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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流着泪点点头,紧紧反握住乔初熏的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将人白皙手背掐出几点血痕,咬着牙道:“对,孩子不会有事……”
乔初熏顾不得手背刺痛,柔声安抚着女子调节呼吸,平复心情,同时唤孟庄主过来,念出一个安胎的方子,让下人赶紧去煎。因为有意挑选不需要太多特别药材的药方,因此很快就能煎得给人喝下去。
说来也怪,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女子腹中疼痛情况竟渐渐减轻,只仍隐隐觉得不适,却无之前那般剧烈震动。乔初熏悄声退到外室,伊青宇和景逸分坐两旁,见状忙出声询问:“孟夫人可无大碍?”
景逸则直接将人拽到自己面前,一摸上那滚烫的小手,眉尖微拧,转而牵上手腕,撩起袖口查看。就见向来白皙的小手被人攥的有些发红,手背还被掐出几点血痕,此时已泛起淡淡青紫。
乔初熏见一旁伊青宇似笑非笑瞥视自己,还等着自己回答,忙一边将手往回缩,一边温声回道:“似乎是吃了什么东西不合适,吃些安胎的药便好,应该没甚大碍。不过……”
景逸手掌略微收紧,将人拽的更近些,语调也有些凉:“躲什么!”丝毫不在意一旁伊青宇投递过来的调侃目光,另一手从袖中掏出药盒,举至两人中间:“打开。”
乔初熏一见这只圆形药盒,日前在街角发生的点滴悉数灌入脑海,包括之前那个火辣辣的亲吻,以及面前这人捏着自己下颏说的那句霸道又不羁的言语,当即就红了脸颊。
手指微颤探到盒子上,配合着他手上力道将盖子旋开,一抬首,正瞧见那人凤目含笑眸色幽深,别有深意的凝视着她的唇瓣以及下巴。接着,仿佛似有所感,视线缓缓上移,对上慌张挪开视线的眼。
朦胧听到他喉间发出一声低笑,乔初熏咬着内侧唇肉,也不敢转眼去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笑。只感觉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背上被人轻轻涂上一些触感冰凉的药露,微热的指缓缓滑过伤处,药露冰凉清爽,紧接着又一阵凉凉微风拂过……
乔初熏疑惑的转过脸,就见那人牵着自己的手放在唇边,唇瓣微张,正轻轻吹着。见她傻了一般盯着他瞧,唇角霎时勾起一抹带点邪气的笑,在她中指指节轻轻一吻,淡声令道:“下回不许给别人这么攥着手。”
一旁响起伊青宇拼命压抑的轻声哼笑,乔初熏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原本微红的面颊顿时更添几抹绯色,简直堪比腊月时节江边红梅。
乔初熏杏眼大瞠,咬唇瞪着景逸,羞的泪都要出来了,刚要甩开这人手往外奔,就听门口响起“噼啪”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一道略显尖刻的陌生男音:“这都哪来的土方子也敢给你家庄主夫人喝?赶紧拿走拿走!”
正文 第三章 梅海共骑
乔初熏睁大眼看着那门口那陌生男子衣袖一甩迈过门槛,昂着头目不斜视直接往内室走去。待到了屏风边上方才停下脚步,嗓音也比方才显得柔和许多:“孟庄主方才可是差人去寻我了?夫人先下感觉如何?”
孟庄主先前也隐约听到外室躁动,此时见一直在等的大夫来了,忙好言将人请入内室,又叫了管家跟在一边仔细记下大夫说的。擦着额头走回外室,见门口有下人正在清扫碎落一地的瓷片,又闻到飘散在空中的淡淡药味儿,孟庄主很快就明白过来前因后果,一时间面上也颇为尴尬。
景逸脸色僵冷,眉间隐隐透出愠怒神色,直接起身跟人微一颔首,拉着乔初熏就往外走去。
伊青宇夹在中间也挺为难,心里知道这人拦不得,可要一声不吭就任两人这样走了,孟庄主那儿又委实下不来台,忙起身站到门口跟孟庄主使眼色:“老孟啊,你之前不还说要请我们过去湖那边的梅园赏梅么!现在大夫也来了,那个……”
“啊!对对对,景公子大老远来一趟,瞧我这记性!这梅林可真是要好好逛逛。”孟庄主也快步走到几人跟前,满脸堆笑好言劝道:“今天因为内子身子不适,都没招待好几位,我这东主实在做的不合格,还望景公子和姑娘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啊!”
