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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娘的举止开始异于常人,有些痴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尚能自己吃饭穿衣,坏的时候,不吃不喝,总是遥望西北,眼神飘忽,只有在梨花盛开的时候,才能完全像正常的人一样,慢数落花。
请过好多大夫,大夫说,娘心有郁结,无药可治;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将娘迁到这里虽是夫人的主意,但没有爹的允许,谁能将娘撵出相府。爹显然不是那个系铃人。
当年的传言,说娘是青楼女子,后来爹为娘赎身,娘成为爹的第三房姨太太;还说爹很宠娘,难道宠爱的结果,就是将娘迁到落雪轩,当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经过?娘又是为什么在突然间精神异于常人。
玉清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娘为什么对梨树情有独钟;这些年来,只有盛开的梨花能短暂的平复娘心中的郁结。梨树、梨花,还是离别……
“兰姨,这棵梨树几岁了?”
“比你大一岁。”兰姨笑道。
“兰姨怎么知道比我大一岁?”
兰姨笑笑,没有回答,目光深处,却汇集着越来越多的黯淡。玉清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兰姨是不会说的。
木门缓缓打开,一女子素衣广袖,双手敛于腰际,走到廊檐之下对着玉清微微一笑,神态悠然满足,美眸清澈明亮,眸底却是烟波飘渺,有着历经生离死别的劫变沉入浩瀚。
“娘。”玉清轻唤一声。
女子微一点头,轻移莲步,沿着木纹小路,向着梨树徐徐而行,身后衣裙素带随凌波微步翻出朵朵白云。
玉清回到屋中,拿起檀木玉梳走出屋外,却愣在了木纹小路上。娇白如烟的梨树下,青丝如水如绸,乌云泼墨般的匀付在娘的身后,更衬的娘一袭广袖白衣,堆霜砌雪。
这就是她的娘,也只有娘能衬起这占尽天下白的梨花。
“娘,坐下梳头吧。”玉清扶着娘坐下,拿起玉梳顺着青丝缓缓梳下。迁到落雪轩之后,每天都是她为娘梳头,每天静数着深藏在乌丝之下的白发。
从她第一次给母亲梳头,就看到白发,那时尚能数清。因兰姨说,拔掉一根,会长出十根,她从不敢拔,现在的白发已数不清了。每次为娘梳发髻时,总是很小心的将白发藏在里面。从外面看,依旧是乌云青丝,拨开青丝,却是白丝如雪,层林尽染。
绾起长发,一支羊脂白玉梨花簪插入发间,一朵盛开的梨花缀在乌丝之上,显得格外润白晶莹。不论梨花是否开,每天早上梳头时,娘也会有片刻的安静,似乎只为等这一支梨花簪插入发髻。
“好了么?”玉清娘手轻轻摸了一下梨花花蕊,“真好。”
每次梳好头,娘总是会说这句话,真好,是说梨花簪还是说发髻?玉清至今未能明白。从记事起,娘就一直梳着随云髻,从未换过其他发式,也从不用其他珠翠,只用这支梨花簪。
“好看么?”
梨花一开,娘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好看。”
娘每次问,她每次答。起初以为娘在问她,后来,她渐渐迷惑,娘像似在问她又像不是。
“他也说好看。”
他?他是谁,娘不止一次的提到过他。玉清曾疑惑的问兰姨,兰姨只是摇头。后来她小心翼翼的问爹,是不是同娘一样喜欢梨花?爹说,梨花太白,白的欺霜胜雪,会蒙蔽世人的眼睛。
这一句话,让玉清明白,那个他不是爹,娘的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看着娘望着梨花出神的侧脸,这样的娇丽清韵,岁月在她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痕迹,只是青丝里深藏的白发不经意间露出她的韶华已过。
为娘梳好头,玉清和墨雪急忙赶到凝香楼做工。
“前面这么热闹,这一半要归功于你,”墨雪语调上扬,“要不是你给菜起什么乱起八糟的名字,咱们也不致于累的要死不活。”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玉清无奈道。
“你那也叫随口一说!看见黑白芝麻就说粉白黛黑,看见青红辣椒就说绝代双骄,多好听的名字,你知道引来多少人么?”墨雪白了玉清一眼,“累死累活全都白干。”
“掌柜的也没怎么使唤我们。”玉清抱歉的笑道。
“掌柜的是没怎么使唤我们,可王大厨使唤起我们一点也没客气,什么活都让我们做,切菜、上菜、洗碗、扫地,哪一件不是我们做,就连倒泔水都让我们做。”墨雪越说越气。
