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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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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几时能破?回答是如果抓住了小偷就破了,从此再无下文。老伯是知道这些的,会给娘说:现在社会复杂,发案率高,不死人的话派出所不会给你查的,他们也没财力人力给你查的,你还是先印上几千张寻人广告张贴吧。娘去找到制作广告的公司,人家要我照片,娘没有我的照片,她只是说我二十岁,个头比她高,人不胖不瘦,眼睛很大,有一双长腿。人家并不听这些,说没有照片那广告就等于白贴。娘回来又给老伯诉说,哭成了一摊泥。想娘当着老伯哭的时候,或者青文从学校正好回来,他就在相机里翻寻我的照片。青文竟然没有删去我的照片,他翻寻出来,就陪娘再去广告制作公司,印出了几千份寻人广告。满巷子的人都知道我失踪了,在议论:是那个收捡破烂的女儿吗,蛮漂亮的么!会不会是被贩子拐卖了呢?不可能吧,她那么大了,又听说上过学。谁能骗了她?那会不会是恋爱了,她娘不同意,和男朋友私奔了?没听那收捡破烂的说呀,她现在成祥林嫂了,女儿有了男朋友她能不给人说吗?哦那是进了娱乐场所了,干那号生意听说就被控制了,不能随意出来。或许,遭人害了,没去一些烂尾楼里看吗,没去城河里看吗?议论就议论吧,娘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在每一个后半夜娘拿着寻人广告在大街小巷的路灯杆上贴。贴小广告城管是要管的,想青文能还陪娘一块去贴了,他就是不动手贴,能远远地站在街口给娘放风盯城管吗?

  * *

  又是一个后半夜了,黑亮才回来,看到我睡在炕上,桌上的煤油灯还点着,他以为我睡着了还浪费煤油,噗地一口吹了。我说:把灯点上!黑亮说:你没睡着?把灯又点着了,他坐在了炕沿上。我背着身却感觉得他在看我的脚,脚面上凉飕飕的,一挑被子,把脚裹起来。黑亮在给我说话:告诉你个好事,我今日在镇上得到消息,咱村明年就拉电呀,电线电杆全部由政府出资,拉了电,我就给你买电视机。他的目光移开了,而我又感觉到他的手从炕沿慢慢向我摸索,我一下坐起来,把放在炕上的他的那卷被褥扔到地上,也扔去了那个枕头。他拾了被褥枕头到方桌下铺席去睡,发现了地上的一疙瘩白蒸馍,捡了吹吹,吃在嘴里。我说:那是给老鼠的!他说:给老鼠的?我说:我养着老鼠哩。他有些吃惊,说:胡蝶,你这是咋啦?我大声地说:我要回去!他立即制止:你喊你喊?夜深了!自个躺下去在抽泣。

  我是对他太凶了,但我不能对他好,一点点都不能好。

  黑亮抽泣了一会儿,慢慢就停止了,他实在是累,就睡着了。我又取下镜框,默默地给极花说着话,我已经有了无数的神秘的通讯方式,比如这极花,这老鼠,这白皮松和白皮松上的乌鸦,这白天的太阳,这晚上的月亮,这硷畔上刮的风,下的雨,潮上的霜。我给极花默说着话,说累了,又坐在了窗前往夜空里看。在白皮松的上空看了多少个夜晚了,那里似乎有了星,再定睛看去,还是一片黑。这个夜里我先是并不抬起头,在心里祷告:今夜里让我看到星吧,今夜里一定会看到星的。然后抬起头来,白皮松上空仍瞎了眼一样的黑,一时心里全长了草。

  黑亮是有了鼾声,后来听到硷畔上的狗也有了鼾声,我突然有了这个时候再逃走的念头,就悄悄下了炕,抱着窑里的那个筐子,准备着开了窑门出去即便狗醒了扑来,我用筐子抵挡它,只要能跑下硷畔的出入口,狗就因铁链拴着无法再追到我了,而黑亮和他爹听见狗叫醒来,醒来还得看个究竟,还得穿衣穿鞋,等他们出来撵,或许也撵不上的。

  我刚把窑门拉开,一个人竟然就滚进来。这人是蹴在门外的,滚进来了先被吓蒙了,慌张地说:谁?

  谁?我问你是谁?!

