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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巳被推到在地,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见了钱小凤,妄想挡在姐姐面前。可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三两下就被一个差役扣住。钱小凤心下一急,慌乱虚浮的脚步被绊住,跌倒在地。
有个差役走到她面前,认出了她,“钱大姑娘。”
他把钱小凤双手捆住,同那些患了病的丫头小厮同绑在一根绳子上。“走。”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钱程巳见姐姐被绑,大叫。
系在手上的绳子勒紧,钱小凤不肯挪动半步。她冷眼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领头的差役知道钱小凤不是善茬,道:“钱大姑娘,这是衙门老爷吩咐的。说现今镇上太乱,有些人甚至死在了家中。老爷说了,要把各家生了病的人集中到一起,叫盘龙镇上所有的大夫都去那里,好替你们看病。”
“既是一同救治,何须要绑?”
怕只怕不是要把他们送到一起救治,而是把这些染了病的尽数集中,好一起解决。
闻听此言,身子还能走动的钱家丫头小厮都朝他们小姐靠,钱程巳更是白了脸,大叫,“放开我姐!”
“钱少爷,要再不控制住这温病,盘龙镇上的人都活不了。”一个差役道。
“控制温病有大夫,你们绑我姐姐做什么?”钱程巳叫道。
一个差役道:“钱少爷,要是大夫有法子,老爷也不会要我们做这样的事。与盘龙镇相邻的几个镇都是这样做的。”
都是这样做?怎么做?
他们再不同钱程巳多费唇舌,钱小凤不肯听话,十几个差役便一齐拉动绳子,钱小凤和几个丫头小厮都被拖拽在地。
钱小凤上一回被人在地上拖行,是被采花贼绑走那回。
单薄的衣衫很快破烂了,身上的皮肉摩擦坚实的地面,一路的血。
他们竟是这样一路被拖出钱家的。
钱小凤愤而想到,她没有被这温病害死,却要被自己人折磨死了?
到了钱家门口,钱小凤和丫头小厮们被扔到一辆马车上。他们明明活着,差役们却像对待死人一样对待他们。钱小凤身下许多人,那些不知是谁的身体。很快她身上又堆了些人,马车一路停停走走,钱小凤身上的重量和身体,不断重叠。
她不知那些人是死是活。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身上的重量压死之时,马车停在山神庙前,向后倾倒,一车人堆土一样被倒垃圾一样倒在地上。
钱小凤右手边的一个老婆娘,被恁多人的重量压垮了胸中骨头,她嘴里冒出血,就呕在钱小凤手掌上。
一阵晚风吹在钱小凤手掌上,她手指发麻,那凉意侵入骨髓,一直凉到她心里。
风从这山神庙吹到盘龙镇空无一人的街市。
这里尸体的发臭味,烧焦味,混杂着浓郁的汤药气,充斥着这镇的大街小巷,几日前还能偶听见几声从医馆里发出的哭声,那是家中人不治身亡亲人痛哭之声,而如今,已听不见了。
整个盘龙镇,唯一有气力叫唤的,竟只有镇口的那条大黄狗。
东边的乌云追逐着西边的晚霞,黄狗对着天际狂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梅子
☆、第五十章
山神庙坐落在盘龙山山脚,背后倚靠的盘龙山遮住了最后一丝霞光。风吹来团团乌云,笼罩了盘龙镇的上空。
以往日,夜色随之而来,黄昏人定,钱小凤不会在夜中感到惶恐。
如今;她眼前是一个又一个跳跃火光,虽明亮,却让她害怕。
山脚下大风呜咽,火把上的火团动摇西晃,它们围着他们。每一个火把之后都有一张脸,钱小凤眼前血色模糊,看不分明那一张又一张脸究竟是谁。她只能感受到那些人围着他们所带来的巨大压抑感。
耳畔尽是各种各样的呜咽声。钱小凤记忆中的盘龙镇不是这样的。它永远都充斥着各种各样吵嚷的婆娘叫骂声,即便哭,也是哭天抢地,放佛天塌了一般。而现在,她耳边的声音,除了身边那些可怜之人的病痛□□声,就是人群之后的那些女人,老人,孩子的哭声。
他们就像来参加一个葬礼。而她钱小凤同身边的人们一样,是一同被埋葬的那个。
究竟是活下来的人更多还是死去的人更多?