“可王大厨也不小气;做什么菜都不避着我们,有时做个复杂点的,还特意等我们在旁边才做。”玉清示好的笑道。
“我来又不是为了做厨子,”墨雪道,“我只想别这么累就行,还有啊,小姐,麻烦你以后嘴别那么快。”
“凝香楼的菜和糕点,色、香、味在京城也是负有盛名,现在又有菜名锦上添花,来的客人比以前多很多,二楼的雅间都要提前两天预定,别说你抱怨,我自己都抱怨自己快嘴,我向你道歉还不行么!”玉清顿了顿,看向墨雪道,“我好歹是你的小姐,也已经向你道歉,你最好见好就收。”
“收,收,收,我现在就收,”墨雪撅撅嘴,有气无力的去上菜,片刻之后,冲进厨房,附在玉清耳边,笑眯眯道,“六爷来了。”
墨雪说完,推了推玉清的胳膊。玉清会意,拿起抹布,端起糕点,对着王大厨嘻嘻一笑,说去收拾狼藉,和墨雪跑去前厅。
玉清拿好衣服,捧着糕点来到二楼。
雅间内,九爷执着玉壶为六爷斟酒,见小二推门而入,惊讶的看了一眼平静如常的六爷,转身再看小二,喜道,“原来是你,难怪六哥没有生气,换做别人不敲门就进来,早就发怒了。”
听九爷这么一说,玉清也觉得有些失礼,转眸看到六爷温和的目光,忽觉安心。将糕点放在了六爷面前,“你尝尝。”
六爷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嗯,确实不同,别有一种清香。”
“不就放了些桃花么,能有什么不同,”九爷吃了一块,讶然,“这里放的是梨花?!”
“玉清,这是你做的么?”九爷吃罢又吃了一块。
听九爷直呼名字,玉清总觉得有些别扭。转眸看向六爷,六爷淡淡的神色望着窗外,不见情绪。玉清莫名的有些失落,将搭在手臂上的包裹递给六爷,“您的衣服,我已经洗过了。”
看着六爷接过衣服放到一旁,不置一言,玉清颇为失望。
“玉清,这梨花糕还有么?”九爷问。
“回九爷,就这些了。”玉清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这是她偷偷做的,能有多少!更何况又不是为他做的。
“玉清,别叫我九爷,叫我九哥。”
玉清蹙起双眉,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墨雪敲门进来,“有人要与文公子比试琴艺。”
“谁要与四哥比试?”玉清狐疑道,“四哥的琴艺,就是依依姑娘都要略逊一筹,谁那么自不量力,不怕自取其辱么。”
“不知道,”墨雪道,“来了很多客人,大……左相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宋小姐也来了,而且比试的筹码便是宋小姐。”
“什么?!宋璃同意了?”玉清吃惊道。
“是宋小姐自愿的,宋小姐说文公子一定赢。”墨雪道。
“她听过四哥的琴声么,对四哥如此很有信心?”玉清问道。
“宋小姐说,那日花间亭,她听文四哥抚琴,惊为天籁,所以赌文公子赢。”墨雪回道。
“出去瞧瞧。”六爷越过玉清,走出雅间。
玉清和九爷跟着走出房门,立在六爷身边。俯视望去,正碰上文四哥微笑的目光。
☆、梨花飘占尽天下白 比琴艺干戈化玉帛(下)
文四哥着黑色长袍,脸庞冷峻,嘴角眉梢犹如斧削,透着凌厉之气,只有在抚琴时,显出柔和。众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整个前厅蓦然安静。
琴音从谷底传来,若隐若现,时近时远,在山谷间如回风飘荡,徐徐间飘入瀑布,急转而下,一泄千里,在泉水里激起滚滚浪花,又力挽狂澜,蜿蜒而出,注入山涧溪流,叠起层层涟漪;穿出小溪,是广袤草原,草原之上,晴空万里,顷刻之间,尘土飞扬,草木皆兵,随即千军万马,雷鼓震天,伴着狂风大作,直冲云霄;尘嚣落定之后,却是阔远林海,月静人悠。
琴音停了良久,众人才回神鼓掌。玉清直到手掌传来疼痛,才停止鼓掌。
一男子走到中央,目光不屑的扫了一下文邕。手一扬,随从立时取出两付弦琴,分付于案上,男子坐于中间,左手与右手各操一琴。
琴音悠扬,犹见朔野狂沙,大漠孤烟。
玉清看着男子,论琴艺,没有四哥精湛,只因他双手同时抚琴,众人称奇,掌声不绝于耳,似有盖过四哥之意。
男子听掌声贯耳,甚是得意。
一旁的宋璃已经傻眼,急的直跺脚,“这不算,这不算……手抚两琴,有何稀奇……”
“宋小姐,要不你来试试。”客人中素来有人对宋璃不满。
“我不管,总之,这不能算……”宋璃发飙道。
“小姐,”墨雪低语道,“咱们有没有办法帮帮宋璃,这男人也太老了。”
玉清一时没会意墨雪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戏谑的随口一说,不由的啊了一声,却引来了宋璃的注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本就恼羞成怒的宋璃狠狠的瞪了一眼玉清,转身欲走,却被男子的随从拦了下来。
玉清流波轻转,对六爷神秘笑道,“今日,让你见识一下我擅长什么!”
