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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知裴二爷今儿不悦,也不敢再多说,只揉着头等他开口。裴二爷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说:“不要太信任太依靠慕垂凉,最出色的人,你自己当留一两个。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可忘了!”
116 是夜
“最出色的的人,你自己当留一两个。”
云卿反复念叨,反复思索,逐渐发现自己先前布局的漏洞。
她一心想着到了慕家会是一场硬仗,所以一心要挑最出色的人带过去。
可是,万一呢?万一有朝一日事有差错,再不能依靠慕垂凉,也再不能依靠岚园,她真正属于自己的退路又在哪里?
裴二爷看着她在一旁念念有词若有所思,越发觉得骨架子似松散开了。这一场大火他至今心有余悸,看着眼前的人也开始觉得熟悉中透着陌生。
她的仇恨他岂会不知,然而养育多年,怎会没有私心、怎会不盼着她忘记仇恨好好生活、怎会能容忍她再被卷入是非之中呢?当年的夏家啊……
裴二爷闭上眼,看到满地鲜红。满门抄斩啊,何其惨烈!
如今呢?又当何如?
裴二爷看着云卿,越是在她即将出嫁这种时候,他越惊叹于她的手段,却又惧怕她所走的路。这种手段,干净利落,狠中带稳,一夜之间惊险扭转局势,她比当年的夏晚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夏晚晴毕竟是死了……裴二爷看着云卿的背影,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云卿,”裴二爷睁开眼,声音滞涩黯哑,说,“你过来,跪下。”
云卿一愣,也不难看出裴二爷神色异样,便不多问就上前端端正正跪了,只等裴二爷开口。岂料裴二爷却似发起怔来,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夜色渐深,岚园和物华一道逐渐安静下来。大地安眠,万籁俱寂,房中供瓶的玉兰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裴二爷似沉睡一般,云卿却觉不寻常,越跪越担心,便轻唤:“爹爹?”
裴二爷却依旧半寐半醒。云卿又唤了一声,他终于慢慢睁开眼。
“为父教养你多年……你给为父磕个头吧!”
云卿这才真正诧异起来。裴二爷素来不拘礼节,从先前师徒名义时开始,就未曾叫云卿过分请安行礼过,命她磕头更是少数。
“是。”裴二爷目光空明澄澈,看不透情绪,云卿不敢耽搁,应下之后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裴二爷却再度沉默了。
更深露重,夜深气寒,云卿跪得久了手便有些发凉,她只道裴二爷还是因为今晚之事余怒未消,便僵僵缩回手,仰起脸看着裴二爷恳切地说:“爹爹,此次女儿擅自行动,让爹爹你担心,如今已知错了。以后有什么事,女儿一定先跟爹爹商量,再不敢妄自做主,求爹爹你——”
“为父不是要说这个,”裴二爷缓缓开口打断她,说,“为父要说的是,大兴城那边——”
“卿儿!”
云湄推门扑进来,也顾不得裴二爷,直扑向云卿,看她脸上带着伤,又不禁翻看了手臂,当即就哭成了泪人儿,只攥着云卿的手一味哭,半晌才说出句囫囵话儿来:“你这都是干什么啊……”
云卿鼻子立刻酸了,却只得生生忍住,暗暗拉了斗篷将脖子遮严实了,强颜笑说:“没事,虽是有些意外,但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你看。”
云湄却哭得更凶了。云卿知一时难劝住,不免看向裴二爷,裴二爷怅然一叹,似失落又似庆幸,单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说:“你先扶你姑姑起来吧。我、我就……就先回房了……”
“好,”云卿知云湄身子弱,生怕她跪出什么毛病,听裴二爷放了话便慌手慌脚去扶她起来到一旁坐下,才做好这些,回头一找,裴二爷竟已走到门外了,云卿恍惚觉得他今儿真是有些不同,便追着问了句:“爹不是有话要说?”
