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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昙一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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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一问出来,倒是再没了任何回应,眼前的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把冰蓝的目光放在那中空的位置,静静地等着。而他的玄青色袖口,依旧被白锦捏在手心。
  白锦暗自撇了撇嘴,也知这是不能再提的话头了,不过她这主子还是蛮好说话的,问什么答什么,说错了话也不如何生气。
  只又过了十来息,便有着巨大的台子被钢索拉着升上来,上头倒扣着等大的铜盖,把东西都护在里头。那台子的做工也不如何精细,反倒说得上粗糙,像是炼出的钢铁定了型淬了遍火就搬上来用了一般,乌黑的材质浑厚沉重,连一星光彩都无。只是白锦的目光在落到那铜盖之上后便黏住了一般再也不肯离开,她从昨日上午吃了一顿便一直饿到现在,别说是想什么山珍海味,现在就是咸菜馒头她都能吃得满脸油水。
  那台子的大小刚好把中空的位置补满,现下看起来倒不再危险了,可白锦虽是馋得想揭开那铜盖子,却碍于主子在眼前不敢太过放肆,只站在那儿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玄綦。
  玄綦从台子中部取出了两张木凳放在两边,伸手示意白锦坐下,转而揭开那铜盖子,显然也是默许了白锦能和他一同用膳,那动作流畅得体,和白锦一比简直没法比。
  白锦现下也不再去看玄綦了,只是赶忙坐下,瞪着那双贼亮的眼在桌上扫视了一圈。
  怕这山顶上唯一和山下皇宫里一样精细的便是饭食了,上头吃食放得满满当当,光是主食便有近十种,还有些在白锦看来好得不得了的大鱼大肉,以及体贴地放在小篮子里随时可以拿走享用的瓜果和零嘴,虽然玄綦一次都没拿走过。
  玄綦侧目看了看白锦此刻红光满面的脸蛋,只一下便收回了目光落座,面上依旧是那般清清淡淡,只是心下不免有些奇怪,不过是一顿饭,怎么能让人高兴成这样。却也没说什么,从一边取过筷箸递给她,自己随手拿过一碗稀粥握着勺子喝起来。
  白锦接过筷箸,含糊地道了声谢,在玄綦这般有礼的招待下,早忘了曾经学过的什么奴才不得同主子平坐,奴才不得同主子共食……
  只是她看着玄綦喝粥的姿势实在好看,那莹白的手指捏着玉勺,竟比玉勺还通透细腻几分,长睫微敛之下遮住了夺目的眸色,便少了些冷冽,弧度好看的双唇此刻沾了些粥水,更是泛起一片濛濛的诱人的光泽,还有下巴和脖颈的弧度……白锦咽了咽口水,也伸手取来一碗粥。
  可等她狼吞虎咽地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只觉得好像吞了块冰到肚子里,冷得牙齿都发麻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桌早膳跋山涉水一千五百丈,纵是有铜盖子盖着,也只是让这稀粥没有结冰,此刻放到面前喝到肚子里,早已经是凉飕飕的吓人。
  白锦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抽搐,都似乎要被冻成一团,抬头看看作俑者,她那主子依旧是仪态端庄秀色可餐地垂头喝着雪白雪白的粥。
  白锦放弃了面前的粥,再去吃那蒸饺,可那饺子也是中看不中吃,晶莹剔透美丽的很,可吃到嘴里也就差结了冰,在寒冷之中索然无味。白锦这才放弃吃这桌寒食,抬头问她主子:“玄綦……你都不觉得冰吗?”只期盼着他想出个法子来。
  玄綦拿着玉勺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微微抿了抿唇,一张脸本就是僵硬的,此刻也看不出什么来,只片刻后就放下了勺子,开口问:“你要吃什么?”