“好,”六爷轩眉一挑,双目含笑,“拭目以待。”
玉清走下楼梯,来到男子面前,“公子贵姓?”
男子见说话之人是个小二,而且满身油渍,眼神无视飘过。
“公子不愿意说,也无妨,只是小的不明白,如此雕虫小技,公子怎敢拿出献丑。”玉清语带讽刺
男子面露狰狞,怒极反笑,“好个小二,敢口出狂言,说我是雕虫小技,你有何本事?”
“我没什么本事,”玉清顿住,见男子露出轻蔑之色,笑道,“只是,也会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那咱们比试比试。”男子怒道。
“好,比试就比试,只是,你若输了,该当如何?”
“你想怎样便怎样,”男子看了一眼小二,难道他能手脚并用,狂妄道,“你若输了呢?”
“放心,我不会输。”玉清的话坚定有力,“公子已抚琴一曲,不知是否要另抚一曲?”
“不用!”
玉清顿舒一口气,心中落下大石,还真担心男子再有什么新奇玩意,就无法应付了。向墨雪递了一个眼色,墨雪会意的从厨房拿出七个干净的碗依次放在案上,每个碗里注入清水,水量不一。
玉清双手各持一筷,轻轻一敲,清脆之声跳出水面,铿锵明亮,节奏欢快。
蜻蜓戏水,蝴蝶□□,百花争艳,春意盎然,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男子面色黯沉,他没想到小二能用这些不起眼的碗筷,奏出如此愉悦之曲。双手一拱,向玉清行礼,“在下王轨,愿赌服输。”
玉清见男子如此诚服,心中反而歉然,“王公子不必介意,小的只是投机取巧而已。”
“输了便是输了。”
“此言差矣,王公子双手抚琴,确实让众人耳目一新。”
“小哥不必再说,只怪在下琴艺不精。”
“王公子,小的只是个伙计,但是小的认为,这操琴与做菜一样,做菜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光有色香是远远不够,这味,才是重中之重,毕竟客人来凝香楼是为品菜而来,而不是来赏菜和闻菜;这操琴也应如此,技巧固然重要,但光有技巧,而失去琴心,就如菜光有色香,而无美味一样,终究难觅知音。”
“多谢小哥赐教,”王轨似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王轨输了,不知小哥……”
“小的只想要那位美人。”玉清向宋璃眨眨眼。
王轨惊讶,深深的看了小二一眼,会意一笑,领着随从离开。玉清讪笑,心中了然,王轨的目光无非是想说她貌不惊人,竟然还贪图美色。
众人没了热闹可看,渐渐散去。
玉清走到宋璃面前,“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谁是你的人?”宋璃没好气道。
玉清淡淡的目视宋璃,宋璃却瞪着玉清,须臾之后,两人忽地相视大笑,一切烟消云散,光风霁月。
文邕来到玉清面前,目有光泽,“没想到,凝香楼的小二这么厉害。”
“四哥何苦取笑我,”玉清讪笑,“我这终究是市井之音,难登大雅之堂,怎能跟四哥的天籁之音相比。只有像四哥这般心中丘壑,胸纳百川之人,才能奏出如此玄妙之音”
“能用碗筷奏出乐曲,只怕不是心中丘壑,而是心有万物。”说完,文邕转身携琴上楼,只是目光中的神采随即散去,黯淡之色汹涌而来。
见四哥上楼,玉清抬眸,却看见六爷还立于阑干之后,驻目微微含笑。刚才用碗筷奏乐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六爷定是瞧见了,玉清不由得抿抿唇,低眉含羞。
“喂,那个谁,我走了,”宋璃不看她,闷声闷气的说道,“谢谢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玉清笑眯眯的看着宋璃,听她道歉,真不容易。
“听不见拉倒,反正我说过了。”宋璃甩甩袖,一脸灿烂的走了出去。
听到店门外传来宋璃的笑声,玉清高兴的接过墨雪手中的托盘,“大姐和二姐还在么?”
