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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芳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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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思文与钱香兰,从小便认识。

    昔日盛思文拜在钱秀才门下开蒙时,钱香兰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钱秀才教孩童们念书的时候,她便一个人站在一个木头做成的围栏里头,手里拿着些小东西把玩,还不时往嘴里塞。

    盛思文比钱香兰大五岁,三年前他离开家乡去京城参加科考时,她才十二岁,留在盛思文记忆里的,是一个清汤挂面的小丫头,或许不是出身一般的农家,她生得十分白净,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就像天边的月亮。

    没想到,离家三年,小丫头就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盛思文瞅着钱香兰,心里琢磨了又琢磨,这莫非是天意,让他要将这朵花儿摘下来?

    “思文,你现在年纪也大了,阿娘想着,你也该成家了。”盛思文的寡母瞅着儿子那神色,又看了看钱香兰,心里头直琢磨,要是这位钱家姑娘愿意嫁给自己儿子就好了,温柔贤惠又生得美貌,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盛思文点了点头:“母亲说得是。”

    母亲身子不好,总得要有人在这里照顾她,钱香兰生得美貌,若是能娶了她,倒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能帮自己照看母亲,以后自己回乡来还有个暖床的,到时候生下一男半女,也能给母亲一点慰籍。

    他眼睛不由自主朝钱香兰瞟了过去,看得她羞得脸都红了半边,急急忙忙说了句:“盛大娘,既然思文大哥回来,有人照顾你了,那我便先回家,过一日再来看你。”

    盛思文的寡母一手拉住了她:“香兰,这两年多亏你照顾我,要不是我早就闭了眼!今日大娘就跟你说直话,愿不愿意嫁我家思文?虽说年岁大了些,可却也生得一表人才,配得上你。”

    钱香兰被盛家寡母抓住手,好半日动弹不得,羞答答的低了头:“容我回去想想。”

    盛思文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朝门外走了去,心里头痒痒的,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他那寡母擦了擦眼睛:“唉,只怪母亲不好,没有能力给你早些娶妻,害得你这时候还单着身娶不上媳妇。”

    “母亲,我在京城里替人润笔写信,也能赚些银子,除了缴纳书院里的钱,也节约出了几两银子,母亲不如拿了这个做聘礼去钱家说媒。”盛思文想了又想,捏了下荷包,从里边摸出了一个银锭子:“这十两银子,五两做聘礼,还剩五两就给母亲你旁身。”

    “我儿……”盛思文那寡母眼泪汪汪:“也不知道是怎样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银子!以后你可别这般节俭,多吃些东西养着身子才是!”

    盛思文将银子塞到寡母手中,口中只是推托:“做儿子的不多想想母亲,还能想谁?”

    第二日,盛思文的寡母就打发了个媒人去钱家提亲,钱香兰羞答答的点了头:“我同意。”

    钱香兰回去想了一个晚上,折腾到早上才合眼,一想到盛思文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脸上就滚烫烫的发了烧。这小山村里,难得看到一个长得俊秀的男子,盛思文蓦然出现,钱香兰觉得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线光亮。

    她记起了当时父亲曾盛赞过这盛家的少年,只说他聪明伶俐,文思敏捷,将来必成大器。钱香兰心里琢磨着,盛思文虽然现在还没有高中,可总有一日他应该会出人头地,自己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总要找个依靠,不如就答应了盛家的提亲,至少也有了个照应。

    起床梳洗以后,没过多久,媒婆就来了,钱香兰下定了决心,一口应承了下来:“我答应。”

    这边钱香兰一答应,那边盛家寡母就即刻开始动手办起喜事来,钱家没有大人,山村里又没这么多规矩,第二日便宴请乡里乡亲,将钱香兰娶过门来。钱家跟盛家隔得不远,盛思文牵了一头毛驴过去将新娘子接了过来,钱香兰没有准备好嫁衣,临时托人去了镇上买了件红色的成衣,又扯了一块红布,匆匆忙忙绣了一朵花,权充喜帕,蒙在脑袋上,由邻居家的小丫头搀扶着上了毛驴,颤颤悠悠的到了盛家这边来。

