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万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苟日-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坐着等死。女人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让我们买糖吃去,我才破涕为笑,带着还在哭的木槿屁颠屁颠地去街口铁皮门的小卖部吃“人参果”。两男一女没见到我妈,灰着脸走了。
  第二次我妈带木槿出门剪头发,刚关上门就被络腮胡子碰上,胡子跟她说了一堆话,我不在旁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后来,我妈往地上一躺,装作晕倒,胡子只好跑到街上找公用电话打120,等救护车到的时候,我妈已经到理发店了。
  最后一次是校长亲自来我家,他和我妈说了很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动情的是“你两孩子来上课,我给他们排到最好的班里。”晓理的是“国家规定按户口上小学,不去就是违法。”我妈也跟他说了很多,后来她反反复复跟我提过一千二百三十二次,我还是记不得她具体说了什么,但是中心思想我知道,“我家两孩子已经读紫霞街小学了。”
  我妈常说男不看红楼,女不看三国,我不信,我总觉得她读过三国,不仅是三国,还有《三十六计》、《孙子兵法》、《论持久战》。等我认识一千个字的时候,我翻开《孙子兵法》,却一句话都不懂,于是在我心中,我妈是家里最有知识的人。
  芜荑确实被他们改变了。他开始热衷于毛片,黄色小说,还有脑补隔壁班小辉洗澡的样子。芜荑睡在东边靠窗的上铺,这套铁床不稳当,我们睡着的时候,它会咿呀作响。有一天夜里我起床上厕所,我听到芜荑在喘息,床摇个不停,然后一团卫生纸扔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垃圾桶的旁边。
  “你怎么了?”我问。
  “啊?”芜荑明显被我吓着了,“感冒,感冒。”
  芜荑个儿矮,腿短,腰粗,肚肥,胸大,脸有肉,腼腆,内向,串门只是在别人宿舍坐着,不说话,看别人玩游戏、看电视、打牌,别人从不拿他当回事,因为谁也不认识他。这不能怪那些同学,因为芜荑从来没有自我介绍。
  坐在车里,他挠腋下,抓胸脯,搔屁股,掏裤裆,油和汗混在他的指甲里形成芝麻糊一般的渍泥儿。车里没有水龙头洗手,他不在乎,反正他平时也不洗手。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大袋乐事薯片,酸奶味儿的,三十厘米开外就能闻着一股发了酵的酸味。直到一年后我第一次吃那味道的薯片时我才知道,薯片的酸味很小,闻得一点也不清晰。他从不喝水,只喝可乐,而且是可口可乐,375毫升,一瓶三块五,他一天至少三瓶,早中晚各一瓶,比吃药还要规律,偶尔渴的厉害,就再加一瓶,不行,就加两瓶。
  “远志,你说,我们到这学校来是干嘛的啊?”芜荑递了一片薯片给我,眼里充满了困惑以及失望,手里充满了细菌和虫卵。
  我没敢接过薯片。
  “我也不知道。”我说,“我本来是打算当医生的,可是这年头医生不好当。医生最好的年代是赤松爸妈那个年代,我们晚生了二三十年,没赶上。”
  “哎。”芜荑晃哒脑袋,又厚又红的大嘴唇上下翻动,“早知道我就不来这学校了,没意思。学的都是几十年前,几千年前的东西,学完了,也治不了病,救不了人。”
  “你试过?”
  “试过!我小姨,子宫脱垂,整天没力气,坐哪儿都犯困,吃啥都没味儿,小腹坠胀,小便时候都害怕子宫掉下来。我就劝她去医院看病。之后她做了手术,还是往下坠,一点好转都没有。我寻思我是学中医的,给她开点药吃。于是我看了她的症状舌脉,嗯,中气下陷,最好的方子是补中益气汤。”
  “然后呢?”
  “吃了一个月,一点用都没有。”
  “中医没疗效?”
  “中医西医都不行,都治不了病!”
  “我们学艺不精。”
  “给她做手术的是我家那儿妇科大主任,大名医,挂不上号,黄牛三百二一个号,他学艺精通,不还是没效?”
