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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歌坐了下来，无语道：“不是，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监国轮流坐庄，现在更好，每个孩子都往军队跟战场上送。”
“锻炼。”
小歌一针见血的问：“你到底想立谁为储君？”
立储这个问题是每个君王都要面对的问题，哪怕是古九州帝国的那些人王都不能例外，虽然禅让制让他们不用头疼自己的儿子为了王位上演惨烈的夺嫡，但如何从人族各方势力选出一个最能压得住人族这个场子的继承人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上古时，君王的首要条件便是镇得住人族所有势力，而各方势力没一个是善茬，能力差一点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不过也是因为这种情况，上古时能够坐上王位的人无一不是当世最出色的人杰。
如今的人族已废除了禅让制，用的是家天下的王位世袭制，在血统论下，对储君的能力倒不像上古时那样变态了，只要是正统的王族子弟，也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昏君暴君之流，只要国家没被吞并和防备好自己的亲人，王位都可以做到死。而君王选择储君也不用像上古的人王那样在整个人族中撒网，找个百八十年都未必找得到合适的，君王只需在自己的公子中挑一个即可，选择的范围小了，也省了不少心。
公子珏刚出生时便有人建议御风立长公子为储，但被御风以年纪尚幼，看不出成年后什么德行为由打了回去。小歌很赞同，若是公子珏不是那块料，哪怕江山禅让给别人也不能让公子珏坐上王位。禅让给别人，不管新君怎么想，都不能对公子珏下手，否则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怎么都跑不掉，新君及其子孙都将永生永世被钉在史册上。而公子珏不适合却硬将他推上王位，公子珏必死无疑。
能够在御风的朝堂中站稳的都是人精子，当时不乏猜到御风意思的，便没再逼御风立储，后来公子珏年纪渐长，处理政事虽然有些天真，但胜在稳重，便又有人想提议立储，还没开口便被御风废除嫡子继承制给挡了回去。这几年公子珏在军中表现尚可，立下了军功，立储的声音再次冒了出来。在经过监国之位轮流坐庄的比较后，瞎子都看得出，御风膝下四子，次子失去了继承权，三子就是神经粗犷的武夫，四子太小，哪怕公子珏有些问题，只要御风不是想要等四子长大了看看长得如何，也只能矮个子捡个高的了。
小歌看御风的样子，一点立长子为储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小歌不得不多想，公子珏说好听点是稳重，难听点就是太过中规中矩，若是过去的时代倒也罢了，但云国是王权与神权并立的国家，又不同于上古时王位禅让，而是王权世袭。巫宗对于王权以血缘传承的制度半点好感都没有，小歌做为前巫真，可以非常肯定的说，御风的继承人若是镇不住场，巫宗砍了帝君改朝换代不带半点犹豫。
这样的情况下，云国的未来只有两条路：要么探索出与巫宗和谐相处的方法；要么重演上古王权与神权之争，来个你死我亡，无论谁胜谁负，整个种族都倒霉。
探索这种东西，需要的是探索的精神，但云国要探索的东西，习惯了王权世袭与至高无上的朝臣们是不会同意的。偏偏公子珏被人教导得太君子，未必会扛得住朝臣的压力，顺从朝臣的意志而进行稳定的无为而治，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即便要无为而治也得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先这样只是将问题给压下了，但国家的矛盾如同火山，你越压，它爆发的时候就越厉害。而且云国的土地制度是王田制，云国如今的版图，原本的民族都没有发展出农耕文明，因此御风怎么折腾都行，但日后吞并了有着高度农耕文明的宁州与中州，土地私有制与王田制的观念也会冲突，自私是人的天性，两种制度，大部分人都会推崇前者。御风在时还好，没人敢对他的制度置喙什么，但他死了，小歌不用先知之眸都能预见御风死后云国政治斗争的波云诡谲，改朝换代并非不可能。