    揭开盖头,见着眉眼精致的钱香兰,盛思文早就将京城的夫人抛在脑后,心安理得第二次做了新郎,拥着钱香兰娇软的身体,颠鸾倒凤,直到丑时两人才沉沉睡去。

    在家里头过了五六天快活似神仙的日子,盛思文想起了该去云州上任,当下向寡母和钱香兰辞行:“我要去京城了,等着有空闲的时候再回来看你们。”

    盛思文的寡母推着钱香兰跟他走:“香兰,你与思文既然成亲了,自然要跟着他去京城,好好照顾他,就别牵挂我这老婆子了。”

    盛思文心中一紧,她如何敢让钱香兰同行?连忙堆着笑道:“母亲,百事孝为先,你身子不好,香兰当然是在家中伺候好你,到时候等我金榜题名,再将你们一道接去京城享福。”

    钱香兰也在一旁点头:“夫君,你只管放心去便是,家中有我在,你无须牵挂。”

    “娘子实在贤惠。”盛思文见钱香兰这般说,心中大为高兴:“我便将母亲托付给你,你好好照顾着她。”

    钱香兰虽然心中不舍,可还是只能放手,嫁入盛家,便是盛思文的人,他的母亲便是自己的母亲,自然要好生伺候着,自己将婆婆伺候好了,夫君也就能安安心心的在京城读书了。当下含泪将盛思文的包裹收拾起来,塞了好几个荞麦饼子到里头:“夫君,你一路上当心,出门在外,好生照顾自己。”

    盛思文点头应允,挥手作别而去,钱香兰扶着婆婆一直送到村口,两个女人望着那个身影,两人怅怅然都流下了眼泪。

    这日子过得飞快,成亲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可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快六个月,盛思文一去便没了音讯,而钱香兰的肚子却隆了起来——她有喜了。

    十一月初三乃是盛思文寡母生辰,她心里头高兴,那晚上打了两角酒,斟满放到夫君灵位之前,拜了两拜:“我算是没辜负你,总归给思文娶了媳妇,现儿又有了身孕,盛家的香火总算是没有断,就算是去了黄泉也能有脸见你了。”

    钱香兰在旁边默默听着,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只是不敢说,炒了两个菜,服侍着婆婆吃了晚饭,盛思文寡母兴致很高,从灵位前将那酒取了过来,喝了一盏又一盏,只将那两角酒全部喝完,之后又哭又笑了一场,由钱香兰扶着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钱香兰早晨起来去喊婆婆,好半日没有动静,推门进去,却只发现婆婆直挺挺的睡在那里,鼻间气息全无。钱香兰惊骇得倒退了一步,飞奔着跑出去喊人,热心的街坊邻居涌进来一瞧,钱家寡母确实是断气了。

    钱香兰年纪轻轻,顿时慌了手脚,好在乡邻们照顾,帮着她将婆婆给埋了,然后替她拿主意:“你一个弱女子,又怀着身孕,如何能独居?不如去京城找你夫君,两人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再说了,你婆婆的死讯,怎么样也要让你夫君知晓,功名前程重要,可孝道也不能短,怎么着也该要守着孝才是。你那夫君这几年就写过一封信回来,还没写落款,你只能自己去京城慢慢寻访他才是,写信过去定然找不到人。”

    到了这个时候,钱香兰也没了别的出路,想来想去自然是要去京城寻夫,简单收拾了些东西,乡里乡亲见她可怜,大家伙一起凑出了二两银子:“你且拿着银子上路,虽然有点少,也是我们一份帮衬的心意。”

    钱香兰含泪收下,将婆婆箱底里找到的那五两银子和自己的聘礼银子放到一处,合着也有十多两,心里打定了主意,告别了乡亲,雇了村里一辆骡子车送到庐州码头。正巧码头上停了一条船是被人包了要到京城里去的,钱香兰好说歹说,总算是讲妥当,十两银子搭了个顺风船,只不过没有好船舱睡,蜷缩在一个小杂间里呆着,钱香兰也没怨言,一心盼着只要有船送她去京城找到盛思文便好。

    这一路过去,顺风顺水,只不过钱香兰怀着身孕,自然辛苦些,本来孕吐是有身子早期,可钱香兰却是吐了一路,那船老大看着她可怜,发了恻隐之心,给她换了间船舱,与雇船主家的仆妇们住到了一处。

