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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久久仔细数了两遍，竟然只有十二个地宝！和她想的有所出入。
她想了想，冷冷地把元宝扣在桌子上。青年从记事簿里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傅久久语气冰冷， “阁下是不是数错了？我这几日天天挖元丹，可不止这些数。”
青年嗤笑，反问道：“你挖了这些日子，连元丹的好坏都分不清楚？”
傅久久闭嘴了。看他这般样态，不像是骗她。没想到修为不同的元丹换的钱也不一样。
傅久久回了茶寮，又等了一整天。她原想清晨挖元丹，白日则照旧坐在茶寮里，托人带话仍不能叫她放心。但元丹显然不如她想象的来钱容易，而且兴起要的酱牛肉狠狠打击了她明日以及后日的生活水平。她不能再把时间花费在耗钱且毫无指望的等待上了。
夜晚降临，傅久久想着小妖怪应该走了，便直接回了客栈。
房里意外亮着蜡烛，似乎没有人。至少从外面看，没有绰绰的人影。
推开门，床榻微微凌乱，显示着这张床有人趟过，但床上空无一人。
还好走了。
傅久久刚松了口气，一转眼，就吓了一跳。
一个绛红色的人影蹲在房梁上，小脸黑乎乎的，偶尔有几处白皙，一双桃花眼漂亮异常，在烛光的映衬下水亮亮的，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呃，关于设定……
神族和仙族是不同的种族，统称天族。
还有货币也有点不一样，货币单位分三等：天宝，灵宝，地宝；然后他们统称为元宝。
就像100，50，10块，他们都统称为人民币一样……
（之所以换个称呼还是有点缘由的/（ㄒoㄒ）/~~）
☆、木灵修
傅久久不敢动，全身绷得死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梁上的人影上。对方也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眼里带着明显的探究和淡淡的戒备。
两人对峙了很久很久，至少傅久久是这么觉得的。她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僵直的腿，梁上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下，脚退缩地后移一步，瞬间踏空，一头从梁上栽下来。
后脑勺触及地板的闷声听得傅久久一阵肉痛。那红衣小妖怪抱头滚了两圈，傅久久走过去伸出手，想扶他起来。小妖怪痛得眯着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避开她的手，自己爬起来。
傅久久也不在意，自然地收回被晾在空气中的手。
小妖怪站起来之后还是不说话，又退到床柱后面盯着她。
傅久久一天下来累得要死，实在没力气再和他对峙。于是叹了口气问道，“要不要我去帮你叫盆水先洗把脸？”
一句话，表明她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也是昨晚接纳照顾他的人。
小妖怪终于走出来，虽然还是保持着距离，但盯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傅久久借宿时付了两个月的房钱，因此虽然此时困窘，使唤人送热水还是能的。店小二终于迎来久等的召唤，麻利地送来一壶热水，还附赠了一些花瓣。
傅久久给他倒了水，自觉地退开一段距离。小妖怪看了看水里自己的倒影，又看了看傅久久，将汗巾冲着她，“你、先……洗……”
声音有点沙哑，是介乎孩童与少年特有的音质。
傅久久没有动，小妖怪固执地看着她。许久，傅久久才无奈地接过汗巾，将自己清洗了一遍。傅久久好几天没有洗澡，一小盆热水以自己纯洁的身躯为代价完成了使命！看着盆里乌黑的浑水，傅久久干笑着让店小二又打来一盆热水。
小二哥觉得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肯定才有了二次传唤，动作更加麻利！小妖怪安安静静地洗脸，傅久久靠在门上看着他。他洗的很仔细，一下一下都有规有矩，板正的像是早年教她识字的夫子。
也许是显赫人家的孩子。
傅久久刚这么想，就觉得矛盾。显赫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自己洗脸呢？
脸上的污迹一点一点地擦去，露出原本白玉般的肌肤。小妖怪长得极好，说是极好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长开。一双桃花眼又大又圆，給他精致的脸平添了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饶是傅久久见过那么多美貌的神族，也不得不惊叹。
