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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雪融化后是春天-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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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说,年纪差那么大。”
  “或许是他先死呢。肯定是,我爸前生是女人,跟你一对苦命鸳鸯,跟《胭脂扣》里一样,你们相约一起殉情,结果她死了,你却畏缩了。她不知道,一直想着与你重续前缘,但是呢,一不留神投错胎成了个男人,当然无法跟你再缠绵了,只能逼着自己的女儿与你,那个了。解解眼馋。”
  陈剑扑哧笑,说:想象力挺丰富的。可是你,为什么不听你爸的?
  忽然想到了过去,两人黯然了下。陈剑说:不提了。我给你帐上打了钱,你好好陪你爸玩玩。我真的走不脱,否则。
  “我不要你的钱。”
  “是你的薪资。”
  “我去美国花了你很多钱。”
  “不要紧。等你嫁了人再还我。对了,你要用车,打这个电话。是我们那的司机。”他掏了张他的名片,写下一个电话。
  塞她手里,她只能收。
  看他的车远去,她不是滋味。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冯至鸣在给他父亲献殷勤,送不了石榴,出个车可以吧。
  她难过的很。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给陈剑电话,嗫嚅了下,鼓足勇气说,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冯至鸣的电话。
  陈剑也没问“为什么上次没问他要”这类的废话。说好。
  晚上他打来电话,说:从方圆那要到的,不过是住宅电话。
  她抄下,顺口说:你还在公司?
  他沉默了会,说:不是,在医院,史若吟住院了。
  “她出什么事了?”语声惊诧。
  他又犹豫了会,说:乳腺癌。不肯做手术,史正雄让我劝一下。
  她挂了电话,茫茫然想,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每个人都是。
  父亲此次来,除了给她过生日,还肩负着重要的任务。逼婚。
  晚上,父亲跟她长谈。
  “知道30岁意味什么吗?意味着至少应该有一个5岁的孩子,可是你连另一半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现在做人多难吗?街坊邻居,甚至街上卖菜卖肉的看到我们都要问,你家阿声孩子多大了呀。你们老俩口多好,以后可以去北京享福。叫我们怎么回答。
  “爸,我很老吗?”
  “老得掉渣,爸都不要你。”
  “不至于吧。”
  “别打岔,我话还没完,你小姑呢,最近给你物色了一个人家,说起来是你高中同学,税务局的,工作稳定,有房有车,抽烟喝酒还都不会,人本分。”
  “谁啊?”
  “叫王什么来着,王成宇,对。”
  “他,他不早结婚了吗?”
  “他老婆去年车祸丧生了,有个孩子。不过不要紧,你们还可以再生个吗?小姑说他对你印象很好,想同你交往,你回去一趟吧。”
  “爸,我现在的条件难道只能嫁个二婚的,好歹,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最后的话说得有点虚。
  “你以为哪,你都30岁了,就像晚市那些菜,蔫不垃圾,倒贴人都不一定想要。”
  “啊?”
  父亲看她茫然,说:爸也不想强迫你,你要没感情,就陈剑。
  “爸,怎么我非得嫁那些不是离婚就是丧偶的,我就没单身的喜欢?”