  我无力反驳他,干脆不理他。
  我看着窗外的汽车和自行车呼啸而过,比天上的云还快,车子也会放屁,冒出黑烟,我不知道为什么烟是黑的,也不知道,时代进步了,人却颓废了。
  车过了南门外大街经过大悦城,那里面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新潮的、复古的,什么都有,3D打印机,4D眼镜,5D电影,我都玩过,除了贵,没别的特点。
  3D打印店的老板是个台湾人,我们都说他是偷渡来的,每次他跟我们急,都掏出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二代身份证,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3D打印的是和木槿的照片,那叫3D照片。木槿不喜欢和我合照,因为我长得丑,她长得美,我在她旁边,她觉得掉价。但是她经常和我合照,有时候我喊她一起,大部分是她主动喊我一起,只是照完之后都要说一句“你真丑”。这话她说了八百二十一遍。
  “你这眉毛真漂亮。”打印店老板长叹一声,仿佛看见了绝美的风景,看见了蒙拉丽莎的微笑,虽然蒙拉丽莎并没有眉毛。
  “谢谢。”木槿很客气地回答。
  “不好意思,我说的是他的眉毛。”老板指着我说,也很客气。
  木槿很恼火地看向我:“但也仅此而已!”
  3D打印,五分钟完成,三十厘米高,三十厘米长,十厘米宽,七十块,一锤子买卖,不给还价。
  “高科技赚钱就是横啊。”我说。
  

  ☆、吃鱼 一

  我们穿过几条街,绕过几个路口,超了十三辆汽车,七个司机是男的,六个司机是女的,有三辆和赤松一起往“第一御宅”开去。
  “御宅”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穿黑色红边制服,材质中上等,冬天保暖,夏天凉快,价格不便宜,肩挺,腰收,下摆整齐。竹芯曾经指着半年三百二十块的服装杂志上的一个韩国男人,跟我说:“你看,我的欧巴穿英伦范的衣服就是好看。”衣服款式跟保安穿着相差无几。
  “嗯,英伦范。”我自言自语。
  “你还懂服装?”赤松问。
  “不懂,只是碰巧见过。”我说。
  车径直穿过大门,经过一大片绿化带,里面绝大部分是冬青树,成片成片,修剪得整齐中透出美感,这一刻我才明白毕达哥拉斯学派所说的美见于比例之中。冬青树高低起伏,井然有序,如同风吹海面,阵阵浪花,如同秋意正浓,阵阵麦浪。
  “真是美如画。”
  “这算什么,大惊小怪。”赤松不屑。
  小区里高楼林立,每一栋都比别的地方高至少五层,楼以黄色为主调,带着些许红色。
  “四万一平。”赤松说。
  “这楼真漂亮。”商陆说。
  “当然,瓷砖都是从意大利进口来的。”赤松说,“意大利的,都是艺术品。”
  小区被保安室分割成富人区、平民区还有车库。富人区坐北朝南,打开窗户,就是阳光,转过头,就是落日,从十二层以上往西边看,能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往海河方向看,能看到“秋水共长天一色”。从十二楼再往上,到顶楼,到天台,高瞻远瞩,向下俯视,土地平旷,阡陌交通,美池桑竹。
  车子不假思索地自己往富人区开去,到保安室时,赤松掏出金闪闪的卡片往读卡器上轻轻一碰,栏杆自动升起。卡片上刻得阳文“第一御宅”四个大字,隶书,刚劲有力,明显透着人气,不是电脑艺术字。
  “你这卡很高档啊。”我说。
  “不知道,反正补办很麻烦,还得几百块工本费。”赤松说。
  赤松领我们进电梯,然后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二十八楼。”
  电梯自动关上门,自动往上升,自动停下,自动开门,等我们全出去了,自动关门,自动下降,自动到达一楼。
  “高科技。”我感叹。
  2000年是千禧年,新世纪之初,旧世纪结束。这个世纪的中国没有丧。权。辱。国,没有枪林弹雨,没有大。跃。进,没有四。人。帮,没有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已经施行二十二年,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在江。泽。民主席和朱。镕。基总理的带领下,不管是重工业、轻工业、服务业、农业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蹭蹭地向前发展。
