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午后的阳光穿透玻璃窗,照满于这个久未住人的房间里面,凛冬之中竟也能为人带来微薄的暖意。路迦。诺堤有些恍惚地看向空中微尘,他的双掌分别撑于身体两侧,黑色的长袖被折成半臂长度,这个坐姿让上背处的衣料紧绷起来,光影清晰地勾勒出骨与肉的每一寸线条。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永昼,“到目前为止,我都不认为这个小镇有何异常,唯一的突破口仍然在塞拉菲娜。多拉蒂身上。你之前说过到了康底亚之后便可以动手,那么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路迦知道自己该答“今晚就动手”,却怎样尝试都无法吐出第一个音节来,仿佛有什么正堵在他双唇之间,不让他说出使他后悔的提议。
他又有什么好后悔呢?塞拉菲娜。多拉蒂不过是个无人知晓的小法师,就算他真的以极端一些的方法索取情报,路迦也不觉得她有能力反击,起码不可能对他。既然如此,他应当无所挂虑,按理最有效的方法行事。反正她若死在他手上,连多拉蒂都会为他鼓掌。
但他依然觉得不该去做。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理由,如同预知到天灾的野兽,他也深信着自己动手了会惹来可怕的后果。
这一刻少年不过是全凭本能去行事,连说服自己都无法做到。然而不久之后,路迦。诺堤便知道那是他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之一。
眼看对方没有反应,永昼皱起眉来,提出另一个方案。“要是你是因为十一年前的那件事而无法下手,我可以代劳。”
“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路迦这样说,很快便找到了听上去比“直觉”可靠一些的理由。他看向无人的走廊。“你知道她带着什么出门了吗?”
“没有……她只说了出门准备晚饭而已吧?”
“她把手链放在小信封里面拿走了,可能是揣在大衣里,所以你看不见。”路迦继续说下去,“邮资、地址,都与多拉蒂山吻合。”
永昼这才正色。
若路迦出于那个原因而无法下手,他自然会提供协助。但当下是有证有据的质疑,他并没有读心之术可以看穿塞拉菲娜。多拉蒂的心思。这并不像个容许他硬来的情况。
把手链收起来不用是一回事,退还给多拉蒂又是另一回事。敢在他们进驻之后首天便行动,要么是鲁莽行事不知好歹,要么是肯定他们不能伤及她丝毫。
“与其想着怎么做才能撬开她的口,我更担心她的后手是什么。”说到这里,路迦终于回过头去看着永昼的双眼说话。黑发法师的神色冷静如常,然而放在床上的指尖不自觉地曲了一下,抓皱了附近的被单,“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仿佛是听到一个太荒唐的笑话,或者是一个虚假得错漏百出的怪谈,永昼骇然地勾起了唇,眸中闪烁过一丝笑意,路迦知道笑容背后的意味是什么──狮王被同族张嘴咬下,在很清楚对方再用力也不可能伤及自己的前提下,对对方的胆大一笑置之。“我自然明白。但塞拉菲娜。多拉蒂又恃仗着什么?现今培斯洛大陆上面的法师,还没有一个人拥有与我们对战的力量,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话里的“我们”,指的自然不是正与他对话的路迦。
姑勿论结果如何,大陆上有一个人敢生起“独力挑战未来诺堤家主与龙族”的想法,胆量和野心便大得让永昼也忍不住赞许:多拉蒂家想了那么多年都没想做成的事情,在女孩面前却成了说做就做的反击,真不知道她那三个姐弟知道的话,会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路迦说。百年之前的辉煌已渐渐没落,两大家族再没有出过能留名于历史上的伟*师,女孩要是拥有与龙族匹敌的实力,即使她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多拉蒂紧紧攥在手里的。“可是我不认为她是个会无的放矢的人。”
永昼抱着双臂,右手食指点了点肘上三寸,笑得依旧从容。“这样一来,我今晚也得留下来观察她的动向了。用兵器不可能伤得到你我,也就是说,她打算用魔法来应对了吧?很好,那就先谈一谈吧。”
以最平和的方式惹怒她,以最文明的方式将她一步步逼到想要出手。她愈是被缠烦便愈容易露出破绽,先以谈条件的姿态去接近反倒更加有效。