裴二爷顿了顿身形,愣了片刻方说:“不急,改日再说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卿自然没跟云湄多说什么,恐怕一时半刻的,云湄也只知道是跟蒋婉起的冲突。她这身份并不好站位,虽心疼云卿,责备蒋婉的话却决计说不出来,云卿知她为难,也就三两下绕开话题,说到其他事上了。因云湄回岚园只是小住,所以并没叫人再去收拾袭香院,而是回来就与云卿同住,云卿生怕她看到身上的伤再凭白担心,便借口自己晚些时候还需服一次药,劝她先睡下,自己找借口先出去了。
原是想在园子里随意走走,等会儿就回房睡的,谁知略绕了几步便走远了些,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西南一处角门旁。那个门并不常开,先前与裴子曜玩在一处时,他便瞅准这一处冷清,常悄没声息在这儿候一会儿,候到她就拈着闲话笑话她两句,候不到也就自行回去,下次再见也不特特去提。后来云卿便渐渐开始从这一角门出门去苏记做事,通常天未大亮,需自己点一盏灯,裴子曜便不放心,但凡有借口出门就更早地过来候着,再打着灯笼一路送她去苏记。
然而这一次绕到这里,云卿当真是无意——她对裴子曜已不作它想。这里花木稍显杂乱,多半是迎春和连翘,混在一处,看不出分别。因枝杈横生,久未打理便挡住了路,云卿披的藏青底子绣白梅花的斗篷又是软面轻纱料子,一时更是行走不便。她今晚本就受了些罪,虽回来吃了药施了针略缓一缓了,但如今走得远了,便又开始觉得气喘吁吁,有些无力了。
如此只好原路折回。正是此时,忽传来一声清咳,因显然是男子声音,当真是吓得云卿毛骨悚然。
“咳咳……”
咳嗽声再度传来,云卿听得来自门外,大约就贴在木门上,云卿惊得一时不敢妄动,又后悔没带个人过来。
“少爷,回去吧……”另一人劝。
一时又没了声音。云卿知来人在门外头,一时稍稍放下心来,也胆大了许多,打算回去了,却听那人又咳了两声,恍恍惚惚说:“裴牧,苏记走水,你可听得真切么?”
云卿当即僵了手,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裴牧便道:“是,苏记走水,不过云姑娘没事,真没事。况且咱们二爷那医术,必定是连条疤都不给云姑娘留下的,有二爷在,少爷你还不放心吗?”
门外一时静默,片刻之后,裴牧又劝:“回去吧,少爷。把酒给我吧,不敢再喝了,咳疾本就未愈,恐明日又要加重许多。”
裴子曜却依旧不言语。
但云卿晓得,他就在门外,并未离开。
这一时一刻,云卿仿佛呆滞了,说不上喜怒哀乐,亦说不上什么过往今夕,只静悄悄的,一丁点儿都不想让裴子曜察觉她就在此处,并且全部听见。
裴牧便又小声劝说:“少爷,你的心思,藏与不藏,说与不说,云姑娘都是知道的。又何必深更半夜再跑一趟呢?云姑娘既受了伤,必有人服侍她早早儿地睡下了,若少爷不放心,裴牧明儿一早再来打探便是。今儿毕竟是大喜之日,咱们先回去可好?”
裴子曜依旧没有再开口。
云卿猜,他已醉了。
裴牧也是一声声地叹。云卿人在门内,花枝纠缠着斗篷,云卿一时无法走脱,只得伸手先把斗篷解了,又弯腰拾掇了半天方可挣脱出来,正定了定神提起裙角要折返,忽听得“砰”一声脆响,紧接着便听闻裴子曜大笑:“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哈哈哈哈,是我的大喜之日……”
裴牧忙说:“嘘,少爷,小声一点……”
“为什么要小声?今儿本就是我大喜之日,满物华城都知今儿是我大喜之日!”裴子曜高声醉笑,拍打着门说,“那然后呢?不多久也会有一日,满物华城都知是她的大喜之日!我们二人的大喜之日竟不是同一日,我要娶的竟不是她,而她要嫁的,竟然是我的姐夫!哈哈哈哈……”
云卿顿了顿,提着裙角的手僵得青筋涨起。只听裴子曜突然变了语气,怨恨地说:“裴牧,你知道的,她不要做我的妾,她恨我这样侮辱她,可她为什么就愿意做慕垂凉的妾?为什么!我今日来,就是来看看她是否被蒋婉折磨死了,我要看着她受尽慕家欺凌,看着她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看着她有朝一日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后悔!我要恨她,我要恨她一辈子!”
这一句几近嘶吼,云卿自然听得真切。夜深风寒,云卿呆愣了半晌,忽反应过来,胡乱裹了斗篷匆匆去了。
次日一早,裴二爷过来帮云卿号脉、换药、调整方子,并盯着她喝了药方才一头扎进了书房。云卿念着裴二爷昨晚未说完的话,几次欲问,都叫旁的事给莫名其妙打断了,裴二爷也无心再说,云卿这里没事时他大多都在书房,连前阵子十分上心的所谓云卿名分问题,如今也不大在意了。
十日之后,原是先前定好的纳吉定盟之日,但慕家人却并未按时过来。倒是蒋宽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匆匆登门,开口便是要接云湄回去。
云卿伤本不重,如今已好得七七八八,听闻是蒋宽,略沉思了一会儿,末了对疲q说:“跟我姑姑说蒋宽来接她,让她先收拾着。蒹葭,随我去招待咱们这位贵客!”