钱小凤不知道。
她不再想别人,别人的家,她想她自己,自己的家。
她想她的巳儿终于长大了,娶了喜欢的姑娘,这一劫过去,他们便能白头到老了。
她想她远在天边的父母,她就像个远在他乡的游子,不能伴他们终老。
她想她的龙少爷。他费尽心机给她弄来一颗药,长生不老,自己这辈子没有老的机会,却是要死了。
她好怕。
他们都不在她身边,她好怕。
第一桶酒泼过来。酒水从别人身上溅起,模糊了她的眼睛。
接着,一桶接着一桶,她全身上下被浇透。夜晚一阵风吹过,她身子滚烫,可是心下冰凉透彻。
她被一桶又一桶的酒水泼得不能睁眼,一双眼睛只能眯一条缝查看周围情状。正好,看见黑暗中一个人拿着火把走近他们。
火把上的明焰触到这人堆中的第一个,借着泼洒在他们身上的酒迅速蔓延开。
“神明啊,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山神庙前响起了跳神的巫乐,合着痛苦的哭叫声和虔诚祈求的祈祷声。钱小凤想要爬起来,可是人堆里有人比她更快更惶恐,她被人推到在地。那些身上着了火的人痛苦的叫喊着,有的全身燃着火往人群走,喊着“救命”。
钱小凤躲避着那些身上着了火的,也不到人群去。
她永远记得那句——“大小姐,您回吧”。
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衣服蹿起第一束火苗时,她喊“龙少爷”,可是龙少爷并没有出现,那火苗迅速在她身上燃起大火。
龙少爷、龙少爷······
那火在她身上走窜,所到之处皆是灼痛,火舌往她身体中钻,她叫不出声,疼得在地上打滚,妄图用地上的泥土擦掉她身上焚烧的火焰。
她的身子摩擦在地面,烧灼之处与地面粘黏,皮肉扯在那些石子泥巴上,更痛。
温病爆发以来,钱小凤没有到外边儿看过。她不知外面是什么情状。她只知道,现在她仿佛处在人间地狱。
正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瞬间照亮盘龙山上下天地。
轰隆隆。
白光过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阵闷雷之声,让整个盘龙镇为之一震。
大雨倾盆而至,几乎在刹那浇灭了所有的火把和浅小凤身上的火势。火光熄灭,周围暗下来却闹起来,钱小凤与周遭所有的人一样,脱了力地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
钱小凤痛得发抖,直觉黑暗中有人将她背起。
她几乎信了那人是她的龙少爷。
她想说话,想告诉他,她好疼。
好疼。
一滴雨落在手背上,流走时一同带走了她手背上一块烧坏的皮肉。而落在她身上的不是一滴两滴,或丝丝缕缕。
那是一场瓢泼大雨。它们像千万把锋利的刀片,割着她的血肉筋骨,她不知道自己的皮肤是不是被雨水冲刷掉了一层。
背着她的那个人一路往盘龙山上跑,路途泥泞,几番滑到在地。他一直在和她说话,要她撑住。至于他说了什么,钱小凤全听不见。
那人背她每往山上走一步,自己身上的肉就要掉一块儿,那种疼痛连接筋骨血脉,从未有过的,生不如死的感受。
龙少爷,我好疼。
那人背着她到了山上,找了一处山洞,把她放在岩石上。
山洞外大雨依旧,钱小凤趴在地上,背后灼痛依旧,她绷紧了嘴唇,看着在她面前哭泣之人,道:“老鱼头,别哭了。”
老鱼头瞧她一身惨状,一连拍了几下大腿,哭道:“作孽作孽!”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静些,道:“你可知如何治烧伤?”她神志清楚,知道自己若不用药,大概会在这山洞中烂掉。
“大小姐,您撑住,我出去采草药。”老鱼头道。他作势便要往外走。
钱小凤叫住他,“老鱼头,水、给我水……”她能感觉到自己没有烧坏的地方全在出汗,而身体内的大火还没有熄灭,从体内一直灼烧到她的喉口。
老鱼头赶紧给她打开水壶,钱小凤捧着水壶,往身体中浇灌,水流倾注尽殆,而她依旧非常渴。
她身体里的水迅速在尚且完好的皮肤上蒸开,汗珠滚到伤处,钱小凤就是一个瑟缩。
