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心情跟着也悲凉起来。
“我以为,你不会感伤的。”
夜魅周身一震,倏地回身,看着身边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一身黑色战袍,虎目如电,狂眉入鬓,正是禹临峰。
禹临峰的魂魄。
夜魅眼神一寂,久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初时的震动逐渐平复,只剩下绵长的呼吸。“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感伤。”
万年时间,他夜魅阅人何止万千,面前人不是痴儿愚人,心思却纯净如雪。为百姓,为法会,为亲子,手染鲜血无数,屠妖万千,却终究让身为妖的他恨不起来。
人妖对立,自古便是。除了紫玲之外,禺山一脉是唯一一门能做到只驱除而不践踏虐待的法士。而敢于两入夜啼的人,胆识和谋略又岂是寻常人可以启及的。
他满腔的心绪,不是感伤,是震撼和唏嘘。
“终究,是我一片私心害了他们性命。”送葬的队伍浩荡而来,缓缓而去,禹临峰眼见那许多熟悉的憔悴面孔,心中酸涩。虽中途变数突生,但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到达夜啼脚下要牺牲的也不下百人。
“所以你将苍鹫拉入伙?”苍鹫和禺山本交往不多,当初听闻他再探夜啼的计划,夜魅便知此去艰难,只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同意苍鹫同行。
“我早料到他们不会派出精锐部队,却没想到苍鹫一个番郡已有三百人。”苍鹫当初人数暴增,短短二十年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会壮大到此,会内人士鱼龙混杂可想而知。盗匪、逃犯、暴徒、被逐的散士……简直是集合了所有法会不该存在的糟粕。这样的法会,他自然是不会手软。更何况,当初知行无辜被害,险些丧命,这一仇他怎可能不报。
禹临峰独目精光一闪,夜魅长眉一抖,却也没说什么。成大事者,往往有其逆鳞,再说苍鹫其实也心怀叵测,这样的权利之争本也没有谁是谁非。
“也罢,此一战众人本也是抱着必死决心而去,他们报父兄之仇,你为知行解蛇毒之患,本也没什么欺骗可言。若不是巨蟒奸计,你方战士,该是能带着改良的地图生还故乡,又何必自责。”
“若不是你们,五百性命,不过一场笑话罢了。我不该自责吗?”禹临峰眼眸一缩,垂下头去。夜魅一袭话虽无破绽,他却忘不了当时惨状。
两人一路缓行,那白色的长队也步入禺山脚下祠堂所在。
“虽身死,夙愿偿清,便无悔此生。”
禹临峰一顿,看着一步外那闲庭阔步的男子,忽的闭眼笑了。倒是他自己,愚人自扰了。夜魅此人,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简单。
“对了,你在这里,那你家小子呢?”走在前面的人忽的转身,一双深沉的黑眸忽的盛满惊慌和戒备。
禹临峰喉头一噎,好笑地看着这个露出本性的人。“他只剩最后一日,可不是该呆在这的时候。你一个长辈,就别去掺和了。走,再陪我逛逛去。”
夜魅面色一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瞪一眼那撒手自去的人,皱着眉还是跟上了。
或许有些事,还是得那个小子去,才能做到。
= = =
房梁之上,一人枕手横卧,双眼紧闭,正陷在半睡半醒之中。
回廊上,风祁揪着眉头瞅着那人,忽的脑袋一疼,转过身来。
九穆冲着他眨眨眼睛,而后指指身后。
红叶看着他两人,只轻轻摇首,便跟着雷铭出了门口。
风祁粉唇一嘟,也不再说什么,和九穆一起跟了上去。
脚步渐远,卧着的人羽睫一颤,终是醒了。
只是那乌眸随即又和上,兀自翻了个身。
直至许久,这平静才终于被打破。
“醒了便起来吧,再赖可就要天黑了呢。”
被叫的人不情愿地一皱眉,躲开这扰人的声音,将小脑袋挪到另一边。
那人无奈地叹一声,清秀的眉宇皱起来,“若是其他时候,我真宁愿这样守着你一日。”
心口倏地一疼,紫玲没来由地一惊,转头,却是望进一汪沉黑的深海。这一刻,她忽的感激起自己天赋异禀的双眼,让她能看见面前此人。
禹知行单手撑在她身侧,前倾的身子离她好近,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知行……哥哥。”紫玲望着他完好如初的干净脸庞,对上他凝视的眸,忽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少年轻柔一笑,离开少许,纵身跃下房檐,落在院落正中。“紫玲,能陪我走走吗?”
