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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以为，爸爸死了之后，不会有人真心爱我和妈妈。直到查尔斯叔叔出现在我面前，他就是我的太阳，给了我一切，爱我如同爱他自己的孩子。他活着的时候，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我爱他更甚于我的生父。树精灵夺走了我所有的光明，但是作为人类的查尔斯叔叔，却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所以……”
呲啦！
说到这里，玛塔一把扯下兜帽，用一种坚如磐石的语气说道：
“我不做树精灵了！”
月光透过琉璃马赛克的窗户斜射而下，色彩纷繁的月光中，小女儿那对曾经属于树精灵的尖耳朵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洁白纱布上的残余血迹，证明了主人那近乎残酷的决定。
空气短暂的安静下来，接着被一阵低笑打断。
“呵呵呵呵……”
黑发骑士垂下面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浑身都在因为笑声而不断抖动。黑暗在他身后扭曲，仿佛魔影般变幻不定。
“哈哈哈，有意思，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句，亚雷大笑着抬起头，手一扬，凭空生出一股吸力，直接玛塔的身体扯到了自己面前：
“好！好！好！好个心智坚毅的孩子，必定是可造之材！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意志，那我就履行承诺，收下你这个弟子！”
第五章 归降
亚雷把玛塔拉到身边，掌心翻转，她身上的黑袍就自动解体脱落，身体同时悬空，像扯线一般木偶般旋转起来。
“……”
黑发骑士抓住女孩的胳膊，将她的手提起来，视线不断的落在手，肘，肩膀等关节和诸如虎口，手心，手指等一些细小的不引人注意的部位上。
我成功了！？
身体、身体不受控制了……
不能胡思乱想，总督大人这是检查我的资质。
玛塔早已经涨红了脸，心房砰砰直跳，如同一只小鹿乱撞，整个像是灌醉了一样，脑子里晕乎乎的，思绪早已搅和成了一团乱麻。
“你的身体……”
亚雷皱起眉梢，眼神变得凝重，五指张开，将玛塔轻轻放回地面：
“不行啊。”
“是我的体质太差了吗？”
女孩失落的低下头，随着双足沾地，整个人也像是从天堂落到地狱一样。
“不，你身体里的潜力，早在当初船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黑发骑士注意到她的神情，解释道：
“当时你的基础很牢固，精神饱满、体力充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气血虚旺、骨骼磨损、关节韧带暗伤，肌体的损耗很大……简直不像一个小女孩的身体。说白了，就是长期过度劳损加上营养不足的后遗症，其中怕是有贪功冒进的因素在内。”
“我……我一直很努力的磨练自己……”
玛塔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半年来，她一直谨记总督大人的承诺，希望自己得到他的垂青。
为了让自己表现的更优秀一点，玛塔将平时的训练内容增加了两倍，精炼斗气的时间也延长了一倍。至于营养补充和护理……那些高档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母女的经济承受能力，只能用一些性理类似药物的替代。
起初玛塔还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出毛病，不过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不适，实力也有明显提升，暗自窃喜之余，便更加放心大胆的乱来了。
“这就是透支了。”
亚雷注视着女孩局促不安的表情，轻声叹息道：
“体力长期处在透支状态，营养又跟不上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就废了。你现在还小，长期超负荷不至于积累成疾，但是日后想要弥补，却也是件大麻烦事。最大的后果是……”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声，欲言又止，却故意停顿下来。
“会怎么样？”
玛塔被吓得浑身一个机灵，哆哆嗦嗦的看著他，像只无助的小鸟。
“以后再也长不高了，说不定还会变丑。”
“变丑？”
出于爱美的天性，女孩对这个词极为敏感，嘴巴一扁，就差点哭出来。
“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算是有救了。”
黑发骑士决定不再逗她，抓住玛塔的胳膊，在她的手腕上轻点了一下。
“啊……诶？”
女孩痛哼一声，接着表情舒展开，很快又变得迷茫起来。
她感觉手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起初很疼，接着迅速变得清凉舒适，一股奇特的力量很快从那里涌遍全身。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玛塔感觉浑身上下像是从里到外都被一股清澈的泉水洗涤了一遍，说不出的轻灵活泼。
“这是斗气的本来面目，生命之火的另一面，只有精研到我这种程度的人，才能将这狂暴排它的力量完全抚平，提炼出无害的生命精华。”
亚雷收回手指头，眼神落在玛塔脸上，沉吟了片刻说道：
“现在给你第一个功课吧。”
“嗯！”
女孩崇拜的看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从今天到下周的今天，除了晨练之外，不要触及任何与斗气有关的训练，看看书、散散步、睡睡懒觉、或者出去游玩，都随便你。”
“啊？”
玛塔瞪圆了杏眼，长大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
“什么！？德里国亡了？”
克里修拉失控的弹跳起来，面部青筋暴跳，全身骨节咯咯作响，特制的拘束服鼓胀到极限，撑成皮球几乎破碎，万幸最终还是恢复了原型。
“这是一周前的消息，因为抵抗顽固，蒙戈人行使了屠城令，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千里无人烟的死域了。”