  那年我爸工资涨到了一千,我妈店里一个月能赚到两千多,青菜五毛钱两斤,猪肉六块钱一斤,房价一千多,那时候的我刚刚学到“天堂”这个词,觉得,如果中国还不是天堂,那么外国这么悲惨的国家就肯定是地狱了。那时候我第一次发誓要好好学习,作共。产。主。义的接班人,打倒外国资本主义,拯救外国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千禧年的元旦,全国各地办活动,盛况空前,万人空巷。我们那儿举办了特大抽奖活动,地点在年底刚刚建好的人民商场五楼。
  我和木槿被爸妈领到人民商场,商场一共六层,将近二十米高,我抬头,弯脖子,挺肚子,曲腿,差点玩了下腰,奋力向上望,费好大力气也没能看到楼顶。
  “楼好高啊,我们怎么上去啊?”木槿问我。
  “爬上去。”我说。
  “啊~不爬,好累的,我要回家。”木槿说。
  我摸索口袋,找到吃剩下的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木槿。
  “你不回家,我就给你吃大白兔。”
  木槿嘟着粉嫩得如同樱花一样可人的小嘴,撕开糖纸,吞下糖果,又气又喜地瞪着我。
  爸妈突然把我俩抱起,像突击兵一样往前钻,直直地躲进一个大铁门里,门里只能站十个人,像个极小极小的军事碉堡,铁门看着就结实,足够挡住敌人的攻击。
  我发着呆,想象自己是个战士,精心部署作战计划,首先,保护木槿,其次,歼灭敌人。突然,“嗡”的一声,碉堡动了起来,似乎是敌人施了法术,它着了魔一样往上冲,似乎要冲上云霄,然后落下来把我们摔死。我的身体像脱了地心引力一样飘飘然。
  几秒钟后,碉堡停下了。爸妈把我和木槿抱了出来。眼前除了人就剩车、微波炉、空调这些我听过见过没用过的东西。
  “我们到五楼了。”我爸说。
  木槿显然被惊呆了,半响不说话。我胆子大,然而也只能说出一句:“好厉害啊。”我嫌自己表达得不够准确,想再说一句更加生动的话,不料又只说了:“好厉害啊。”
  赤松家天天开空调,这套闲置的房子只要有人,空调也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电视开着,放的是综艺节目,节目里的男人们长得各个惊若天人,而且是同一个天人,我断定这是韩国的综艺节目。
  “今天吃鱼,是吧?”商陆问。
  “鲢鱼、娃娃鱼、还有鲫鱼。”赤松说。
  赤松觉得说得不够透彻,又继续说:“酸汤鲢鱼、碳烤娃娃鱼、还有清蒸鲫鱼。”
  天津被海河贯穿整个城市,水产品多;向东走,土地尽了,就是渤海,海产品多。各式各样的鱼都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我没见过的,剩下的我见过的百分之一里还有百分之九十,我报不上名字。
  赤松爱吃鱼,他爸他妈爱吃鱼。赤松一天能吃三条鱼,他爸他妈一天能吃五条鱼,一个星期,他们就能杀掉五十八条鱼,一年能杀两千九百二十条鱼,赶上闰年就再多八条。天津人一年吃三千万条鱼,他们家占万分之一,天津人口一千五百万,他们家占五百万分之一,人均吃鱼数远远高于平均水平,也超过国际水平,甚至轻松超过美利坚。
  赤松怀着报效祖国,打到美利坚的信念,把吃鱼当做。爱好,当做事业,把制作鱼类料理当做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除了“挥霍”,他党性极高,所以,在杀鱼、煮鱼、烤鱼、烧鱼上,他是顶好的共。产。党。员。
  “哎,我说,你雅思托福准备的怎么样了?”商陆问他。
  “时刻准备着,没有一刻松懈。”他说。
  “你就打算这么背叛你的党了?”
  “我这叫深入敌人内部,从核心机构瓦解他们。”
  “那你还回来不?”
  “怎么可能不回来?”赤松手里的杀鱼刀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上面还有两根鱼刺,“我不会来,琥珀不宰了我啊?”