她自上而下看着他,看他玄衣黑发,看他眉目含笑,忽的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而他,只是邀她把臂一游罢了。
裙摆轻动,她翩然而下,轻步而来,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这是绵阳河,贯穿整个禺山,西接岭南,东连海口,最后汇入大海。”
“喜庆酒坊,名字很一般,但是果酒闻名天下,有时间你可得尝尝。”
“穆先生的造剑手艺一流,刀却是差了些。遇见他的话,可要夸夸他的手艺,如此他才会把上等的好剑先留给你。”
“前面是落日阁,同样是闻名天下的名楼……”
“知行。”紫玲伸手要拦,却忘了他如今已没了实体,伸出的手自那纤瘦的身影中穿过,瞬间冰凉。她薄唇轻抿,将郁结的气轻轻呼出,缓缓跟上。“知行,镇上我都走遍了,带我去近郊转转吧。”
禹知行眼眸一动,为她忽然改口愣了一刹,复又温暖一笑,转了方向。
小路蜿蜒,翠竹伴行,细碎的日光洒下,让时间也缓慢下来。
逃开了那一世界的白,她悄然将其他隔绝,只一步步跟着前面人,脚步缓慢。
“紫玲,四年了,你过得还好?”
“好,也不好。”想起已经离世的两人,紫玲心头又是一沉,素指悄然握起。
“你个小丫头,如今天下无敌,连说话也牛气冲天了?什么叫好也不好,拽文呢?”走在前面的禹知行忽的顿住,皱眉看回她,竟是有些嫌弃。
“我……”紫玲一愣,看一脸严肃的他忽的一笑,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也不恼,只是瞪他一眼,几步跟上他,并肩而行。“少给我戴高帽子。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天下无敌法?”
“傻丫头,巨蟒俱灭,你以为当今天启还有谁能有这个实力?”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复又担心起来。“墨鸢那人定会猜到是你所为,只怕之后会对你百般刁难。”
“巨蟒尽灭,哪是我一个人的实力。我到之前,你们不也斩获了数条吗?”提起那个名字,紫玲厌恶地一皱眉,把脸别开。“放心,那个人喜欢刁难,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想起上次挫败,她一咬牙,狠狠地加上一句。“打得他满地找牙。”
看她如此咬牙切齿,禹知行隐隐一笑,想起她之前所说,又肃穆起来。“你说不好,可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何止不顺心,她那样自在的人,要说不好,必定不是小事。
“我没事。只不过是半年前,终于核实我母亲亡故的消息罢了。”
禹知行心中一跳,想起当初自己失去母亲时的情景,不禁眉头又紧了几分,却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的,即便旁人说再多,本人也是听不进去的。
看一眼前路,禹知行眼睛一亮,转头轻声道。“到了。”
一面山峰峭壁劈开不宽的河道,骤然出现在眼前。青黑的山峰耸立入云,其上怪石林立,松柏遍布。山下河水潺潺,却似有活水汇聚,隐隐传来哗哗的声响。
“山泉?”紫玲双眼一亮,转头看向禹知行,猜测到。
少年漏齿一笑。“正是。”
惊飞几只山雀,她从竹林中窜出,远远便看到了那自山体中流淌而出的泉水。“居然是活泉,我还从未见过,山腰上的泉眼。”
“若不稀奇,我又怎会带你来?”看她精神一振,禹知行面上一舒,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时,对面却稀稀疏疏地传来脚步声。
两人互看一眼,选择了躲在暗处。
不一会,一队女人步入了眼帘。
那白衣白裙白衫,避无可避地撞入紫玲的眼帘,将轻松的气氛一瞬夺走。妇女们憔悴的眼神和残留的悲痛,有如坐下针毡,无声无息地提醒她所有现实。
她转身想走,却发现禹知行挡在身前,一只手稍稍抬起,阻住她的退路。
而后那些妇女的对话,就那样遥遥传来,钻入她的耳朵。
“青稚妈,如今家里没个男丁,农活可如何是好?”
