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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没。
他说嘴硬不表示你有本事。却还是放下她,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前方,静静说,还记得那个北海之夜吗?你醉了,一点一点打盹,我把你揽过去,你靠着我,睡得香甜,那时候,不知怎的,我有了与一个人相度人生的感觉。我找了那么久,那个人终于安在了我心中。
沙滩上,我们造了一座宏伟的城堡。你不觉得我们是在造一个家吗?后来我们累了,倒在沙滩上,那天有一轮饱满的月亮,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圆满的月亮。当时你睡了,裸露在天地间,却睡得坦然,仿佛这世间一切全是可信赖的朋友。大约是的,海水轻轻地淌过你的身体,月光照拂你的脸色,你睡梦中的笑靥那么美。我看着你,真的羡慕了。我们存活的世界如果不能令我们信赖令我们放松,那么生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们现在的世界注定还是个没有成熟的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终有一天,他会为他的成长交出一份绚丽的答案,反正此刻却不可能。但是,语声,你,告诉我生存的态度,我们有理由用我们的态度去超越现实。
后来抱你去酒店。在浴缸里,我花了很长时间给你清理了身上和头发中的沙子。这些事情,从来没做过,但是居然很享受疼爱一个女人的感觉。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动心了。动心是很可怕的。可是不动心大概会一辈子遗憾。爱,有时候,明明没有结果,却还是要乐此不疲地去做。爱的魅力和可怕就在于,哪怕再多人粉身碎骨,依然有人义无返顾地往下跳。
去年,我坐航班去英国,途中遭遇了涡流天气,飞机需要紧急迫降。空姐给每人发一张纸,当时气氛很紧张,没人说话。心好像都顿止了。我倒不害怕。拿了笔,想,写什么呢?最后写的是:语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起你。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有一年又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你,我很想知道你现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就是这样。
怎么判断爱一个人?如果不想正视自己的心,我想不外乎两个方式,一个是你生命终点的时候,你想到谁;另一个是你爱的人出了什么事要永久离开你的时候,你的反应。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语声趴在他胸上,他感觉出她的眼泪。
他拉过她,她说:我宁愿不要知道答案,只求你不要出事,好好的,永远不要出事。
他心里蓦地漫上狂喜,紧紧抱住她,她也紧紧抱住他。仿佛劫后重生。
好好的,答应我。她说。
我答应你。他郑重说。
她笑了笑,带着泪光。他爱的人,如此的美。
语声去见秦心。约在了中粮的星巴克。
秦心迟到足足30分钟,到的时候,连连道歉:刚采访了一个被老公休掉的怨妇,合该我倒霉,原以为女人间聊些感情会起润滑作用,有利于下面的采访,不料正中她怀,她一肚子怨愤正没地方发泄,然后我就做了耳朵,听她骂,骂男人,也骂女人,骂了足足两小时。听完后我一总结,就两点,一、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二、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本人除外。天哪,明天我怎么交差。
有什么不能,我印象中你最擅长写花边新闻。
你行了。秦心脸色忽然暗淡下去,幽幽说,其实她说得也没什么可笑,男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女人呢,大概是太笨。
哎,哪像你的口吻啊。时间雕刻人的本事还是挺强大的啊。
语声看她,说:很忙吗,怎么两年不见,又黑又瘦呢,以前觉得你大概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现在倒过来。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秦心讪讪,脸上有一点点陈年的伤感。
哪里下榻?秦心又问。
非要问吗。
说,说。对老朋友还不能说。秦心当年的八卦欲又挑起来了,一脸的振奋。冯还是陈?
冯。
真的?感谢我吧,我这个媒人做得还不错吧。要不是我上次灵机一动把他叫去,你哪能?说好了,今天帐单你付,而且我要多喝几杯。
小气鬼。
你们,那个了吧。秦心又神秘兮兮地问,又叹道,这样的男人就被你文语声玷污了,还是你有本事。
玷污,什么话呢?语声白她一眼,说:那个秦心,我跟他约了5天,5天之后,我想搬你那里住。
什么?不是长期饭票?
行不行吗?