  这是黑亮爹。

  黑亮已经醒过来了,他一下子扑过来拦腰把我抱上炕,黑亮爹赶紧出了窑从外边拉闭了门,狗同时叫起来,黑亮爹有些平静了,在说:亮,亮,我问你明日还去进货?黑亮在窑里回应:爹,你去睡,去睡吧。这一次,他把煤油灯吹灭了,自己就背着窑门蹴在那儿,不断地喘气。

  黑亮爹在黑亮不在家的时候绝不到我的窑里来,甚至向这边看一眼都不看,我猜想,他在黑亮回来之后,三更半夜却蹴在窑门口,他或许老是听见我和黑亮不是吵架,就是没有什么响动,会不会影响同床呢?黑亮爹肯定看到了儿子竟然睡在方桌旁的地上,他的心在疼吗,在火烧油煎吗,在流血吗?我有了一丝快感:让他看到了好,他知道了实际情况,他可能会死了心让儿子放走我的。

  我第二天一早就观察着黑亮爹,他在黑亮给我端洗脸水时,把黑亮叫进了他的窑里,过了好长时间,黑亮才把洗脸水端来,黑亮爹没有出来。他在做早饭,风箱扑沓扑沓响。等饭熟了,黑亮又端了饭给我,他自个和瞎子叔端了碗蹴在井台边。老老爷在给葫芦蔓水,瞎子在说:老老爷,你吃了没?老老爷说:吃了。瞎子说:这几天我这腿老疼的?老老爷说:你熏熏艾。瞎子说:熏了还疼。老老爷说:那就是有鬼了吧。《内经》上讲经穴里平日神气充塞着,神气有亏了,鬼就去住了。瞎子哦哦着,说:鬼住了?老老爷,那你说咋办?老老爷说:我赶不了鬼。黑亮说:叔,我让麻子婶带你去西竖梁庙里去。瞎子说:西竖梁上的庙没了,她带我去给那个树祈祷呀?没事没事,你爹的茶叶没了。黑亮说:我明日去买呀,还托镇上那个老陆去县城给你买副墨镜的。瞎子说:胡花钱,要那墨镜干啥?!黑亮说:这你不管!瞎子说:你不要买,买了我也不戴。明日你恐怕进不成货了,金斗他爹又不在了,你不去帮忙?黑亮说:金斗他爹不在了?前几天我还看见拄个拐拐在村口转跶么。瞎子说:第三回脑子出血了。两个人边吃边说话,黑亮爹没有吃,他在刻一个石槽,叮咣叮咣,节奏不紧不慢,声响沉重。

  吃过午饭,黑亮又去了杂货店,瞎子也背着篓子出去了,村长却指挥着五六个人往硷畔上抬了一块大石。他又是披着褂子。黑亮爹叽咕了一句:整天披了衣服胡扑哩!没想村长却听见了,说:这咋能是胡扑哩,让你凿个石羊呀!黑亮爹说:我是说你老披个衣服。村长说:这是所有村长的装扮啊!石头抬上了硷畔,几个人就在石头上比画着,争执着,还询问老老爷。老老爷是坐在葫芦架上看一本书。村长说又看历头呀?今年是啥年,人咋这么脆的,不停地埋呀!老老爷说:人吃地一生,地吃人一口。村长说:历头上有没有说羊怎么凿?老老爷说:她麻子婶会剪羊,让她剪出几个样子参照着。黑亮爹说:村长你吃烟。我用得着她剪,年年都凿石羊哩,我不会凿了?!老老爷说:去年凿的那个前腿没有弯下,石羊送病,得两个前腿都要跪着才行。村长叼着烟袋,对五六个人说:再去抬,把沟畔那些石头都抬来,今年死的病的多,就多凿一些!
  整整一个中午,五六个人都在抬石头,大的小的石头在硷畔上堆放了成十个,黑亮爹没有说凿这些石羊该有什么报酬,也没有抱怨这么多他怎么凿得过来,还给大伙熬茶喝。茶还没熬好,硷畔下有人喊八斤,那个光头应了声,喊着的问:村长在没在那?八斤说:村长,叫你哩。村长说:谁叫哩,就说我忙着哩。八斤说:是背锅子么。村长说:又是为低保寻我呀?放下烟袋走了。八斤说:都是男的寻女的哩,没见过背锅子这急的?!另外的人说:她没寻你吧?八斤说:我收拾不了,她那背锅子睡不实么。六七个人就都笑了。

  可是,茶熬好了后,黑亮爹却并没有只让大伙喝茶,还拿出了酒,招呼着那些人坐到他窑里去喝,一直喝到黑亮从杂货店回来了,他们还在喝,而且也让黑亮喝,似乎还骂黑亮,后来黑亮也喝高了,他从他爹的窑里出来,手里拿着三根血葱咬着吃,骂骂咧咧。窑里人说:黑亮你敢不敢?黑亮说:敢!窑里人说:狗日的这才像男人!

