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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拉了方圆走到至鸣面前,说:我们要告辞了。谢谢晚餐。
不谢。至鸣说。
陈剑又谦谦一笑。父亲等出来送客。陈剑致谢,又关照父亲注意身体,称赞母亲的厨艺。很有礼貌。很有修养,也很讨人喜欢。
看着他们转出花园的背影,至鸣想,他,懂得爱吗?
4
语声一直在考虑是否辞职。
这份工作,她无疑非常喜欢,人际关系和谐,又能充分发挥她的专长,几年来也积下不薄的感情,但是她实在不想与他再见面了。
他大婚过后没多久,就来找她。
她下班回家,一眼就看到他,倚靠着车身,划拉着火柴,点烟。划了很多次,才着。叼了烟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她,便取下,对她笑。
她不笑,径直经过他。
他手一拉,便很霸道地拖住了她。
她说:找我做什么?声音很平静。只是自己大约知道内心不平静。
他说:想跟你解释。
她笑,说:解释什么,有原因就值得原谅吗,何况你不需要我原谅。你有独立意志。
他说:我跟你进屋说行吗?
她说不行。
他架住她的肩,说:别,因为我生气,我知道伤害你。但是,有时候人很无奈。你知道我想做事,可我怎么做,一步步积累吗?要积累到什么时候。何况等我积累成功的时候,我就一定做得成吗?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是你无法想象的黑暗,我需要一个平台,也需要认识更多人。是,利用婚姻,利用女人是很无耻。但,别人暗枪伤人,受贿行贿,投机取巧,落井下石,同样很无耻,无耻的事都在潜规则下光明正大的做。没有别的办法,有光明的途径吗?抱歉我看不到。
你非要做吗?你工作不很好?
我非要做。陈剑很坚硬地回答了她。
我的工作再好,也是为别人打工,或者说为别人实现财富。不错,我做得很好,很卖力,销售业绩很高。但是,我所创造的财富,人家是怎么花的?包养情妇,还是一夜豪赌?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你知道,我心里有激情,我要通过自己来改造一些东西。哪怕微弱,但要有价值。我不觉得我比谁差,我可以做很多事,我差得就是没有机会和平台。
有些东西你改变不了。社会的沉疴,从来不是个人能改变的。你的目标再远大,注定只是一场空。
不做又怎能知道?生命有限。我必须投入我的生命。陈剑被路灯映亮的脸隐然还有一点圣洁的光泽。
语声实在不知他是无耻还是高贵。沉默中,他已经将她揽入怀中,呢喃地说:虽然非做不可,可我一直很煎熬,真的对不起你,你等我,好不好。我跟方圆协议好的,我通过她认识人,积累资本,做我的事,而后还清所有,就离婚。她同意的。我一开始就告诉她我并不爱她。我有爱的人。她都知道。我们是彻头彻尾的交易。
可是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她不是爱你能这么做么?语声抬头看他,愤然道。
有好处,我会帮她家争取更多冯氏的股权。这是她母亲多年来的心病,天下是她和老爷子一手打出,好处却全给弟弟,她不平。
语声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不错,他圣徒般的理想主义曾经很能感染她的心。她喜欢一个人拥有高洁的理想,哪怕高于尘土,不切实际。但是,现在他真的朝那目标去做了,却觉得有种难以说得出口的龌龊。是手段太赤裸了,可是,的确,现在做什么事不需要手段。那么她到底哪里觉得不舒服?想不出来,很苦恼。他的拥抱却越来越热烈。
体谅我好吗?我保证很快,不需要多长时间,两年或者三年。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丝,轻柔地说。夜风拂去日间的暑热,空气中传来花木的香气,日子似乎还如以前一样美好。
我爱你。他迷蒙地说,而后唇在她鬓边婆娑。她痒痒地,几乎要迷醉。突然一个激灵,推他。他还是拥着她。说:不让你走。
她说:你已经结婚了,求你结婚期间忠于你的妻子。否则,我,会看不起你。现在我已经看不起你了。
他面色变了。手一松,她就钻了出来。
她说:你不用我原谅,只是我们不再有交集。
说着,她跑。
她知道自己不愿说这句话,也知道这句话很伤他,但是怎样呢,难道做他的情人吗?伤害另外一个人,她做不出。
此后,陈剑经常来找她,一般是晚上十来点钟,敲她的门。她有时不开,他电话过来,她说,我睡了,你知道我十点半就睡觉。他好脾气说:那,好好睡,下次我早点来。然后就稍微早些来,但过阵又照样到十来点钟。也不一定见她,却让她知道他还念着她,天天。
有时候她虚弱,就放他进来。
话说不了几句,就吵,当然是她挑头,提及往事,就一边哭着一边打他骂他甚至抓他掐她。他也不避,任她发泄,而后抱了她,轻轻地吻她。她身体往往僵硬,但也没拒绝。
一次,他吻她后,她挑衅地看着他,说,你也这样吻方圆吗?你们做爱了对吗?