    那主家乃是京城商贾,老家庐州,这次是特地为了族里的事情回来的,眼见着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年关,自然不能再拖,尽管事情没全部处理妥当,还是雇了船回京城——年关是好做生意的时候,自然要赶着回去捞银子。

    商贾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仆妇们也热络些,见着钱香兰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怀着身子,都对她多有照顾,听说是要去京城寻夫,都热心的给她出主意:“我们主家是商贾,跟那书院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只不过呢,京城里鼎鼎有名的书院便是国子监,我们却是知道的,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你夫君应该没在那里念书,且去京城白石书院问问看,这书院就在我们住的那条街上,学费收得便宜,里边还有学生出来偷偷做些零工养活自己的,指不定你夫君就在那里头。”

    钱香兰得了指引,感激不胜,下了船不敢乱动,只是跟着主家那几个仆妇走,那主家见了这肚子妇人一路跟着自己的车,有些惊疑,唤了钱香兰过来询问,得知她千里寻夫,也不胜感叹,让下人取了十两银子过来:“这京城里要用钱的地方多,这船钱就退回给你罢,到时候也有个救急之用。”

    这世间真是好人多,钱香兰捧着银子拜了两拜,热泪盈盈,走到三岔路口,一个仆妇给她指了白石书院的路,钱香兰背着褡裢挺着肚子蹒跚朝那白石书院挪了过去。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白石书院里并没有一个叫盛思文的读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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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韶光就如那落日的余晖,才眨眨眼睛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转瞬间,钱香兰已经在京城里寻寻觅觅了大半个月,依旧还是没有寻到盛思文的踪迹。

    眼见着年关就要到了,钱香兰心急如焚,找不到盛思文,带出来的十多两银子已经用了一半,让她有些坐立不安,有时候到半夜都不能入眠,才一闭眼,就觉得面前站着一个人影,睁开眼睛却依旧只见到桌子旁边的一盏油灯在不住摇晃,暖黄的灯光跳跃,投下淡淡的光。

    那日寒风呼啸,钱香兰吃了两个馒头,背了褡裢便准备出门寻夫,却被掌柜的喊住:“小娘子,你也打听到什么消息否?”

    钱香兰愁眉苦脸摇了摇头:“京城里的书院我都问过了,没有。”

    她心里一紧,是不是盛思文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处,便慌慌乱乱的一片,肚子里头的孩子忽然间也动了个不停,不住的伸脚在踢着她。钱香兰心中凄然,若是夫君出了事,叫她这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才好呢?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小娘子,不如你去国子监问问?”

    钱香兰有些无精打采:“国子监?不是说要富贵人家子弟才能进去念书么?”

    “这也未必,国子监需要有人举荐,一般是要有祖荫或者新贵家里的公子哥儿,但也有例外,若是你夫君文采好,遇着了贵人,推荐他去念国子监也未可而知。”掌柜的瞅了钱香兰一眼:“京城里各处书院你都寻遍了,何不去国子监试试运气?”

    得了掌柜的这些话,钱香兰眼睛里又点点的闪出了亮光,擦了擦眼睛,吃力的朝掌柜弯了下腰:“多谢指点迷津,我这就过国子监那边瞧瞧去。”

    这盛思文是三年前中的状元,他那名字也是当年在读书郎那边口口相传惊艳了一把,京城里旁的人也就知道状元姓盛罢了,而且过了这么些年,新鲜事儿年年有,谁还记得当年鲜衣怒马游街夸官的状元郎?故此钱香兰在京城里四处寻找,说出盛思文的名字来,却是无人知晓。

    今日已是二十五,小年已过除夕将至,天色阴沉沉的如一床旧棉絮般,腾腾的翻出些阴晦颜色来,北风渐起,将路面上的细屑慢慢卷了起来,扬起到半空中,那些细屑慢慢落下,就如下了雪花末子一般。

    钱香兰吃力的行走到了国子监门口,看了看那赭红色的围墙,明黄色的琉璃瓦,她有些犹豫,这比她以前去过的任何一家书院都要显得威严,站在大门口,怯生生的不敢抬脚,站在国子监门口走了一圈又一圈,望着那扇大门只是流泪叹气。