117 春满
蒋宽如今是云湄的夫婿,自然就是云卿的亲戚,碍着这层关系下人不敢怠慢,遂一路将他请进了拾云轩。云卿倒不心急,妥妥帖帖收拾了一番方带着蒹葭出去,只见蒋宽心急火燎地坐不住,下人斟的茶是一口未喝,见她与蒹葭过来,整个人立刻不对劲了,目光躲闪了一番,像是怨恨,又有些紧张,躲也不是,迎也不是,别扭极了。
云卿便笑:“我姑姑去祭拜祖父,约莫还得一会儿,不过我已经着人帮她收拾东西了,很快就好。还烦请蒋少爷稍等一会儿。”
蒋宽倒是静下来了,只是脸色分明不大好。
他自以为待云湄极好,与云湄也十分恩爱,然而云卿却始终叫他“蒋少爷”,连从前直呼“蒋宽”那种语气都没有,端的是刻意生分着。
换句话说,她不承认他。
“那我去帮她收拾东西。”蒋宽躲开目光道。
云卿盈盈浅笑,安稳坐着,看着蒹葭为她倒茶,边看便说:“那倒也不必了,丫鬟们都在呢。不过说到这里,倒想起有件事需得跟蒋少爷你说,蒋少爷不妨先坐。”
蒋宽阴沉着脸看她一会儿,不吭不响地就近坐下了。
云卿便笑道:“是这样的。起初我姑姑去蒋家只带了一个白芍,是跟了我姑姑多年的,性子温良,处事周到,忠厚仁善。随后岚园又补了紫苑、紫英、白果、白前四人,我姑姑义父赵家又添送巧绿一人,共计六人服侍我姑姑。因知蒋少爷你如今每日去茶庄应卯,怕我姑姑新妇出嫁太孤单,所以着岚园一等大丫鬟紫苏前去作伴,顺带调教几个小的,免得她们不懂规矩在蒋家犯什么错。这些蒋少爷也都知道的吧?”
蒋宽不大理事,家里多半是他娘看着,所以除了紫苏、白芍、巧绿三人之外,余下也分不清谁是谁。但仔细想来数目是不错的,便点头说:“是这样没错。”
云卿便说:“陪嫁的丫鬟,既跟去了蒋家,我原也就不该再说什么了。可是……”
蒋宽一心等云湄,本就急躁,听云卿犹豫便道:“你就直说吧,能是多大的事!”
“小事,”云卿也不恼,静静笑说,“都是小事。一来紫苏并不是陪嫁的丫鬟,只是过去与我姑姑作个伴儿,听说蒋少爷你也是对她礼遇有加,我岚园十分感激。可如今岚园即将要办喜事,我爹常年不理家不懂这些,我呢也不便再事必躬亲,而紫苏又是岚园一等大丫鬟,在裴府上时就跟着办过裴大小姐的亲事,交给她最是稳妥。所以头一件事,我想将紫苏留下来,就不再跟去蒋家了。”
蒋宽与云卿原也算得朋友,知她与朋友说话并不是这个样子,因而越听越厌烦,没来由心生恼火,但顾忌着云湄也只得忍了,只僵硬吐出一个字:“好。”
意料之中,云卿笑道:“多谢蒋少爷。这第二件事倒是有些为难了,倒叫我不好意思开口。”
蒋宽一忍再忍,沉着脸死死低头,却听云卿不再开口,仿佛就等他也客套得把话顺下去,一时就恼了,拍了桌子说:“云卿你能不能不这样?你有话就直说,故意跟我搞什么弯弯绕?这样多有意思?”
云卿坐的越发端正,抿嘴喝了口茶,勾起一弧笑意说:“既然蒋少爷如此说,那我就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了,蒋少爷莫怪我不客气就是。”
蒋宽愤而道:“说!”