维斯塔坐在他对面，左右手边分别是卡拉和布鲁诺，眼神犀利的看着他，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愤怒？当德里被蒙戈尔攻破时，你在干什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在替朱利安效命是吗？当你的同族出生入死，抵抗侵略时，你在替朱利安卖命。当你的同胞惨遭屠戮，求生无路时，你却要跟着朱利安去死。
现在却表现这么愤怒，是想弥补什么，还是纯粹的推脱式发泄？”
“不……不、我不是……”
海将军机械式的摇晃着头，整个人就像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气，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座椅上。
“不是什么？仔细想想，如果你自认为是海底遗民，理应与过去划清界限才对，不过在我看来，你还是很在乎德里的，我没有说错吧？”
“是的，我很在乎！”
克里修拉猛地坐直了身体，伴随这个动作，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滑落下来。
“你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为他们复仇么？”
“复仇？”
海将军默默咀嚼这个词，眼神渐渐聚焦，露出了火一般的视线，泣血般嘶吼道：“是的，我要复仇！我要让那群屠夫付出代价！”
“但是没机会了，你要死了。”维斯塔字字诛心的说道。
“我……要死了。”
克里修拉则人而噬的表情愣住了，五官不断扭曲，牙齿咯咯作响，内心深处剧烈的心理斗争，直接体现在他脸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身为朱利安最信任的海将军，你绝不能屈服对吧？”
“没错……我不能屈服。”
海将军脑门上沁出黄豆大的汗滴，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思绪已经完全被打乱，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往下走。
“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中间隔着一条痛苦的河，为什么不尝试着迈过它呢？”
维斯塔瞳眸中闪烁着精湛的光，思维扩散到最大，顺着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以最为蛊惑的语气说道：
“让作为海将军的克里修拉去死吧，你将作为一个复仇者重生，焕然一新、脱胎换骨、截然不同，与过去彻底割裂，这样就不再有负担，不再有痛苦了。”
“是的……我应该与他割裂。”
克里修拉如梦初醒的点点头，仿佛解下了沉重的枷锁，脸上渐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自由了，你选择了重生。”
维斯塔唇角微翘，眼神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语气越来越温柔：
“孤身对抗蒙戈尔只是送死，你需要一个人给你力量，给你复仇的机会……告诉我，你愿意归降，选择正确的道路吗？”
“是的，我愿意。”
克里修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第六章 分裂
三人并肩而行，走出封闭加固的地下牢房，穿过守卫森严的重重关卡，一直漫步到马厩附近，布鲁诺和卡拉才停下步伐。
“维斯塔小姐真厉害，两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几天时间就被你搞定了。”银发少年停在马厩外的横栏边，目送对方蹬上马车，满心赞叹的恭维道。
维斯塔拉开车门，回首望着他们，抿嘴一笑：
“所谓的精神引导只是趁虚而入罢了，如果他们不是本身就有想法，我也没有半点办法……可惜，事情完成的并不圆满。”
“这次劝降的成功率已经超乎头儿的预料，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卡拉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瞳孔深处却晃过了一丝冷光。
“大快人心的事情要发生了么？”
维斯塔合掌轻笑，坐到车里，冲他们摆了摆手：“他们做的那些好事我也是略有耳闻呢，我提前在这里感谢你们为民除害咯，下次再见。”
“再见，尊敬的骑士老爷们。”
车夫脱帽行了一礼，扬起马缰，慢悠悠的驾车踏上了归途。
……
地下监狱的大厅内，海马拜安、海皇子克里修拉并排坐在长椅上，此刻他们身上的枷锁已经彻底清除，伤患也得到了最妥善的治疗。
亚雷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提着两份崭新的军籍证明，分别递给二人：“你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保证，你们将来会为今天这重大的一步感到庆幸万分。
黑发骑士的声音平稳，环视了一圈，眼神赞赏。
“谢大人。”
“是的，阁下。”
两位前任海将军接过军籍证明，有些生硬的颌首回应。
“我为你们在温泉疗养院安排了两个贵宾席，这段时间就到那里静养吧，条件成熟了以后，会有你们的职位。”
“大人。”
克里修拉捧着军籍证明，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道：
“归降……不，我是说弃暗投明的人，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然呢？”
“我……我有一个请求。”
“求情？”
凌厉的冷光跳荡他的瞳孔深处，声音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以下，亚雷站在他们面前，可看起来却如同沉入了黑暗，整个空间里仿佛都是他的视线。
“我知道我要求很冒昧，但是请阁下给我一点时间……”
克里修拉瞬间低下头，竭力抗衡着四周那一阵阵如渊如狱的压迫感，惶恐不安的说道：
“他们只是被朱利安的教条蒙蔽了心知，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像我一样清醒过来，彻底割裂过去，专心一志的为阁下服务。”