璇玑监国时的表现虽然很稚嫩，但她有个优点，从根子上想法解决问题。贪官污吏是每个国家都会有的，但其余国家对于贪污，都是以严酷的刑罚将贪官杀了以威慑众人，但效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璇玑却来了个绝户计，官吏贪污多是为生活所迫，妻妾子女太过，俸禄再多也养不活，她便不准官吏纳妾，人口少了，还养不家，就别当官了。而为了防止官吏贪污，还特别年年清查官吏的家财，每一笔财产都必须有着清楚明白的来历，但凡有一笔来历不明，就算你贪污。如此一来，即便有官员能贪污，并且将贪污的银钱藏得够严实，他也没法用，官吏有多少家产朝廷清清楚楚，若是花费超出了承受能力，监狱的大门立马为你打开。贪污再多也花不出去，只能放在角落里发霉，谁还能极品的贪污？
接二连三被刺客拜访后，璇玑没有循着御风的逻辑大开杀戒，而是改善官吏待遇与被她给得罪惨了的官吏阶层谈和，却在御风大开杀戒时不管别人怎么在私下里哀求她劝说御风，都没应承下来。说明璇玑张弛有度，不会过分得罪人的同时也很拎得清，不会滥好心。
璇玑的出色，人所共睹，但如今是父系氏族时代，男性当权，因此不管璇玑多出色，考虑储君时，世人都是在御风的儿子中考虑，甚至将连山珩都给考虑进去也没人考虑璇玑，这是几千年来父系氏族所造成的思维盲区。可小歌是巫，巫始自上古人族蒙昧时代，那是久远的母系氏族社会都尚未建立的古老时代，巫宗更是经历了整个母系氏族时代、母系到父系时代的变迁，自然没有世人的思维盲区。上古六帝就有四个是女的，巫宗都能接受，并且认可，倾尽全力辅佐，足可证明巫宗看人完全不看性别，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有哪个能力又不会兔死狗烹就行。
小歌没有女子不能为王的盲区，但她有另一个盲区，认为御风是一个正常人，御风有着世人的思维盲区，便不曾想过御风选继承人与巫宗认可人族帝君一样只看能力不看性别。
见小歌神色变幻莫测，御风不由笑了。“看来你猜到了。”
“你我只剩下六年的时间，六年后璇玑才十二岁，你让她一个孩子接管一个从未有过的庞大帝国。。。。。。”小歌被御风给气到了。
“就因为只剩下六年时间我才选她啊，不然我多花点时间将珏教导成合适的样子便是。”御风理所当然道，他没那个时间去将公子珏掰回来，而六年后他的子嗣全都还是孩子，既然如此，便只能矮个子捡个高的了。虽然璇玑是女孩，但一个国家灭亡，王族不是死得干干净净便是沦为玩物，跟生命与尊严相比，性别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见小歌脸色仍不太好，御风便将妻子搂入怀中劝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非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都想禅让了。”上古时华歆王为了让人族禅让制延续下去，确保每个君王都是当世最出色的人杰，与诸氏族约定，后世君王只要不巴着王位不放，肯将王位禅让给更出色的人，那么巫宗会保护他的子嗣不受迫害。这也是为何连山氏屠了扶风王后裔的扶风氏族，巫宗当没看见，而泠王死后，巫宗却收养了无忧，甚至让无忧成了巫姑殿主。盖因前者死扒着王位不放，直到实在保不住王位的时候才肯禅让，而泠王，她就没想过让无忧跟王位沾上关系。
御风知道，若是自己将王位禅让给更出色的人，哪怕与整个帝君为敌，巫宗也会保护他的子嗣不受迫害，可偏偏他做不到符合巫宗标准的禅让目标。古往今来最令人哭笑不得的帝君非他莫属，想要禅让，却找不到可以禅让的对象。
“我只是心疼璇玑。”小歌叹道，云国的二世帝君不是那么好做的，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先例，摸着石头过河，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御风无言。
☆、天下为棋
睢国西境被云国攻打，睢王立刻向东方各国求援，虽然挺想睢国倒霉，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列国君王还是知道的。云国虽然有着最广袤的疆土，但人口却远不如中原稠密，七年前灭了离国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当时云军在羽人作战，巫彭殿主先下手为强将离国给屠了。睢国虽不如离国人口稠密，但也差不远，云国只要好好经营一番，国力必然大涨，大荒之上也将再无敌手。