“隔壁虎子妈帮我做着些,三叔也分担了些,不碍事。”那女人提了提肩上硕大的背篓,拭去脑门上的汗渍,弯腰在泉池中将青菜洗净。“莲儿妈如今孩子刚三个月,有什么事可要吱声啊。”
其后一个微胖的妇人仰头,一双眼虽红肿着,却隐隐含光。“跟你们这群家伙,还讲什么客气。”
“得了得了,闲聊还是免了。前面厨房正忙着呢,赶紧的吧。”队尾一个白发的婆婆走上来,打断几人的话道。
“好好,蔡婆婆,您快休息休息,喘口气。说了让你在山下等,硬是要上来,拗得跟头牛似的。”
“少罗嗦,祠堂里百多号人还等着呢,不能饿着他们。”
“知道了。您是担心干孙子吧,咱们快些就是了。”
……
后面的对话逐渐模糊了,紫玲瞪大着眼,看着不远处一个伫立良久的魂灵会心一笑,而后周身一顿,化为虚无。她是第一次看到灵魂往生。
这时,耳边传来禹知行的声音。“紫玲,跟我来。”
禹知行在前面带路,她愣神地穿过一条岔路,来到一处山坡。
山坡下正是禺山镇的祠堂,正面整个城镇,如今满满都是人。
每个人都是面带疲倦,神色哀伤。只是不同于的是,他们互相慰藉,面上仍带着光彩。那是生命的光辉,是他们努力生活下去的决心。
亡魂返家,放下心中所思,步入往生,竟也是悲中带喜。
“人便是这样。并不强大,但却也不脆弱。生者存活,跨过无数坎坷,失去获得,悲欢忧愁,再艰难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不是不悲痛,只是这样才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人,也让关心自己的人,不再担忧。”
“这样,亡者也才能安息。”
“紫玲。”
紫玲抬头看他,看他逆着日光,温柔注视自己,面带担忧。
“我不愿托付你什么。只是,你能不能……”禹知行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无措的她。“能不能替我看着我最爱的故乡?看它一点点变化,一点点振作,替我见证这一切。”
他不托付任何,因为不愿将她卷入这纷繁复杂的世界,卷入权谋利害。他却也托付了一切,将百姓、将禺山、将她自己,托付给她。
“……好,我答应你。”答应你,好好活着,和他们一起。
“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粲然一笑,日光逐渐穿过那虚无的身影,落在她的脸上。
最后一眼,她缓缓闭目,只觉那日光刺眼至极,耀眼至极。
= = =
黄昏,当暮色将世界渲染,夜色悄然降临。
夜魅茫然四顾,一步步朝着前方走着。
忽然,面前水雾缭绕,温暖如春。他一愣,兀自退后一步,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莫不是幻觉?
茫然踏前一步,遮天蔽日的水雾再次出现。反复几次,他才终于确信,这地方竟是设有结界。
禹临峰那老小子,说这地方能找到紫玲,不会是耍他吧?
不再犹豫,他举步踏入,放出灵识,艰难地朝着前方行走。
走了许久,终是眼前一亮,开阔起来。
眼前水雾稀薄不少,当头的月光洒下,可以看见面前一湾池水,竟是往外不断冒着热气。
竟是一汪温泉。
他凑近想要细看,却忽的发觉,有一束目光自身边投来。
月光昏黄,那人发丝带水,一身白衣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视线模糊昏暗,他却能感觉到她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鼻间更是能闻见幽香。
夜魅脑中一热,拔腿就要跑。她这幅模样之前他也见过一次,该死的,他这次怎么心生绮念了!
“站住。”
夜魅一顿,只觉脚如灌铁,再也拔不起来。只能尴尬地将脸抬高,别开视线。
“你还要躲我到几时?”紫玲将一身水渍蒸干,看着面前人,将他整个人转过来。
“是……”夜魅被掰过来,也不好再仰着头,只能一双眼看着别处,别扭地道。“是你在生气,我才躲的。”
夜啼一行,她的火气,他感觉得到。连红叶也说他这次在劫难逃,他不躲,难倒还撞枪口上?