景逸面色冷凝依旧,只是开口时语气也缓了一缓:“孟夫人有恙在身,我们也不好再多叨扰。不过庄主那梅园风景确实一绝,”伊青宇和孟庄主均点头附和,景逸侧眸看了乔初熏一眼,口吻渐趋平淡,“我记得从前伊大人跟我提过,从那边梅林也能回城里的,不知孟庄主可否方便借与快马一匹,我们从那边赏过梅花,便先行回城。改日再来拜会,一同赏梅吃酒。”
孟庄主闻言略感踟蹰,忙看向一旁伊青宇,见他点头示意无妨,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朝景逸揖了揖手:“这是自然。实在抱歉今日未能让公子尽兴而返。”说着抬手招呼人到马厩去牵一匹马过来,同时絮絮说着客套话。
景逸系上大氅,从一旁下人手中接过添好炭末的暖手炉,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乔初熏手中。 又将事先跟孟庄主讨来的竹篮挂在马匹一侧,先扶着乔初熏坐上马鞍,接着跟伊青宇以及孟庄主拱手告辞,飞身上马,手一勒缰绳,用大氅将身前人儿裹在怀里,腿一夹马肚子,马哒哒跑起来,朝孟庄主指点过的路途奔去。
乔初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骑马,怀里抱着暖炉,两只手有些无措的紧紧交握身前,只觉身下略微有些颠簸。后背靠在景逸胸膛,整个人被人环抱怀中,罩在厚实宽大的雪色披风下,只露出一张小脸儿在外面。冷冽的风吹拂过脸颊,带起几绺儿碎发,刮着脸颊轻轻拂动。
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头顶传来景逸慵懒声线,不似之前与人交谈时那般冷淡,反而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温柔:“这么坐着会不舒服么?”
乔初熏只坐了一会儿,尚且没什么感觉,也不太明白景逸具体指的是哪里不舒服,便仰起脸看他:“不这么坐还能怎么坐?”
景逸挑起嘴角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她,两手松开缰绳,环过人腰身的手臂将人直接抱起,不待乔初熏惊呼出声,就帮她换个坐姿,改成两腿并拢侧坐在马鞍。嗓音略低,笑着解释道:“这样不会磨腿。”
他从前也没带过女子骑马,因此初时想的并不周全。待搂着人行了一段路,才想到这人全身肌肤都那么娇嫩,衣裙也不是多厚实,若是如此姿势一路行回城里,怕是大腿内侧会磨的红肿,所以才有此一问。结果看到乔初熏双目大睁傻乎乎看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也暗自好笑,索性直接以行动代替言语解释。
乔初熏因为姿势突然改变,由之前的跨骑改为侧坐,心中不安更甚,直觉一不小心就要摔下马去。也顾不得景逸又说了什么逗弄自己的话,双手紧紧攥着景逸衣襟,再不敢如之前那般观赏路上风景,半闭着眸子靠在人胸膛,一动也不敢乱动。
景逸见这人一副受惊小兔子的模样,不禁又起了坏心眼。环在人身前的一只手臂略松,探到身后去拽被风吹起的大氅,其实另一条手臂还牢牢掌锢在她腰后,绝对不可能让她摔下去的。
果然,乔初熏被这人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吓得喉咙一噎,登时整个人都偎进景逸怀里,原本攥着人衣襟的手颤颤向上,改为搂着脖颈。
景逸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谁知小丫头恁地不禁吓唬,突然伸起手臂改成紧搂着自己脖子的姿势,整个娇软身子就等于没有任何阻隔的靠在自己身上,那两团绵软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且随着马匹颠簸不时轻轻揉蹭……景逸眸色微黯,拽过大氅将人裹紧,一边低声安抚:“别怕……”
乔初熏哪能不怕,每次颠簸都觉得自己身子往一边倒去,生怕景逸一个没拽住就把自己丢下马。这会儿几乎整个人都被裹在大氅里,眼前光线更暗,身子依偎着面前温暖胸膛,鼻端渐渐嗅到一抹淡淡药香,是自己从前缝给他的那个香囊……
乔初熏轻轻咬着下唇,渐渐也琢磨过滋味来,原本环着人脖颈的手徐徐下滑,面颊微微烫着,想与人拉开些距离,又能保证自己不会一不小心被摔下马。
景逸觉察怀里人的小心思,不禁勾了勾唇角:“就快到了。”
身下马匹行进的速度渐渐缓下来,最后罩在自己头顶周身的大氅被人解开。乔初熏坐直身子,原本想彻底松开手,可往下一看那个高度顿觉一阵晕眩,只得咬着唇委委屈屈拉着人衣襟,心道这下姑娘家的矜持颜面真被自己丢的一点不剩了……
景逸低下头凑得近些,唇角噙笑:“怎么不抬眼?不喜欢这儿么?”