那个。秦心有点犹豫。
敢情你还不乐意。语声叫。忽然明白过来,也一脸八卦相:跟谁鬼混,老实交代?
你也说得很难听吗,我们要结婚的。就是林松。
林松?那小子你也会要?就知道油嘴滑舌。一张嘴碎得跟八婆似的。
语声,秦心忽然哽咽。
哦,对不起,秦心,我开玩笑的,其实林松人很好的。我乱说的,你别生气。语声忙不叠安慰。
语声。秦心啜泣了会,静静说,我曾经对爱也抱过幻想。我以前跟你说过在学校的时候我曾暗恋过我的师兄,去年一次聚会,我真遇见他了,喝了点酒,我主动过去跟他攀谈,居然谈得很好,活动后他送我回去。那晚下了小小的雪,我们把车停在路边,踩着积雪一直走。头上有一轮明月,他就唱伍佰的《挪威森林》,“雪白明月照在大地”……我看着他,觉得心好甜。后来,他给我电话,约我。我真的很兴奋,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能再有那么纯真的心境。后来,一步一步的,牵手,KISS,再后来,他想与我,我觉得太快,有点犹豫的,但是因为太爱他,就同意了。后来,处了一段,算是浓情蜜意,直到他老婆来社里闹,我一颗心才破灭掉,原来,他结婚了,原来他追我只是想换个口味玩玩,大概他也从没见过像我这么笨的女人。语声,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怀孕了,我幸福得一塌糊涂,想跟他结婚来着。却吃了他老婆几记耳光。后来,我找他,他手机号都换了,我才发现,我对他知道得是那么少,连他住哪里在哪里上班都不知,我真的昏了头,人真的不能太投入的爱,一爱就傻。消沉了很长一阵,幸亏林松来安慰我。我做人流也是他陪我的。其实,说实话,我谈不上爱林松,没有那么强的激情,没有眩晕,可是他对我好,好得足让你感动,我就想聪明的女人应该就找爱你的人而不是你爱的人。你以前跟我说,你爱的人赠你毒药,爱你的人给你礼物。我要礼物。所以,语声,爱是不是两颗心的契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至少我不该被爱搞得体无完肤。爱凭什么这么伤人……
秦心依然在激切中,伤心的恋情总有一个梦魇一般的尾巴。
“都过去了,过去了。秦心,你会幸福的。”语声轻声安慰着,摸摸自己的脸,却一团潮湿。
“秦心,大概每个女人都要在爱里跌个跟头,那是为了让我们今后的生活尝起来更甜蜜。秦心,我相信我们都会幸福的。”她想起她和冯至鸣。她接受他爱的礼物,她也要把礼物给他。她深吸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影。
这个时候,她真想打电话给他,不为别的,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告诉他:我突然想你了。
他大概会很激动,不过,上班不适合激动。她收敛起来,决定晚上说给他听。
满5天,真的要走么?她有时会问。连上今天不过还有两日。真的走吗?她有点舍不得。早上,她倚着门送他上班的时候,他说,你越来越像个妻子。她说:如果,过了5天,我磨磨蹭蹭不肯走,你不要赶我,也不许嘲笑我。他说:嘲笑肯定要嘲笑,赶,你说我舍得吗?
秦心逐渐恢复过来,说:语声,我的婚礼你要参加,我要活得好好的,给那个人看。
别赌气,活得好不好与他无关。我们的幸福我们自己把握。
语声,当时你要在就好了。都找不着人说。
对不起。我不好。
我也不怨你。陈剑那时候找得很急,一遍遍打我电话,也打了别人的,要知道你的联系方式,看他那么可怜,保不准给他。他,你见过么?