她若是难辨形状的千块拼图,那就让她自己逐点描绘出全貌来。
“我知道了。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但不需要在现场。让我来解决这件事。”永昼的身份到底隔了一重,他们之中只有路迦自己能够代表诺堤家族的意愿,多了谁在场反倒显得多余。路迦说完这一句,又看了走廊外面一眼,犹如被谁监视着一般的不快感挥之不去,然而每每看去,目所及处什么都没有。
路迦朝着虚空皱了皱眉。
塞拉菲娜。多拉蒂快步走过小径,靴底的小跟敲上石板时足音清晰可闻。
门前方形的小花圃仍然空着,和法塔市一样,康底亚前几天也下过一场大雨,泥土迄今还带着一分湿气,经过时也能隐约地嗅到属于土地的气息。明天他们便要动身往北,归期未定,甚至连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老实说,要不是今天有客人留宿,塞拉菲娜。多拉蒂甚至懒得做饭。
既然都是要走,何必留下什么麻烦。
她走到矮檐之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后退两步抬眸看向楼上。二楼一共有四间房间,面朝街道的客房目前属于路迦。诺堤。窗前的小挂帘并没有被拉上,从她所站的位置可以看见一个角落。毫无动静。
考虑到诺堤家族的作息,那两个人应该还在睡觉。塞拉菲娜。多拉蒂有点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刚找出合用的那一把,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
女孩猝不及防被拉得往前跌了一步,差一点点便撞到那人怀中。她尚且没来得及站稳,便有一双手伸到她眼前。“让我拿吧。”
身穿黑色衬衣的少年站在她身前两步,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与衣服同色的短发带着天然卷,有一小撮曲起来的浏海搭在泪痣上面,她看着便觉得痒痒的,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将之整理好的意思。
塞拉菲娜留意到了他语调里有些许彻尔特曼语特有的连音,那种发音方式让他的通用语听上去低沉且慵懒,于是以再冷漠的声线说话,也变成了慢条斯理的*。此前他只有在没睡醒的情况之下才会这样说话,塞拉菲娜有点不自然地歪头以肩蹭去了贴在颊边的一缕头发,下意识垂眸躲开了他的视线。
灰色的长裤之下,是踏在木地板上的赤足。难怪她根本没听见有人接近,女孩这样想着,又暗自比了一下彼此的身高,在路迦没穿鞋的情况之下她还需要微仰着首才能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不必了,我自己能拿,谢谢。”
他也没有坚持,仅仅是侧身让开道来让她踏进玄关。女孩经过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纸袋里面的东西,大概猜出了她今晚会做什么菜。
不得不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塞拉菲娜走进厨房才发现尾巴先生还跟在她身后。女孩把纸袋放在台面上,回头看了看他,“有什么事吗,诺堤先生?”
“妳打算做凡比诺菜?”
“是的。”她逐一把食材拿出来,“镇上有人来自凡比诺,之前向对方请教了几道菜谱,她说做得不错。我知道不可能比得上诺堤宅的厨子,但不嫌弃的话,也请尝一尝吧。”
“我来帮忙。”
──怕她下毒吗?
据她所知,大陆上还没发明出能毒杀一头龙的药。
有一瞬间“少爷你好像刚被人揭穿了连铺床都不太会”便要脱口而出,幸而她及时将极失礼的这句咽回肚子里面。塞拉菲娜随手拿了根发绳束起了脑后的低马尾,很客气却也很坚决地谢绝,“我一个人能够应付。诺堤先生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从书房里面拿书看来……出去散个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康底亚镇的风景虽然比不上法塔和凡比诺,但也是相当有名的优美。”
“我说过妳可以唤我的名字。”
“……”她想不到他抓到的关键词竟然是这个,不由得抿着嘴唇苦笑起来。设身处地,要是她是路迦的话也不可能放心吃下敌人做的饭菜,想要看着她准备也是情有可原。思及此,她又委婉地答了一句,“凡比诺菜的口味比较清淡,你们不介意我少下点调味料吧?”