心里一直记着答应她到这里摘梅花的许诺,恰好日前伊青宇找到他,说孟庄主想请他过去饮酒赏梅,景逸索性顺水推舟答允下来,并申明要带一人一同赴约。尽管到地方之后,因为那两人对乔初熏意味不明的打量而心中不快,但毕竟原就怀着这个心思来的,总要尽量达成才不枉走这一遭。
乔初熏缓缓抬起头,就见两人正置身一片如云似雪的白色梅园,遥遥望去真如一片蕴藉花香的海。串串白梅逶迤交叠,在金色暮光的照耀下,白皙剔透的花瓣闪着莹润的光,仿佛玉石雕琢一般精致。
景逸借着乔初熏四下张望的功夫轻轻催动马匹,慢慢溜达着。静谧梅海中,哒哒的马蹄声格外清亮,周遭弥漫着清幽花香,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又一片无边无际的雪白,如同不沾半点凡俗的仙境。而两人只是恰巧遭逢美景的路人,有幸得以一窥仙境秘门。
景逸见这人眼睫轻眨,唇瓣微张,一手扶着自己胸膛,另一手不自觉的拽着自己另一边手臂,四处张望,小脸儿上洋溢着从未见过的欣喜与欢愉,不禁心头一软,胸口涌起一阵鲜少感受过的暖意。
不过是一片梅林罢了,就把她高兴成这样。若是见到莽莽草原苍茫大海,不知这人又会流露出什么表情?景逸一边想着,抱着人跃下马,待她站稳,便牵起她一只手,另一手牵着缰绳,微微笑道:“不摘梅花了?”
乔初熏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接过景逸递过来的竹篮,走到最近的一棵梅树下,刚踮起脚弯下一根枝桠,就觉手上重量一轻,景逸已经帮她扶住树枝。漆黑眼瞳在夕阳映照下闪着金色流光,嫣色的唇弯出一抹浅笑,示意她快些摘。
乔初熏只觉先时那些迷茫,不快,委屈,惊惧,此时都融化在这人浅浅一笑间。唇边漾起一朵浅笑,乔初熏看了他一眼,动作轻快的飞快摘取梅花。
两人如此慢慢行着,碰到开得好的梅树就停下来,摘一些初绽的梅蕊。身后两道并在一块儿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仿佛能这样一直绵延到海角天边去。
乔初熏见篮子已经盛的半满,天色也着实不早了,便拉着景逸袖口温声道:“这些足够了,咱们回家罢。”
景逸伸手将篮子接过来,看了一眼便罩上那层蓝色棉布,重新挂在马鞍一侧。格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语调淡淡的,却似乎有些别扭:“晚上不回去吃。”
乔初熏有些讶异,看着景逸侧脸:“那公子想去哪?”
景逸也没答话,直接抱着人上马。依旧是让她侧坐着靠在自己怀里,催动马匹往城门方向行去。
一路行至城南一处饭庄外面,将马匹交予店家,又拉着人直接上到二层一处雅座。
乔初熏见这家饭庄并不大,内里装饰倒格外精致素雅,且适逢用晚饭的时辰,不像一般饭庄那般嘈杂。心里仍惦记家里那些人的伙食,却也掩饰不住对这里的喜欢。或者可以说,打从离了那孟氏庄园,一路由景逸陪着骑马赏梅,摘花散步,心情就渐渐明朗起来,仿佛多少年都没有过的惬意欢欣,在这一半天里揣了满心满怀。
乔初熏抱着暖手炉坐在椅上,虽仍然习惯性的微低着头,唇角却难以抑制的微微弯着,原本就清澈的眼儿微微有些湿,仿佛浸着露水的梨花,让人禁不住想撷一个吻。
景逸跟过来的小二点了几道特色小菜,两碗粥水,帮两人倒了两碗热茶。一直默默注意着对面人的神态动作,见她似乎挺喜欢这里,之前在山庄里那抹胆怯与不安也消散干净,不禁眸色转暖,跟着流泻出浅浅笑意。
之所以不想那么早回去,就是想多一会儿两人共处的时光。景逸从前些日子就逐渐发现,小丫头看着温润柔顺好欺负的脾性,骨子里却真有一股子倔劲儿。只是心性柔软又能忍让,一般不触碰到她那条界限,便很难看到她豁出去一切跟人硬碰硬的一面。可心里到底提防着,虽不轻易跟人透露心事,却着实有一番自己的计较。