睢国不是离国，离得近，可以拿捏着时间救援从而获利，睢国隔得太远，消息会滞后，若是拿捏时间，援军赶到时睢国八成已经亡了，因此即便要拿捏睢国也要先到了地头再视情况决定怎么做。因着这些原因，睢国比离国幸运多了，一共十八个国家派来了援军，共一百六十万大军，加上睢国正与云军对峙的二十万，便有一百八十万了，而此时漓西之地御风经过一番准备也不过五十万大军。
得到消息时云国经历过沃州大战的将领们骂娘的心都有，上回离国有难，一个比一个推托，怎么这回这么有义气了？中邪了？
御风颇有耐心的等帐中的将领们骂完，将领们骂着骂着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一瞧，御风正敲着案几似笑非笑瞅着自己，而小歌与巫宗派来的巫朗、公羊宁、苏三七、伯服悠哉的闭目养神，苏三七的方向隐约可以听到鼾声。之前还担心这回可能打不下睢国的众将一看这六位的表现，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就是个傻子。
看众人不骂了，御风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既然骂完了，那就说正事，粮草到了多少？”
公羊宁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粮食已运到了五千万石，还有一千万石在路上，十天后能到，若战事顺利，半年内还会五批共一百兆石粮食送来。密封的酱肉已送来五百万石，还有两百万石的路上，同样十天后能到，未来半年会有六批送到，每批五百万石。”回答完了，公羊宁又补充道：“我说帝君你这回可一定要打赢，为了筹集这些吃的，云国各地这些年建立起来的常平仓都掏空了，市场上羊肉的价钱更是涨了五成。”天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御风无视公羊宁的后半段，看向苏三七：“医者与药物到了多少？”
“巫咸殿一万医者随军，国内官学中学医的生徒，处理外伤过得去的都征招了，共三万医者。至于药物，金疮药三千万斤，药酒三十万斤，各种外伤用得上的丹药、药膏十万斤，若不够，西北三百里便是黎山，所有作坊正在日夜生产外伤药，随时可以送来。”苏三七的表情有些古怪，巫咸殿都快改行当外伤药物作坊了。
“黑甜汤有多少？”
“一万帖，这东西炼制有些麻烦，但麻沸散有三十万帖。”
“软筋散？”
喂喂？软筋散这东西是战场上用得到的东西吗？“这里是战场不是江湖。”
“黑甜汤我要两百万帖，软筋散五十万斤。”
苏三七：“。。。。。。”
“军械除了标配还有多少？”
这回回答的是军需官。“启禀帝君，除已发给将士的标配，还有矛一百万柄、戟十万柄、长刀五万、长剑三十万。远程武器有半石弓二十万张，一石弓五万张，普通箭矢九千万，倒刺箭矢一百万；普通弩五万张，□□一千万支；神风弩两万张，□□三百万；床弩一百张，□□一万支。。。。。。”
“选出两万会用神风弩的士卒，将神风弩都发下去。”
“喏！”
“舟船？”
军需官闻言不由看向公羊宁，公羊宁笑道：“我没让人准备船，但有羊皮革囊六千万只，牛皮革囊一百万只，帝君想用船的话，给我一些人手，我马上将船造出来。”
弄清了自己的所有资源后御风果断下令发起渡河战，他的手中有轻骑二十万，重骑三千，牙狼、狮子、猛虎、战象。。。。。。各类兽军五万头，宁中是盆地地带，一马平川，只要越过漓水天险，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他的铁骑。
渡河战不好打，浩荡漓水比起云水不遑多让，不，云水在辰昭武王时上游与中游被上卿谢琳以倾国之力从里到外都给梳理了一遍，已经很温驯了，水流和缓，只要不是实在倒了血霉，过河都不会有事。但漓水，在巫宗的记忆里，这条大河曾被治理过，但那是玄帝诸方时的事了，由此可以推敲被不闻不问了几千年的漓水的脾气不会太好。准确说，应该是特别不好，七弯八拐，水流湍急，就没几个是适合渡河的，哪怕是仅有的几个渡头也只是相对和缓。真正来过漓水几个渡头的人都知道，水流一点都不和缓，坐船渡河的话必须会水，船翻了也不至于淹死。
水流不配合，对面还有敌人捣乱，御风的渡河战打得极为艰难，打了一个月都没过河，御风无奈的问在场的大巫。“还有多久下雪？”