洞外雷雨交错,老鱼头不知去了哪里,何时回来。钱小凤觉得自己好累,好像就这么睡过去,模糊中龙少爷身影在她脑海闪现,仿佛都在引诱她昏睡。
可她不能,她不能睡。她对自己说道。
她怕极了一睡不醒。
钱小凤知道自己身上许多地方都在渗血。这潮湿阴暗的山洞中有虫子爬来爬去,在她身上蠕动,甚至往她身体内钻。搔痒感伴随着疼痛感,钱小凤惶恐至极,睡意消散,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处。
她想象着那画面:虫子往她血迹斑斑的身体钻营。
钱小凤绷紧了身体,终于在老鱼头重新回到山洞的那一瞬间崩溃大哭。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老鱼头哭道。
他用石头研磨好药草,给钱小凤那一处又一处烧伤处涂上,药草的清凉感并没有使钱小凤的疼痛缓解多少。她因着老鱼头在她身上涂抹的药草数量,大致想象出自己如今的形状。
四肢、背后,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她喝着老鱼头给她打来的水,一壶又一壶往身体灌,为了活下去。
一定活下去。
她昏睡时想着。
……
钱小凤醒的时候,老鱼头睡着。
她站起来,自己走出了山洞,她身上很疼,雨水浇着这身体,更疼。
她走到盘龙镇,却没有回钱家去。她只是一路往外,走出盘龙镇。盘龙镇外也在下雨,路途中找不到任何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只能一路前行,在泥泞的山路中前行,频频摔跤。可她固执得很,再疼也要走下去。到处都在下雨,她避无可避,身上涂抹的草药也被雨水冲个干净,再来的又是那种身上皮肉跟着雨线一同掉落的感觉。
她好疼,全身滚烫,流着雨水和血水,明明雨水冰冷她却大汗淋漓,雨水血水汗水和泪水交织。
她疼得哭了。
她继续在雨中走,所到之处都是大雨倾盆,这雨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停一样。她一路走到海边的小镇,走到海边。她想去见一个人,于是往大海里走,毫不怯懦,直到海水包裹了她全身,耳边的雨声才停歇。
她在海里根本找不到方向,也不认识一个人。来往的虾蟹和岸上的人一样神情冷漠,她不敢上前问他们—“龙少爷在哪里”,只能沿着记忆中的路途,在海中周转颠簸,来到了水晶宫。
那里空无一人。
而她找到了她的龙少爷。
龙少爷的宫殿处塌陷。巨龙在瓦砾中盘卷着,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它的身体同她一样破碎不堪,她想遮住丑陋的自己,也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她想他。
她一开始并没有察觉,还在纠结着自己丑陋可怖的面容,而他就在她的不远处,看着她。
他也没有靠近她。
她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来找到他。他看她的眼神却那么陌生。巨龙发出一身低沉的龙吟,钱小凤从前听不懂,而今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一样。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钱小凤想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想告诉他,我只是很想你。
而此刻,她的身体被海水卷着倒退回去,她想拉住龙少爷,而龙少爷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钱小凤无法问出口,她身旁的场景迅速倒退,海边,路上,盘龙镇,盘龙山,山洞。老鱼头还睡着,钱小凤重新回到远处,就像重来没有出去过一样。
……
钱小凤几乎在惊醒的一刹那大哭起来,老鱼头听见她的声响也醒了,问她:“大小姐,可是伤口又疼了?”