  白锦哭着张脸,道:“我什么都想吃,可什么都吃不了啊……”她听玄綦从始至终都回避诸如“为什么住在山顶”“为什么不怕冷”“为什么感觉不到冷”之类的话题,便也聪明地不再发问,因为不管为什么,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吧,她只需要把头缩起来,安安分分地活着就好了。
  玄綦抬手,露出一截隐在袖下的手腕,手腕的弧度和形状都修长精美,指尖在桌上轻叩三下,转而又低下头安心地喝他冷冰冰的粥。
  离白锦最近的几样吃食之上,开始缓缓冒出热气来,并伴随着一阵诱人的香味,那些食物这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重新有了生机。渐渐地,就似乎是以白锦为中心,边上的碗碟之中开始不断地吐出白气,甚至有羹汤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整张桌子都被裹挟在一整片食物温暖的氤氲中。只是除了那碗白粥,除了玄綦。
  白锦在心下啧啧赞叹,这内力可真是个好东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嘴上赶忙道了声谢,趁着这些东西在天寒地冻之中还没有再次凉掉之前,打算飞快地解决它们。
  “不用急,吃掉之前会一直热着。”也不知玄綦是不是看她吃馒头吃得太过艰难,就差一点要噎岔气,便在一边轻声开口提醒,这句话在白锦的耳朵里听来,简直熨帖得像是冬天里的火炉。
  她这才稍稍收敛了自己的吃相,开始小口小口地进食,此刻有了闲暇看看四周的景致,竟觉得这山崖奇绝险绝,在白雪的映衬之下尤其挺拔壮丽,而远处的地面也是星罗棋布山长水阔一派生机。头顶不远处碧蓝的天平铺向远方,在另一处天际之下逐渐有着一轮明亮的火红的朝阳升起,携卷的朝霞以其为中心艳丽地散开,染红了一方天空的游云,一时间气象万千瑰丽非凡。
  白锦斜了眼偷偷看向那人,他依旧是那副美好的相貌,虽仍旧是没有生气,却也跟着她一起转头看向日出,朝阳在他面上柔和地涂上一层暖色,连带着在他眼底染上,水蓝和金色辉映之下,那人似乎消融了寒冰,变得明媚起来,连那颗凄苦的泪痣,都只剩下恬静艳丽。白锦一时间,竟然觉得心中满满当当的,不是平日吃撑了的满当,而是那种时光暂驻,身侧相伴,岁月静好,雪落白头的满当。
  第一次,白锦觉得九峰山巅的雪很美,九峰山巅的日出很美,九峰山巅的那人……更是美得不真切。
  就在她晃神之际,面前的人却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已经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粥,赏完了日出,毫无眷恋的,起身便要走。
  “你去哪儿?”白锦也不知为何心下就是一急,出言问道。
  “处理公务。”那人缓了步子,转头忘了一眼白锦,又开口:“你慢慢来,不必慌张。只是用完膳后记得把台子降下去。”说着便指了指方才的那根横杆。
  “你等我一下,就一下。”白锦更是急了,对着玄綦道。倒也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再想吃饭,也不是因为玄綦的美色就爱上了他要粘着不放,而是这山巅十八弯,冰雪白茫茫,她早就已经不记得路,若是跟丢了玄綦,怕要冻死在这里。
  白锦嘴上是这么说,手上的动作也极快,显然是放不下这桌吃食,嘴里一边塞着蒸糕一边把些没有汤水的糕饼包在帕子里放到那个装瓜果的篮子中,而那双明亮的眸子苦巴巴地望着带不走的羹汤,几乎要留下泪来。
  玄綦闻言也就停住了步伐,站在原地看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只是渐渐地,皱起了一丝眉头,却又很快湮于无形。
  “好了。”白锦提了篮子不再回头看一眼,一手扳上了横杆。
  玄綦看要一起走,便弯腰取过那把原先放着的伞,在白锦头顶撑起。
  白锦就用力地瞪大眼睛,一边吃一边努力地认路,那处铁台可是重要的物资来源,第一个要记得的路就是那儿。
  玄綦不时地低头看她,就见着那篮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少掉,想着方才那怕她吃不完的担心,还真是多余的。
  等回到原处,玄綦就把伞递给了白锦,独自朝着最右边的一间屋子而去。
  白锦自然地接过了伞,已经全然失去了她是奴才玄綦是主子的觉悟,提着那已经被视为命根子的小篮子,高高兴兴地回到她的那间小屋子里头去。
  等她稍稍整理了一下那个简陋的房间,觉得已经无事可做脱了狐裘趴在炕上百无聊赖地剥坚果的时候,才在心里赞叹,这山上有吃有喝不用做事风景优美主子体贴,除了冷了些孤单了些,简直就是逍遥快活似神仙。
  等她剥完了坚果又躺在那儿补了顿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时候应当写张纸条让那铁台带下去,便爬起了身出门。等她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天空明亮的不像话。
  这山顶她知道的总共也就只有这两块地方,已是第三次走了,白锦便也顺利地找到了铁台,到的时候铁台是停在上头的,桌上的饭菜已经换了一桌,只有着一个空碗,显然是她主子已经用过午膳,不过其它的饭菜依旧是热气腾腾的,怕是玄綦特意给她热的。
  白锦不免有种皇天后土再生父母的错觉,在心底狠狠地夸奖了玄綦一番,坐下来吃了饭,把纸条压在盘子下,再一次提走了小篮子盖上了铜盖子,把横杆潇洒一拉,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不过回去的路上白锦望着满满当当的小篮子倒是深刻反思了一下,也不知道她这般大胆放肆会不会让她主子生气,吃得多也便罢了还不怎么做事,甚至还让他主子伺候着……白锦想想她主子那张结冰似的俊颜,在想想那大祭司的话,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狠狠地戳着自己骂了两声,就打算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个乖巧的奴才。
  只是在她躺在热炕上一颗一颗地剥着荔枝吃的时候,也不知道她能给她主子做些什么,洗衣做饭是不用了,扫地擦桌子也没有必要,共商国家大事就是在做梦,难不成要……献身?