也许是傅久久的目光太过露骨，盯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抬起头，别扭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傅久久摇头，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捡了你。”
小妖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中午。”
那为什么等到现在还不走！
傅久久心里发苦。
小妖怪见她不再问话，也乖乖沉默了。傅久久懊恼之后就看见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脸盆旁，白净的小脸上露出迷茫和彷徨。
傅久久瞬时就心软了！
娘的这真是个看脸的世道！
傅久久恨恨地想。
“咳！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她不擅长和别人交流，只能以这样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想要帮助他的想法。
小妖怪回过神迷茫地看着她。
“……”
也许她表达的隐晦了点。
她刚想再说，小妖怪拉了下自己的衣服，撇嘴道，“我打算先洗衣服。”
方才蹲在房梁上没有看清，此刻，绛红色的衣袍上，赫然印着土黄色的泥土印，形状疑似一只脚，已经风干了粘在上面。
傅久久心虚地缩了缩脚趾头。
怀着歉意，她率先示好道，“要不要顺便洗个澡？”
“不要了。”小妖怪摇头，“没有换洗的衣服。”
傅久久奔至床边从被子底下翻出行李，扯出一套衣物问，“穿这个？”
“好丑……”
“……”
看脸！看脸！看脸！
傅久久抑制住自己想要发飙的冲动，直接倒头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小妖怪被她的喜怒无常给吓住了，不敢再说，只静静地缩在傅久久先前坐过的椅子上。
直至寅时
傅久久睁开眼，拖着疲乏的身子坐起。再苦再累也无法改变她目前只能靠挖元丹过活的事实。
她一动，原本只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妖怪瞬间清醒。
大概琢磨出之前傅久久在讨好他，小妖怪纠着衣摆小步挪过去，盯着她从床上直铺到地上的影子沉默。
傅久久猛然转过身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妖怪迎着她的目光，有些忐忑。
傅久久开门见山：“你应该感觉得到，我并非妖族人。我在焱城外的树林里捡到你，知道么，那是个丢弃尸体的树林。如果不是你自个儿走过去的，那就是你得罪了人，有人想要你的命！ 我在焱城自保尚不容易，不可能再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跟着我。”
小妖怪的表情有点儿呆，像是在努力消化她说的话。
很久，他才小心地问，“你是说……如果我没有得罪别人，你愿意收留我吗！？”
傅久久蹙眉。
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高兴！？
傅久久含糊地应了一声。
小妖怪露齿一笑，猛地抓住傅久久的手，兴奋道：“我叫木灵修！木头的木，灵修忽尔逝的灵修！”
傅久久顿了一下，“……忽什么？”
“……”
文盲真是阻碍社会沟通的障碍！
木灵修撇撇嘴，再度解释：“灵宝的‘灵’，修行的‘修’。”
傅久久满意地点头。
他又期期艾艾地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傅久久想了想，“我叫……傅久久。”
于是，一段从此刻开始，贯穿傅久久一生的友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但当务之急，傅久久只想着既然入伙了，就要物尽其用，迅速成立小分队，并对木灵修简要解释了一下其人员分配和功能职责。
队长：傅久久
副队长：木灵修
主要目标：融入焱城市场
根本目标：养家糊口
当前业务：挖元丹
拓展业务：待定
讲到这里，傅久久忍不住问，“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其他的法子来钱？”
木灵修愣愣地摇头。
傅久久盯着他好一会儿，眼神愈发深沉。良久，才叹气道，“那走吧。”