  * *

  我在想。

  还想些什么呢?突然觉得想那么多都没有用啊,也就不愿再想了。

  这是第三百零三天发生的事,我那时脑子木木的,像灌了一盒糨糊,只在窑壁上刻下新的道儿。

  * *

  黑亮咬着血葱向我的窑走来,他哐啷哐啷地开了锁,窑门大开,一个笸篮大的风就进来,差点把煤油灯扇灭了,酒劲和血葱的辛辣使他整个脸都变形通红。我依然坐在炕上,说:咋敢把窑门开得这么大?!他说:我得要你!就狼一样扑上炕来,压住我,撕我的衣服。我完全没有想到他能这样,惊慌失措里立即紧缩身子,双手捂住了胸脯。他的力气突然增加十倍百倍,一条腿的膝盖竟压得我无法踢腾,而且一条胳膊也被他捏得发麻,露出了前胸,他就嘶啦一声把我的上衣扯开,上衣的五颗扣子同时间里蹦起来三颗,像子弹一样射到对面的窑壁上。我猛一翻身,爬起来往炕角挪,用尽着力气拿脚去踹,把他踹到炕下。他又扑上来,抓住我的脚往炕沿上拉,我抓着炕头那桌子的棱角,他一脚蹬开了桌子,把我拉到了炕沿上,半个身子就石板一样压住我,胡子楂的嘴同时按住我的嘴。我出不了气,都快要憋死呀,用手去推,推不开,那嘴又咬在我的上下嘴唇,把我的嘴拉长了二指,我便在他脸上抓了一把,血流出来。就在他才一松口,我一个鱼打挺往起跳,跳起来头碰着了炕壁上的架板,架板上的瓶子罐子就掉下来,哐里咵当响,米,面,豆子撒了一炕。我大声骂:黑亮,我你娘!我骂最粗野的话,这话我在老家时听人骂过,但从来不会骂,这阵突然夺口而出,我只说这样的骂会使他气馁,但他却横眉竖眼地说:我你!我拾起一个罐子就砸向了窗子,一声巨响,窗子并没有烂,而罐子碎了,几个瓷片从窗格里冲出去,狗咬得汪汪汪。那一瞬间,我瞧见黑亮爹就在水井边站着,他朝着他的窑在说:你们去,都去!六个人全出来了,向我的窑里跑来。

  我在那时嗡地一下,魂就从头顶出来了,我站在了装极花的镜框上。

  我看见了那六个人脸是红的,脖子是红的,头上的光焰就像鸡冠,一齐号叫着在土炕上压倒了胡蝶。胡蝶的腿被压死了,胳膊被压死了,头还在动,还在骂,还在往出喷唾沫,头就被那个八斤抱住,先是抓住两个耳朵,抓住又挣脱了去,后来就扳下巴,头便固定住了。他们开始撕她的衣服,撕开了,再撕胸罩,奶子呼啦滚出来。又解缠在腿上的布带子,解不开,越解结越牢,到处寻剪子,没有寻到剪子。猴子在喊:叔,叔你拿刀来!黑亮爹在外边说:不敢动刀,不敢动刀呀!一人便出去了,在黑亮爹的窑里拿来了刀,推开赶来的黑亮爹:不会伤她的,你不要在这儿。黑亮爹说:制服住了,你们就出来啊。自己回到他的窑里再没闪面。

  用刀割去布带子,他们所有的手去拉脱裤子,一时拉脱不下,从裤管那儿撕开口子,然后往上扯。黑亮说:我来,我来!但没人听他的。裤子扯成了四条,胡蝶的整条腿白花花在那儿,谁在说:这腿恁直呀,没长膝盖?胡蝶的屁股就露出来,穿的是一件红裤衩,猴子竟然伸了手过去要撕,胡蝶的头能活动了,整个身子虽然还翻不起来,但所有的肌肉都在鼓着,像鱼一样上下腾跃,声音全变了,是那么粗粝:黑亮!黑亮!黑亮一把推开八斤,八斤就还一手抱着胡蝶的头,一手按在胡蝶的奶子上,接着把猴子也推开,他捂住了胡蝶的裤衩,说:好了好了,你们走吧。那些人刚一抬手,胡蝶一下子弓起身子,将黑亮掀到了炕下,又翻身趴下,还在大声叫骂。黑亮在炕下一时没起来,那些人并没有去拉他,重新把胡蝶身子拉直,绞着腿再次翻过来,说:我们走了你不行么!仰面被按在炕上的胡蝶,除了红裤衩,别的全裸了,他们鼓动着黑亮上,骂着你个窝囊鬼,上呀,上呀,你不上了她,她就不是你的,她就不给你生孩子,你就永远拴不住她!黑亮几乎在求他们:我会的,你们走吧。但那些人说:瞧你这本事,快一年了你竟然没开处?!黑亮说:我开了,开了。那个大腮帮的说:她奶头子恁小恁红的,我还看不来你开了没开?!帮你能上她了,我们会走。他们就找绳子要把胡蝶的手脚固定住,可炕上没地方能绑得住,八斤就又出了窑,出去了再回来,说:没个梯子?我家有个架子车我取去。那个矮的却从窑里边拉出了一只条凳,说:这行。胡蝶便被拉下炕,又是仰面按住在条凳上,猴子用绳把身子往条凳上捆,先捆住了上身,为了不勒住奶,三只手去把奶子往一边掀。然后把两条胳膊捆在条凳腿上,再用绳子把一条腿绑住拴在方桌腿上,另一条腿绑住了被拉开拴在窗格子上。胡蝶在拼了命地唾唾沫,唾在大腮帮人的脸上,大腮帮擦了,把唾沫往胡蝶的屁股上抹,说:城市人脱光了和农村人一样嘛!猴子在说:除了奶大,浑身没肉么!他们就往窑外走,对黑亮说:连一句让的客气话都没有。走出去了,还说:黑亮,你要再上不成,就喊一声啊!