是啊,好疼。
疼的不知有伤处,还有心口。
自己翻山越岭了恁久去找他,他却不要她了。
龙少爷不要她了。
钱小凤张口喘息,泪水奔涌而出,她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梦,那是梦!梦而已!可就是摆脱不了梦中场景。明明她走过了与他相隔的千里路途,就站在他面前,却永远无法靠近他。
她只需他说一句,我想你,就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可是他没有。
他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抱歉少爷不在她身边……没申榜,好心累,想停→_→会不会被打
☆、第五十一章
钱小凤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老鱼头给她换了三次药。
老鱼头说,与他喝酒的几个老头子都去了。盘龙镇的人都疯了,被这场瘟疫逼得疯魔了。他看见大小姐在那群人中间时,整个人都醒了,趁着大雨突至赶紧把她搭救出来。
钱小凤想起自己还患病在身,要老鱼头离开。
“大小姐不必赶我,我一把年纪了不怕死。等您好些了,我冒雨下山去找钱少爷,若盘龙镇境况好些,就让他接你回去,若还是那鬼样子,好歹寻个大夫上来。您这样,老头子看着难受……”
他给钱小凤换一回药就要偷偷哭一回,恁好一个姑娘,被折腾成这样。
她被烧伤了,身上许多水泡,被雨水一淋,水泡全破了,这几日开始流出脓血。这山洞中条件简陋,老鱼头只能捉一些镜湖鱼煮给钱小凤吃。
钱小凤咀嚼着嘴里的鱼肉。
据老鱼头说,这天儿下着雨根本不能下水,这些鱼都是被雨水冲到镜湖湖岸死了的。老头子手上连盐都没有,那鱼在嘴里只剩下腥味。钱小凤嘴唇动一下,就牵扯到下巴、脖子上烧伤的皮肉一阵疼痛。
她吃了几口,再吃不下了,老鱼头看得心酸,道:“大小姐,这终究不是办法。你再吃一些,老头子今日就下山找少爷,让他给你找大夫。”
钱小凤听他劝,忍着疼又吃了几口。
老鱼头给她留下水和煮好的鱼肉,下山去了。他走了,钱小凤无人慰藉,睁着眼睛,分辨不出洞外到底是夜是昼。睁眼累了困了,她便闭上眼,耳边雨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架势,雷声隆隆,洞中偶尔有白光闪现。
她以为自己睡不着,却在电闪雷鸣中进入了梦乡,索性这回没有再做那样的噩梦。钱小凤身上疼,睡得浅,她知道自己正在睡觉,甚至听见洞外说话声,蓦的睁开了眼。
“这有个山洞,咱们进去躲躲吧。”
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却想不起是谁。怕那是盘龙镇上派来找她的,吓得几乎要蜷缩起来,她身子一动,身上的药草就掉在地上。
“呀,相公,这儿有人。”有个女声道。
接着两个人蹲在她面前,是那对狐狸夫妻。
钱小凤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们。
“龙夫人!”还好她的脸没什么大伤疤,狐娅一眼就认出了她。
狐娅扒开她身上一团药草,看见了药草下的疤痕。“可怜的姑娘哩,怎么成这样了。”
狐尔道:“龙夫人,还能说话吗?你还认识我们吗?”
钱小凤想点头,她一动作脖颈便痛,只能道:“记得的。”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钱小凤用了四个字回答:说来话长。
“你这样可不行,这这、这些东西顶什么用。”狐娅道。她拨开钱小凤身上的药草,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送到她嘴边,“夫人,快吃了它。”
钱小凤不担心他们会害她。她已经是半只脚踩进坟墓的人了,他们也没什么好图的,吃了狐娅喂的药,身上疼痛竟然立刻缓解了许多。
“不行不行,相公,咱们还是找处地方给龙夫人治伤吧,她这一身······”狐娅不知该怎么形容钱小凤身上的疤痕,要是这些东西长在自己身上,她还不如一头碰死了痛快。
“不行。”钱小凤拒绝道,“有人回来找我的。”
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道:“夫人是傻了不成,我们俩个比不上那人类的庸医?我这里灵丹妙药,包你药到病除。”
狐娅道:“夫人,你这一身疤痕,人的那些个庸医根本消不掉,我这里有办法。”
钱小凤被她说得动了心,道:“可我若是走了,他们上山来,怎的知晓我的下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寻短了去。
“夫人啊,咱们俩不能到人群里去,你先跟咱们走,治好伤再回去不就行了吗?”狐娅道。
狐尔看了看潮湿阴暗的山洞,道:“这山洞实在简陋,夫人住在这山洞中委屈,我俩帮你找一个好些的住所。”
钱小凤不说话了,她自然也想自己这身疤痕能够好转。
狐娅扶着她站起来,走到洞口,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蓑衣替她披上,又变出一把伞,举在头顶。狐尔走在前头,挡住前方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