之前在山庄,因为那两人的古怪举止而暂时靠近自己,并不代表着真心喜欢与自己亲近。景逸渐渐摸透这人性子,知道她只要一回到府里,肯定又会立时与他划清界限,主子下人那一套往出一搬,若再逼的紧点,一个弄不好便又是那日在街上的僵持情形。因此便找了一家之前伊青宇念叨过的环境清静的馆子,想多体味些先时温存。
不一会儿,饭食就上来了。景逸点的几道都是口味清淡的素菜,粥则是添了百合与莲子同煮的。百合醇甜,莲子软糯,粥熬至细滑微稠,口味清新温润。中午时那一桌子菜虽然丰盛美味,却显然太过油腻旺火,因此景逸点的粥食可以说很好的平衡了晌午时那一餐饭。乔初熏慢慢吃着,就禁不住的唇角更弯。
正文 第四章 冬至饺子
没过两日便是冬至。
按旧理,这一天要吃水饺以及地羊肉,是为祛寒暖身,好生进补的缘故。先时伊青宇就跟景逸说好,冬至这天要来府上用晚饭,并打了包票地羊肉和酒都由他负责。
果真到了冬至当天,晌午刚过,就有人过来府上叩门,第一拨是“剑香阁”的小伙计来送地羊肉以及煮暖锅用的几样底料。第二拨则是府衙的几名捕役雇了马车送酒过来,这人倒也当真说到做到,连带景逸和乔初熏都算在内,一共送了二十坛好酒过来。除却当初景逸提到过的秋露白,还有好几坛难寻佳酿,景逸坐在书房听高翎汇报,一边翻着书册,一边就勾起唇笑。
待高翎说完,景逸也不知想到什么,放下书册思量了会儿,突然起身,拿过大氅就往外走。高翎原本还在紧随其后,结果走没两步发现景逸不是要出门,而是往厨房方向去,赶紧停下脚步,老实回前院看影卫们掐架逗贫去了。
到了后厨,就见小桃儿在屋里小陀螺一般围着乔初熏转,一手握着擀面杖,另一只手拿着只白瓷小碗,嘴里还唧唧喳喳的念念有词。再看从过了晌午就没见的那人,身上换了套水红色的衣裳,恰好是略微掐腰的样式,上身微倾的姿势更显得那把小腰身不盈一握。领口镶着薄薄一圈茸毛,白嫩耳垂上什么也没戴,头上依旧只簪了那支自己送的发簪。
原本颇为娇艳的一身衣裳,因为这人本身的温婉气息以及素净装扮,倒让她穿出几分温浅宜人的味道。袖口往起挽了一圈,两手都沾着面粉,指尖动作翻飞若蝶翅,眨眼功夫就捏出一只白胖胖的小元宝。一旁案上已经摆了好几屉饺子,有月牙形状的,小锁形状的,最多的还是元宝形的。
景逸见她鬓角沁的微湿,原本白净的脸也晕着淡淡的红,不禁出声道:“差不多就行了,不还有暖锅呢么!”
屋里两人都忙得够呛,压根没发现门边早就站了人,初一听到景逸声音都很意外。小桃儿麻利儿擀了几只皮子出来,放下擀面杖,将小手往围裙上蹭蹭,忙招呼景逸进来:“外面好冷的,公子可别站在门口吹风。”说着搬了张最高最大的凳子到屋子靠内的空地,“这边还有地方,公子快进来坐吧!”
乔初熏偏过头看了景逸一眼,手上动作没停,只温声道:“后厨杂乱,公子还是先回屋罢。 ”自古君子远庖厨,更何况他一个堂堂一品小侯爷,上次是喝醉了不知轻重,而且也没旁人,也就由着他性子闹了。这回可是晴天白日,他一个做主子的,到这后厨里头坐倒像什么样子!
景逸也没着急过去坐,踱步到乔初熏身边,看着她包完手上那个饺子,淡声问:“还差多少?”
乔初熏用眼神示意他看一边的小盆,满满一盆子馅料刚做得,少不得要包上个把时辰。小桃儿帮忙把凳子找好,见景逸没有过来的意思,又回到乔初熏身边,帮着继续擀饺子皮。后头大铁锅上的盖子被蒸汽顶的一掀一掀,香浓肉汤味儿直蹿鼻子。
景逸见这人面露疲色,葱白指尖微微颤着,明显是累的狠了。蹙了蹙眉尖,景逸也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不一会儿就拎了个影卫过来。
向来在其他影卫面前最显冷静淡定的小杯先是被主子强行拖拽出屋,在后院用凉得扎手的井水洗了三遍手,还没来得及偷着呲下牙,又被小侯爷直接拎进后厨。
小杯先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见那一屉又一屉的饺子,当即嘴角一抽,脸色暗淡看向景逸,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