他没说话。脸别向另侧。
她说,你做的时候,会想起我吗?你跟她觉得快乐吗?
他说,语声,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口头上谁不会说,你个骗子。她又激怒。
又吵。语声觉得自己快神经质了。但是不知怎的,就不愿去想他们在一起亲热,就非常难以忍受。
他抱住她,说:那我不再——
她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人家是合法的夫妻,自己凭什么。又索然,说:我最近差不多疯了。
抱头沉默了会,说:陈剑,我想我必须离开你,否则会彻底疯掉的。我们,彻底断了吧,你不要再来找我。
不行。没有你我会疯掉的。他激烈反对。
你这么做很自私。让我去爱别人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他又抱了她,激烈地吻,像到世界末日。
她推他,说:我算什么呀。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要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他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会尽快。两年很快就过。你就当从前一样过。
怎么当啊。我当不了。我想到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受不了。两年,就是730天。你天天跟她在一起,搂搂抱抱,我受不了。放开我吧,不爱你,我才会好受。
他忧愁地看她,却说不出话。
他走后,她想从前。那又是怎样明媚的日子。
寒假,他们一起打工。他骑车带她。她总是将手伸进他的衣服,焐着,说,你的身体是一个暖炉。他说是,专门向你免费开放。有时候她的手在里面不安分地游移,他就叫,性骚扰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把荤菜拨给他,美其名曰减肥。
晚上,一起自习。他很用功。她则懒。经常拿本小说,看几行,再呆呆看他几眼,她喜欢用功的男孩子。他拿奖学金,她比他都高兴。他说你得意什么。她说我眼光好呗。
有次春节,他为了省路费,没回家过年。她要回,他买了零食送她到车站。千叮咛万嘱咐。她听得烦,却也暖融融的。火车开动后,看他跟着火车跑,她就觉得非常难过。跟生离死别似的。眼泪漫了出来。
回家后,迫不及待给他寝室打电话。他不在,她就生闷气,等他终于接了,她骂他,人家一心巴火等你你干什么去了一点都不想着人家。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几句后,就气消。
他说:学校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今天是除夕,我走了很远的路,才看到一家没打烊的超市,买了三袋方便面。
她听了难过,挂电话后哭。熬过初三,她迫不及待回校,给他带了好多好吃的。
那天,她都永远记得。早上7点多,他还在睡觉,她砰砰敲门。好久,他才裹着棉被出来开。看到她愣一下,她已经放下行李,张开双臂,扑入棉被。
两人紧紧拥抱。又吻。他还着凉了,感冒。但那感冒也很甜蜜,她守在旁边伺候。
后来,他就毕业了。收入还不错。他租了一个房子。她给他收拾的。全是她的风格。有很多毛绒玩具和花草。她说那是他们的爱之巢。每周末,她就去他那里。做饭等他。他总是早早回。她做的饭不咋地,他却总是说好吃。她就巴巴地把菜夹了又夹,直到后来,他才说真话,说,饶了我吧,每次都是想着不伤害你幼小的心灵才勉强吞掉的。她也不恼,因为在他的鼓励下,她的烹饪技艺已经越来越高超。
饭后,她看碟,他对了电脑加班。他总有很多事。她都不理解怎么别人都很闲他却忙得像陀螺。经常双休日也没得闲,他们还在逛街,一个电话来,他就必须赶回公司。
长久,她也就知趣,不拉他出去。总是在爱之巢,看书看碟,做饭洗衣,等他回来。她从来不知道班上公认难缠的文语声也可以这样贤淑的。
晚上,有时候共眠,他有想法。她不让。他也体谅,因她还是学生。却也经常吻得意乱情迷。噌噌冒火花而不能熄灭。那种感觉实在难熬。
她看他沮丧,就笑。他说你还笑,再笑,我不管你。她说,那个有什么好的。他说当然好,我们可以成为一体嘛。有什么比两个爱的人交融好呢。她脸红,说那想起来很恶心。