傅久久轻车熟路地拐出城门，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后头的木灵修。木灵修妖力不强，只能勉力跟上。傅久久啧了一声，慢慢放缓了速度。
疾行飞奔，寒风像鞭子一样打在脸上，木灵修只好低着头嗅着傅久久的气息跑。感觉她不动了，木灵修抬头，就见傅久久一脚踏在高地上，半转过身子漠然看着他。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傅久久曝在月辉下，从高处俯视着他，全身邋遢无一处不似乞丐，却威风凛凛。
木灵修却不由自主地停下奔跑，像被她吸引般，宛如一个朝觐的信徒，慢慢走过去。
等到他走近了，傅久久终于不耐烦地一把把他拉上来，嘲讽道，“妖族的奶娃子，这就跑不动了吗？”
木灵修傻傻地笑，“你是在等我吗？”
傅久久不理他，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木灵修笑嘻嘻地跟上。
日旦时分，天还是灰蒙蒙的。林子里的晨雾像刚挤出的羊奶，浓郁厚重。身边多了一个人，让傅久久心里稍稍安定。她寻了棵枝叶繁盛的树，藏在层层树枝绿叶下。木灵修跟着她跳上去。来的路上傅久久已经跟他说了此行的目的，他似懂非懂，只好不闻不问，跟着她走。
这次等待的时间比上次短得多，但傅久久还是冻得不轻，胳膊上腿上，凡是衣服破烂的地方，裸｜露的肌肤一片青紫。木灵修身上的破洞没有她多，比她好一点。
傅久久紧紧地缩着肩膀揉搓胳膊，咬住嘴唇不让它抖出声。木灵修忍不住提醒道，“你鼻涕都快淌进嘴里了。”
傅久久狠狠瞪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不是鼻涕！这是寒风凝出来的冰棱！”
木灵修乖乖闭嘴。
傅久久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这样任其飞流直下不好，刚准备吸一吸，就感觉到有人靠近。胡乱用袖子往脸上一抹，按住木灵修，示意他不要出声。
木灵修有点嫌恶地想抖掉傅久久擦了鼻涕的手，却换来更强硬的压制。反抗了几下，连木灵修也感觉到来人的气息，顿时吓得一动不动。
傅久久屏息凝神，感应着来人。昨日是焱城野狼队倾巢运尸，而今日，只有一人！
气息越来越近，倏然，完全消失。
傅久久全身僵硬。
这个人神出鬼没，妖力高深莫测。她自认自己仙灵不强，感应力却是一流。但来人，却在离她不足五百丈的地方消失了。
若他有些微杀意，她和木灵修必死无疑。
挖元丹的事已经不再重要。傅久久往怀里探了探，拿出一个摇鼓般的物什。木灵修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比她两个脑袋还大的东西，瞠目结舌，“你、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傅久久一边瞪他，一边左右摇动敲响摇鼓，鼓锤敲击在鼓面上，却没有声音，反而激荡出层层波纹，渐渐扩大，笼罩在他们周围，掩盖他们的踪迹，“我昨日来还好好的，带着你就倒霉了！”
木灵修垂眸，她还是提防他。
傅久久见他又低落，又哼了声，拉起他的手跳下树。一手摇着鼓锤，一手牵起他往来人相反方向狂奔。木灵修被她牵着的手一僵，而后紧紧抓着她。
他们跑的路毫无章法，连傅久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直到木灵修跑不动了，他们才停下。
傅久久喘了口气，大大咧咧地跌坐在地上，睨着他，“这个人你认识？”
木灵修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也坐下来，缓缓点头。
“呵！你骗我！？”傅久久怒极反笑。他明明说没有得罪人！
“我没有……”木灵修颓然地绞着手指，“我只是认识他。”
傅久久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似辨别他话中的真伪。许久，才问，“他是谁？”
木灵修呆呆地看着她，傅久久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木灵修忍不住咧开嘴笑，眼睛晶亮晶亮的，直到傅久久警告的眼神杀过来才止住，“他是燕初。”
傅久久歪头想了想，“燕初？”
木灵修补充，“妖族第二高手。”
傅久久放弃了侥幸的想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力敌和智取没什么区别，甚至智能犯死得更快，因为他们自作聪明的样子更惹人嫌。
“我们回去吧。”傅久久抓起一把草随手一抛，拍拍手站起来，风轻云淡，好像木灵修认识妖族第二高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不点破，木灵修乐的不说。