顿了下,语声说,见过一次。把话说明了。
哎。秦心叹了口气说,陈剑就不晓得珍惜,你那时对他多好,不过,他对你也不赖,大概是你们缘分没到。你就忘了他吧。
我会的。
你当然会,丢了一个好男人,又来一个。我要有你这运气就好。
哎,林松也不差啊。
你说不好的,你刚还说。
玩笑,跟他哥们,哎,叫他出来,请我们午餐。
凭什么,你现在钓金龟,还我们请客。
还没结婚就知道为他省钱了,秦心,你好没骨气。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明媚起来。吃了简餐,下午,秦心还有任务,匆匆告辞。
语声没什么事,看阳光灿烂,念头一转,就转去了红螺寺。这么多年,玩遍北京所有景区,只差红螺寺。
下午,瑞讯与星辰商讨合作事宜。地点在星辰的会议室。两家高层悉数出席。
陈剑有意联手共同拿下PE的单。
冯至鸣非常清楚PE的单对星辰的重要性,陈剑志在一搏,拿下,那么星辰会有一笔可供运转的资金填补官司的亏空;拿不下,如果没有其他外援,风头很健的星辰可能跟国内其他类似成长型企业一样昙花一现,进入历史的垃圾堆。
依照星辰目前的科研水平,要在强手如林的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简直不大现实。他选择合作,对志在必胜的他来说是唯一现实的选择。
只不过,合不合作,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事。
冯至鸣也清楚,他要拿下PE,联手的确是个稳操胜券之举。但是不联手,他也不是没有机会,至少机会比别人都高。他曾经跟PE有过一次舒服的合作,虽然单量不大,但舒服的记忆总会给人好感。前不久,他也会见了对方CEO,谈得还比较投缘。
他现在不会傻得做陈剑的救命稻草。虽然他们私交还算不错,但是做生意从来不搀杂人情。况且他的目标是要拿回完整的HU3。
他没多话。听对方一套一套的分析各自优劣。他分辨得出分析报告出自陈剑之手,某些地方很有攻击性,他听得都一愣,自己公司的情况被对方摸得那么熟。
之后,他们公司的负责人问了些问题。陈剑亲自解答。很诚恳。
他目前焦头烂额,但是神情还是一脉清明,回复有条有理,思路缜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失败,这样的人他都佩服。
有什么可以击倒他呢?他曾经问过自己。
那么完美的感情都可放弃,还有什么放不了。所以,对他,他从不轻视,哪怕PE已跟他有些言语的暗示,他依然不敢有十足的把握,也依然不敢轻易忽视联手方案。
踌躇难下。
陈剑问他意思。他表示还须考虑。
陈剑点点头,表示可以私下接洽。
正在这时,冯至鸣来电话。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接。
电话里的背景声音嘈杂纷乱。
你有没有下班,过来接我。是语声,口气还有点焦躁。
怎么了?语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而后他意识到陈剑瞥过来的目光。他欠身,出去接。
语声在红螺寺附近的山上遭遇抢劫,包被抢走。她走到山下,找了家小卖部给他打的电话。
你有没有伤到?他问她。
我没有,就是去追的时候,被踢了几下。
笨啊,追什么呀。踢哪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
别骗我,你在原地乖乖等,我马上过来。
而后,跟陈剑告辞。陈剑注视他。点头。点得非常沉重而缓慢。当然冯至鸣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反应。
正逢下班高峰,车子走走停停,走得他焦躁无比,恨不得插翅飞去。差不多用了三小时才到那地。
语声看到他的车,跑出来。
他拉住她,紧张地看,说:没事么?
没。
以后不许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就算要出去,得跟我说一声。
恩。
还有碰到别人抢东西,就乖乖送上去。
为什么呀?里面有我很多东西。
能用钱买得到的东西都不重要。你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他一本正经说。从没这样一本正经过,他这样子,让她心抖了抖,想起陈剑。他曾经也这么对她说过。
恩。听你的,乖乖送。谁叫你有钱。好了,先给我一块钱,还没付电话费。
结果他没零钱,给她一张一百。她顺带在小卖部买了两瓶饮料。
上车,我检查伤口。他说。
你怎么也这么罗嗦。说没事了。她歪了头看他。
你以为你是你自己的?他说。
不是我的难道你的。
还算聪明。
她撇撇嘴,正要上车。突然听到有人叫她:语声!