忽然,她就想到冯至鸣。
没有跟爱的人交融,却给了一个陌生的人。
没有心的融合,可身体照样融合得好。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性是独立于爱的。因着此,她也从未想起那个人。她的观念中,跟谁做大概都会有这样的结果。
有时候,为自己当日的冲动很后悔。但是,怎样呢,给陈剑吗?想到他和方圆在一起,她的气又出来。爱是占有,身心的。于是,她就恨恨地说,陈剑你活该,这是对你的惩罚。生完气,却又索然。就是这样,她发现自己一会冷一会热的。连自己都无法把握自己。
因为恐惧,怕自己的爱使自己活得越来越卑琐。所以想离开。
将冯至鸣的文章写出来,交到主编那里。主编收下,说:行啊,这么棘手的事也被你搞定了。我们的语声还很厉害啊。
主编是位0多岁的女性,干活麻利,风风火火,当然脾气也很暴,但对语声却一直很赏识。
语声心想,那是用身体攻下来的。却笑嘻嘻说:那就加奖金吧。
没问题,双倍。主编也爽快。
语声踌躇了会,说:我,有个事跟您商量。我想做完这个月就辞职。
主编吃了一惊,不做得好好的吗?难道有更好的去处?
没。语声说,私人问题。想离开北京。
主编抬头开解:有些事情吗,发生的时候觉得天要塌下来,实际上过后想想也没什么,一时冲动付出太严重的代价,就不值得了。如果有更好的去处,我可能还能考虑。
语声没说话。
主编说:再想想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友秦心端了餐盘凑上来,说:哎,听说你把冯大公子拿下了,用什么手段啊。
美色。语声不动声色说。
哦,秦心喷饭,上下打量,就你?人家身边漂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怎样,是不是如传说中的帅?
还过得去。语声无精打采。
什么叫还过得去。比你男朋友怎样。秦心尚不知她的情变。第一次看到陈剑的相片,秦心是彻底的呆。说:你也不咋地,怎么能搞到这么帅的男人。她那时很得意地,嚷着,帅吧,天下第一帅,属于我文语声。秦心往往撇嘴,没见你这样厚颜的女人。陈剑到京后,请语声一干朋友吃饭。那帮朋友又彻底服。因为陈剑不仅帅还温柔体贴,不仅温柔体贴还满腹锦绣,被他们誉为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语声便又时不时吹嘘,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属于我文语声。但是现今,真正是欲哭无泪。同事们却还无一人知道。
说不上来。语声闷闷回。
哎,你怎么了,最近看你精神不振作,陈剑不到北京了么?你们吵架啦?你脾气有时太倔,偶尔也要让让他吗?你看他对你多好,上次我特意穿件低胸装,人一眼都未瞅。
秦心。语声看着她,想一吐为快,却也不知如何倾诉。低头扒了点饭,说:我吃饱了。站起来走人。
哎,这点也叫饱,你减肥哪,都这样瘦了,还让我们吃不吃。秦心叫。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语声的男朋友将她甩了娶了豪门女子。
大家因担心她,在她面前都装糊涂,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躲闪的眼神却透露一切。也因此,语声总觉得如芒在背。有天大家聚餐喝酒,有同事提到冯氏企业,一桌人噤声,看向语声。语声一拍桌,道:说啊,为什么不说,被甩了就甩了呗,还让不让人活。
主任,不是那意思。我们都只是担心你。
是啊,陈剑那小子以前真错看了,这样的人分了才好。
主任,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天下男人多着呢。我就是主任崇拜者之一。主任考虑我吧……
大家嘻嘻哈哈开解。语声也早就释怀了。
主编也知道了。给她一个去广州采访的任务,实则是变相给她假。
5
刊有冯至鸣访谈的杂志出来了。此刻正在他手上。
题目叫:游走于浪漫与现实的边缘。
他饶有兴趣地看。不得不承认,文语声文笔优雅而犀利,感觉敏锐而偏激。非常个性化。一如她本人。
他翻完,顺手电话过去,是要讽她几句,有些地方臆想成分多了,他怎就“在长辈的壳里不安分地谋求出轨,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的内心她知道多少?