  黑亮是关了窑门,他脸上的血还在流,用手抹了抹,成了个关公,撕开了胡蝶的红裤衩,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胡蝶在可怕地锐叫,黑亮就是不停止,血水染红了胡蝶的屁股,染红了凳面,又从凳子腿流下去。黑亮的五官狰狞,仍在用力,喉咙里发出不知是快活还是痛苦的吭声,条凳就咯咯吱吱往前滑动。窑外有了毛驴叫唤,似乎在用头猛烈地撞窑门,有人就在骂:你用什么劲?!那六个人并没有去,脑袋还挤在窗台上。黑亮脖子梗着,咬牙切齿,汗水使全身有了光亮,如同被火燃烧着一根木棍。黑亮是疯了,他成了野兽,成了魔鬼,条凳还在往前滑动,将殷红的血在地上拉出了一个长道,满窑里都是腥味。黑亮爹好像是在催促着那些人走,推开一个就在那个人怀里塞一包纸烟,猴子说:这么多血,杀人呀么!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毛驴又在长声叫唤,狗在硷畔上扑来扑去。
  黑亮终于像柴捆子一样倒在胡蝶的身上,又溜下来稀瘫在地上,他说:媳妇,媳妇,往后我不关你了。

  胡蝶没有哭声,她昏迷在条凳上。

  * *

  一连五天,我没有下炕,也下不了炕。

  我恨黑亮,他是个丑恶的饿鬼更是个凶残的土匪,他都不知道我的门在哪,它就要进来,那钥匙根本不是这把锁的,偏要开,开不开就砸锁,门是被脚踹开的,是用杠子撬开的,便不顾一切往里撞。撞得头破血流还是撞。我的上下被堵严实了,气出不出,身上的水分、血液甚至连同所有的内脏都吸吮了去,如同是颗软了的蛋柿,吸吮得成了一张空皮。他是端着枪寻他的新娘,刺刀在不停地捅,把我捅成了马蜂窝,又像在捶糍粑,木杵在石臼里成千上万次捶,把熟土豆捶成了泥又把泥捶成了胶。然后就是吐痰,抹鼻涕,大小便,把我变成了一个厕所和垃圾场。

  那一夜,我脑子里都是看过的电视里的《动物世界》:一群狮子扑倒了一只鹿,扭抱着翻滚,咬住嘴巴不让喘息,撕扯腹部的皮,血咕嘟咕嘟冒泡儿,拉出了白色的肠子。鹿的眼睛一直睁着,身上的肉一块一块都没有了,腿还高举,颀长健美的腿,小小的秀气的蹄脚。

  那一夜我就是一只被剁了头的鸡,突然地从案板上掉下来,狂乱地扑棱着翅膀而逃,无数的叫声和笑声,无数的眼睛在看着,没人肯帮,也没人说那里是墙旁边是门,鸡终于碰上墙倒在地上,最后成了人家的美味,留下来只是一堆鸡毛。

  到了第六天,太阳照在窑窗上,一片红光,红光又落在炕上,我看着到处都是血。黑亮说:我不关你了,你不出去晒晒吗?我觉得我已经死了,我的坟就在他的肚腹里。黑亮见我不肯出去,又说:做媳妇就都要那样的……那你再睡吧。我忽地从炕上跳下来,虽然我立脚不稳,下身还疼痛得钻心,但我扶着炕沿站直了,他让我再在炕上睡,我偏要出来,我就是冷到冰也要有硬度,破成玻璃碴了也要去扎轮割胎放它的气。

  快一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来窑,像出了坟墓,像是再生人,而我在窑门口跌倒,太阳如刺猬一样,光芒蜇得我眼睛睁不开。我扶着门框往起站,硷畔上有气在冒,气是一丝一缕的,和池塘里的草一样,浮浮袅袅地朝上长。老老爷就在那葫芦架下。架上的藤蔓已经干枯了,但依然在盘绕,像一层层黑的绳索,老老爷在拆那些葫芦上的木盒子,木盒子在葫芦还小的时候就套上去的吧,木盒子一拆掉,吊着的都成了方葫芦圆葫芦两个三个肚子的葫芦,上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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