众巫不由看向已卸任的小歌，哪怕废了灵力与武功，只要眼睛还能“看”见，除族之人也仍可知天文。
“十五天后，鹅毛大雪一天一夜又三个时辰两刻。”
御风非常干脆的下令：“休战。”
既然休战了，自然要好好休息，御风果断选择带着妻子欣赏漓水的风光，他这辈子来过两次漓水，第一次是被人万里追杀，第二次是他杀别人，没一次是认真欣赏沿途风光的，难得有机会，怎么也要好好享受一下宁州的山水风光。中州与冀州的地形多为平原与高原，即便有山，也是崇山峻岭，宁州的山地与盆地风光，他从未见识过，此番既然有空，正好携爱妻欣赏一番宁州风光。
漓水支流，一叶扁舟，御风钓了半日没钓到鱼后忽然将内力注入鱼线，将鱼线当暗器掷入水中穿过了一条肥鱼的身体将鱼带了上来，不由露出得意之色：“夫人，咱们晚上吃鱼。”
小歌嘴角微抽，高深得可以与十巫掐架的武功被用来扎鱼，御风比起拿术法当生活工具的自己真是不遑多让。“再抓几只螃蟹，豆子喜欢吃蟹。”
御风无语。“夫人你怎么不想想为夫喜欢吃什么？”
小歌觉得脚痒痒，很想一脚将御风踢水里去喂鱼。“夫君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他们是你亲儿子，不是你仇人。”连山氏对待子孙苛刻也只是肉体方面，不经历打磨，怎能拥有在任何环境都足以自保的能力？但感情方面，连山氏从不吝啬，哪怕是云唐，曾经想要杀她，也恨不得将她踢到天边老死不相往来，但她在云唐身边的时候，云唐都是非常认真的疼她。
御风委屈道：“他们抢我床位。”小歌每次怀孕他都要对着美人能看不能吃大半年，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可以开荤了，床上却多出一个肉团抢位置。御风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把人给丢了便已很有人性。
小歌默默抬手按揉太阳穴，她忽然怀念起神祇记忆里那个冷酷得可以用一切手段来设计神祇的疯子了，疯子都比御风成熟。
儿女的事上谈不妥，小歌便不再谈，换了个话题。“这宁州的山水真是不错。”山清水秀，透着温婉的味道，不像北方，全是雪山，冷峻挺拔，看一眼都觉得冷。
御风将鱼丢进鱼篓里又将妻子搂进怀里，还是抱着的感觉比较好。“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们日后可以在此隐居。”
“隐居？”小歌的眉头挑了下，有些诡异的瞅着御风。“几时？”
御风笑道：“自然是吞并中原，大荒一统后。”
小歌忍不住为自己的儿女掬一把辛酸泪，这他妈的倒的什么霉才能摊上这么个老子？哪怕是灭绝人性的连山氏族，也是庇护孩子到成年才将孩子踢出门自生自灭啊。
御风理直气壮道：“别这么看着我，打天下已经够难了，若再治理天下，那我这辈子还有多少时间是属于我自己的？人来到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将一辈子的时间耗费在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情上，多累啊？”
小歌闻言奇道：“既如此，你为何要称王？”
“刚开始时也没想称王，只是想割据一方，不被人掌控生杀予夺。”顿了顿，御风又补充道：“而且你是巫真，巫真的高层是不能与王族联姻的，十巫与君王的结合更是重中之重，犯了这规矩的十巫都被处死了，割据的诸侯不是王，又拥有让巫宗忌惮的实力，你我之间便不会有太大的阻力，不过我后来才发现自己那时真是太天真了。”
御风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小歌很赞同，御风的这种想法的确够天真，巫宗哪怕没落了，但只要巫女与十巫只要还有一人尚存，它便仍是人族王侯头顶上悬着的利剑，这柄利剑足以斩杀任何人，包括背叛巫宗铁律的十巫。若非这种可怕的约束力，三千年的岁月，以十巫的破坏力，九州大地早不知变成怎样的地狱了。“你后来还是称王了。”
“我没称王。”
“好，你没称王，你称皇帝了。”想到御风的尊号小歌便阵阵无语，就两个字眼，一个是给死人的追谥，另一个虽然不是给死人的，却连死人的追谥都不如，那就不是给人的，御风得怎样的创意才能将这两个字眼揉成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