  “问你啊,有最好。什么时代,老爸还要为你操心这种破事。人家女孩子不要把自己嫁得太利索啊。”
  语声忽然语塞。冯至鸣是不是呢,怀了他的孩子,却对他们的将来一点信心都没有。想到孩子,又忧郁了。怎么跟家里人说。
  最后只能催父亲去睡觉。
  她失眠。想爬起来给冯至鸣打电话,看看时间,他估计在睡梦中,作罢了。
  几日后,瞅了个空。语声去见史若吟。
  史若吟侧躺在床上,看窗外的丽日晴空。未化妆的脸惨白如鬼魅。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她也没怎么动,眼光惨淡。
  语声放下水果和鲜花。在寂静中,听时光的脚步,一时也无话。
  “日子真美好。”史若吟突然说。
  语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能见一汪淡淡的蓝,几丝白云袅袅挪挪。银杏萧疏的影子刚好探到窗台。鸽子偶尔掠过,扬起生命的哨音。万事万物都在勃勃地生长。
  日子真美好。这话从史若吟嘴里说出,就分外有了悲凉的意味。
  语声接不上话。
  “语声,我刚才想起我18岁那会,我的第一次。你不会知道是给了我班上一个差生。他家里很穷,学习很差,还是个小混混,时不时干些勒索欺诈的勾当。很看不起我,对我简直是憎恨。因为我有钱,学习好,老师喜欢。是命运的宠儿。他看到我,总会吹口哨,满不在乎,我家里来车接我,他有时会干些扎轮胎刮车漆的事。就是用那样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引得我的关注。然而其实我并不关注他。像现在,我把他的名字都忘了。我高中毕业后,要去美国。不知怎地,他知道了,有次打电话约我出去。是个夜里,他说他就在我家楼下等我,我从窗子看下去,看到他很瘦的影子与电线杆缠在一起。他的脚在抖着,好像极不确信。我出去了。因为他的不确信。他喝了酒。借了酒胆给我打的。我们没有说话,他从地上拉出一辆山地车,偷来的,示意我坐上去,我坐上去了,不知他要把我带到哪里,但是年少轻狂,无知无畏,就觉得很刺激。
  “是在一片林子里,有松软的泥土和柔顺的青草。月光从树隙间钻过来,将他的脸映得柔情脉脉。他抱住我,灼热的青春的身体,而后吻了我,很急促也很笨拙,全是唾沫。他没有说爱我,但是我们做爱了。灼热的青春的身体。在月光下肆意地舒展。
  “他射的时候,我听到他迷狂地说:有身体真好,有身体真好。
  “有身体真好,可以享受青春,可以享受性爱,我现在也许更能真切地体会这句话。这个人,几年前就死掉了,听说,是为了索要欠薪,爬到鹰架上,一不留神摔下来的。其实后来,我再没想念过他,虽然给过我第一次。
  “我一直不知道,年轻的他怎么会感叹身体,没有了解的兴趣,有些人注定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角落,被人遗忘。我现在有点难过。因为其实,表面光鲜的我何尝不处在被遗忘的角落。被遗忘。就像爱情,从不曾造访我。”
  史若吟脸上点出迷惘的笑,一阵后,回过身,说,谢谢你来看我。
  语声握住她的手,说,有身体真好。这句话让我感动。所以,你要振作。因为,你以为将你遗忘的东西也许正迎在你生命的下一个路口。你会没事的,现在科技发达,这种病没这么可怕的。
  “你明白吗?我固然不想死,但更不能容忍失去做一个女人的权力。”史若吟嘴唇哆嗦了下,终于哽住。
  生命比之人生存的信念来说有时并不那么重,语声竟不知怎么劝。良久说:我听过一句话,生命是坟墓上的舞蹈。每个人终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但是舞跳得漂不漂亮,取决于充沛的灵魂,而不是肢体的优雅。
  哼。史若吟笑了,说:什么是灵魂啊,我不明白。我知道人心的现实,没有人会爱一个残缺的女人。
  “会有。”
  “语声,我知道你安慰我。我认识一个人,40多岁还没有出嫁,因为她等爱情。但是恐怕等不到了,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想努力就可以的。”
  个体面对命运从来无能为力。语声大概也相信。所以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晚一步,刚巧碰上,就一定要说:你就是那个我要等的人。而不是若张爱玲般轻描淡写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废话罗,不在这里,怎么遇见。
  于是,那天晚上,她把闹铃调到12点,准备给那个凑巧碰到的人打电话。
  不说别的,就说:我遇到你了。你还给了我一个不太好处理的礼物,你打算怎么办?
  他要犹豫,OK,立马放弃,回去做那个有房有车有孩子还无不良嗜好的公务员的太太。
  电话通了。她有点紧张,发现倒求婚是有那么一点汗颜的。没办法了,按父亲的理论,她已经是一撮卖不出去的发黄的小油菜了。
  HELLO?却是杜若的声音。她的羞惭瞬间化成了一摊酸腐的隔夜水。他还留着她,那么求婚又有什么意思?