“晚了。”
黑发骑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们死了？”
克里修拉神色惨淡的望着他，目光迟钝，语气虚弱的仿佛行将就木。
“即将执行。”
“那就给我一次机会！”
他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光，从长椅上站起身，迅速单膝跪地乞求道：
“你所失去的不过是一点时间，即将得到的却是几位忠诚的战士，收获如此明了的事，为什么不值得一试呢？”
“你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呢……”
亚雷神色没有变化，锋利如刀的视线凝视着他，片刻之后：“你有三十分钟时间，希望你能如说服我一样说服他们。”
“感激不尽！”
克里修拉低下头，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
……
监狱的大门缓缓洞开，海幻兽、海魔女、海魔兽、魔鬼鱼四位海将军被捆绑在担架上，依次推出牢房。
点满烛光的审讯厅里温度并不低，他们还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和四人想象的不同，烛光中坐着的并不是执刑官，而是他们的老相识海皇子克里修拉以及海马拜昂。
此情此景，一目了然。
“克里修拉，拜恩，你们两个叛徒！”
“无耻的懦夫，荣誉将离你而去！”
“你们背叛了海皇，背叛我们，甘心沦为下贱的走狗，可悲的畜生！”
“我唾弃你们，就算是下地狱，也要诅咒你们！”
怒火中烧的四人纷纷开骂，仿佛自己现在悲惨的遭遇是他们所害，羞辱他们就能得到解脱一样。
“没错，我是叛徒、是懦夫、也是你们眼中的走狗。”
克里修拉如同带着一张冰冷坚硬的面具，不带表情的走向他们，语气毫无平仄，最后一句，忽然提高了语调：
“更重要的是，我还是刽子手。”
他走到大骂不止的海幻兽身旁，目光森然的抬起右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举高，忽然猛地一记掌劈，正中对方的脑壳。
砰！
海幻兽脑袋顿时瘪了半瓢，整个身体一阵痉挛，眼耳口鼻里渗出鲜血，马上就断了气。
“你、你做了什么？”
海魔女遍体生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你们尽可能的恨我吧。”
克里修拉无动于衷的走到海魔兽身旁，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额头，目光如同冷冽的冰雪一样扫向其余人，冷漠的说道：
“但是死人的愤怒毫无意义，从现在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杀一个人，你们想骂就尽情的骂吧。我不会介意的，因为你们死的越多，我的竞争者就越少，官职就会越高。”
“为什么会这样？克里修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魔鬼鱼用力昂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疯了，完全没有尊严了吗？”
“尊严？活着的人才有那种东西，你不需要替我操心。”
克里修拉缓缓将手从海魔兽的头上抬高，冷笑道：
“实话告诉你们，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奉总督之名进行最后一次劝降，而这就是我劝降的方式。你们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吗，那就安心去死吧，反正就算是死光那位大人也不会在乎，因为他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
比起希望，或许仇恨才是求生的最大动力吧。
相对的，一个分裂的海将军集团，在那位大人眼里也好过一个团结的海将军集团吧。
拜昂注视着手刃昔日同僚的好友，冷漠的眼神里隐含着悲戚，别过脸，尽可能将自己藏在烛光的阴影里。
老朋友，你这是何苦呢。
第七章 秘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海将军虽然依旧缄默其口，但空间里逐渐化开的血腥味，无时不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冲击着他们的意志。激烈的感情就如同苏醒的活火山一样，在三人的脑海中酝酿发酵着。
“……”
克里修拉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刻钟，内心叹息一声，从长椅上站起身，言不由衷的说道：
“时间到了。”
随着这句话，他走到海魔兽身前，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掌，就在剩余两位海将军张口阻拦的前一刻，狠狠拍碎了对方的脑壳。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海魔兽连疼痛都没有来得及觉察，就紧跟着海幻兽一起去见了朱利安。
“不！！！！！！”
海魔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眼球一片通红，内部毛细血管因为极度愤怒而纷纷爆裂，直接从眼眶里滴出血来。
或许因为这次她的叫喊过于凄厉响亮，直接穿透了隔音性极好的审判厅。
“什么情况！”
布鲁诺和卡拉飞速冲进审判厅，看到两名海将军惨死的尸体后，按照预先演练的那样，露出了又惊又怒的表情。
“克里修拉，你疯了吗？”
“你先出去！”
两人闪电般冲到克里修拉身旁，一左一后架起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他拖了出去。
几分钟后，布鲁诺和卡拉再回到审判厅时，身后已经跟上了几名穿戴防护服的清理工，将尸体收殓带走后，二人四下检查了一番便要将他们重新拘押。
“等一等！”
这次打破沉寂的是海魔女。
此刻这位海将军双目渗血，鼻翼张开，惨白嘴唇下的两排银牙搓得咯吱咯吱怪响，神情说不出的狰狞渗人。
“……”
二人相视一眼，保持着警惕的表情，并肩走了过去。
“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