心顿了下,语声抬头,惊愕地发现居然是陈剑。
陈剑脸上没什么表情,深褐色的眼睛却暴露出了某种压抑的痛苦。
他走近她,走得不快,每走一步,语声都不禁想眦一下牙,这样的场面,旧爱新欢齐登场,非常狼狈。
你居然跟过来了。冯至鸣说,边拉住语声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冰凉,这令他非常恼恨,狠狠地箍了她一下,她疼得一哆嗦。
便回过头,瞪他一眼,抽手。自然抽不掉。
陈剑看着他们的表情,嘴边有一抹微微的笑,只不过有点荒凉,有点嘲弄。几分钟后,他说:冯至鸣,借一下语声说几句话。不需多长时间。
他说的时候,嘴唇哆嗦了下,语声也哆嗦了下,她知道陈剑骨子里的傲,这辈子,他估计从没求过别人什么,现在居然用了“借”字。
语声,你想跟他说话吗?冯至鸣直视陈剑,却在对语声说。
好。语声低声回。
冯至鸣倏忽将她拉到他面前,那表情仿佛恨铁不成钢。
语声说:你等我,很快的,不是你所想象的。
他愣愣看她一阵,放开她。
语声回过身,向陈剑走过去,感觉有点像当年他出车祸她去见他,赴刑场一样壮烈。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随着她的靠近,他眼里的爱恨愈发清晰地浮出来。
隔了两尺开外,她站住,笑一笑,说:你好么?
他显然并不好,瘦了很多,脸上全写着憔悴,她跟他没见也就两个礼拜,她不成想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边有一家西饼店,他指了指,说,我们过去谈。
就一起进去。
坐下,他给她要了一块蛋糕,一杯咖啡。
她说我不想吃。
他说:你真的不再是以前的你了么?
她垂下头。想起从前。
她酷爱背双肩包,因为自由,但是,自由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她的包经常会遭小偷光顾。在上海的时候,碰到这种情况,她毫不犹豫就给陈剑打电话。他只要不在外地,就会十万火急地杀过来。看了她,每每想数说几句,但看到她一副讪讪的模样,剩下的只有怜爱了。他会用手拍拍她的脑瓜,说:小傻瓜,别自责了,没把人丢了就好。她冲他咧嘴一笑,说:你真好。
只要有时间,他就带她去附近的西饼店,给她要一块慕司蛋糕和一杯摩卡,她那时候狂喜欢甜食。
他总是看着她吃。很宠溺。她每次抬起头冲他笑时,总看到他迷蒙荡漾的目光,然后,他会用纸巾细细地给她擦嘴角的奶油。
那个时候,她觉得世界很甜蜜,全是奶油做的。
然而现在,这个红螺寺山下的西饼店只令她品味了苦涩的味道。
她真的吃不下。与口味无关。
你怎么这么瘦?她说。
他没回她,说:你的包又被偷了?
她说这回是被抢了。彻底地抢了。陈剑,你给我的戒指也没了。
他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需要它。你现在不会需要了。
她心紧了紧,没说话。
他眼光有些淡远,发了下呆,收回,又放到她身上,说:可是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你要回去,我以为你真要回去,可是你只是想跟他在一起。你怕我没法接受,所以安慰我的吧。语声,我很难过,知道么?刚才开会的时候,冯至鸣叫了你的名字,那个表情,我太熟悉了,因为很多次,我都这样,被你一个电话叫出去,什么也不管,就奔过去。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不再是那个你第一个会想到的人,我很难过。我从来没那么难过,哪怕你上次离去,哪怕你恶毒地攻击我,你对我那么狠,我知道我依然在你心里,可是现在不是了,你放下我了。他说得怔怔的。越说声音越低,好像被什么击垮。
冯至鸣不会知道,此刻他被击垮了。他觉得身体里少了一样支撑东西,倒下去时,他发现那东西对他有很大的作用,以前只是太熟悉了,而忽略。
你没事吧。语声看他脸色惨白。
他摇摇头,说:去吧,去跟他在一起吧,祝你幸福。
他那样惨然笑着。眼睛很红。
她很不忍,说:陈剑我们说好的,我们不可能了,我也要我的生活。
是的。你要你的生活。去吧。
他说。
语声说:你呢?你现在能开车吗?你找个人来接你吧。现在车子很多。
不要紧。我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