  白锦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光是想想她主子冷冰冰的脸蛋就觉得这厮定已经禁欲多年,更何况自己没胸没屁股人家又独自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显然是看不上她的……
  迅速地冷静了一下,白锦当机立断此刻要去找找她主子,倒不是去献身,而是以极端虔诚的姿态去问问,主子,您有何吩咐?
  这儿一共就四间屋子,白锦见前两间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便叩了叩最左边的那扇门。
  玄綦当时正提笔凝神,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骤然听了这声响,手不免颤了颤,在纸页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磨痕。他早已经习惯了这山巅极度的寂静,此刻这样的习惯被打乱,竟生了几分脱离掌控的慌乱。在心下微微叹气,玄綦只得放下笔来起身向门而去。
  白锦在外等了等没听到应话,正有些奇怪,还没等她伸手再叩上一叩,她主子已经走到门边亲自开了门,对着她问:“你来做什么?”口中的冷意比之前更甚。
  白锦原本已经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想着要怎样讨好她主子将功折罪,此刻骤然见到她主子的绝世容颜,又听得她主子的口气非常不好,脑子顿时陷入了一片空白,只得僵了一张笑脸,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玄綦的手从一开始就一直搭在门上,显然是没打算同白锦纠缠想早些闭了门去处理正事。可此刻看她满脸的小心无措,目光又不慎落在她眉间的那点血红色之上,微微颤了指尖,玄綦不由自主地就放缓了口气,道:“我在处理公务,没什么意思,你还是先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走温情风。
玄綦心底下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五 辰时·叶茎

  白锦听玄綦的嗓音恢复了正常,虽然只有一丝,却也忍不住就放下了心来,脑海里什么主子动怒要将奴才们全砍了脑袋的想法烟消云散,只开口道:“玄綦,我上山之前大祭司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到现在什么都没做,我……”
  “你不必做什么,我不需要。”玄綦轻声开口,口气虽听不出丝毫异样,可出言打断别人的时候却是少有。
  白锦心下又是陡地一乱,抬眸对上那抹湛蓝色,连大祭司也说不得么……
  “玄綦……”因而只敢低声唤一句他的名字,后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可是你也总得让我做些什么……不然的话,会更觉得不安啊。”
  那人嘴唇的弧度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僵成了一道直线,方对上她视线的时候,便在下一刻侧过身来错开白锦的眸光,把那抹难以察觉的黯然掩入阴影之中,良久后微微启唇,道:“进来吧。”声音带着分低迷。
  白锦擦着玄綦的身子迈步进去,只是心下也说不准是什么思绪,她向来都是得过且过胸无大志的,现下的日子,也不管将来如何,她是觉得分外圆满的。至于方才的那番话,也不知玄綦为何有如此反应,她不过是随便扯出了两句搪塞一番罢了……
  玄綦这才轻轻抬头看向她的背影,眼角的墨色微微地闪烁着,似乎带着几分苦涩的讥笑,一边抬手阖上屋门,提步进去。
  书房比白锦的那间小屋是要大些的,里头的摆设也都是朴素至极,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赏玩的物什,里头只有一张长案,一张圈椅,一面书架,一具木榻。长案左右角放了两盏青铜油灯,设了简单的笔墨纸砚,还有摞起来半臂高的公文。