所谓口味清淡,便是能够嗅出有没有动过手脚的意思了。
他话里原意并非诛心若此,但她想歪的走向与他的初衷互不违背,于是少年一个字都没有反驳,“请便。”
为了让少年的存在不至于太过突兀,塞拉菲娜又用余下来的热水为他泡了一壶伯爵茶,倒转的小沙漏放在瓷杯旁边,所有细沙都流到下半部份的话正好是能够入口的温度。
女孩洗净了手,从刀架上抽出尺寸合适的那一把来,开始切割生肉。既然永昼说过路迦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她也再没有必要顾忌到对方特殊的饮食习惯。
彼此都没有再说话,一时之间厨房只余下刀身磕上砧板的声响。
路迦坐在高身椅上,双肘都搁在木桌上面,抬眼看着女孩的背影。
金色的马尾辫垂在背后,围裙腰带在腰上打了一个对称的蝴蝶结。大概是因为身在家中、得以放松下来的关系,塞拉菲娜。多拉蒂把垫在裙子里面的衬衣下摆抽了出来,白色的衣服带着一点燕尾服般的分叉设计,袖子像他一般挽到了手肘上面方便动作。茶色的棉布裙子长及小腿的三分之二,他这才看见了她左踝侧边有一颗小小的痣。似乎是被裙摆扫得生痒,她提起右脚来刮了刮小腿后方。
身后传来了少年似有还无的注视,腰不自觉地挺直起来,她整个人紧张得像是把张成半月的弓弦。在路迦看不见的地方她悄悄咬住了嘴唇,正想要想出一个跟谁都能谈的话题来缓解气氛之际,他却先她一步开腔。
“我们想要跟妳做个交易。”
女孩的动作蓦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哦?是什么交易呢?”
“用我两个问题,换妳两个条件。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的意思……是即使我要让暗夜家族从大陆上面消失,你也愿意而且能为我去做么?”女孩回头看向他,异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来,像是一头嗅到了猎物气味的大猫,“如果做不到的话,还是不要轻易许诺比较好。”
听上去不像,但她的确已经承认自己心有所求。
路迦平静地回望。
“因为我认为比起让诺堤灭族,妳更可能要求多拉蒂遭受这样的命运。”
明明话不多,说起话来却那么一针见血吗?
女孩笑了一笑,不以为忤。“诺堤似乎没教过你拜托与挑衅别人的分别?”
“正如多拉蒂也没有教过妳怎么用瞬间治疗魔法。但妳同样用得很好,不是么?虽然还没好用得能够治愈妳的左眼。”路迦看着她改容,毫不犹豫地下了一记重药,“那天晚上,永昼看见妳跟奥戈哲。多拉蒂的争吵了。”
受伤之后她只在翌日再包扎过一遍,之后便找了管家要来魔药,再顺理成章地“治好”了伤。就连动手的奥戈哲都被她所瞒过,想不到诺堤却早早看穿了她的伪装。塞拉菲娜呼吸一口气。她还以为当时永昼看向她的一眼是因为家族内斗而幸灾乐祸,现今回想起来,对方是在嘲弄她拙劣而不自知的谎言。
下一瞬间她便再次扬起笑靥。切肉刀的刀柄在五指之间转过,残影闪出了一圈银光。“看来诺堤亦不曾教过你交易跟勒索的分别。然而无论是哪个选项,你都不应该尝试惹怒一个正拿着刀的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的名声本已不好。”
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路迦看着眼前的人,并未被她话里的火药味所冒犯。有异于那个在她父亲面前处处压抑的女孩,塞拉菲娜。多拉蒂动怒起来,终于不让人觉得她棘手得软硬不吃。
有了足以撩动情绪的弱点,方可被称为人。
虽然目睹的只有父亲,然而她的自愈能力在家族之内并非秘密──倒不如说,像路迦。诺堤一样在这方面毫无共鸣力的法师,才是极少数──问题是,她从未于人前展示过瞬间治愈的能力,至少不在她有意识的情况之下。之所以要利用管家来撒好那个谎,也是想要掩偏过快的痊愈速度。
以魔法来疗伤从来都不是难事,速度才是关键。
她把舌尖抵在犬齿之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一名法师便是多一分战力,身为诺堤,对方绝不会愿意看见敌对家族里有能够施行瞬间治愈魔法的法师。对他们来说,更有利的做法是于这一年里面迫问出想要的答案,然后再解决她。
而凭她的力量,也能在撑过这一年之后全身而退。
简而言之,无需畏惧。
“很抱歉,诺堤先生。”她说,“我拒绝你的提案。”
☆、第15章 北方乱局(上)
“这样的话,”永昼仍旧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木地板,所想与所言并不一致,话音也低似喃喃。此刻夜已深,塞拉菲娜。多拉蒂与他们不过隔了一个书房,在不清楚房子的隔音效果如何之下,两人均谨慎地压低声量。“你提出条件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权衡清楚个中利弊了吧。”
根据路迦的说法与作风,想必他当时已开出了优厚条件来换她首肯。然而塞拉菲娜。多拉蒂甚至没给自己留一个考虑的空间,便一口回绝了诺堤家族,本身便不寻常到极点──自身的伤病也好、家族内务也罢,她已在面对着无数难题,就算不需要他人的帮助,也理应惧怕来自他们的报复和灭口。
她身上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委实教人在意。
女孩既深信自己有独自解决问题的力量,也有宁可带着秘密进入坟墓也不将之吐露半分的决心……是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将有她不能承受的祸事降临吗?