  “没想到你做人挺认真啊。”
  赤松不说话,继续落下他的杀鱼刀,继续他党的事业。
  琥珀是赤松当时的女友,他俩在一块儿两年多,从来不吵架,给人一种模范夫妻的感觉。
  琥珀比他小两级,天津大学,土木工程专业,班里三十二个男生,一个女生,她,不是班花。
  琥珀个儿矮,一米六不到,和一米九的赤松站在一块儿,是最萌身高差。她自称一百一十斤,我觉得有一百一十五,我问她,她不承认,我问赤松,赤松说不知道,他不在乎体重。赤松跟我说:“体重都是虚的,摸着舒服就行了。”
  他俩刚在一起时,琥珀脸上有些雀斑,赤松说她是蛋白质摄入太少,于是天天给她做鱼吃。赤松是学医的,琥珀信他,就天天吃鱼,一年后,雀斑着实少了许多。于是,那年圣诞节晚上;大雪纷飞,成片成片的雪花盖住门外的狗屋,埋了操场上的枯草堆,琥珀把第一次给了赤松。因为琥珀觉得,这个男人靠谱。
  赤松说,琥珀胸大,我说看着不像,赤松解释说,琥珀天天穿运动胸罩,所以不显胸。这样的女人好,不显山漏水,低调,胸大,实在,能当老婆。
  赤松还说,琥珀屁股大,好生养,要是她肯跟自己一起去美利坚,他就和琥珀生十个娃,如果琥珀不肯,他就在美利坚读几年书再回来娶她,如果琥珀等不及他回来,那就先结了婚,再去美利坚。
  我们去赤松家里那天,琥珀有考试,随堂画一张图纸,画的是什么,赤松不懂,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了,我们也不懂。
  赤松做鱼精细,耗时也长,我们百无聊赖,肆意地打瞌睡。我本来在看赤松的国家地理杂志,没看到五分钟,就呼呼大睡,脸埋在左边书页,口水流到右边书页,浸湿的书页膨胀起来,形成一道沟壑,正好遮住尼泊尔的一段路线。
  十年后,赤松在尼泊尔徒步,迷失了方向,听说是因为地图出了问题,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到了镇上,安全回来。我总觉得这事得怪我。
  

  ☆、吃鱼 二

  “酸汤鲢鱼,”赤松用筷子指给我们看,自己先吃了一口,一缕酸菜挂在他的嘴角,“吃,吃,别客气。”
  我左手拿勺,右手执筷,勺子接在汤面,筷子顺着汤面伸入汤里,我右手旋转、搅拌,最下面是金针菇,往上是酸菜,再上面是剃完刺,肥厚的鱼片,最上面,就是酸汤、辣子、辣油。我右手筷子顺势往上一提,两金针菇、一酸菜、五鱼片,我对它吹了几口冷气,见它刚温,吞入口中,酸、辣、鲜、香、咸,五种味道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在舌蕾,舌乳。头上留下两个字,“美味”。
  如果人类价值的评价标准不是财富、相貌、文化,而是做鱼的手法,那么赤松绝对是站在金字塔顶的人类,没有几个人能与之比肩。那个身份的赤松,可以当环太平洋的王,他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想让琥珀生几个娃就生几个娃。
  “好吃。”我说。
  “确实好吃。”商陆说。
  “那是当然。”赤松说,“石韦,你觉得怎样?”
  “嗯,挺,好。”石韦愣了半晌,说了三个字。
  石韦家里有鱼塘,十五亩,一望无际,看着比学校还大,里面有鱼、虾、蟹、河蚌,鱼塘上有鸟、虫、浮萍。但石韦几乎不吃鱼,看多了,吃得就少了。
  石韦爸爸跟他说:“鱼要多吃,鱼吃得多,长得高。”
  石韦不听。
  于是石韦爸爸自己吃。
  石韦妈妈跟他说:“鱼要多吃,鱼吃得多,聪明。”
  石韦不听。
  于是石韦妈妈自己吃。
  我到石韦家里玩,见到石韦爸爸海拔极高,比他家门梁还高,石韦妈妈脑袋很大,比脸盆还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我问石韦:“你是你爸妈亲生的吗?”
  “是啊。”石韦说。
  “你没你爸的身高,也没你妈的大脑袋,你不像亲生的。”
  “他们鱼吃得多,长得高,脑容量大。我鱼吃得少。”
  赤松听着不开心,但不计较,继续展示他的碳烤娃娃鱼和清蒸鲫鱼。
  我们吃菜,吃鱼,吃饭,不喝酒,家里不是喝酒的地方,喝酒应该在外面餐馆。
  “你说这时候突然停电了,会怎样?”我问。
  “那得热死,这大夏天的。”赤松说。
  然后,然后,日光灯极快地闪烁,像发了疯似得,“嗡”的一下,万籁俱寂,借着窗外的夜光,屋里昏暗,不至于漆黑一片。
  “该死,还真他妈停电了。”赤松说,“你们等会儿,我去打个电话给物业。”
  “那空调呢?”石韦问。
  “等会。”赤松不耐烦地说。
  “如油裹面,如油裹面。”石韦喃喃自语。
  《中医基础理论》上说,湿热的症状,其中一条,如油裹面。可是直到太阳直射点挪到北回归线的那天,我们才理解“如油裹面”的意思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