“都在,”墨雪看看楼上,“小姐赶紧上去吧,大小姐的脸……”
不用等墨雪将话说话,玉清也知道大姐肯定是寒着一张脸,心中忐忑上了二楼,推开拐角雅间的房门。
“大姐,二姐,”玉清笑道,“这是凝香楼新出的点心,你们尝尝。”
“玉清,说你什么好,你是左相府的三小姐,在这里做工,这颜面还要不要了,”二姐胡琇芝怒其不争,“爹若是知道这件事,定会重罚你和二姨娘。”
又不住在相府,有什么颜面不颜面的!这些话终是不能说出来,玉清讨好笑道,“你们不说,爹是不会知道的。”
“那日在花间亭都被人认出来,你还想着爹会不知道!”胡琇芝白了玉清一眼。
玉清暗惊,偷偷看了一眼大姐,嗫嚅道,“没想到那日,大姐和二姐都在。”
“琇芝,我们回吧,”大姐胡珮芝目光清冷,自始至终未看玉清一眼,“学会了做法,就安分的待在落雪轩,别再出来丢人。”
“知道了,大姐。”玉清展颜一笑,麻利的将点心包好,递给珮芝。
珮芝未接,只是示意随身的侍女云葵收下点心,走出了雅间。玉清跟着走出了雅间,将大姐和二姐送到店门口,却在门口遇到了八爷。
八爷看到迎面而来的胡珮芝,目露光芒,熠熠生辉,“胡小姐……”
珮芝淡淡一笑,低眉敛手算是作福行礼,转身离去,没有片刻停留。
玉清附在琇芝的耳边,低语道,“八爷与大姐相识么?”
“那日在花间亭的桃花林,八爷见过大姐。”琇芝对着玉清摆手作别,跟着珮芝离去。
看到八爷一脸的落寞的离去,玉清扬扬秀眉,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一转身,看到从楼上下来的六爷,白衣似雪。
“六爷,这是要走么?”问完,玉清就后悔了,话完全可以说的再婉转一些,难道很不想他走么?心中为何会莫名的想他多留一会儿。
六爷看着深深低头的玉清,嘴角勾出笑意,春风煦暖,“将菜和琴相提并论,很有新意。”
玉清抿唇含笑,“那是自然。”
见玉清目光中的得意,六爷笑意不减,“梨花糕清香馥郁,下次再来品尝。”
“六爷,慢走。” 玉清行礼恭送。
“玉清,”九爷走下楼梯,还有一起下楼的文四哥,“方才,我还同六哥和文兄说呢,你是怎么想到用碗筷奏乐?”
玉清微愣,脑中闪过一个紫色身影,目下有微不可见的黯淡,“一个朋友教的。”
“以碗筷奏乐,看来你的朋友也是性情中人,”文邕凝望玉清,“我们先回了。”
“四哥,慢走。”
“玉清,你这就不对了,你称文兄四哥,为何就不愿称我九哥?”九爷颇不服气。
这个……玉清半张着嘴,这九哥还真的叫不出来,转眸看向六爷。
“老九,走了。”
六爷淡淡一句,提步离去,广袖拂风中透着威严。九爷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玉清,跟着离去。
☆、桃花纷落无颜色 多情总为无情苦
浓浓的夜色给整个京城披上重重的黑衣,星光暗淡,寂静阴森。
昏暗的房中,烛光幽弱,映着两个人。六爷月白长袍,清清冷冷,文邕墨黑长袍,剑眉微蹙。两人静静坐着,并不言语。
遥处有脚步传来,步履轻盈,由远及近,转眼间已到门外,文邕心中惊叹,好厉害的轻功。
来人叩门三声后,推门而入,向六爷行礼,“王爷,一共七人,武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