留情太多,便成了一种另类的维护。永昼心知即使他问出口,路迦也不可能认下这个评价,然而他并没有抓住塞拉菲娜。多拉蒂的弱点压迫至最后一分。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件事。
“她很清楚我们想问的是什么,同时也相当坚决地拒绝透露。”培斯洛大陆上面法师太少,觉醒共鸣力这个研究领域几乎未被前人踏足过,他们所能掌握着的线索便是塞拉菲娜。多拉蒂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保持沉着。
她很清楚自己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路迦边说边往主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似他能以肉眼来穿透两道墙直达彼处一般,“再拖下去我们只会得到更多线索,她不可能得到比现今更好的条件了。撇除讨价还价的思路之后,可以推断得出来的是……要么她曾以犯禁的方式得到共鸣力;要么她是想要保护谁才缄口不言。”
“无论哪一个,没有出手也算明智。”永昼这样说。此前路迦一直试图以法阵入手,但虚无飘渺的坚持终究不如一个真人来得实在。从这个角度来看,说塞拉菲娜。多拉蒂是路迦的希望女神也不为过。
在她能够熬过这一年的前提之下,路迦。诺堤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像得到。她就像是选拔过程之中的那头烈火鬣狗,就像是吊在马前的那根胡萝卜,是驱动他进步的一缕希望,也是他不得不承受的一重苦难。
诺堤家族当初会挑中她,显然不止于嘴上说的那些理由。
“就像是她今天暴露了自己的软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蛛丝马迹可寻。她从你我身边逃不开,至少在这三百多天之内。”
“我知道。还有时间。”路迦低声地应了一句,又转头看了看背后的玻璃窗,仿佛那里正站着一个谁都看不见的人。这种不安感并非出自他对塞拉菲娜的不放心,她若是个偷偷摸摸、冒犯他人的人,在对上奥戈哲。多拉蒂的时候便不会受伤──相比于对女孩的不信任,它更偏向于事先感知到天灾将临的直觉。“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以的话,你这几天都不要出去了,守夜的时候也警惕些。”
永昼点了点头,“反正北方的地形我也心中有数了,无妨。”
黑发蓝眸的少年懒懒地四顾房间。可能是季节或者天气都太过不凑巧,康底亚给他的印象并不算好,比起法塔市来尚欠三分繁华,相比凡比诺却也多了两分令人生恶的潮湿。“对了,明天八点出发。她好像打算再做一顿早餐。”
“真的?”
“嗯。”路迦扬睫看了他一眼。永昼在餐桌上面一脸淡然,然而多年相处之下,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塞拉菲娜。多拉蒂做的菜极合他的口味。路迦从未见过他把素菜吃清光。“入睡前来过一趟,说是不太清楚凡比诺早上会吃什么,于是过来问我。”
身为黄金家族的法师,她的做法已算是尊重有余。永昼伸了个懒腰,“那我就回去等着了。”
“对了。”塞拉菲娜。多拉蒂站起身来正想为自己再续一杯咖啡,看见路迦的杯子也是空的,便顺手一并拿去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