    两个看门的正闲着没事情做,见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大肚子女人站在门口迎风流泪,不由得有些奇怪,一个年纪大些的朝钱香兰招了招手:“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见着门房和颜悦色,不像是那种看人衣裳才说话的,钱香兰鼓足了勇气朝前边挪了几步:“这位大爷,我是来京城寻我夫君的,他是三年前来京城赶考只可惜落了榜,于是在京城书院里念书,准备着再参加春闱之试。婆婆上个月亡故了,家中再无他人,我一路寻了过来,想要将这噩耗告知夫君,顺便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原来是这样。”那门房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弱小女子,还怀着身子,实在是让人怜惜。你是想要来国子监寻你夫君?他的名字唤作什么?”

    “我夫君姓盛,名思文。”钱香兰听着门房主动问起盛思文名字,心中有了希望,急急忙忙将盛思文的名字说了出来,一双眼睛盯住了门房,只盼着他说一句“认识”、

    “盛思文?”老门房朝年轻的门房看了一眼:“你可有印象?”

    那年轻些的,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掰了手指头算:“太学、广文馆和四门馆掌教五品以上,或者是郡县公子孙等高门贵子,既然你那夫君出身乡野又无功名,那便该是律学、书学和算学几科里寻,只是……”他皱了皱眉头:“仿佛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年纪老些的那门房皱着眉头:“可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说过。”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听说过。”年轻的不住的拍着自己的脑袋:“哎呀呀,还真觉得有些耳熟。”

    忽然间,老门房惊叫出声:“三年前?”

    “三年前怎么了?”年轻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三年前也没有一个叫盛思文的读书郎在我们国子监念书啊,凡是出身贫寒的能来国子监,肯定是得了贵人相助的,过了三年如何还没能出人头地?这样的人我肯定是能记住的。”

    “不是说在我们国子监念书,而是说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春闱,那状元郎也姓盛?”老门房望了一眼钱香兰,心中有些不忍,那位姓盛状元可是娶了章太傅的爱女,如何此刻又钻了个怀着身子的妇人出来,口口声声说那位状元郎是她的夫君?

    “哦!”年轻的门房忽然醒悟过来,用手掩住嘴,当年仿佛听说过那位盛状元的闲话,说他为了娶章大小姐,将自己的老母抛在乡下不闻不问,莫非……还抛了结发之妻?可是瞧着也不像啊,如何现在面前这位女子还怀着身孕?听说盛夫人十分厉害,就连通房丫头都没给盛大人设一个,更别说能容下姨娘小妾了。

    “怎么了?”钱香兰看着两人神色有些不对,心里头着急:“两位可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可否告知于我?”

    老门房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

    年轻的门房毕竟气盛,口中嘟囔:“老林,为何不告诉这位小娘子?让她这般孤苦无依的到处寻她那夫君,咱们看着也不忍心。”

    听着年轻门房的话,钱香兰愈发认定这两人该知道盛思文下落,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两位大发慈悲,告知我夫君下落!”

    年轻门房慌忙上前搀扶她:“地上冷,你快些起来,若是你想打听你那夫君下落,不妨去金水街那边寻着盛府问问看,是不是知道盛思文这个人。”

    钱香兰疑惑的看了看那门房:“大哥,你可知道我那夫君他……一切可好?”

    “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问问便知。”门房好心将她引着到了街边,伸手指了指金水街那边:“你朝那边走过去,过两个路口,你再问金水街便是。”

    金水街,是京城三品四品官员们聚居的地方,本来盛思文还没这资格在这处落脚,全是托了章太傅的福,说要给女儿女婿找套住宅,早就有人颠巴颠巴的将一套小宅子给送了过来,价格极低,位置还算不错,跟章太傅住的御前街没隔多远,盛夫人回娘家甚是方便。

    钱香兰得了指引,奔着朝金水街过去,一边走,一边按紧了褡裢,仿佛怕有人忽然冲出来抢走她唯一的行李,心里有些慌,砰砰的跳得厉害。

    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官员们都开始休春假,金水街这边走动的人并不多,偶尔能见着一辆青底花纹帘幕的马车辘辘的碾着青石地面过去,那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赶着车出去采买年货的,除此之外,路上还走着几个卖货郎,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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