  冯至鸣在吗?顿一顿,她凛然说。
  “他,在洗澡。”
  “洗澡?他洗澡干什么?”她茫然说。
  电话里一阵笑,切断了。
  他洗澡干什么?她发现自己要疯了。

  33

  语声走后,冯至鸣的日子就像一堆点着的湿木头,光冒烟,着不了火。
  她离去当天,他让宋浩订机票,同时给杜若找房子。
  两件事,宋浩都以极快的速度搞定,当然只要有钱,有什么事难办呢。除非碰上该死的爱情。
  几日后,冯至鸣机票和钥匙还没在手里焐热,杜若来电话:我脚崴了,在医院。
  他赶去,真崴了,很严重,要打石膏。
  他载她回时,说:你挺会挑时间的。
  杜若微微一笑,说:Min,我故意的。我知道你要赶我走。
  他皱眉撇头。
  杜若说:我终于勇敢一把,我很为自己骄傲。
  “骄傲,为愚蠢骄傲?”
  “你可以做小人鱼,我也可以。牺牲。感情里需要牺牲作代价。”
  “牺牲的代价向来没有回报。小人鱼的下场你比谁都清楚。”
  是。杜若脸上有一抹坚执,这样的坚执令她周身散发了仿似神圣的光辉。他忽然觉得她投身于爱情就像投身于革命,是为了那玩意本身的诱惑。他不过做了个冲头。
  “知道么,我顶讨厌蛾子。”冯至鸣说,“白昼明亮的光线下,他们溺毙,黑暗里,他们扑火,没见过这么热衷于自杀的。”
  “我喜欢,那自有一种凄美的壮烈。”杜若说。嘴角有笑,吹气如兰。
  无话可说,这世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傻子,不是为爱殉情,就是为愚蠢陪葬。
  冯至鸣冲澡出来,看到杜若在咯咯笑,说:什么好笑的?
  “有个女的问你为什么要洗澡?”
  “你怎么回答?”
  杜若说,没回答,不过其实挺想说,你洁癖。
  语声会明白不是洁癖,是容易出汗,谁叫他的血那么热。他扬了扬眉。
  “今天换石膏。宋浩送你。”
  “你送我吧,没时间我等明天。”
  “有什么用吗?”
  “婷婷教我,俘获一个男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多在他面前转。”
  “我有苍蝇拍,会赶。”
  “不见得。母苍蝇你大概会手下留情。婷婷说,男人都有点怜香惜玉。”
  他发现她口齿伶俐了很多。脸也并不会动不动红了。与美国有关吧。
  或者是,他有点悲哀地想,时间、地域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吧。如果一辈子被封锁在一个地,灵魂恐怕早晚要投降,人只是时间中的一个虱子,渺小的很,脆弱的很。
  不,他忽然又想起尾生抱柱的故事来了,信守承诺,不离不弃,成就千古颂扬的美事。可是死了。他又悲哀地想。
  他一直在找语声的电话。陈剑的人忽然联络不到。据说他似乎一直泡研发室。他知道是为PE的事。这个项目,他问过左林,左林打了包票,他想提醒他不要轻视,还是噤口了。人家负责,还是不要过多干涉好。
  海外事业是冯氏越来越重要的一块。国内的市场分额已经将近饱和,没有太多开拓的余地。攻占海外当务之急,所以海外的冯至鸣并不轻松。
  为了忘记爱的切肤之痛,投身事业,可血为事业占据的时候,爱在哪里休憩?
  “你为什么会喜欢文语声?”杜若有次问。
  “遇到了,觉得亲切。身体和心灵都是。仿佛我们老早就是朋友。”
  “可是你们,为什么老要吵。”
  “你听说过吗?最锋利的刀总是刺向自己最爱的人。情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杜若,下周可以拆石膏了吧。”
  杜若似未听到,说:我想试试?
  “什么?”
  “我好奇了,想试试,我想试试,你能不能爱上我?”
  他古怪地看她。被人当作试验品,不知是荣幸还是可悲。
  “下周一,无论你好不好,我要回国。”
  “逃避么?”
  “不是,我想她了。很想。不烧一把,会憋死的。”
  “别人不能帮你吗?”
  他说:别人还没这个能量。
  语声陪父亲玩了几天。
  “你好像不太高兴?”父亲说。
  “爸,如果,你有一个外孙,你会不会高兴?”
  “会啊。不管他父亲是谁。”
  “如果,没有父亲。”
  “怎么会?不是拣来的吧。”
  “我在如果。单亲那种。”
  不可能。父亲摇头,一阵后,突然扫向她腹部,眼角却有点狂喜,说,是不是你跟陈剑?
  “瞎想什么?难道没有人比陈剑好。”
  父亲板起脸:真的假的?