“那你又找过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另外几个都说没见到你人,禺山各处也都不见你身影,我不找你难倒……”夜魅一恼,也忘了别扭,低头看向面前的少女,却撞见一张平静的笑脸,脑中一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笨蛋夜魅,难不成真把你揍一顿?”
“你不生气了?”夜魅一愣,只觉得不可思议,夜啼谷内她看自己那一眼太深刻,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就放过他。
“恩……你的处罚我已经想好了。”紫玲将双手一握,看着他,终是狡黠地笑起来。
这样干净的笑颜,多久未见,夜魅心中一暖,真正放下心来。那个少年果然是特别的。
“对了,处罚是什么?”
稍一晃神,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夜魅回神,赶忙跟上前面的身影,追问起来。
“现在不告诉你。”
……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九十三 涟漪
在江南满城素缟、陷入沉寂的时候,天下已经剧变。
七日间,帝都之主连发四道金帖,意图将混乱瞬息掩埋,却又激起另一波汹涌暗流。
夜啼一役五百人追封烈士,至亲列入皇家上宾名单,终生获官府庇护,享正四品官员俸禄;正式成立皇家法会,由十名行会巨头坐镇,成员保密,徽印赤莲,令其代掌妖界管辖、治理事宜,决议自主;苍鹫少主言行失当,险致夜啼一役败殁。但念苍鹫一会夜啼之役多有建树,功过相抵,责令其协助禺山法会休养生息,并罚没半数资产以扶助受难烈士家属;擢升禁军统领易武为腾龙将军,掌护卫队,驻上京西野。
一时间,官场大乱,法会震动。帝王用苍鹫的钱安抚了一众献身的烈士,又转手将奄奄一息的禺山交给了苍鹫,还把悲痛欲绝的百姓甩给了地方官府。
但同时,法会瞬息寻回龙头,权利壮大;松散的地方政府将被烈士家属监管,快速得到整顿。禺山和苍鹫一事处理暧昧,却挑不出毛病;而上京从此集聚大批军队,上京更加固若金汤。
一着棋,妙极诡极。帝王之心也更加飘渺深奥起来。
与此同时,秦紫玲住进了禺山山顶的行馆,在第七天末的时候得到了等待已久的消息。
就在七天前,一封信笺辗转到了她手上,写的正是玄狐一族的事情。
“如何?”紫玲看着推门进来的李付宇,问道。
“确切的消息几乎没有流出,想必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但是,我们把搜索的范围往北延伸后,还是得到了一些线索。”李付宇面色沉郁地在圆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如今也不得不承认,禺山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我们打听到,确实有人自克依离开,而几日后在上京又有人见到了他。”
紫玲眉头一动,没有出言打断,她抬眸仔细地看着李付宇的神情,安静地等着。
李付宇被她看的喉头一滞,终究是艰难地开了口。“但就我们找到的线索,那人的身量并不高,看着也颇为稚嫩。很有可能是你猜想的另外一个人。”
紫玲眸子一抖,双手不自觉地握起,她朝着李付宇深深颔首,而后才道。“付宇哥,帮我查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越快越好。”
看她神色凝重,李付宇心中一沉,却也想不出说什么话安慰,只能重重地点头,道了句好,转身离开。
桌上的信笺被她捻起,寥寥几行草草的字映入眼帘。
感念送亲回乡之恩,唯有一言相告。
北方有客来,错入狼圈,旦夕生死。
落款一个“季”字。
感念送亲回乡之恩……明知道季绚林是睁眼说瞎话,但她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搁置。
北方来客……只可能会是茫雪。
但是在等待的七天中,她忽的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方才李付宇的信息也证实了,从克依离开的玄狐是小童。
小童下山,定是茫雪已然离开,而且两人下山的时间相隔必不远。如今对方扣住小童却没有立即下手,定是想要等待什么。
对方是要针对他们,但目标是她还是茫雪,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还不得而知。
她的预感很不好,北上之行已是迫在眉睫。
可是,她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刻带着他们几人北上。
= = =
夜啼覆灭,虽尚为妖界,却成了如今最安全的边界。
不过数十日,洛英边界已经有了人烟,繁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