他们早已偏离原处很远，只能根据日升的方向寻找出路。
傅久久左拐右拐，木灵修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倏尔，他停下，闭上眼，偏头感应。
“他走了。”木灵修巴巴地看着傅久久。
傅久久眯了眯眼，木灵修比她的感应更灵敏。
“怎么办？”木灵修不知她所想，天真地问她。
傅久久只思忖了一会儿，就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这是木灵修第二次看见傅久久从怀里变出不可思议的东西。说是变，是因为木灵修怎么也想不出傅久久那干瘪的胸脯怎么才能放下那么多玩意儿。
傅久久见他看得入神，随口解释，“我怀里放了一个袋子，连着别的空间。”
木灵修连连点头。
“既然他走了，我们就折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捡。”
自感应到燕初时，她就感应到他背上扛着一具不同于妖族气息的尸体。能让妖族第二高手亲自下海弃尸的，不会是普通人物。
她伸出十根指头，左看右看，挑了根还算干净的，一口咬下去。
木灵修见她面色深沉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咬破。”
“……”
“我来试试。”
傅久久投以怀疑的目光。
木灵修立马亮出自己的小虎牙。
傅久久无言地伸出手指。
木灵修好不容易在身上找了块干净地方，抹掉傅久久的口水，狠狠咬下去。
傅久久一声痛呼，好几滴血顺着指头落到镜面上。顿时镜面灵光大开，又瞬时收拢，只留下一条七拐八弯的光路。
两人循着镜子的指引回原地，直至破晓才依稀辨别出熟悉的景色。
自燕初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这里弃尸。
“你们妖族还挺环保的。”傅久久忍不住嘀咕。
“只有焱城这样。”木灵修想了想，“至少在地渊，是不会有专人弃尸的。”
“你来自地渊？”傅久久随口问。
“嗯。”
傅久久牵着他，走在前面，嘴角好心情地上扬。木灵修的坦诚让她愉悦。
偌大的林子找寻一具尸体有点难度。半晌无果后，木灵修又一次看见傅久久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指针朝向西南，两人跟着罗盘走，很快就看见一个穿得白花花的人影躺在地上。
男人形容狼狈，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散乱开来，盖住他大半张脸。傅久久凝神注视他良久，久到木灵修蹲着的腿有些发麻，才缓缓伸出手，撩开他遮住面容的头发。在看见他面容的一刻，忍不住一颤。
木灵修注意到她的异常，直觉她认识此人，“他是谁？”
傅久久无言地从衣服下摆处扯下一块干净的料子，轻轻盖在尸体的脸上，低声呢喃，“谁知道呢……”
下一刻，手指迅疾地插入丹田处，拐出一颗元丹，收回怀里。
木灵修眼尖，瞥见那带血的元丹，绕满了紫黑色的纹路。
那是堕落成妖神的神族……
☆、骨笛
天色已然大白。
傅久久没有像昨日那样，元丹得手就走。木灵修也不知她昨日和今日有什么不同，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右手再次伸入怀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而是提出一个袋子。一个普通的袋子。手掌大小的布袋通体莹白，袋口穿了大红色的系绳，袋身绣着复杂的花纹，点缀其间，并不繁复。
木灵修不认得这个宝器，但觉出这是个神器，不像个下级仙族用的了的。
傅久久这次翻找了很久，才摸出一把铲子，这个铲子的形状也很普通，和其他铲子没什么区别。直到傅久久用它挖出一个两米深的洞，木灵修才确认这就是一把普通的铲子，只是比一般的锋利些。
木灵修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认为她袋子里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没有棺木，尸体会被虫蚁啃食。傅久久又摸出一把柴刀，这把显然和别个不同些，刀柄是精铁烧成的，镀了金，上面刻着字，木灵修没看清。刀刃分成三刃，刀尖上不时有橘色的神光流转。
傅久久站在一棵树前，背影瘦削却笔直，手起柴刀落，树被劈成两半。她又换了把锉刀，蹲下来铸型。等木灵修回过神来，傅久久已经做好棺盖开始涂油了。
这时候木灵修才明白过来，她想埋葬他。
整个过程，傅久久都一声不吭地做，木灵修都一声不吭地看，只有最后，两人抬起那具尸体进馆木的那一瞬，木灵修才有自己正为他人践行的感觉。
傅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