“除紫苏外,余下六个丫鬟,白芍是我姑姑多年贴身丫鬟,又是自愿跟过去的,暂且不提,巧绿是我姑姑在赵家时的丫鬟,我做不得主,也不提了。余下四人则是我岚园丫鬟,当日我送去蒋家是让她们服侍我姑姑的,既然蒋家宁肯让她们做些粗使闲活儿也不愿让她们进房服侍,那又何必白白送了蒋家?所以我想一并收回,留她们在岚园。今儿就不跟过去了。”
蒋宽都挺愣了,半晌方说:“从没听过陪嫁丫鬟还能收回的……况且,你怎会知道我蒋家园子里的事?还有,什么叫做粗使闲活,你听谁混说了?”
云卿渐渐收了笑,想起孙大夫说的话,低头玩着指甲不大在意地说:“听谁混说?莫说你蒋家太容易进,小丫鬟们话也太容易套,就是没人说话,大夫的方子也在那儿放着呢。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在你们蒋家才住了多长时间,个个落了一身毛病。两个小的手都冻坏了,回来第一晚大夫给煮了草药水让她们化化淤肿,一个一沾水就哭了,说离了岚园就没用过热水。另一个呢,抽抽嗒嗒哭了一晚上,说吃撑了不消食,一问,原来挺久都没吃过饱饭。蒋少爷,这些个是陪嫁的丫鬟,如今是你们蒋家的人,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看在昔日主仆之情上好好请了大夫调理,可是既然蒋少爷也说了不愿听我弯弯绕,我就直说了,我求蒋少爷一回,求蒋少爷卖我个面子,放她们回来如何?”
蒋宽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一会儿脖子上暴起青筋,眼见是要怒了,又极力忍了忍,尽量不冲动地走到云卿面前说:“你是说我们蒋家苛待她们?我们蒋家是缺这几碗饭了,还是给不起她们几件衣裳穿?那是云湄的陪嫁丫鬟,我一早就叮嘱过不可怠慢,平日里只伺候吃穿和茶水,连针黹都不必做,多陪陪云湄便是。月钱上,白芍和巧绿和我房中大丫鬟一样,余下是二等丫鬟的数目,你可问问她们我是不是混说?”
云卿头也不抬地笑了,说:“你看,说客气些你不乐意,直说你又不爱听……”
蒋宽气得脸都涨红,蒹葭怕逼急了蒋宽,在一旁偷偷推了推云卿,示意已经很久,恐云湄要过来。云卿点点头,看着蒋宽,叹口气起身站定在蒋宽面前,端详一阵,禁不住笑说:“人呢,我就留下了,我知道蒋家也不缺这几个人,至于事……”她略倾了上身,靠近蒋宽一些,轻轻说:“你整日都不在家……你又知道个什么?”
蒋宽下意识倒退两步,站定了,拧着眉毛冷冷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卿亦跟进两步,直面他说:“如果我是你,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可是要怎么反驳呢?那就只好找个合适的时候,独自从茶庄出来偷偷回趟蒋家,谁也不告诉,也不让谁看见,直接去佛堂看看我姑姑在做什么。看一次当然也不能信,兴许是碰巧了呢?那就连着看上个两三天,心中有数了,再过来甩我一巴掌骂我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你说是不是?”
蒋宽惊疑不定,直直看着云卿,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急了,伸手推开云卿咬牙道:“你胡说!我娘说很喜欢云湄,喜欢她安静柔和的性子,喜欢——”
云卿被推得一个趔趄,蒹葭忙上前扶稳她,又气又急道:“云姑姑的确是安静柔和,可正是这样的性子,才决不会找你说她受了委屈,她怕你难做,你却竟连看个究竟都不敢吗?!”
蒋宽脸色迅速灰败,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开口,却是说:“你真的跟从前不一样。我听家里人说了那一晚苏记的事,我就一直奇怪,你素来聪明,必是算到我阿姐要去找你,才离开岚园躲到了苏记。可你明知如此,却不避开,你特特等在苏记,故意要我阿姐和你起冲突,你故意要把事情变成现在这副局面,你可知道慕家现在怎么待我阿姐的吗?”
云卿这才真真正正冷了脸,紧盯他半晌,轻蔑地说:“到底是蒋家的人,就是说得出这样趾高气扬的话来。怎么,蒋婉要打我一巴掌,我自己够聪明提前算到了,却只能乖乖躲开?我摆一个钉子在前头,她若不打,就划不伤她,可她偏要打,如今受伤了也来怪我?是要怪我不该提前看破,还是怪我没有乖乖等着挨打?我是跟从前不一样,从前旁人打我一巴掌,我会还她一巴掌,现在我不愿意了,我要还两巴掌,因为先动手的人,理应付出恶意挑衅的那份代价!”
蒋宽原本脸色灰败,如今突然见涨得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