等了好长一阵,才有人接。
语声么?听那声音似不像,他不敢肯定。
哦,主任出差了。
出差?
是啊,你哪位,有要紧事么?
他想了想,说,有要紧事,想联络她,她有其他联系方式吗?
麻烦你告诉我你哪位?电话里人还挺谨慎。冯至鸣想不就一破编辑室主任么?守着个手机秘而不宣似乎比撒切儿夫人还重视自己的安全。说:我是冯至鸣。
对方忽然愣了。
他说:怎么了?
哦,你真是,真是,对方不可置信的样子,而后欣喜道,啊,我说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好,我告诉你主任的手机。给他念了一串数字。他存进手机。看对方还不想挂的样子,想不如多探听一点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走的?呆几天?
对方似乎巴不得与他多说话,一股脑就把语声的行踪供出来。
昨天啊,哦,那边有个经济论坛,她参加。其实没啥事,就是一条小信息,我们主编是让她出去散心。她。忽然咽住,又说,那论坛真没啥,不过可以免费住五星饭店啊,好像是在沙面,白天鹅宾馆,要一周吧,不过今早她打电话给我说打算在广州挺三天,然后去昆明,语声可能玩……
谢谢。至鸣挂下电话。而后让助理订票。广州恰巧有些事,前阵子他推给妹夫去处理了,现在,就亲自上阵吧。
当然是为了她。
她时不时搅乱他的心,想起来,就是那种如梗在喉难以下咽的感觉,浑身都不爽,烦躁得要爆发,却没有出口,就像窝在一个密闭的铁罐子里。一个大男人对一时的肉体贪欢那么想念,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他点烟抽。迫切希望她能败坏他的胃口。
第二天到广州,公司有车接他到白天鹅。他能干的助理早就把他的房间安排到语声的隔壁。
普通标间。他大概也是第一次住。收拾了一下,看窗外正是黄昏。光线红红火火的扫进来。远远的,可看一衣带水,是珠江,游轮已在江面航行,闪着现今还看不出色泽的灯。
是晚餐时间。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可以共享一顿晚餐,当然他的算盘还不止于此,却没有十足把握。他的对手是语声,不是平凡的俗脂庸粉可比。
打她房间电话。
她居然在第一时间就接了。
开一下门。他说。
你是谁。她说。
很失望。他说。他的确失望,她居然都不记得他的声音,可见他在她心里沧海一粟也不是。
对不起,我听力比较迟钝,是——何经理吗?
何经理?她居然还挺能勾三搭四的。嘲讽说:何经理或者李经理,开门就知道了。
哎,她笑,装什么神秘。稍等了,我换下衣服。
至鸣关了自己的门过去,不久她开门了。甫开的时候,脸一阵错愕。
他自顾进去,带上门,说:很惊讶?
她好久才缓和,做个手势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想知道还不简单?
她垂下头,说:你想怎样?
他靠近她,靠得很近,几乎要贴身,她往后缩,他一把抱住她。她挣扎,说:你想干什么,我会叫人。
他说,这房间隔音效果还好。你叫吧。
她说你无赖。
他抱了她,很享受怀里的小身体,闲闲说,在你眼里,花花公子就这么无赖吧,我不想让你失望。
她虚弱地说:你要干