  语声没说话。
  在沉默中,父亲意识到严重性。说:真的!谁的?
  “你管呢?”
  “你这孩子,怎么,怎么这么不自爱。”父亲气得哆嗦。
  “我。我老成这样了。还不能。”没说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父亲愁眉苦脸。
  语声踌躇很久,豁出去了:要。
  “你,你真是要把我气死了,你,把我们文家的脸丢尽了。”父亲气鼓鼓的,忽忽喘气。
  “文家什么脸啊。为什么不能要啊。管别人说什么。”语声嘀咕。
  父亲顺了口气,说:不能要。除非马上找个人家。可人家也不要别人的孩子。
  “我就要。”
  你。父亲忽然狠劲拽语声的手。
  “爸,你干吗。”语声踉踉跄跄。
  一阵后,父亲停住,眉紧紧簇着,说:爸求你了,阿声,你这样不好,对你不好,孩子难养不说,以后你怎么嫁人?我一直觉得我家阿声又懂事又聪明,长得也好,上了名牌大学,可为什么,就没人要呢?
  语声看父亲这样,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过。默默地,闭上了嘴。
  晚上,她又一次给冯至鸣电话,又是杜若接。他这会,不洗澡,却还在睡。
  叫他接电话。她说。
  你是文语声吗?杜若好奇。
  是。
  什么事么?
  跟你没关。也不方便跟你说。叫他吧。
  对方犹豫几秒,说,他,昨晚很晚回的。恐怕。
  不管他睡得好不好。你给他电话。
  不久,电话到他手里。
  HELLO?声音含糊。鬼知道他昨晚混什么去了。
  我文语声。她说。
  哪位?说的是英文。懵懵懂懂。
  她听清了,她刚已告诉他是文语声,可他居然说哪位?是忘了还是故意消遣,父亲为她嫁不出去痛苦万分,可他还拿她开涮。以为自己是什么。
  愤怒尖锐地上来,她啪挂电话。一个已经不再牵挂她的人,一个总是有女人陪伴的人,就算是孩子的父亲,还有必要粘着吗?她不是乞丐。尽管她现在很贫穷。情感上的。
  孩子没有父亲。千真万确。
  几日后,她送走了父亲。
  “爸,你放心。我会打掉的,要不打,就结婚,找一个可以接受的。我不再让你和妈难过。”
  父亲忧虑地看着她。父亲最爱她,可是,却一直为她操心,有那么一刻,她想嫁陈剑算了,为大人。但是,冲动也只是冲动,随便嫁谁,陈剑却不可能了。不是因为不可原谅,恰恰是原谅了,而原谅意味着放下。她不可能让终于平静的心去舔噬曾经的伤口。
  周一中午,接到了陈剑电话。
  语声,我活了。抑制不住地欢喜。
  “什么?”
  “PE拿下了,我成功了,我没事了。赔偿金不用担心了。”
  “真好。我知道你可以的。”她说。
  “晚上见一面吧,你爸还在不?一起吃个饭。然后我陪他兜兜风,蒸蒸桑拿什么的。”
  “走了,昨天走的。”
  “哦,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他还有点失落。她心里忽然很酸涩,说,我们吃饭好了。去哪里?
  “你挑吧。”
  “川江春。秦心推荐的,环境好。而且是川菜。你喜欢。我请你好吗?给你祝贺。”
  好。他爽快地说。
  语声去赴约。出门时,天气有点阴。雨还没落下来,可林阴下的草地,越来越湿。因为缺钱,她没奢侈地打车。坐地铁到东直门,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些阴云终于合不住那愈来愈沉的雨水。
  走到东内大街,雨倾盆而下。
  包里有伞,她拉开锁去取。伞拿出的时候,带出了样东西,一闪的亮光划过沉闷的空气,以好看地弧度优雅地坠至路面。是那个吊坠,冯至鸣给的。爱的小盒子,上面的缠枝花瓣镶嵌着一粒粒昂贵的彩钻。她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就像携着一份爱,只不过她以前从不会想到,这个小盒子其实更像一个骨灰盒。
  她慌忙奔上去取。脚底一滑,灾难于是降临。
  幸好不是机动车直接碾过。是那种载人游胡同的黄包车。电光石火的刹那,师傅还歪了下笼头,试图躲过,可是路太滑,旁边还是一排栏杆。车子一头撞上去,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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