  外头还是亮堂的,因而屋里虽说偏昏暗些却还不至于点灯烧火,温度自然也偏低。白锦便没有脱下之前的那件墨色狐裘,用手微拢着站在那儿。只是等玄綦走到桌案边上的时候,那两盏油灯上便窜出了些火苗,转而烧出了一片明亮的光,白锦身上的狐裘在这样看似不热的火光之下开始有着些冻上的雪水化下来,身上也顿时暖和了起来。
  那人微侧脸对她开口道:“那狐裘湿气重,先脱下来吧。”眉眼仍旧是凉凉的,却又在火光里藏了几分暖意。
  白锦便脱了那件狐裘,还没等她想着要放到哪儿,那双手已经伸来接了过去,微微掸了两下转而晾在一边的架子上。玄綦拾掇完之后便坐回了那张圈椅,重新提起笔来,一边又道:“那儿有书可以看。”
  白锦闻言也不动作,只瞧着他,那人精致的眉眼在灯下看来竟艳丽夺目得过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今晨在山巅白雪中孑然而立的和眼前提腕凝眸的都是同一个人,现在的玄綦,似乎要更容易亲近些。
  白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个时候失了神,只觉得眼前这样好的人,明明是极其细腻温软的,却因为些她不知道的缘由要躲在这孤寒之中,要拥一身冷漠在外,她便觉得分外的可惜,有种“天下之人不识君”的扼腕之意。
  心下酸涩地怅然着,白锦站在案边不肯挪步,只取过边上的墨锭来,开口道:“我给你磨墨吧……”
  玄綦这会儿已经收敛了心神,加上白锦又难得安静,便连眼都不抬,只低低应了声。
  案上一左一右两盏油灯,各自吞吐着朱红的火焰,脚下被沉重浇铸的灰绿色青铜所缚,明明隔着将近一丈远的遥不可及的距离,却又拼了命地照亮每一寸秋寒,一直照到对方的那片天地里去,火光在虚空之中交织融合着,再也分不清左右东西,只在黑石所砌的墙上烙下磨灭不去的光影。
  砚上那锭墨在一圈一圈的转动之下,开始一点点渗入清水之中,微微伴着幽郁的香气,方寸之间被磨墨和纸张翻动的声响填满。玄綦安静地看着面前枯燥乏味的公文,用那截可论得上纤细的手腕作批,只是也不知为何,今日的时间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过得快些。
  墨自然是不能一直磨下去的,也不知是吃得太饱还是其他,白锦磨着磨着就犯起困来,放下墨锭打了个呵欠。还不等她要强撑着睡意伺候主子,玄綦已经淡淡地开口道:“困了就回去睡。”
  白锦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清醒了,心念主子都还没喊累呢她个做奴才的怎么敢?便张口道:“不困不困……”
  玄綦闻言只是掀了眼皮看她一眼,转而又去瞅他面前密密麻麻的公文。
  只是白锦这话说了还没多久,便又打了一个呵欠,倒也不能怪她,这四下暖洋洋的,又没什么大动静,闲来无事可做,自然只能想着要睡觉。
  玄綦这才停了笔,把它搁在笔架上,伸手指指白锦又指指身侧的软塌,开口道:“你躺那里去。”声音不似先前的浅淡,反带了星无奈与威胁。
  白锦也怕自己再打第三个呵欠,想想躺在那里也算是陪着主子办公事了,便应了声,乖乖地躺到软塌上,只一阖上眼皮,便再也睁不开来了。心下只想着,天下最逍遥的日子莫过吃了睡睡了吃吧……
  玄綦这才放心地把目光放在白锦身上,她是生得很美的,眉眼鬓角都应当是个温婉灵秀的模样,没有记忆中玄絮那般张扬耀目艳绝风华,此刻看来,她和玄絮除了那点朱砂痣,竟再无任何相像,可就连相同的红色,放在她面上,也更多的是清风细雨般的娇孱。
  玄綦定了定神,收整好面前的公文,其实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便已经全部批完了,他到现下都不清楚自己为何偏要干坐在这里直到现在。亲手挑了挑灯芯,玄綦带着那叠锦绣作裹黄纹纸以书的公文推门出去。
  外头没有雪。
  等白锦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安逸地醒来的时候,这才发现书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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