的精英小分队,没一个能撑过30分钟。”老陈说得兴起,从抽屉里掏出一袋山核桃,撕开封口倒了一半给木彦,两个人熟练地对磕起来,在一片焦香中开始八卦起来。
木彦并不是傲视狂放的人,之所以敢在老陈面前这么放肆,也只因老陈其实可算得上是自己的一个师哥。木彦刚会走路时,老陈那时还是小陈,是爷爷的半个学生,那时也确实如他所说,意气风发,是个大好青年,经常严格要求幼时的木彦称呼自己大师哥。后来木彦上学归来,兜兜转转,终于决定要回家工作,大师哥的公司正在招人,就把木彦照了进来,声称代师父罩她。公司的人有些知情的,也拿不出什么话来压制,一来木彦是走正规招聘流程进来的,成绩优异;二来在公司并不是仗势欺人的大小姐做派,并不爱掺和那些拉帮结伙的勾当,性子淡淡的。几个业务跟下来,被老板表扬,被客户表扬,推荐人老陈面上也非常有光。私下里俩人还是小时候打闹的样子,只是面对眼前这个胖胖的、有些秃顶、已然长荒的男人,木彦经常感慨,往事不堪回首,时间是把杀猪刀啊。便只肯叫他老陈。
而大师哥却毫无伤感,在生活的浪花中欢快地打滚。
“都是压在咱们头上的大佬级公司里最精英的小组啊,笔挺的毛料西装,头发梳地苍蝇上去劈叉,进去,甲方几个问题,精英小分队汗就下来了,30分钟后依然在专业上找不回面子,立刻就都怂了。”老陈从年轻牙就不好,现在上了年纪,更不能像木彦轻松直接扔嘴里磕,只能用小钳子夹,却又舍不得小核桃表皮的椒盐味儿和奶油味,只好在夹之前先搁嘴里含一阵子,把味道吮吸饱了,再湿漉漉地吐到手心里,一个个用小钳子夹开扒拉核桃肉吃。
木彦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钳子在核桃壳上打滑,在熟练磕开核桃的间隙说道:“这么一听是挺怂的,特别是在还没看见你这么吃核桃之前。”
老陈依然笑眯眯地拿起第二个核桃放进嘴里,像是一坨无懈可击的棉花。他继续含混不清地继续:“所以这次,要想拿下这块大肥肉,不能以常规取胜。这是个战国时代,能者为王。”老陈的手在空中飞舞着,眼中的红光仿佛西周战国时上蹿下跳的谋士。“别看咱年轻,不定就把皇帝拉下马呢。加油吧师妹,回去把这份材料吃透,去烫个头,买身好衣服,回公司报销,下周跟爷上战场,来个血溅五步!”
木彦小小吃了一惊:“我?咱公司不说门下三千,也是颇有些邪才的,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压力山大啊老陈,你磕出脑震荡了吧!”
老陈敲敲桌子:“朕赐你烧鹅,你还闹闹自己长疖子了?你以为我是拍脑门?刚说什么来着,打一场非常规战!我老是老了,这支笔估计秃了,但眼还没花,看人那是必须准的。”核桃在老陈手心里像乒乓球一样上下弹跳,似乎昭示着老陈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度。“第一,这个项目是在山区,不比待开发的CBD,以你地质学方面的潦草背景,即便没吃过猪肉,你爹妈带你见过猪跑也总是有益的,哪里我拿不准了,把你拎出来也算专业咨询;第二,甲方这次剑走偏锋,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界限在哪里,从落马的那几个小组来看,似乎越是老油条越想定个揣摩圣意的调调,要么装逼要么玩儿小清新,输的反而越惨。所以这次我决定,就干脆主打朴实的技术路线。”老陈凝神注目,将核桃夹在钳子里,缓缓调整着力点。
“而你呢,虽然平时那个清淡的小性格尚且学生气了一点,但圣人说得好,狗有狗道猫有猫道,方案演示时带上你,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曹孟德!”老陈不再沉吟,目光炯然盯着木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